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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花一世界-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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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点力气,只是跪坐在地上,看着那鲜红一点一点地逼近,刺骨的冷便从掌心一直延向全身,我止不住地战抖,脑子一片混乱,已是没了知觉。
“该死?自古来忠孝不能两全,大丈夫自当以君臣大义为先。”尚师徒双手一抱,向长安方向行了一礼,凛然道。
一瞬间,我有一种窒息似的感觉,胸臆要炸裂开来了似的,手只是颤抖,我拼命攥紧拳头也无法抑制那样的颤抖。直到有另一双手伸了过来,一下子将我的手握住,我感觉到他的胳膊环着我的腰,温柔地揽住我的身子,给了我强有力的支撑。
“忠义?像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配谈忠义!能对自己的恩师下手,你连做人的根本都已经丢弃了!你摸摸你那颗心!瞧瞧究竟是什么做的!你连做人都不配,还配谈什么忠义?!”
这几句话,砰然有声,落在我的心坎儿上,似是激起了连绵不绝的巨大回响,我已经麻木的心终于恢复了一点知觉。
尚师徒冷哼了一声,吸水提炉枪一摆,马已冲了过来。小罗成半跪而起,一只手仍没有放开我,另一只手单手提枪,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当啷”一声架住了尚师徒的枪。
我看到尚师徒的面上扯起了一个凶狠得意的笑,毫不客气地借着马的优势拼命往下压。我感觉到小罗成的身子已是绷紧了,神色虽仍是泰然自若的,我却知道他已是竭了全力。
我手上无力,提不起锏,便伸长手臂,够着了小罗成腰上的佩剑,“唰”地抽了出来,仰起头,朝尚师徒一笑,剑尖便沿着枪杆而上,他若不撒手,这一剑势必要削掉他的手指头。
长剑堪堪要触着尚师徒的手了,他咬着牙,“嗖”地收枪后撤,枪尖的冲力猛烈地袭来,我把持不住,佩剑脱手飞出。我手里没了兵器,心里头已不由得一阵虚空。
“放箭!”尚师徒一声大喊,城楼上的箭镞雨点般地射下,我到此刻才知道,尚师徒肯出来见老师,那是在城楼上布置好了的,我们竟如此天真,也没想着防他……
小罗成的枪舞动了起来,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箭叮叮当当地被扫落。好不容易退到了射程之外,闪电白龙驹和踏雪玉兔驹傻了似地呆站着,也不知道动。小罗成一用力,把我托上了闪电白龙驹的马背,自己站在地下狠拉缰绳,拖着闪电白龙驹往前走,踏雪玉兔驹磨磨蹭蹭地跟在后头,一步三摇,像是已不知道该怎样走路了。
那一天,瓦岗全营戴孝。小罗成强推我去休息,自己却和二哥一起,重返临潼关,抢回了老将军的遗体。二哥没有下令就地安葬老将军,而是遣了专人,护送老将军回瓦岗。大家在营前列队,送别了老将军。我看到了二哥的泪,我都记不得上一次是什么时候看到的了,那一刻,我想,尚师徒是必死无疑了。
此后,瓦岗与尚师徒几次交锋,尚师徒再也没有讨着便宜,就连他那匹呼雷豹都被徐茂功设计诓了过来。那一天晚上,大家齐聚中军帐,我一看徐茂功的神色便知道,终于是决战了。
徐茂功连连发令,由二哥亲自领兵诱尚师徒出关。尚师徒不舍得呼雷豹,总安着心要想将它夺回来,定是会上当。那边二哥牵制住了尚师徒,这里徐茂功就带大队攻打临潼关。尚师徒没有妹子可以替他守关,一旦他离了关,临潼关就几乎成了虚设。
第二天,一切都按着徐茂功的计划进行,当尚师徒终于意识到中计,急匆匆地赶回时,已是太迟了。临潼关已被瓦岗拿下,关门紧闭,再也不会因尚师徒的一声令下而开启了。
