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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宅遗事-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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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还能这样?”周淇年惊奇道,“那我夏天的时候也要和你一起睡,一定很凉快!”
周淇生败给他了,瞬间无语。
周淇年看看面色发青的哥哥,又笑道:“这样,冬天的时候你拿我来暖床。夏天的时候,我抱你乘凉,嘿嘿嘿……”
周淇生望着那个捧脸傻笑的弟弟,心里竟是暖融融酸涩涩地柔软起来。淇年,不要对我许诺太多。我唯一希望的就是在这个冬天结束之前,能够保护好你,让你平安地离开,再也不要回来……
洗漱完毕,周淇年非常敬业地自动躺好,抱着汤婆子帮周淇生暖被窝。周淇生点了几支蜡烛,摆弄好灯罩,转身就看到周小弟在冲他招手。
“怎么这样早睡,今天被吓得厉害么?”周淇生走过去替他掖好被角。
周淇年笑嘻嘻道:“你也快点来,我们来秉烛夜谈。”
周淇生捏他的脸:“什么秉烛夜谈,我看你是滚被窝夜谈。”
周淇年丢了个媚眼,嗲声道:“阿哥哥,快来嘛!”
周家哥哥再次无奈了……
于是,这天夜里,兄弟两就在被窝里夜谈了。
“爷爷晚上住在哪里呀?”
“他住在扶厝有自己的厢房住,别担心,他可是打小在这里长大的。”
“这样喔。那个,你真的是我的亲生哥哥呀?”
“嗯,应该没错。”周淇生保守地回答。
“爸妈都没和我说过,原来我也有个哥哥,哈哈哈!”
“死胎罢了,提起来大家伤心。”
“对了,喜房那个堂兄,你们怎么长的一样?这张脸是你的还是他的?”
周淇生脸色黯了:“爷爷告诉我,我和他同年同月同一个时辰出生,但我未出世时便死了。爷爷知道我们是同辈后,便让那家人给孩子改了和我一样的名字,又做法借了他的命气。他命格已变,沾染了我的鬼气,从此多灾多病。但说到相貌,也不知道谁随谁,可惜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他。”
“听起来真是很玄的样子喔!”
“淇年,这宅子里可不仅只有鬼魂游灵,妖魔鬼怪邪术秘法并不都是乡野笑谈。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爷爷复生的事情么?那不是我故意唬你的。这件事只有我和爷爷两个人知道,那是我十岁那年的除夕,他本来已经没有了呼吸心跳,可是第二天一早却又醒了过来。就是那夜过后,我感觉到这个宅子里还有另一个说不出是什么的存在。它不像那些被执念困住的魂灵,它总是带着恶意窥视着这个宅子里的每一个人。”
“别、别吓我……”
“傻瓜,我吓你又有什么用呢?我时常想着,当年庭兰公一定也是发现它了,所以才会让亭匀公别再回家。”
“说起来,我真的有感觉到过有人在盯着我看,怪可怕的。特别是在鬼戏里,就在内院的时候,它就在看着我!”“周淇年越说越害怕,猛的一把扑在周淇生怀里。
周淇生揉揉他的头发:“芳叔不怎么肯和我说献祭的事情,但是我知道它一定是和献祭有关。我猜献祭的必须是福房的子嗣,芳叔是,庭兰公也是。”
“咦,庭兰公不是病死的么?”
“不,他是被害死的,”周淇生轻声说,“我从小便在这里长大,但是我最一开始并不知道只有我一人。在我还小的时候,看到有很多丫鬟、家仆,还有花寒方和三姨太。他们都不理睬我,但是至少我不觉得孤单。后来我慢慢明白了,那些人和每年除夕前来祭祀的人是不一样的。那些人都是死在这宅子里没有散去的游灵,他们都只活在自己的执念里面。可是,有一个人不同。”
“谁?”
“周庭兰,他看得到我。”
“什么?”
“你在鬼戏里,不是有感到那些鬼魂在看你么?他们对你笑了么?”
“有啊,吓死我了!”
“其实鬼戏里的,他们是看不到你的。那些邪恶的笑容,都是宅子里的‘它’在支配着。但是,周庭兰不一样,他不是被支配的游魂。缚地为鬼,他是地缚灵。”
“所以,你怀疑他也是祭品?”
