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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宅遗事-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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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院子里很安静,只有还能听见一滴滴水滴落下的声响,仿佛还能听见池水荡开的涟漪。淇年抱着淇生不肯放开,哪怕没有抬头看,他也知道那是小桃泣血的声音。
“哥,你别吓我,你要好起来。”淇年在淇生耳边轻声说。
淇生哼了一声,他努力抬起手握住淇年的衣角,攥白了指节,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淇年抬起头来,几乎是赌气地对着那个周淇生喊:“喂,你能不能不要再吸取他的命气了!”
那青年少年回过头来,眼睛里是深深的恐惧与委屈,甚至还有点愤怒:“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做?见鬼,莫名其妙地被监禁,然后和我说我不是人,我是个大妖怪在吸取别人的命气。你让我怎么办!”
淇年咬紧下唇,只觉得眼眶发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淇生好几次想出院子,不论是翻墙还是冲刺,似乎总有一双无形的手把他推了回来。
本来还心存几分希望的淇年这下也绝望了,他抱紧淇生讽刺道:“别白费力气了,这宅子的古怪可多了。”
那周淇生便也坐了下来,他看看手表,道:“快到午夜了,我们还是进屋子里去吧,外边怪冷的。”
淇年点点头,努力想搀起淇生。周淇生想过来帮把手,却被他拍排开:“别碰他,谁知道你会不会直接吸完他的命气。”
周淇生撇撇嘴,没有多说话。
就在这时,院内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低语声。淇年拉住周淇生,示意他别动,屏住呼吸聆听。那低语声似远似近,似乎夹杂着低笑。院子里的冤魂游灵们隐去了身形,空寂的声音萦绕回荡在天井之上。
“这……这是什么?”周淇生的声音颤抖起来。
淇年皱眉:“我也不知道。”

内院被一股寒意所笼罩。不是冬日的寒冷,也不是冤魂游灵带来的森寒。这股寒意让人毛骨悚然,那是一种带着恶意的寒冷。犹如被冷酷邪恶的视线所窥视。
“是它!”淇生用微弱的声音说。
“哥哥?”淇年搂紧他的肩,凑过去听。
“是它!淇年……快逃……一定要逃出去……”
“哥哥,我一定会把你也带出去!”
二人正说着,又觉得似有鸟雀飞过的声音。周淇生吓了一跳,一下子躲到他们二人身后:“什么声音?”他的手无意触到了淇生。
神奇的事发生了,那股命气竟又沿着他们的接触,慢慢回流至淇生体内。淇生低声道:“刚才的是鬼鸟,或说是鬼车鸟,入府收魂气来了。”
“哥,你觉得好点没?”淇年松了口气,按住周淇生的手,不让他的手离开淇生。
淇生看着那周淇生手上的腕表,指针已指过了午夜。他叹了口气:“已是岁除了。”
“岁除?”周淇生问道。
“岁除,是一年内的最后一天,处于年节交替之时。这一日,族人当上坟,送年食祭祖。岁除的夜晚,便是除夕。传说中夕是一种怪兽,倒不如说岁除这日生灵萌动,古人击鼓驱鬼,去秽守节。”淇生回答。
淇年做了个鬼脸:“除夕被你一说变得凉飕飕的了。”
周淇生满不在乎:“他不说,这天也是够冷的。”
淇生摇摇头:“我们且进屋吧。”

