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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夫呈祥-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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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我都没死成?他想就这样死了?没门!”卫嫤咬牙切齿地握紧了拳头。
“嫤儿!”完完约从她怨怒的表情找到了答案。
席庶玉上山攻打神坛,正是叛军强攻的最好机会,到时候两路夹攻,这南禹的天字就要倒过来写了。箫琰是怎么发现这些端倪的?卫嫤自问与他形影不离,竟没发现半点不妥。箫琰从来是最细心的那个,心细得可怕。
这个时常笑得人畜无害的男人,曾趴在她肩头,轻轻地问她,是否后悔被他利用。
她的答案是,否。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被他利用过,他对她足够好,已经好到让她做什么都无所谓,她本无立场,又哪来的背叛与利用?只是如今想起过去种种,她方得有些回味。箫琰引她走上了一条想象不到的路,而遥远路途的尽头,拴着的,却是他最美好的愿望。他希望有朝一日能让南禹的男子抬起头来做人,而不是世世代代做狗。
他之于她,是哥哥,像是夫君,是良师益友,又是肱股之臣……除了他,再无第二个人教她国策问政,除了他,再无第二个人将她当成自己的天。
她忍着肺腑之间被撕裂的痛,勉强提气,向村子的另一头跑去,司徒剑二话不说地跟了上去,却见她越跑越快,似完全忘记自己身上还有伤。完完约连喊了几声,也不知卫嫤听没听见。
人都以为卫嫤是为了欺瞒而生气,却不知她心里有多后悔。
风声呼啸,裹着两边的风景飞速后退,卫嫤满脑子都是箫琰的秀颀高挑的影子,无数破碎的画面拼合重组,变成最绮丽的剪影,最终却停在了最微妙的一幕。
画面里的箫琰,将手里的干粮交给了一群衣裳破烂的孩童,温柔注视的目光里隐隐流动着一丝宽大的仁爱。卫嫤不是没有想过,君子之姿,仁者之爱,本属于天子所有。如果将性别扭转,如果箫琰身是女儿家,便是最好的君王。
卫嫤自私,只以为满口承诺不失约便是守信,却不曾想,这承诺的包袱在肩上是有多重,她以为自己走得艰难,却不想这已经是箫琰分去了大部分的负担,留下来的皮毛。
果然,她从来未曾看清。
第294章 勾结
卫嫤奔跑的方向,恰好迎向了初晨第一道阳光,嵌着金色边弦的浮云从山边飘过,她一脚踢开了一道院门,满屋的血腥味迎面扑来,她大叫了一声:“箫琰!”
没等完完约等人跟上,便又一眼穿越了庭院,走向了后门。院子里有纷沓的脚印,间夹着斑斑血迹,院子里放着一张四石桌,四张石凳产,其上纤尘未染,其下的炭火还冒着热气。
人应该并未走远。
卫嫤的心头嘭嘭乱跳,手指捏得越来越紧。司徒剑跟着进来看了一阵,道:“我来的时候,他们才刚刚离去,姓箫的那小子应是上半夜出走,与他们没有关系。”
卫嫤脑中念头一闪,突然问道:“你看这院子里来过多少人?”
司徒剑转头看着那地面上或深或浅的足印,顿时一愣,柳欢从后南追上来,问道:“怎么样?找到我妹妹的下落没?”
卫嫤缓缓垂下眸子,接下来这一问却是问她的:“柳沁来过南禹没?有没有人认识她?”
柳欢的脸色一变再变,旋又看向司徒剑,却听后者长叹一声,道:“丫头,你想说什么就直管说罢!”柳欢心里打鼓,差不离马上猜到了卫嫤的心思,她紧张地拉紧了弓弦。
卫嫤再问:“你们认为席姐姐的武功怎么样?”
三问,连在一起。刚刚赶到面前的乐青和完完约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卫嫤想到了。
第一,席庶玉等女子的武功并不怎么高明。因为南禹征战主力还是靠男人,加上她们对男人也不怎么设防,所以,就是本地人也不知道这村子里究竟藏了多少男人。女人的心思,一如这宅子,九曲十八弯的,空房子那么多间,谁又知道哪里住了人。哪里没住人?