“嗯,我相信,这个宅子里其实住着真正的魔鬼。”
“哥哥,”周淇年突然抱紧他,“如果我没有猜错,爷爷是不是想把我……”
“我不知道,淇年,或许是因为我不是人所以才轮到你……淇年,别怕,我和芳叔会保护你的。”
“真是好像小说一样,”周淇年喃喃着说,“哥哥,其实我不害怕,大不了我就像芳叔和庭兰公一样永远留在在这里。这样,我就可以陪着你了。”
“说什么傻话!”
周淇年突然抬起头,眼睛亮亮的:“哥哥,你能不能离开这里啊?以后,我渡命气给你吧,你和我走!”
周淇生愣住了,哪怕再多的孤单,从小到大他也从来没有考虑过离开这个宅子。就在他发呆的时候,突然觉得唇上一暖,那个傻倒霉孩子竟然直接凑了过来吻他。温暖的气息被渡进口中,似乎要灼烫他的灵魂。淇年温热的呼吸拂过他僵硬冰冷的皮肤,周淇生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了,他慌手慌脚地推开周淇年喝道:“你做什么!”
周淇年傻傻地看他:“渡命气啊,小说里都是这样写的嘛。”
周淇生扶额,再次被自己的傻弟弟打败了。
兄弟二人晚饭后就开始上床聊天,至迷糊睡去时也还是上半夜。
被窝里的汤婆子渐渐不暖了,周淇年被淇生有些低的体温弄醒了。夜风沿着窗子的缝隙前仆后继地往屋内奔来,发出呜呜的声响,还吹着床帐晃动。那本是周淇生支起来的窗隙,因为屋内烧着炭火盆子。但是,此刻炭火盆子也灭了,汤婆子也冷了,这冷风便显得可恶起来。
周淇年转头看了看周淇生,门廊里灯笼红色的光映出青年疲惫消瘦的脸。他今天强行介入鬼戏,想来还是受累了吧?周淇年伸手探了探兄长的体温,竟是更低了一些。低低叹口气,他抱起汤婆子,准备用暖水瓶里的热水凑合着换下。
打点好了汤婆子,淇年又去关窗。推开窗户拿窗支子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今晚居然有月亮。这样一个潮湿阴冷的冬季,天空居然退开了所有云幕,在天际露出微弯的月。怎么如此奇怪?周淇年有些呆住了,照理说最近几日月亮西沉得早,怎么今日入夜这么久了,居然还能看见。而且今夜的月色不是朦胧的银,而是暗沉的黄,隐隐透着血色似的。
楼下天井里的游鱼躁动,频频发出哗哗的水声,打断了周淇年的思绪。“别看!”身后突然有人说。但是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周淇年向下看去,只见天井里浮着一具女尸,头发像黑藻一样披散凝结,身穿着腐朽的旗装。她躺在池水里,向着窗子伸出手来招了招,指尖的白骨隐隐可见。
“别看,”周淇生在后边用手捂住了淇年的眼睛,“我竟忘了,今夜有鬼月。”
周淇年镇定地拿下周淇生的手,转身看他:“什么鬼月?”
周淇生烦恼地拨了拨头发:“你刚才看到的月亮不是真的,而是鬼气所映照的月影。这里每月总有几次鬼气大盛,所以很容易看见鬼月。”
“鬼气大盛?你的意思是,那月亮只是我的幻觉?”