尚师徒的夫人也在关上。徐茂功进关以后,亲自往尚师徒的府邸跑了一趟。尚师徒从小是邱老将军一手带大的,连他的夫人都是老将军为他定下的,温婉贤惠得跟尚师徒身上那些硬邦邦的宝贝一样出名。大家的意思,尚师徒虽再饶他不得,但他的家眷,便想保他们清静。尚夫人含泪听徐茂功说完了这一番话,提出的唯一一个要求,便是到城楼再看夫君一眼。
“尚师徒!你倒行逆施、丧心病狂!杀了你也只是脏了大家的手罢了!今日你自刎谢罪,以慰邱老将军在天之灵吧!”徐茂功立在城楼上朝下看着,高声喊道,两旁的兄弟都是各各切齿,便要等着看尚师徒一死。
尚师徒没有了呼雷豹,如今更是连关都丢了,神色间已再没了当日面对老将军时的气焰,只是显得颓唐消沉。他抽出佩剑,撩起袖子,决绝地擦过剑刃,反手持剑,剑刃已向着自己的颈项。
“将军!”尚夫人终是忍不住,在城楼上哭喊了一声。
尚师徒一抬头,看到自己的妻子,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幸福也罢、安慰也罢,他的脸上竟是一概都不见,目光越发冰冷,阴沉沉地射向尚夫人,那最后一句话竟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夫人,尚某信夫人。尚某去了,夫人贤良,定是不会让尚某久等的!”
众兄弟都愣住了,徐茂功反应最快,大喊一声道:“快拉住她!”
然而已是迟了,尚夫人喊了一声:“将军,妾身这就来了!”毫不犹豫地纵身从城楼跳下,前一刻还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因着丈夫的一句话,跌落在丈夫的马前。
尚师徒冷冷地看着妻子尚还温热的身体,就在自己的面前停止了呼吸,他竟仰天笑了一声,只说了一个字:“好!”便举起手里的剑,往颈上一抹,剑“当啷”落地,他沉重的身子轰然倒下,却没能和他的夫人并排而卧,一个向东,一个向西,仿佛还在述说着这一场悲剧。
二哥进得城来,徐茂功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先要紧催着二哥往尚师徒的府邸而去。一行人刚走近尚府,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阵哭声,徐茂功已是顿足道:“晚了,终究还是晚了……”
尚师徒六十多岁的老母亲带着两个孙儿,自缢而亡。一家五口人,竟在这前后不足盏茶功夫的时间里,撒手人寰。我不由想起很多年前,王伯当曾对赵夫人说过的那番话。“忠孝仁义”这四个字,原来是会吞噬人的生命的……
二哥命人将尚家的五口人合穴而葬,我看着那五具大大小小的遗体被没入黄土之中,不由得想,不知尚夫人从城楼纵身跃下的那一刻,心里可有恨,还是真的无怨无悔呢?那一日,当我见到他死于李元霸之手时,若不是他最后那一句话,或许我也就跟着他去了。是那一句话,延续了我的生命,可尚师徒,却用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逼死了夫人。看似相仿的两件事,其实却有着怎样的天壤之别。当爱成了强制性的纲常伦理,竟变得如此可恶。我为尚夫人感到悲哀,也为自己感到庆幸。尚夫人没有嫁给一个从心底里疼惜她的夫君,我却爱上了一个真正的大丈夫。我的他,从不强迫人去爱他,只把他深沉的爱化作对我无尽的关怀和永恒的护佑。
我们夺下临潼关还不到一日,瓦岗寨传来了小程的急令,涿州留守孽世雄领兵攻打瓦岗寨,命二哥速带人马回瓦岗救援!
涿州留守孽世雄?我皱起了眉,几乎是陌生的一个名字,不知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竟敢趁着二哥领着大军在外偷袭瓦岗?!
二哥当即下令,全队即速启程,赶赴瓦岗!
没几日,赶到瓦岗寨,果然瞧见山前山后铁桶似地围了好多人。这如今,天下大乱,各家反王、朝廷一片混战,倒让一个小小的留守得了机会,偏安一方,暗地里招兵买马,竟也能纠集出十万人马,把瓦岗围了个严严实实。
“表哥,让我去一枪挑了这孽世雄!”小罗成不及二哥下令安营,提枪冲山上一指,跃马高声道。
二哥点了点头,传令道:“罗成、秦瑶听令!令你二人领兵杀上山去,叫这孽世雄知道瓦岗的厉害!”