其二,柳沁就算没来过南禹,但柳氏声名赫赫,柳欢又贵为武林盟主,多些人认识也不奇怪,所以柳沁有可能在庞文绢藏身的那片小树林就被人拿住。拿住她有一点好处,至少以她为质,不会令柳氏再度与巫族联手。
其三,箫琰未必不知道他们的打算。也许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却埋在心里不说出来。并不是他以为自己能搞定,而是以他的处境。不得不如此行事。就算死。他也要死得有价值。
当然,以上这些,也可能只是一厢情愿的猜想。
卫嫤想得越多,就越不了解箫琰,越是不了解,就越是心惊。她伸足比着地上的脚印。发现几乎每个脚印都比自己的脚面大了一圈,只有两三处脚印与自己的相差无几。至少有一点是对了,他们带走的人当中,有女人。
至于这个女人是柳沁,还是庞文绢。抑或是刚刚死去的单九,一切不得而知。
“不管怎么样。我们追上去看看。”柳欢不清楚卫嫤所说是否危言耸听,她已经信了七成。
“门边有打斗的痕迹。”司徒剑站在后门处,从枯草中捞过起一条破布。布料质地上好,确是与箫琰身上的那件外裳吻合。
“上山!”卫嫤将那块布接过,放在鼻尖用力吸了一口气,跟着,掐紧的手指就刺进了掌心。
“嫤儿!”完完约伸手想拉住她,却见她一转头,二话不说就往后门出去了。后面是死路,也是一道奇门兵阵,只是被人破去了一半,一条被人踏平的小道蜿蜒向上,直穿云霄。
司徒剑却是轻轻地“咦”了一声。这阵法太熟悉,由不得他不惊讶。可就在他质疑出声的当儿,卫嫤业已飘远。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转眼却见完完约眼巴巴地望着他。
司徒剑吓了一跳,还以为这小子哪里不对了,乍听乐青在一边冲柳欢道:“夫人,为夫这轻功实在不敢拿出来见人,不如……”
司徒剑这才明白了完完约的意思,伸出了枯瘦的老手,搭上了他的肩膀:“这本来不关你的事,你这样跟来又是为什么?”这小黑蛋惯会算计,跟着来一定有别的目的,但他却老糊涂了,猜不透。
完完约冷着脸,跟着司徒剑起步,一边听着耳边呜呜地风声,一边默不作声地将司徒剑这一问赠给了自己。是啊,卫嫤已是他人妇,与他没有半分关系,就算是为了报恩师知遇之恩,走到这一步也算是仁至意尽,他到底是为什么?
这么一想,竟真的没有答案。
“我……”他犹豫了一下,决定不回答这个问题。
司徒剑的脚下一滞,踏入那阵中,略略一转,与卫嫤拉近了距离,风声夹着他低沉的嗓音,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法阵……乃是……浮屠宫……”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卫嫤却好像看穿了很多东西。她的阵法是跟着予聆学的,予聆的毕业所学都来自于司徒剑,也就是浮屠宫,锦娘的阵法是来自于卫嫤以及刻意的细致观察。就阵法水平来说,锦娘兴许会比予聆与卫嫤差一些,但也不会差太多。
能破此阵的人,除了这师徒三人,就只有浮屠宫的诸位长老。之前司徒剑一直与兀言昊及四长老在一起,那这法阵是谁破的?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队伍里少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人。
在灵州边境,黑珍珠以丑为名,截下了完完约等人,却把一个长须皆白,面孔老皱的老头子放进了惜祭,这又意味着什么?