“其实能看见鬼月的人不多,只有在极阴的情况下……毕竟,那不是人间的月亮……”
周淇年没有去多想周淇生的吞吞吐吐,说道:“那女鬼有些面熟。”
周淇生突然不再说话了。
周淇年豁然一惊,想起了一个人:“那张脸,是小桃!她是庭兰公的……她是爷爷的生母!”他惊诧地抬头看着淇生,不知该如何反应。
周淇生叹了口气:“她死后便沉尸在此,并无下葬。”
周淇年想起天井里那些红色的锦鲤,想起自己曾经蹲在天井边戏水,喉咙便像被堵住了一般,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是那个人,想见你了。”周淇生说道,脸上看不清什么表情。
周淇年默默地低下头,转身去关窗,却见天井的池水之上,立着一位俏丽的少女。她半挽着乌黑的发,耳上戴着两串银环,穿着一袭缎面小袄。她冲淇年福了福身,微笑着躺入水中。淇年眨眨眼,这才是他所知道的小桃,心内这么想着,但回忆起她的尸身,又有些惆怅起来。
两人披起小袄,便开了门。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夜风涌进来,把周淇生头瞬间暴长的长发扬了起来,而周淇年则像被穿透了身体一般寒冷。
淇年看着那张扬的发,怯怯地喊:“哥哥……”
周淇生回头对他安抚一笑:“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愈发强烈的风把廊檐走廊下里的天地灯灯笼吹得飘飘荡荡,一片混乱的彤彤光影催得人心内惶惶。周淇年觉得扑在自己身上的冷风与饭后回来时不同,这深夜的风中透着说不出来的寒意,一丝丝一缕缕像是要刺穿人的身体一般。或许,这也与周淇生所说的鬼气有关。
周淇生手里提着玻璃盏的油灯,明明底油还满,光芒却愈发黯淡起来。周淇生皱眉,把跟在自己身后的傻弟弟牵了过来。淇年握着淇生那双冰凉干燥的手,竟是慢慢地安心起来了。一段不长的路,兄弟二人的心绪却各自转了几圈。
最后,周淇年发现自己居然被带到了西厢房,即是自己之前一直住着的房间。他疑惑地偏头看淇生,却发现哥哥面上极为严肃。
周淇生敲了敲门,低声道:“太公,你想见我们?”
屋内轻轻传出了咳嗽的声音,隐隐还有铜铃的声。末了,周淇年难以忘记的声音响了起来:“进来吧。”
是周庭兰。
风吹着灯笼发出咔吱咔吱的响动,也扰乱了周淇生的长发。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半掩在乌黑的发里,露出细长的眉眼和深黑色瞳仁,是真如鬼魅一般。周淇年咽了口唾沫,喉咙发干,手心也隐隐透出冷汗。
“别怕。”淇生说,他的薄唇苍白。
淇年点点头,推开了西厢房的门。
西厢的镂花朱漆木门吱吱呀呀地开了,扑面而来的是丁香花的淡淡熏香味。像是腐朽味道般的这股冷香时常出现在老宅深夜的梦魇里,淇年明白,那是周庭兰。周淇生先踏进西厢房,伴随着他而入的是寒意逼人的风,于是整间房内响起了铃铛细碎的声响。是的,那些在噩梦半睡半醒间听到的铃铛声也出自这里。周淇年也走进西厢房,转身把门关上,房内铃铛的响动慢慢停了下来。
屋子中央的八仙桌上点着几支蜡烛,烛影晃动,却没有熄灭。落地罩后边传来轻轻的咳嗽声:“你们过来罢。”
周淇年深吸了一口气,不知自己心内是兴奋还是害怕,他感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周淇生揽住他的肩,默默地拥抱着他。淇年知道,这个仅持续五秒的拥抱表达了淇生的担心和安慰。兄弟两人对看了一眼,走向了落地罩。
落地罩后本来早已脱漆的雕花床此刻在黯淡的烛影下,竟然光华流转。圆润的暗朱色漆包裹着整个床架,彩绘的花鸟也鲜妍如新。床上挂着簇新的缎面床帐,长长的流苏垂坠而下。
“太公。”兄弟二人轻声唤道。
床帐内传来衣料婆娑的声音,还有铃铛的声响。然后,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拨开了床帐,将它撩起拢在凤头勾上。那只手极白,隐隐发青,手上的骨骼和脉络清晰可见。沿着手看去,是滑落的衣袖,那手臂也是惨白萎缩。周淇年收回目光,盯着地面。
“你无敢看我?”周庭兰的声音有些沙哑。
淇年只好抬起头,床上半倚半卧的周庭兰已不再是当年那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了。他穿着一件鲜红的锦袍,墨黑的头发里夹杂着白丝半长不长地披拂下来,双目幽黑没有光亮,消瘦的脸上五官是凌厉的线条。幽暗的烛影拢在他的眉间,一片嶙峋。随着烛芯噼啪的烧裂声,跳动的烛影映出他颈间隐隐的血痕……淇年哆嗦了一下,急急移开了目光。
“我之曾孙……”周庭兰喃喃笑道。
周淇生垂首问道:“太公,您想见我们?”