二哥突然点了我的令,我要紧先应了一声:“秦瑶得令!”心下已不觉疑惑,罗成要的令,怎么连我也一起点了,难道是前次在红泥关,小罗成因为单雄信抗了命,却没有拒绝我,二哥不放心小罗成独往时,便要我同去吗?
罗成也应了一声,我们两人便并马上了山。
瓦岗群山上有几处山峰,那孽世雄便据了一处安营扎寨,当作据点。我和罗成径直冲了去,在营外叫阵。孽世雄很快出来了,我细瞧此人,只见他膀阔腰圆,身子极壮实,跨在马上的两条腿却是又粗又短,头很大,直压得脖子都看不见了,好像那脑袋就直接安在了身体上。使一杆方天画戟,座下一匹马黑白相间,立在那里不住地蹬蹄,显得极是暴躁。
“你就是孽世雄?”小罗成多少有些鄙夷地朝他睨了一眼,问道。
孽世雄头一扬,粗着嗓子吼道:“你爷爷俺就是!你这小毛孩子,爷爷劝你早些家去,你不怕死,你爷爷俺还怕被人说欺负小孩!”
小罗成哈哈地笑了起来,道:“敢说要做我爷爷的,你还是第一个!”
我在后头瞧着,也已忍不住抿嘴好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爷爷”来“爷爷”去的汉子,禁不住对他多瞧了几眼。
孽世雄被小罗成拿话一激,脸已有些气红了,瞪眼道:“小毛孩子通上名来!你爷爷俺就要教训教训你!”
“俺的名姓,岂是你问得的!”小罗成戏谑地学孽世雄说“俺”,只可惜,他说得过于字正腔圆,再学不来孽世雄那等公鸭嗓子蛤蟆叫似的粗豪。
孽世雄仅有的那一小截脖子都憋红了,“哇哇”叫着就冲了过来,嘴里还不清闲:“小毛孩子不识抬举!”
我一看孽世雄那招式章法就知道,这多半是个自认为靠着力大就可以横行天下的莽将。小罗成长枪轻巧地一摆,让过孽世雄的方天画戟,顺手起枪杆朝那戟刃上一撞。孽世雄的戟往下一沉,连他的身子都朝前冲了冲,他赶忙腾出一只手拽住鞍桥,极其狼狈地在马上勉强稳住了身形。
我站在后头拍着巴掌笑,嚷道:“喂,那个要当爷爷的,可别输在小毛孩子手里啊!”
孽世雄朝我瞪了一眼,双手握戟,平举当胸,摆出一副穷凶极恶的架势,怒道:“小子!再问你一句,你究竟姓甚名谁?”
罗成“嗤”地笑了一声,五钩神飞枪的枪尖一跳,像是有生命似的,朝孽世雄虎视眈眈地窥探着,“打就打了,问那么多干什么!”罗成蹙眉道。
孽世雄气得咬牙切齿,一发狠,又扑了上来。两人竟然你来我往地打了好几个回合,我已不由得打了个呵欠,心说小罗成是猫逗耗子呢,这样一个人,能在他手底下走出三招以上就好教人笑话了。
“唰——刺——”
一声尖利的脆响,我抬头去看,孽世雄已跳出了战圈,方天画戟仍是平举当胸,可他的胸前已红了一大片——小罗成终于是把他刺伤了。
“你……你究竟叫什么名字?……”孽世雄的声音里再没有了起初的凶恶,颤抖着,目光里已难掩恐惧和瑟缩。
小罗成也没去赶他,便这样站着对面瞧。我心说,罢了罢了,也别让他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不休了,上前一步,提锏朝罗成指了指,张嘴道:“他姓罗,单名一个成……”
“罗成?!”
我话还没说完,孽世雄一声断喝生生把我给截断了。我瞪起眼睛朝他瞧,心说这人怎么了,听到“罗成”两个字就吼起来了?