卫嫤之前不是没有怀疑过,但却很快又说服了自己。老头子当中也能有美男的,何况二长老在一众老头子当中确实还称得上是道骨仙风,逸然飘缈。再加上他被兀言昊封住了穴道,废去了武功,想跳都跳不起来。
没想到一切关键就在这里。
二长老是怎么与南禹叛军联系上的?箫琰又是怎么发现这中间的辛秘的?卫嫤居然不得而知。
追。只有追上去,看清楚,问个究竟,再作决定。卫嫤从来没有这样乱过,一时觉得箫琰是共蓄意离开了她,将她抛弃于纭纭众生之中浮浮沉沉,一时又觉得箫琰是临地发现了二长老的不妥,才多留了几分心。以致于卷入这场祸变。
但其实,不管是哪一种,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卫嫤想知道,箫琰是否平安。自从知道箫琰身上附有寒咒之后,她就不再忍心向他发脾气,就是心中再有怨怼,也会好好地忍着,一直到忍不住为止。
自从卫嫤知道箫琰可以为了不伤害自己。成夜成夜地不睡觉之后,她就连哭都没有了勇气。
最初上山的时候,觉得路并不长。并不陡。可是下山再上山,明明是一条更平坦的小路,却走得卫嫤气喘吁吁。前面有打斗的声音,真如司徒剑所言,他们并未走远。
她的心忍不住怦怦乱跳,变得毫无章法。胸臆之中透着的那点血性,好似要推着心脏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来不及叫喊,心焦之余便仰起了脖子一声清啸。
悠长的啸声如狼嗥于野,引起四方震动,连着脚下的林海树涛滚滚翻涌。掀起了巨浪。紧跟着她的啸声,前面传来了更低沉的回应。熟悉的调值,令她精神一振。她攥紧了手里的破布皮,一时加快了脚步。
“箫琰!箫琰!”她大声叫着他的名字,在一片枯叶林里穿行。林子里散发着血腥味,更夹着无数痛苦的嘶吼。她又叫了一声,真气倒流,全数挤在了胸口,她强忍着痛楚,将一口血吞进了肚里。司徒剑带着完完约赶上来,往林子里一探,柳欢突然松手,将乐青摔在了地上。
“沁儿!你怎么样!”卫嫤的眼睛里除了箫琰便没有了别人,她只顾向着箫琰身边跑,完全没把倒在林边的柳沁放在眼里。柳欢心里一片挖凉,心知卫嫤给出来的推断,十有**是对的。她所希望的奇迹没有发生。
与柳沁并排躺着的还有一个人,庞文绢。
“小子,你忘记了你爹是怎么被害死的?难不成这一辈子还想当这些巫婆的狗?南禹千百年的基业,都是毁在了她们手上,你懂么?如果不是她们,说不得你我早已是天下霸主!”二长老的声音仿佛含着三分剑,将地上的落叶卷得上下翻飞。
卫嫤跑得快了,终于看见一抹银白的发丝,跟着便是那如梦幻般的侧影。
终于……她脚下一个趔趄,扶着大树吐了一口血,双腿便开始发软。周身的蛊毒随着血脉钻来钻去,像是一根根细长的毒针,扎进了心肝脾肺肾。她呕了几次血,眼前已一阵阵发黑。
“怪不得你愿意跟着我们来南禹,原来这就是玉煜的计划,很好……难怪他可以大举北伐而不南顾,原来是与南禹叛军勾结。”卫嫤想通了,又好像没想通,她眼前全是重影,只勉强看得清箫琰站立的位置。接着就是无数晃动的人影,不辨容颜地身边乱晃。
“丫头小心!”司徒剑撇下完完约,跃与敌阵,与二长老战在一起。卫嫤往前扑了两步,终于触及那个冰冷的怀抱。那怀里的甜香被体温冻住,好像淡了许多,像是一枝冷梅沁润的香气,孤高清远。身后掌风袭来,柳欢抢上前,与其对了一掌,居然各分秋色。
司徒剑道:“三师兄,原来你也……”
对面一人静静地道:“红颜误事,自从兀言昊弃我等于不顾,这世上便再无浮屠宫。真正对师门有些情意的人,不过只你一个罢了。”那人说话不徐不疾,掌风却犀利如刀,箫琰带着卫嫤勉强绕过他的攻势,也跟着吐了一口血。
“箫琰,你受伤了?”卫嫤在他怀里胡乱摸了一会儿,却摸到一手的腥湿。
“我没事。”他摇摇头,将她推开一步,用力拭净了唇上的血渍,道,“你再不走,就会有事了,快走,乖!”