“见见你,无得枉死。”
“太公,您可是知道祭祀的事情?”淇年连忙问道。
“哈哈哈,你问的好!”周庭兰仰头长笑,眉间浮起黑气,甚至连周身腾起淡淡的黑雾。他转过头来看淇年,脸上竟现出了深红的血痕,红得发黑的血迹沿着他的脸颊往下淌,他磔磔地笑起来:“如若不是祭祀,我又如何沦落这般境地!”
“太公……”
“我想保护之人,竟狠狠害我至此!”他长啸一声,周身缭绕着黑色的雾气。蜡烛熄灭,蹿起一股蓝色的阴火,周围寒意更甚。
周淇生此刻不顾许多,急忙问道:“竟是如此,我可否替代我弟弟?”
周庭兰看着他,双目赤红:“你怎知淇年无会负你?你可知!每人的心内都躲着一只鬼!”
“我定不会负他!”周淇年忍不住出声,“我也不要哥哥代替我!太公,哪怕亭匀公当初负你,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这样!”
“阿哥?”周庭兰喃喃,血红的唇角微勾,面上绽出一个泛着妖气的笑容,“我的阿哥从未负我……”
淇生和淇年面面相觑:“那……”
周庭兰似又想起什么,再次放声尖啸:“好恨!好恨!”
骤然,铃铛声四起,数十道红色的线从八方蹿出,紧紧缚住了周庭兰。他挣扎,丝线竟磨破肌肤,磨出条条深红的血痕。周庭兰又复咳嗽起来,咳出鲜血淋漓,他嘶声道:“我恨!我恨的是周子怀,我为伊被缚于此处无可解脱!”
“周子怀?”淇年疑惑地看向淇生。
周淇生面无表情道:“周敬风,表字子怀。”
“我的乖儿,认贼作父!”周庭兰恨声道。他双目凄厉,浑身鲜血淋漓,竟似从恶鬼道爬出的恶鬼一般。
“太公,爷爷他竟害你如此?”淇年似不能接受,瞠目道。
“我曾甘愿为伊献祭于此,自缚为鬼。这一切全是为了伊,为了福房血脉!可伊认贼作父,咒我生魂永困于此,每受恶鬼噬心之苦。”周庭兰挣了挣手臂,那红色的丝线缠缚更深:“所缚我的是缚鬼魄!”
周淇生为淇年解释道:“缚鬼魄是锁住鬼魂的恶咒,生魂无归无灭。”
淇年惊道:“不,爷爷怎么会如此!”
“每人的心内都躲着一只鬼!”周庭兰厉声道,“我已为伊缚于此处八十余年,何须再祭?伊之鬼所心系的是周玉书罢,尔等且需枉死,只为伊复见那人!”
每人的心内都躲着一只鬼。那鬼食心噬骨,那鬼贪嗔怨怒,那鬼痴缠执迷。
终有一日成了心魔,便是翻天绝地,不死不休。
抑或,死亦不休。
第八章 心中有鬼
离除夕越来越近已是农历二十九了,亲戚陆续已至。敬香烧纸络绎不绝,但没有人愿意在周家街留宿,宁肯回到镇上住一夜再来三十这天的族祭。
一早起来,淇年的精神就不好,虽说与祖父并非感情甚佳,但是被太公告知要成为祭品什么的,还是有些令人难以接受。周淇生还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待人接物都很有礼,但却难掩冷意。
午饭是草草解决的,周老爷子一直在自己的院子里,没有出来。周淇年便随便挑了点东西吃,又让芳叔给爷爷送饭去。
“哥,我还是不信爷爷会牺牲我……”一边扒着饭,淇年一边期期艾艾含含糊糊地说。
周淇生冷哼了一声,自从昨夜回屋后,他的身上就一直散发着冰冷的戒备。
淇年讪讪地拨了拨菜:“呃,你要不要吃一点?”