“罗成……罗成!……”孽世雄还在一遍一遍地重复着,那语气,竟是越来越切齿痛恨似的。我不由得朝小罗成瞥了一眼,意思要问他这人先前他可认识,莫不是有着深仇大恨呢……小罗成无辜地朝我摇头,那样子分明是说和此人全无关系。我们两人一齐朝孽世雄瞪着眼睛,倒要看他底下可要说什么。
“罗成!”孽世雄猛地大吼了一声,瞧那架势,马上就要冲过来了。小罗成撇撇嘴,枪尖一挑,准备迎他。不料孽世雄一声吼完,竟然把那戟一放,拉着缰绳兜转马头就往后头跑。
我一呆,和小罗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哈哈笑了起来。小罗成一拎缰绳,随后追去,我拍了拍踏雪玉兔驹,也跟了上去。
孽世雄的马若论综合素质,肯定比不上我和小罗成的,可那匹马却像是很擅长走山路,又仗着孽世雄对这里熟悉,我和小罗成竟一时也赶不上他。我有些担心起来,没想到,孽世雄竟渐渐跑到了山坳间的平地上,离了山路,他哪儿还能逃得了!我和小罗成是一样的心思,快马赶去,眼看就要追上了。
孽世雄近了一小片土堆,突然步子一顿,座下的马儿一个转身,马蹄踢上了地上的土堆。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小罗成已从马上立了起来,长枪递出,枪尖“唰”地穿透了孽世雄的肩胛骨。孽世雄一声哀嚎痛叫了起来,这声音沙哑至极,我不觉皱起了眉,提起手里的锏向他旋了过去。锏砸在他的背上,我听到“喀啦啦”的一声响,便知道他的脊椎定是断了。
孽世雄忽然笑了起来,粗嘎的嗓门叫人听了只觉得反胃,他拼起最后的力气用力抽紧了马缰,马儿人力而起,两条前蹄重重地踏在了一旁的土堆上。我们脚下的大地忽然颤抖了起来,“隆隆”声仿佛是从地底炸响的闷雷,带着压倒一切的气势,要把大地撕开!
“爷爷死了,你们也休想活!”孽世雄喘着大气,吼道。
“表哥!”我慌了神,惶急地喊了一声。
小罗成的脸也白了,匆忙中朝我瞧了一眼,遥遥一指孽世雄,猛踢了下马肚,闪电白龙驹奋力往前窜。可是我们脚下的土地已开始崩塌,闪电白龙驹没有着力点,显得又乏力又无助。罗成从马上站了起来,踩在马鞍上,双脚使劲一蹬,已朝孽世雄站的地方扑去。我知道孽世雄站的地方一定是安全的,立即也跳了起来,想往那里冲去,可我终究是离得远了,勉强行了几步,我的脚下已空了。我勉强朝前头看了一眼,小罗成已扑到了安全地带,重伤的孽世雄根本无力阻止他。至少小罗成已是平安的,我不觉笑了笑,身子便随着脚下的大地一起急速下坠。
“瑶儿!”
我听到一声大喊,万般的焦急和心痛都在这两个字中。
表哥,或许这样是最好的……我们都可以放下了……
下一世……他在……等我了吗?……
小秦瑶坑底脱险 勇罗成病中用情
下坠……下坠……好快啊……
我闭上眼睛,心里竟有了一种轻松的感觉,还有一丝隐约的期许。原来死亡也是这般甜蜜的……我觉得我就要陷入黑暗中,去做一个长久的长久的梦,那个梦里,没有痛苦,却有他相伴……
我不自觉地将手放在心上,不料,指尖触到了临行前裴姐姐给我的平安符。
二哥……二哥会伤心吧……
“二哥,对不起……”我握着平安符,喃喃道。
“知道对不起就不要死!”