三人鱼贯入了东厢房,屋子里没有点火盆,木制的家具坐着也是凉的。
“哥,今日便要祭祖了,你说该怎么办?我们逃得了吗?”淇年愁眉苦脸地趴在桌子上。
淇生淡淡道:“我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既然只剩最后一日了,我也不怕告诉你了,我曾猜过‘它’是什么。”
“它?”周淇生插嘴道,“就是一直盯着我们的那个恶心东西?”
“咦,你感受得到它在看你?”淇年惊讶道。
周淇生自暴自弃地挑眉:“或许因为我不是人,所以对同类感觉敏锐?”
淇年给了他一个假笑。
淇生摇摇头,只道:“我曾猜它是府妖。其实我也说不上来府妖是什么,这只是我以前听着来打扫的乡里人提过。在秘俗中,献祭以求荣华富贵的家族并不少见,周家绝对是其中之一。但是,每个家族所选的守护不同,或凭妖魔或求鬼神。”
“那我们家的这只,是妖?”
“它只是被称为府妖,但它不是妖。”
“那是什么?”周淇生耐不住性子。
淇生苦笑:“它应该是凶神……”
“凶,凶,凶神?!”那亲兄弟二人吓得不轻。
 “我自小在这里长大,宅子的每一个地方我都去过。但有一处是被重重封印的,族人不可踏入,” 淇年道,“你们可知道太岁?有传说太岁是凶神死后留在人间的肉体,也有说太岁与天上的岁星相应。但是传说里有一点是相同的,那便是太岁乃凶兆,噩气相聚而成,遇之不详。”
“我们家的府妖是太岁?”
“不,不是太岁。在风水志里,建宅府一般是要避开太岁的。但是,周家的祖宅长房却是建在太岁之上!唯一这样做里理由便只有一个,那就是以凶克凶。这宅子里一定还有一个凶神,所以宅子才需建在太岁之上。”
“那献祭究竟是献什么呢?”淇年问。
淇生摇头:“我不明白的就是这一点。当年应该是福房献出了血脉,所以祭品一直挑着福房子孙。一直到现在,你可知与其他四房相比,福房早已人丁凋零,只剩你们家一支直脉了。”他用极普通的语调说“你们家”,淇年能感到那种惆怅。,淇生不是福房的孩子,只是短短一个下午,他的身世与命运竟被全盘推翻从来不是福房的孩子,永远不会是。
“献祭血脉?究竟是要不要我们的命?”福房的周淇生自嘲地笑,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我愈发不明白祖父了,他何苦大费周章地瞒着你,然后又找回你……”淇生喃喃地说。

三人无再多的话了,深夜鬼宅中的窃笑与呢喃似远似近、似喜似悲。是人是鬼?是冤魂是幽灵?是府妖是凶神?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
他们只等着天亮,只等着这一日过去,只等着接下来的命运。
是生是死。是喜是悲。


院宅上还有鬼车鸟盘旋的声音,岁除到,生灵萌动,鬼怪横行。红纸灯笼四散的光影依旧斑驳可怖,天井里淅沥的水声又是什么精怪在嬉戏?这个冬夜,似乎有什么禁锢被打破了,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在慢慢被呈现。

“我说,你们俩能不能不要腻腻歪歪的?”三人对坐了一会,无聊的周淇生说。
淇年挽着淇生的手哼唧:“就腻歪,恶心你!”
周淇生摇摇头,苦笑道:“咱们现在这样还真是奇怪,说实话,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我真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淇年心有戚戚焉地点头。
周淇生看了眼在一边闭目养神的淇生,对淇年轻声道:“能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吗?毕竟,死……也让我死得明白点。说来可笑,原来我根本就没真正活过……”已经冷静下来的青年已经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诡异命运。
淇年看着他的亲生哥哥,明明是和淇生一样的脸,这些天来本该看惯了,现在却又显得那样陌生。或说,他甚至不再是茶庄里那个爱笑的年轻人,微微蹙起的眉攒着太多无奈与惶恐。淇年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讲述起自己住进鬼宅以来的种种……

……

听完淇年的讲述,周淇生夸张的叹了口气:“辛苦你了,要是我大概早就吓死了。”
淇年看着眼前故作轻松的人,有些不忍道:“你还好吧?”
“还好啦,起码我还偷活了这么些年,该知足了!其实,要是我一直都不知道,一直都没有活过也好,至少,没有现在这样的烦恼……”周淇生自嘲笑笑,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淇生。
淇年摸索到淇生的手,只觉得一股酸涩哽在喉咙,为了眼前这两个阴差阳错的周淇生。
“不过,有一点我不明白,”周淇生清了清嗓子,对淇生说道,“既然死胎是我,那为什么你会头发暴长,非人似鬼?”
淇年心下一惊,握紧了淇生的手。
淇生没有回答,只见他的发迅速地长长,漫过他的肩膀、背脊,披拂到地上,乌如泼墨。他慢慢地睁开眼,眼中赤红一片:“你是说现在这样吗?”
周淇生一下跌坐到地上,艰难地往后爬了几步。而淇年则惊骇地发不出声音,只是手心里微微冒起冷汗,他握着淇生的手更是在微微发抖。
淇生转头看淇年,宠溺地抚过他的发,嘶哑道:“我一直以为自己是鬼,或许,我真的成了鬼……”