卫嫤刚见着他,又哪里肯走,她脑袋里涨涨地,完全无法思考,就连乐青的呼喊也听不大清。她听见自己大声叫着什么,跟着又一只手探了过来,却是掐向她肩头。
完完约冲上前碍接了这一爪,两手拆开了二长老的攻势。
却听天地间爆发一阵狂笑,二长老发须皆张,望向长空,大声道:“踏遍铁靴无觅处,得来全不会工夫,你们可知道这黄毛丫头是谁?”
完完约与箫琰同时大吼了一声,完完约是扑向了卫嫤,可箫琰却迎向了二长老的掌风。
“箫琰!”
“箫大哥!”
卫嫤用力推着完完约,可是后者却被掌风扫中,昏死过去。唯见一条窈窕的黑影挣扎着扑上前去,挡在了箫琰面前。一声闷响,跟着飞沙走石一径掠过,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地飞出去,柳欢的叫声……撕心裂肺。
第295章 有憾
依稀又是梨花荡尽的时节,卫嫤站在怀梦轩,看着墙外梨瓣漫天飞舞,笛音绵长,借着春风打着旋儿,在左相府上空飘荡。
一向明艳芬芳的箫琰这一回却穿了件素净如雪的长袍,宽袖飞舞之际,恍若仙者。
时间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
“箫琰,你到哪里去了?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
思绪转了几道弯,想努力分清真实或者梦幻。
她站在姹紫嫣红中间,迟疑地向前走了一步,却发现对面的人并没有因为她的举动而变得近一点。这里像是怀梦轩,可又不大像,因为它比想象中大很多,不管她怎么往前,都看不见尽头。距离并没有缩短。
“箫琰,你过来,你离得那么远,我心慌。”
“傻……”箫琰深深地望着她,脸上的表情有些模糊,长发如流云随风,竟在那一瞬间淡去不少。他没动,好像离她更远了,连眉目也分外清淡。
“箫琰,你说了要一直陪着我的,你怎么能就这样走了?你回来!”
卫嫤迎着头顶射下来的强光,没命地往前跑,可是箫琰的影子也还在不可触摸的彼方,淡笑不语。仿佛她真是个傻的。
“箫琰!箫琰!”她挣扎着,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顺势收紧了五指。
一双冰凉到熟悉的手覆将过来,握住了她的指尖,她的心才猛然落地。
跟着,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箫琰……”疲惫地翻了个身,将那双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又再沉沉睡去。
完完约站在床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床上的人,蜷成了小小的一团,抱着他的手臂不肯放。
他出了一身汗。全身冷得像筛糠似的。
越发地无所适从。
之前的一幕幕犹在心头。他用尽了力气,却只想忘记。
“吱嘎!”房门被人从外间推开,司徒剑一脸黑煞地站在门口,半天才得迈步进来。
“她怎么样?”他声音低哑。
“醒来了一下,又昏过去了。不,也许她自己并不知道是昏过去了。”完完约将视线移开。
“唉!”司徒剑重重地叹了口气,守在床边看了半天,忽地拍拍完完约的肩,“难为你了。”
完完约眉心一跳,感觉握着的那双手往里缩了一下。跟着,卫嫤又吐出了几口污血。
床单被染成了血腥的暗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味。
“司徒前辈,嫤儿这样子……是不是不会好了?”