一个声音忽然在我的身旁急喊了一句,我一惊,朦胧中还没有想到这声音是谁的,就感到有一双手突然伸来,将我的身子一把抱住,一股大力带着我往旁一荡,我听到身旁的人闷哼了一声,我们下坠的势头竟一下子缓了。
我费力地转头,只见小罗成单手持枪,枪尖深深地扎在石壁里,两个人的重量已经将五钩神飞枪压弯了,小罗成提着一口气,用自己的手臂支撑着长枪,我看见他裸露的手臂上青筋突起,简直像要将他细嫩光滑的皮肤抻裂。他紧贴着我的身子已是被汗浸得透湿了,隐隐有些发起抖来。煞白着脸,只有那双瞪圆的眼睛里,是没有消减一分的坚决。
“表哥,把我放下吧。”我不忍心再看他,转开头去,轻声道。
他不答,我却感觉到他揽着我的手臂越发用力了,只是死死地扣着我的腰。
“表哥,让我去吧,其实死亡未尝不是一种幸福。”“死亡”,这样两个可怕的字,此刻噙在嘴里,我竟不由得微微一笑。
“你胡说什么!”罗成忽然吼了一声,气一沉,已牵得我们两个悬在半空的身子像树叶似地猛晃了几下。罗成来不及再说什么,手上用力,奋力又朝石壁靠近了几分,折起身子,将脚也抵在了石壁上,才总算稳住了。
“你不能死,为了他,也为了……”罗成运着力,不能高声说话,可这一句低低道来,也已隐含怒气,却不料,说到一半,竟突然顿了。我心里一抽,好像已猜到了他要说的是什么,只是不敢去想,不敢去面对……我还在愣神,他竟已自己接了下去,“也为了舅母和表哥……”只是这一句,说得极淡,分明与他方才要说的全然不同。
我终是忍不住扭头去看他,苍白的脸,汗涔涔而下,恍惚间,这一张脸似乎与记忆中的另一张脸重叠起来,“好好地活着”……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强忍着心痛仰头细看,却发现,这终究不是记忆中的面庞,一双眼睛总是不同的。面前的这双眼里,亮得这般骄傲,这般无畏无惧,闪耀的是只属于罗成的夺人光彩。此刻,我从这双眼睛里只看到了一句话:他是不会让我死的。
“表哥……”我喃喃道,左手不自觉地抓紧了仅剩的那一柄锏——表哥,你这样坚决,我也……不想拖累你……我手指一拨,旋起手里的锏,锏划出一道弧线,没入我们身下的一片黑暗中。
“叮叮当当”,连绵声响,加着回声,久久都不曾退去。
“表哥,下头大约还有四尺来深,只是,怕不是平地。”我轻声道。
“我先去。”短短三个字,竟是全不容人辩驳。
我还来不及说什么,他已大喊了一声,使尽全力将我高高抛起,我只来得及够着了他披风的一角。我紧张得手心里都冒了汗,一感觉到披风牵着了手上的力,我便狠命一抽,借着自己上升的势头减缓小罗成下坠的速度,好让他多一点时间去应对底下的状况。
黑暗中,我只听到“当”“当”两声,便没了动静,我完全不知道小罗成那边是怎么样了,身在空中,又全无着力处,只好闭上眼睛,任由自己的身子往下沉。眼看就要撞向坑底,忽然有一双手迎向我,稳稳地将我接住,一下子把我搂在怀里。
“瑶儿,你安全了!”他竟像是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只把我的平安念在心上。
他忘形地紧紧抱着我,我本来已冷得开始战抖的身子渐渐地回复了温暖,我有些依恋他的怀抱,可我的理智却在抗拒,强令我要推开他。我抬起手,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来,目光一转,正瞧见我的锏就在不远处,忙忙地退后了一步,装作去拿锏,已躲开了他的怀抱。
“表哥,我的锏!”我装作兴奋地捡起了锏,却迟迟不敢回身看他。
“嗯……”过了良久,他才漫应了这一声,我却只觉得,那更像是在叹息。
“表哥,我……”我心下不忍,想要说些什么,他已打断了我。
“瑶儿,先看看这底下可有出口。”他一边说,一边已走开去摸着石壁找出口。
我怔了片刻,便也依着他找起来,既然不知道该怎样说,那先不说也好……
我们两人找了好大一圈,别说出口了,那石壁上连一个缺口都找不到。罗成不死心,又找了一遍,仍是一无所获。我看着他贴着那石壁,一动不动地站着,仿佛已与那黑漆漆的石壁融为了一体,心里竟也漫起了一丝失望,低声道:“表哥,我们……”
“我们不会死的!”小罗成突地回过头来,黑暗中,只见着他那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我,这一句话,说得既坚定又果决。
我不禁一笑:“表哥,你是不会死的。”小罗成是唐朝的开国元勋,他还有多少场仗要打,多少功勋要立,他是不会死在这儿的,可我就不同了。
罗成忽然大踏步地冲我走了过来,猛地抓起我的手握在掌心,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如果我不会死,你也一定不会死。若是没有你,我绝不会从这里走出去!”