窒息的沉寂在三人中间弥漫。古旧的阁楼不知从哪个角落里传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在这片阒静中被遽然放大。
最后,淇年低低笑了,古怪压抑的笑声:“是人是鬼又如何呢?今日过后,我也不知自己将会是人是鬼,或者永远消失。”
周淇生也低哑地笑了,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把手撑在椅子上:“鬼又如何?我也是鬼,我为什么要怕你?哈哈哈哈……”
淇生看着两个已近疯魔的人,低低嗤笑了一声,嘴角勾起了一个微微的弧度。
就在此刻,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俊秀的青年站在灯笼的彤光下,面上是血色般流转的光影。他笑道:“他非鬼,只是魔气附骨罢了。”

“呃……芳叔?”淇年呆了半天。
周临芳慢腾腾地走进屋:“不欢迎?”
“你是谁?你怎么进的来?”周淇生再次升起逃离的欲望。
周临芳淡淡一笑:“我是这个家族的祭品,自然每一处都是到得的。”
淇年的心里也骤然升起了希望,他怎忘了芳叔曾答应过要帮助他!作为曾经的祭品,他一定知道许多!
“魔气附骨,是什么?”淇生只是定定地看着周临芳。
“魔,是杀,是恶,是这世间的恶念所成之鬼。你命气遭劫,命格已破,于是恶念附骨,魔气蚀心。”周临芳挑起眉角,似讥诮似明了。
“恶念?”淇生喃喃道。
周临芳冷笑一声指着淇年,对淇生道:“他是你这么多年心心念念的人,你想握紧他、困住他、霸占他!你想日夜与他相对,你想与他相拥至窒息,你想与他一同化为白骨。你至死不愿放过他,成鬼成魔不愿放过他,来生来世不愿放过他。”
淇年呆呆地看着淇生,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淇生也定定地看着他,眸子里红光一闪。
周临芳打断了他们的对视,又指着周淇生道:“你恨他,想要吞血食肉嚼骨!你恨他毁了你的一生,如果他不存在,你才是个真正的人!你会有身份,会有自己的名字。你会有父有母,会有亲戚朋友。你可以生活在正常人中,你不知鬼怪,不用恐惧黑暗!”
淇生又缓缓转头,去看目瞪口呆的周淇生。一瞬间,他眸里红光巨现,仰天长啸,乌发竟层层化为血红。

“哥哥……”淇年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心疼。他想起初见时,那人清冷讥诮的样子。而现在,非人非鬼的淇生站在那里,被人用言语剖心挖骨!淇年握紧拳,想要阻止那来意不明的周临芳。
“恶意!你的恶意早已入骨,从你知道自己被调换了身份后,他们就一直蠢蠢欲动!忍得辛苦吗?哈哈哈……”周临芳尖刻地笑了起来。
“够了!”大喝一声的人,竟是周淇生,“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你够了!他就是应该恨我才对,用不着你来挑拨!”
淇年看着自己的亲生哥哥,竟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周临芳的笑声戛然而止,他转头看着红发红眸的淇生,冷哼了一声:“杀了他!”
“不!”淇年挡在周淇生前边,死死看着淇生:“哥,你别这样,不要让他控制了你!”
周临芳嘿嘿一笑:“你看,他还护着别人,你们终究不是一路人,杀了他们!取回属于你的一切!”
“哥哥!”淇年看着淇生缓缓抬起手,五指的指甲尖锐异常……
淇生红色的眼眸里光华流转,竟似有前言万语,他死死看着淇年,粗哑地唤了一声:“小年……”然后,抬起了手……
“不!”“不要!”淇年和周淇生齐齐喊了出来。