周淇生沉默地看着他,看到他浑身不自在,这才说:“不要心存侥幸别信爷爷,淇年,这是我们生在这家族必须背负的命运他是这宅子里养出来的怪物。”
午饭后,来的亲戚便少了,多是等三十这日直接过来。
天气阴沉沉的,冷风卷起飘散的纸钱灰烬,夹杂着枯叶,把前院扫荡得一塌糊涂。芳叔默不作神地整理着供桌,把烧断了的散落桌面的香灰香收拾干净起来丢掉,整个前厅是一股股腻腻的香灰味。淇年坐在厅前的石阶上,托着在腮,百无聊赖地烤火。那是周淇生打扫院子堆起来的纸屑枯叶,被淇年点火烧来取暖。淇生也不理他,兀自整理院子。于是淇年望望阴霾的天空,心下更是惴惴不安起来。
若说好事不灵坏事灵,便是这种情况了吧。就在接近傍晚的时候,竟然又来人敬香。淇生拖着扫帚去开门,却直愣愣地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动弹。淇年望过去,也傻住了。
门前站的正是和周淇生一模一样的那个喜房少年,那个被借走了命气,也叫做周淇生的少年。
淇生手里的扫帚握不住,直直地摔到了地上。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不是没有想过见面,但却没有想过是在这种情况下见面。那个少年显然也是吓得不轻,手里的袋子都没拿稳,供香与纸钱散落了一地。
周淇年哑口无言地立了半天,走过去替喜房的淇生拾起他的供香纸钱,轻声道:“先进来吧……”
那个穿着亮色羽绒服,时常一脸笑意的男孩懵懵地走了进来,这才结结巴巴道:“我,我叫周淇生,是今天替爸爸来敬香的。这,这位是……”
福房的这位淇生显然心情不好,月白长衫衬得他脸色发青。他只扫了弟弟一眼,便默不作声地往内院去了。
周淇年无法感受到周淇生的心情,但是想来应该是复杂得很。于是他轻而易举地纵容了自家哥哥不礼貌的行为,笑着对喜房堂哥道:“那是我哥哥,他,呃,显然也被吓到了。”
于是这位堂哥虽然面上难掩好奇,但还是挠头干笑道:“真是吓人,我和他长得可真像!”
淇年也不多话,引了喜房的周淇生到前厅祭拜。但是心烦意乱他显然没有发现,芳叔脸上的阴霾竟比临时退场的周淇生更甚。
掌灯时分,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芳叔摆出碗筷,周淇生还没有出现。
“芳叔,你说这是怎么了,他怎么反应这样强烈?”一夜没有睡好又受到惊吓的淇年简直头疼欲裂,可是此刻他还要担心自己的兄长。
芳叔看着他,目光又似没有落在他的身上:“错了错了,都错了……”
“什么错了?”淇年疑惑道。
芳叔叹气:“你爷爷果然是周玉书一手教出来的,心思竟这样深。”
“芳叔?”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错了,他心里或许会好受一些……”
吃过晚饭,淇年心里还一团混沌。很快明日就是族祭的日子了,这宅内的大鬼小鬼都无需考虑,但爷爷究竟是什么心思呢?太公说的话可以信吗,自己是不是该逃跑?一路心思混乱,但淇年还是拢紧了怀里的食盒。虽说淇生靠着命气而活是鬼胎不怎么需要进食,但也不能不进食吧,淇年还是给他带了点心果品。
行至内院门外,淇年愣住了。他突然感到一阵可怕的阴冷,不是冬季的寒冷,他能轻易分辨,这是宅院内游灵身上的寒意。
“淇生?淇生?”周淇年怯怯地喊了两声,却无人应他。
虽然心内恐惧,但淇年还是咬牙走进了内院。才走了两步,周淇年就愣住了,他看见自己的行李被丢在天井的这头。小桃立在天井沉沉的水波上,忧心地看着东厢房的窗子。而西厢的窗上,吊死的三姨太也显身了,她的面目并无狰狞,却是有着淡淡的哀伤。甚至连花寒方,那个撞死在前厅的青年也立在回廊柱子后的阴影里。
周淇年满心惊惧,但却也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自己的哥哥一定是出事了!