“身上的伤,体内的毒,也并不是不能解,可是心里的结就难说了。”司徒剑回想起令人胆战心惊的一幕幕,也没有底。他静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地扫向完完约。“姓箫那小子的事,不知她还记得多少,在她记起以前,你尽可能什么都别说。余下的事,我会想办法。”
他将煎好的药汤放在桌上,又朝卫嫤看了半久,才一脸唏嘘地退出去。
完完约半探着身子执起那碗黑糊糊地药,小心地吹了一口。
远远听见柳欢的恸哭声。
这是第三天,是柳沁死去的第三天。
柳沁为了救箫琰。硬接下了浮屠宫二长老的致命一击,但还是没能救回箫琰的性命。
掌风余力落在箫琰身上,同样威力惊人。
二长老的武功只恢复了一半,但这仅只的一半,已经足够达到目的。
杀了凤主,是南禹叛军唯一的目的。
他得手之后,便有无数人影同时扑向卫嫤,卫嫤根本没有机会接近箫琰。她只能用眼睛,注视着箫琰的身影如枯蝶般坠落,隐没在乱草之中,再也看不见。
体内悸动的力量喷薄而出,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似的动起来,她与二长老对拆了六七招,竟是难解难分,她本身的能力,加上司徒剑的修为,几人竟能在乱军之中保持不败之地,要在这时候突围并不难,难的是,她已经失去理智。
那是一场血腥的搏杀。
卫嫤如修罗地狱里出来的厉鬼,一步步踏向敌阵,嗜血的凤目里,迸射出惊人的杀气。
她提剑,手起白光落,杀人如切瓜。
原本自信满满的叛军终于出现了骚乱,可是无情的剑花织就成了一片密不透风的网。
剑锋如寒星升起降下,竟是所向披靡。
卫嫤有过命金丹注入的内息作底,又有勤劳修炼作辅,再加上经由身上奇毒从箫琰体内摄取的强大内力,爆发出来,就变成了刀剑不入的怪物。
命运果然如其所想,并未打算对她网开一面。她不知不觉,就恨上了整个南禹。
以锦娘为首的巫族利用她,以浮屠宫旧部为依的南禹叛军想杀她,她呢?只想保护身边最重要的人而已。她一点也不贪心,因为她生来就拥有很多,直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变得一无所有,她才着急起来。
急火攻心的后果很严重。
这是完完约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卫嫤大开杀戒,最后便是在她近身三尺之境,全都化为荒芜一片,无人敢近……天地好像失去了原有的颜色,朝霞退去良久,四周还是红彤彤地一片,分不明哪是阳光的余晖,哪是血迹染血的余味。
这样的雨血战场,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兀言昊的白衣白发,落在刀光剑影中……
司徒剑快步走出了院落,脚下一转,进了东边的一座宅子,里边传来痛苦的呻吟。
二长老一干人被关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乱糟糟地倒了一地。
兀言昊一身白衣,站在人群中间,脚下却溅上了血。
屋子里偶尔会掺着些低笑,藏不住笑里的讥讽与苦楚。
“司徒剑,没想到你真的跟了他,成了巫族的傀儡,没想到啊没想到……”
人群里端坐着一位束冠的老者,睁着一双虎目满是恼恨。
没想到昔日分崩离析的浮屠宫再聚时,竟是这样的惨淡光景。同室操戈。师兄弟相残……
束冠的老者排行第三。生性固执;
娃娃脸的是老四,没什么主见;
仙风道骨那个是老二,隐忍阴骘;
白发如霜那个是老大,表面温和,实则果断利落……
司徒剑是其中最小的,也是对南禹各派争斗最不关心的。
他压低了声音,向兀言昊道:“多谢大师兄出手相助。”说完这句,看向三长老,却是无话可说。他一向以大师兄马首是瞻,三师兄这样说他。也在情理之中,但他关心的始终不是这些。
名誉生死。这些东西都渐渐离他远了。
“大师兄,箫琰他……”想起尚在昏迷中的卫嫤,司徒剑心里七上八下。
二长老闻言冷笑道:“姓箫的本就该死,大师兄,你说对不对?当年若不是这孽畜的爹捷足先登,啧,姓段那娘们会看也不看你一眼?”