一指入心,断心魔;一指剔骨,斩鬼魔;一指命宫,杀烦恼魔。

淇年看着鲜血淋漓的淇生,目眦尽裂,一下竟犹如被抽去生气,跌坐到了地上。
周临芳看着淇生,摇摇头:“这孩子对自己真是够狠的……”

第九章   凶神之祭

淇年已被决绝的淇生吓呆了,他慢慢地爬过去抱紧浑身是血的淇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胸口压着一块巨石,窒息得想吐。
淇生握住淇年的手,似乎在笑,但是脸上的血污遮掩了他的唇角。
“啧啧,别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他是命气缺损之人,在这极阴的宅子里没那么容易死。”周临芳撇撇嘴,“况且只有剔除了附骨的魔气他离开这阴宅才能活下去。”。
周淇生这才惊喘了一口气,抱怨道:“不早说,我这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周临芳白了他一眼:“人家小两口要生离死别,关你什么事?”
周淇生略过他的揶揄,只道:“看见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死在面前,谁不惊悚啊?”
淇年呆呆地看了那二人一眼,这才沙哑道:“他没事?”
“啧,吓傻了?”周临芳摇头。
淇年一下子又哭又笑起来:“哥,哥……”他只呐呐着叫哥哥,也不知该说什么。
周淇生神色一松,故意插科打诨道:“完蛋了,我弟弟有恋兄癖呢。”

有了这一出后,淇生更是苍白如纸,一副没有了生气的样子。打理好命途多舛半死不活的淇生后,四人这才坐下来好好说话。
“芳叔你既然知道哥哥魔气附骨,为何如今才说?”淇年忍不住抱怨。
周临芳摇头:“我们一直都被你爷爷骗了,我也是今日才知他们二人竟被掉包。亏你爷爷想得出以阴气养他命损,如果他们没有调换身份,那他生活在正常的家庭肯定多灾多难、生不如死。”
“这么说那老头是为了他好?”周淇生吐血道。
周临芳皱眉:“这样确实对你们是最好的。”
“芳叔,求你告诉我们这祭祀究竟是什么吧!”淇年半抱着淇生,终于说出了最想说的话。
 “事已至此,我自然是要告诉你们我所知道的,”周临芳叹气,“这一切还要从贪念说起,自古并非没有用风水之术换得敛财之法,不过多数敛财阵法都是金钱鬼磨一类,耗用了子孙的福运。虽富极一时,但数代以内便会家道中落,穷鬼缠身。或是借用他人福运,但终究有得有失,必须自身偿还。周家祖上迁至此地,并非大富人家,克岐公后再无功名。行商则贱,收入微寒,于是就有一族长起了歹心,想要以邪门歪道敛财。若是普通的阵法无非子孙穷困,可是偏偏他心狠愚笨,半吊子的祭祀之法竟请来了凶神。凶神不管财运,而且最是霸道凶狠,于是咱们整个周家都赔上了。”
“怎么个赔法?”淇年故作淡定。
“凶神临门,断子绝孙。”周临芳冷笑道。
周淇生鬼嚎一声:“那还是要我的命啊!”
“咱们家确实求得了一时显赫,可平日里又有几多凶险,于是想出了用太岁以凶克凶之法。但终究是难敌诅咒,福房子孙不断夭折、横死,最后与其他几房相比,竟人丁凋零。不久后,他几房也陆续厄运缠身,总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于是某代族长便想出了一个更加狠毒的点子——人祭!而这祭品,必须是召唤凶神之人的血脉。哈哈哈,谁可曾想,身为大富周家的长房子孙,表面上风光无限,实则不过是几个摆在供盘上以供挑选的待宰牲畜?”