他刚踏出一步,便听到东厢房了嘶哑的声音:“别进来!走,你走!永远忘记这里,忘了我……周淇年,你快走吧!”
“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淇年喊道,又惊又急,差点带上了哭腔。
“我不是你哥哥!”周淇生咬牙切齿,声音里饱含了痛苦,“不要叫我哥哥!”
“这,这是怎么了?”淇年心下着急,想要跑进内院,却被天井上的小桃制止了。
西厢里穿来一声沉沉的叹息,那是周庭兰的声音:“都被骗了,淇年。伊不是福房的孩子,今天下午的那个囝仔才是。”
这话恍如一道惊雷劈中了周淇年,他呆了半晌才缓过神来,心内似不敢相信,突然明白了。那个生活在阳光下充满了笑容的少年,他才是福房的周淇生,才是自己的亲生哥哥!
。他夺取了别人的命气,夺取了别人的身份与家庭,他无忧无虑地生活着,不知道真相,没有痛苦。而这个从小被锁在阴宅里长大的孩子,才是贡献出生命贡献出一切的那个人!他喊了这么久哥哥的周淇生才真正是喜房那个可怜的孩子!
周淇年的心里感到了巨大的落差与刺痛。这不公平!这对淇生是何等的不公平!他这些年的孤独与隐忍、他默默期盼来的兄弟本来都不属于他,这一切都该属于另一个孩子。可是那个孩子代替他却幸福地生活着,夺取了他的一切,却对他所有的痛苦毫无所知。
“哥哥,求你见见我,”淇年感到自己流下泪来,“哥哥,你是我的哥哥,是你保护我,是你在乎我……不会变,你就是我的哥哥……求求你,见见我,不要赶我走!”
“快走!”周淇年的声音冷酷而压抑,“看样子周敬风要的是周淇生做祭品祀,他死后,我也该消失了。但是你不一样,快离开这里,不要牵扯进来!”
不是我?祭品不是我?周淇年不知该感到恶心还是该松一口气。原来爷爷辛苦保护的长孙,只是为了拿来做祭品?!
骤然,小桃发出了一阵尖利的鬼啸。
周淇年转身,看见自己的祖父微笑着站在院外。他的脸在灯笼的光照下显出诡异的神色来,身体隐没在夜色中,但是银色的发垂至地上,竟如妖魔一般。
“离开?一个也别想!”随着老人嘶声喝到,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被推进了内院。
亮色的羽绒服,本来总是带笑的脸上此刻惊骇异常,他在彤彤的光影中打量了一下这小小的院落,惊声尖叫起来:“鬼啊!!!”
“鬼?”周老爷子嗤笑道,“这世上怎么可能没有鬼呢,只不过你见不着罢了。就比如说,你的心底,也藏着一只鬼。”
“你,你说什么?”这位正牌周淇生有些狼狈地站直身子,但却依旧不敢直视那妖异的老人银发垂地的族长。
“呵呵,我倒是想起来了,”周敬风注视着他狰狞笑道,仿佛能看透他内心深处的恐惧,“你还不知道吧,我的乖孙。你,也不是人啊!”
“你,你,你胡说什么!”这位真正的福房周淇生有些畏缩,转向周淇年道,“这位族弟,你的手机可有信号?这,这老爷爷怕是疯魔了。”
周淇年有些悲哀地注视着自己的亲爷爷和亲生哥哥,最后,他平静地对那个惊恐的青年他哥哥说道:“我不是你的族弟,我是你的亲生弟弟。”
“咦,你开什么玩笑,”周淇生苍白的脸上硬是扯出一个局促的笑容,“我家中只有我一个小孩,爸妈还等我回去吃饭呢。”
周淇年倔强道:“你是我的亲生哥哥,出生时便是死胎,爷爷改了一个孩子的命格,让你取他的命气活到了现在。可是你,完完全全地夺走了他的一切,让他背负原本应该属于你痛苦过了这么多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才是那个被害者……”
“够了!”楼梯上传出一声呵斥,那个喜房的孩子依旧一袭月白长衫,缓缓地走了下来。他的脸愈发惨白,竟像没有活气一般,双目也深深陷了进去。不过短短一个下午,淇生就好像耗尽了所有生命力一般,形如垂死之人。
两人接近之后,命气竟被更多地夺取了么?