前尘往事。就像一把利剑,将回忆剖得血淋淋一片,兀言昊俊脸一沉,陡然出手,甩了二长老一记响亮的耳光,不等众人破口大骂,即拉着司徒剑走了。
四长老左右看了两回,跺一跺脚,也跟出来。
屋子里传来了一片骚乱。那刻意压低的笑声终是张狂起来,一声比一声响亮。
听起来都是讽刺。
“箫琰他怎么了?可有进展?”兀言昊对自己好心做了坏事始终记挂于心。箫琰变成如今这样,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故人之子,这四个字太沉重,他犹豫了半天,也没敢进箫琰躺着的那间屋子。
司徒剑眸色阴暗:“身中寒咒,一命换一命,这些邪法邪术,又有谁能解得了?大师兄你何苦多此一问。我请你来,不过是想求你一件事。”他想了想,才下定决心似的抬起了头,“箫琰的事,能不能暂时瞒着嫤儿?我不想她义气用事,害人害己。”
兀言昊没出声,缓缓地点点头。
司徒剑松了一口气:“我不是为了自己的徒儿,不是为了那点私心,而是因为嫤儿她现在有了身孕,受不得刺激。等过了这一段时日,我会找个时机亲自同她说。”
兀言昊面无表情地看着寂冷的天空,喃喃地道:“琰儿他终是比我幸运,这样也好。”他穷其一生未得段织云一顾,甚至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未尝见到,一生遗憾,无处言说。
“我想见见姓卫那小丫头。”兀言昊很快便收起了无尽的感伤。
“也好。”司徒剑让出一步,兀言昊便走到了前头。
……卫嫤不知梦见了什么,眉心皱起,两道柳毛都起了褶子,她又吐了几次血,握着完完约的手终于松了些。完完约满头大汗地将手抽回来,每个指头都按了一回,才发现尾指已经没有了知觉,指根处痛得发热。
……卫嫤抓得太紧,竟将他的一截小拇指掐断了。
“兀前辈,司徒前辈。”他强忍着痛,保持着一贯的冷静。
兀言昊在床边坐下,端祥着卫嫤皱巴巴的小脸。
后者失了所倚,舞着手在空中一顿乱抓,兀言昊只得伸手将她的手指握住。
“这一身武功,只怕是要废了。”兀言昊道。
“什么?”完完约以为自己听错了。
兀言昊不理他,又摸了摸卫嫤的命门,低头一叹。
“中毒,又被下了蛊,身体又承受了过重的负担,还怀了孩子。这丫头能保住这条小命已经是奇迹。”
完完约一脸震惊。
兀言昊又点了卫嫤几处大穴,抬眼看向司徒剑,毫无商量的余地:“马上动身去惜祭,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祛毒!不能再拖!”
完完约与兀言昊同是一凛,即点头不在话下。
第296章 夜袭
浮屠宫众位前辈再聚首,却是一个个像见了仇人似的。兀言昊对箫琰存着一分愧疚,难免与师弟们恶颜相向。至于柳欢,更恨不得将这些老鬼都杀干净,为柳沁出了这口气。
柳沁还是穿着一身黑衣,平躺在马车上,双手十指交握,放在平坦的小腹上。她的头发乌黑油亮,从耳际流泻而下,铺满甲板。她习惯了皱着眉头看人,这时候静谧入眠,反倒显出非一般的清婉秀气。抛开她桀骜不驯的性子,光从外表看,也不过是个十几岁不谙事世的小姑娘。
柳欢哭红了眼睛,几次昏倒在乐青怀里。她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全山庄上下莫不将其宠成了宝贝,谁也没想到会这样。柳沁的喜欢,更像是一种占有,柳欢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个傻妹妹也会为了心中所爱,奋不顾身。
柳沁扑向箫琰时,她这个做姐姐的只是吓呆了,时间不过是电光火石地一刹那,她就永远失去了与妹妹面对面的机会。原来,柳沁天天嚷着说要和箫琰在一起,并不是玩笑话。
她已经长大了。
马车是在村里找到的,就那么一辆,甲板有些松动,门窗也都孙旧不堪,车厢里挤着一垛人,各自神情莫测。完完约头一次有机会离得卫嫤那么近,可心中的旖旎风光却不知死哪里去了。
“我杀了你!”柳欢往二长老身上扑。
“欢儿,你冷静些!有些事情还没弄清楚!”乐青扯住她。
“沁儿死了,你教我怎么冷静,我唯一的妹妹死了!”柳欢将怒愤喊了出来。两眼血红。