那年,周临芳未至弱冠,身为福房庶出子弟里最低贱的私生子,他在宗族里的地位或许还比不上粗使的仆役。从未接近过家族势力中心的他,也曾在心里小小的嫉恨过。但是那点小小的嫉恨的幼苗,被他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能生在大富周家不是很好么,哪怕只是最末等的庶出子弟,起码还是姓周,冻不死饿不着。
其实,周临芳自己心里本还是有点小算盘的,虽在家里不起眼,但人也得好好活着。禄房里头有几个老爷开起了钟表店,周临芳想卖个乖去店里做个伙计。钟表当时在镇上是非常新鲜时髦的事物,周临芳甚至想随着周家的商队出去走商,多见识见识这些西洋玩意。总之,他不过是福房的小蝼蚁,攀着亲戚的名号,禄房的老爷们给点脸面让他做个小伙计总是不成问题的。
但是这一切一切关于人生的憧憬在周临芳没有及冠之前,便已经毁灭了。周临芳在世时的福房,虽未像后来那般只剩一脉相传,但也已是人丁凋零的穷途末路。他的父亲本就已是庶出,于是献祭选上他这样的角色,也是不痛不痒、合情合理了。
那个关于“好好栽培”的谎言,周临芳本是不信的。他虽地位低下,但他不笨,他也和其他福房子弟一样读过私塾,起码他明白压在自己身上不可翻越的等级尊卑。但是庶出的父亲口口声声欣喜若狂的劝说,令他犹豫了。他们图自己什么呢?说是要栽培又能怎样呢?于是周临芳乖乖顺从了父亲的意愿,与族里的长辈连夜去了祠堂,说是要拜牌位改族谱。

“其实我已经忘了那天是除夕,只记得父亲很高兴,”周临芳冷笑着挑起嘴角,“他究竟是为他自己高兴,还是为我高兴呢?我猜他至死也不会知道他把自己的儿子推进了地狱。或许,他知道?那又如何呢,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了。我到现在还那么在意他是怎样出卖了我,我也很傻啊……”
几人默默无语。半晌,淇年又问:“那祭祀如何,你究竟是死是活呢?”
周临芳伸出手,在烛影的摇曳下,他的手影也晃动不定:“生不如死……”

凶神的祭祀,不要你生,也不让你死。你不过是它的玩物,不生不死,只能看着自己一天天怨恨噬骨,腐朽溃烂。

“我不明白自己为何生,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死。我守在这个宅子里,看着悲剧不停上演,看着孩子夭折、看着族人横死、看着家族衰败。我能听见所有亡灵的怨恨,死在这个宅子的冤魂每日每夜哭号。但是慢慢的,他们也会不见。他们慢慢地消失了,被凶神吞噬。凶神要的是恶,那些怨恨与丑恶到达最高点时,冤魂化为厉鬼之时,它才愿意吞噬他们。而我,到现在还存在的理由,就是我还不够恨,”周临芳桀桀笑了,声音低哑幽怨,“没有看到周家灭亡,我还不够恨呢!”


几人都没有再说话,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最后,周淇生木然问道:“福房的血脉只有我和淇年了,老头子真是要拿我们去……那,具体是怎样?”
周临芳摇摇头:“那天祠堂的香炉里散着魂香,我后来昏过去了,醒来时仪式已成。”
“可是你……你没有……”周淇生不知如何表达。
“是的,我没有什么变化,”周临芳冷笑道,“但是那日起我的胸口多了一点红痣,然后随着时间慢慢扩散开来。”他扯开衣领,只见整个胸膛通红至紫,似乎轻轻一触就能溢出血来。“我这些年不老不死,不能离开这见鬼的宅子。但是我能感到这具身体在慢慢变化,它在由内而外地腐烂,就像这宅子一样……”
周淇生抖了一下,没有接过话茬。

淇生的伤口本来还有隐隐黑气,但此刻似乎有着肉眼可以看到的愈合痕迹。他微微眯着眼,呼吸很轻。淇年环抱着淇生,年轻的脸上没有表情,或说已疲累得不想做出任何表情了。然后淇生轻轻说了一句:“天亮了……”
从未响起过鸡鸣的周家街,突然有了一声啼叫。不似鸡鸣,那声音宛如天破,又宛如婴儿的啼哭。
骴气鸣啼,有鬼恸哭。仅此一声,惊起一片鬼鸟的扑翅。
夜幕褪去,岁除的白昼到来,祭祖仪式也要开始了。