“哥哥!”周淇年大骇,一把扑上去抱住他,“你怎么了?哥,你还好么别吓我!”
淇生没有扒开赖在他身上的少年,只是直直地注视着另一个周淇生。“终于见面了,”他笑道,苍白的薄唇没有一丝血色,“本来我以为自己亏欠你良多,可是没想到,是你,欠了我!”
正牌周淇生细看之下这垂死般的人原来真和自己一模一样,于是心下不禁信了几分。但是这怪力乱神的事往往还是让人难以接受,他摇摇头,却只能艰难吐出一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淇生轻轻笑了,胸腔微微颤动。抱着他的淇年感觉到他的体温在降低,恐惧在一瞬间汹涌起来。
“哥哥,哥哥……”淇年握住淇生的手,竟已是没有热度了。他抬头看他,只见红色灯笼摇曳的光影中,淇生连头发也白了,似乎连最后一点命气都要耗尽了。
那边,正牌周淇生被眼前诡异的影像吓住了,他能感觉到那股生命力流到了自己的身上,那暖融融的、澎湃的、令人惬意的力量。“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不关我的事!”他只能喃喃着这句话。
周老爷子站在院门外,看着这一幕,竟哈哈笑了起来:“淇生,你恨他吗?他夺走了你的一切,而现在,你就要为他去死了!你恨么,恨么?”
周淇年感觉到随着周敬风的挑唆,淇生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他抬眼看他,有太多无声的祈求,可他只看见淇生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淇年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愤怒多一点还是恐惧多一点,他想喊停,他想把淇生带离这里,他想要这一切结束。可是此刻,他只是感觉到战栗,他想抱紧身边的这个人,但是他觉得自己在发抖。
而此刻,另一个人也感到腿软。明明自己只是替父亲来祖祠敬香而已,为什么自己会被非法扣留,为什么会看到一屋子鬼怪?还有这突然冒出来的亲爷爷和亲弟弟,还有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难道自己真的不是人?这一切真是荒诞得好像梦境一般!
“哈哈,你怎么能不恨呢?是他,就是他把你害成这样的……哈哈哈……”
“不!我、不、恨、他!”淇生开口了,用嘶哑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是那一字一句中却是一股仇恨的腔调,“我恨的人是你!安排这一切的是你,夺走我一切的是你!一直到现在你还想激怒我、利用我!周敬风,我诅咒你永远也得不到你想要的!”
周老爷子的狞笑戛然而止,他冷哼了一声:“我想要的?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哼,诅咒我,你也不看看自己几两轻重!”
“孽障,你心中的鬼我还不晓得么!”随着一阵铃铛的响动,西厢的窗子被推开了。一袭红衣的周庭兰站在窗边,他周身缭绕着黑色的戾气,身上是被缚鬼魄割裂的血痕。他目光狠厉,犹如恶鬼一般。
“阿爹。”周敬风的表情肃穆了起来,但语气却是冷冷淡淡。
“你这个孽障,我只恨当年留下了你!”周庭兰厉声道,森冷的鬼气在后院里蔓延。而立在天井池水上的小桃,低泣起来,一滴一滴深红色的血泪滴进天井,哀婉的鬼啸声徘徊不去。
“阿爹,阿娘……”周敬风欲言又止,像个犯错的孩子一般,还是立在院门外,一步也不敢踏入,“我不能说,哎,你们不懂……”
每人的心内都躲着一只鬼。那鬼食心噬骨,那鬼贪嗔怨怒,那鬼痴缠执迷。
在心内的最深处,或爱或恨。不可说。
都是秘密。
这个冬夜漫长而寒冷,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周敬风在内院外洒上返魂香,摆上瘴气阵,竟是真的要把他们兄弟三人困住。淇年扶着淇生在天井边席地坐下。淇生的双目虽还有神,却传来将死之人的气息。而那位真正的周淇生还不死心地四处转悠,研究着要怎么出逃。周庭兰身上的铜铃声隐匿于西厢深处,他竟也是抽了手。陷身囹圄的他,或许也没法去管这一场闹剧。
小小的院子里很安静,只有还能听见一滴滴水滴落下的声响,仿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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