“你不过是想要他这条命,何必急在一时,我还有些话要问问他们。”兀言昊挡开柳欢,在众位师弟面前施施然坐下。如雪如玉的容颜之中,透着一股寂寞的冷清,他盯着那一张张被时间冲刷得面目全非的容颜,不徐不疾地呷了一口茶。二长老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下一刻,兀言昊口中冰凉的茶水就喷到了他脸上。
“兀言昊!别以为你能从我们这儿打听到什么,我们不会说!什么都不会说!”三长老怒不可遏,他扭动着身子扑向二长老,试图撞开大师兄。却被后者重重地甩了一记耳光。
“我没让你说话,你特么给我住嘴!”这一记耳光毫无情面可言,脆响之的后。三长老刚正的脸上便浮起了数道红印子,鲜血顺着嘴角滑下,滴了一地。兀言昊死死地盯着二长老,猛地一俯身,将手指掐住了他的脖子,另一只手里握着的茶盏“哗啦”一下就碎成了片片。“你们想怎么处置巫族,我可以不管,但是你们伤了箫家的孩子,便怨不得我。”
二长老眯起眼睛,不可置否:“你是怕我们伤了箫家的孩子。还是怕我们杀了段织云生出来的小畜牲?年纪轻轻就学人当狗。就占着那妖女的三分温柔?真是有出息!”他一语双关。既是在说箫琰,亦是指摘兀言昊。
兀言昊脸色一变。猛地一收手指,掐住了他的喉咙。
二长老呼吸困难,脸都变成了酱紫色。
兀言昊道:“你们才是真的有出息,堂堂七尺男儿,居然纠集成军,去欺负些手无寸铁的女人,我浮屠宫里怎么尽出你这样的败类?你同我好好听着,若是琰儿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就等着陪葬!你们既不认我为师兄,我也不必惺惺作态,将你们看作同门。”
二长老“咯咯”地梗了几声,手足在空中挥舞了两回,三长老不服气,又扑了回来,与兀言昊扭成一团:“谁稀罕你作同门?我们没你这样的大师兄,有本事,就将我们尽数杀了!”
兀言昊俊脸上漫过一丝戾色,陡地松了手,冷哼道:“杀了你们?不……你们说不出我想听的,就别想着安心去死,你们不让我痛快,我又何须令你们痛快?说吧,你们与南禹叛军是怎么样勾结上的?你们效力于大梁皇室,所作所为都是今上的意愿?说清楚,我给你们一个全尸,说不清楚,我就和你们慢慢玩!玩到你们想说为止!”
完完约一直抱着卫嫤没作声,这时听到兀言昊逼供,才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他只看到兀言昊挺直的背影,以及四长老握紧的手心。
夕阳肃杀,马车转眼就跑了一天,司徒剑亲自在前面赶车,却未放过车厢内的任何动静。
三长老突然笑起来,笑得还特别大声:“兀言昊,你是不是后悔了?后悔之前对大梁皇帝下不了手?你这副痴情的嘴脸还真够恶心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以为玉煜是段织云的儿子,就一定会买你的账?倒不回头去看看夏侯罡现在是什么下场!”
“住口!”兀言昊没出声,完完约却铁青着脸站了出来,他上前一步,厌恶地瞪着浮屠宫的那两位长老,沉默了一会儿,才得接着道,“狡兔死,走狗烹,你们在南禹是做狗的命,到了大梁就能变身成人?别痴心妄想了!”
柳欢脸色阴沉,坐在角落里不出声,抓着长弓的手指格外冰凉。她恨不得将面前这两个罪魁祸首大卸八块,却也清楚,兀言昊与司徒剑未必会同意她这么做。
她很安静,抿紧的唇没有一丝血色,乐青自身后紧紧地抱着她,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三长老又笑起来:“姓箫这小子已经死透了,这小妖女也差不多只剩下半口气,如果我猜得没错,那些寡妇正与大祭司们打得热闹,是输是赢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从此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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