“乖孙,穿好袍子来帮忙喽,不要叫老头子一个人忙活啊!”天刚亮不久,周敬风就在院门口吆喝道,“临芳呢?快来干活!”
周淇年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知自己是否还能撑得过去。他站起身,却觉得浑身在不停发抖,并且止不住地反胃。他扶着淇生的肩膀:“我……我难受……”
淇生握住他放在肩上的手,淡淡道:“别怕,等会儿你和你哥哥趁人多的时候尽量逃吧,我来拖住那老妖怪。反正我是喜房的血脉,留之无用。”
周淇生不赞成:“我怎么能留下你逃命?你……我……我要把我的命还给你!”
周临芳给淇年倒了一杯热水,淇年一边捧着杯子发抖,一边颤声说:“随机应变,我们一定要想办法逃走。我们都要逃走!见鬼,我抖得停不下来!”
“别紧张,”周淇生拍拍自己的弟弟,又转头对面色苍白的淇生说,“淇生你在这里休息,我替你下去帮忙祭祖仪式。”
淇生轻轻应了一声,指了指衣橱:“祭祖的衣袍……”

祭祖的衣袍说不出来的古怪,内是白麻长衫,外装似深衣,上衣下裳有曲裾,并且后有飘带曳地。淇年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这衣服太奇怪,照理说魏晋后男子多已不着深衣了。况且这还是曲裾深衣,还有飘带,还是素色。我父母家人俱在,不可以穿这颜色!”
周临芳摇摇头:“难为你还知道这些,但我想这不是你所谓的曲裾深衣。这是乡里的祭服。”他转头看周淇生:“你在这里长大,知道‘塞魃’吗?”
周淇生面色有些难看:“你不要和我说这是那些‘塞魃’们穿的衣服。”
周临芳轻笑了一下:“确实是一脉相承。”
“什么是‘塞魃’?”淇年好奇道。
“我们这里管人死后的法事叫‘做塞魃’,一般不是请和尚道士什么的,而请一些‘塞魃’来。那些做法事的神棍统统都叫‘塞魃’,”周淇生做了个鬼脸,“真想不到我有天会穿得像跳大神的神棍们一样。”
淇年耸耸肩:“迷信活动……”
周淇生和周淇年换好衣袍,看着对方的怪样子有点想笑。后来还是周淇生忍不住对淇生做了一个揖:“族兄,小生这厢有礼了……”
淇年在一旁扑哧笑出来:“你们是同一个时辰出生的,你管他叫什么族兄啦。”
淇生无奈地摇摇头:“你们保重,等今日祭祖的乡客来了,你们一定要想办法逃……”
淇年收敛起笑容:“我想和你,和你们一起活下去……哥哥!”
淇生没有再说话,只是摆摆手催他们走。淇年和周淇生一步三回头,最后还是被周临芳赶下楼去。

“我并不是想相当你的哥哥,淇年,你不懂……”淇生站在窗边看着那对兄弟离开,喃喃自语道,“我的心魔,你不会懂。”。
周临芳的神色变了,他看着淇生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淇年走下阁楼,心里感慨万千。他回头看满楼的红纸灯笼,想起自己刚来时的胆怯,想起午夜的西厢惊魂,想起无意寻到的牌位,想起雨夜的百鬼夜行。还有那些惨死在这里的人们,那些他害怕过的鬼魂。但是这一切都不再可怖了,这一切似乎都值得怀念起来。
淇年对着西厢房在心中默念:“三姨太、庭兰公,我走了。”还有廊柱下的阴影:“寒方公子,以后无缘再听你唱西厢了。”最后从过水廊走过天井:“小桃姊姊,永别……”


岁除这日的白昼延续了整个冬季阴沉的天气,清晨湿冷的雾气由呼吸进入身体,把五脏六腑都冻僵了。天幕沉沉低垂,灰暗的天空仿佛就要这样重压下来。
周淇年穿着与塞魃类似的繁复祭衣,心情也犹如低垂的天幕那般阴沉。冬日的寒气沿着领口与袖沿侵入身体,他却只有无限的麻木。这一切太过诡异可怖了,光怪陆离的情节已经完全脱轨。他忍不住回忆上个学期期末那些没日没夜努力的日子,但是那些记忆已经变得太过遥远了。他觉得自己深陷在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里,所有的一切都好像一个骗局或者幻梦。他甚至生出一些不切实际的希望来,他希望等下有人来对他说“Surprise!”,他希望这一切不过是一个要命愚蠢的整蛊游戏。
“你还好吧?”周淇生打断了淇年漫无边际的思绪。
“嗯。”淇年勉强笑了笑。对了,还有这两位兄长,不论结局如何,他们的命运才是更加风雨飘摇。淇年努力振作起精神,但阻止不了胃里灼烧般的不适和愈发下沉的心。
周淇生看了眼这个结识不过一日的亲弟弟,不禁道:“你太紧张了。”
淇年捏捏自己的脸颊,苦笑道:“我觉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了。”
周淇年无言地握紧了弟弟的手,但是那两只手是同样冰冷。

两人行至前厅,周敬风已经等在那里了。他依旧喝着那带着淡淡腥味的茶,但他的脸上已不再是妖异的精神矍铄了,这个老人仿佛一夜之间迅速地苍老了下去。
“你们来了,”周敬风微闭着眼睛坐在供桌边的长椅上,声音里透着疲惫,仿佛刚才在后院门口扬声催促的人不是他,“来了便去干活吧,记得要敬头香。”
淇年不想看他,只是低头应了,便领着周淇生去干活。因为之前与淇生已招待过早前来敬香的亲戚,淇年摆起香炉祭礼倒是轻车熟路。而后来到的芳叔则负责洒扫洗拭桌椅。

祠堂正位贴的是周氏克岐公的画像,他虽身着官服却不是一般的正像,只见他颔首拈须而笑,似乎眉目中流露着欣慰。淇年想起淇生告诉他此画的妖异,不敢多看。画像下有三排牌位,全是克岐公后周氏族长的灵位。
淇年指挥周淇生用拂尘拂去灰,然后给旁边两排长明灯换上贴金箔红烛。拢好杏黄色的布幡,擦净灵位前的香案,重新摆放好香炉。芳叔提来祭礼盒,果品有六,肉鱼各一,三茶三酒,另有猪头一个,斋菜白粿年糕各一叠。年糕白粿皆用红纸染上红痕。香案前有两张长长的朱漆供桌,这是家族子孙来摆放的祭礼的。此时也已擦净,朱红的供碟摆好,只等族人前来祭祀。

此刻天已彻亮,虽依旧是阴云漫空,但天光不吝地亮堂了许多。
“既然已经准备好,就去敬头香吧。”在长椅上仿佛早就昏睡过去的周敬风突然睁开浑浊的眼睛道。周淇年与周淇生面面相觑,心里有隐隐的不愿。芳叔在一旁递上了三支长长的供香,两人只好低头各自接来。
跪在香案前的蒲案上,淇年又忍不住想起淇生告诉他的那个不知真假的故事来。他不敢看向克岐公的画像,只是马马虎虎地三俯身,然后跪在蒲案上心里默默叨念:“克岐公您若在天有灵,请保佑子孙淇年淇生今日能度过此劫吧!”叨念完,他又忍不住自嘲地笑了,如若克岐公真的在天有灵,怎可忍受周家后世如此乌烟瘴气呢?淇年站起身,并不看克岐公只是默然敬了两支香,插在香炉上。另一支香插在前院内,受天灵,佑府宅。
淇年插完香回来,发现周淇生居然还跪在蒲案上,只见他目露惊慌,竟是直直看着克岐公的画像。淇年心里咯噔一下,强行压下的恐惧又漫了起来,难道淇生之前所说的故事是真的?他还未多想,只见周淇生低头站起身,敬香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敬完香就去后院用点早饭吧,一会儿要开始主持大局。”等到族长这句话,淇年几乎是拽着周淇生跑向后院。

“你刚才怎么了?”淇年关切地问。
周淇生摇摇头,面露难色:“我不知道怎么说,那画像有古怪!”
“可是他嘴含獠牙手流鲜血?”淇年急忙问道。
“不,不是獠牙。我只是觉得他笑得很古怪,眼尾上挑,目露妖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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