我惊呆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迷迷糊糊地,好像我与他之间,一块长久以来一直蒙着的帷幔被一下子掀开,我再也没有了可遮挡的屏障,只得任由他那双火一般的眼睛,灼灼地炙烤着我本已碎裂的心。那样专注、猛烈的火,甚至将我已如死灰一般冰冷的心都灼烧得有了一丝温度。可是,我不能……
“不,表哥……不……”我梦呓似地不停呢喃。
他的手一颤,但紧接着,便把我的手握得更紧,好像要将他全身的力都透入到我的骨髓里。
“跟我来。”他沉声说了一句,不由分说地牵着我的手,将我拉到了石壁前,“你听。”他指了指石壁,示意我将耳朵贴上去。
我的手被他捏在掌心,挣不掉,也脱不开,已是不由自主地听从了他的话,附耳在石壁上,不过一会儿,我便听到了清脆的“哗啦”声。
“有水?”我不觉轻声道。
“我要将这里打开,若有水涌出来,就可借着水势上去了。”他看着我道,不管我怎样退缩,他只是抓着我的手不肯放开,“我不会松手的。”他说。
我瞧着小罗成提起手里的五钩神飞枪,以枪杆撞击石壁。一下,两下……忽然“轰隆”一声,石壁裂开了一个大口,我只看见水浪喷涌而出,一股大力袭来,好像要将我的身子生生地撕裂开来。水一下子漫过我的头,我措手不及,吞下好几口水,意识已开始渐渐模糊。忽然有一只手伸来,紧紧地将我的口鼻蒙住,虽是不再喝水了,可是,一口气憋在胸膛里,直要将我的肺都撑爆了似的。我不自觉地开始挣扎,想甩开那只手,可那一只手却怎么也不肯放开。疲惫的感觉骤然袭来,我放弃了挣扎,只是任由那水流撞击着我的身体,残存的最后一点意识里,仿佛感觉到有一股力量,拉着我不停往上,我好像看到了光……可是,我太累了……终于,还是睡去了……
“瑶儿!醒醒!瑶儿!”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有人在我的耳边一声一声地呼唤,有一双手在不停地拍抚我的脸,模糊的痛楚迟钝地传来,我虚弱地喘了口气,睁开了眼睛。
“瑶儿!瑶儿!”朦胧的视线,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这一张狂喜的面庞。水滴沿着他的发丝连串滚下,他甚至都来不及擦一下,那双眼睛,眨也不眨地只看着我,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瑶儿,我以为我失去你了……我以为我把你害死了!”
我抬头看他,他的眼角边有一颗晶莹的水珠,很细小,好像是雾气蒸腾凝结而成的,和他脸颊上滚下的大颗水滴完全不同,“表哥,你流泪了……”
“瑶儿……”他忽然向我俯下身子,双臂用力,将我抱了起来。他的脸离我越来越近,我甚至已感觉到他粗重的气息灼热地喷在我的脸上……我浑身都没有力气,可我的身体已不自觉地往后缩,眼睛紧紧地闭上了,我害怕……害怕看到他的脸……他的眼睛……我怕会心疼,甚至……怕自己会情不自禁……
然而,我害怕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他的手臂松了开来,只是微微用力,扶着我坐了起来,呼吸也慢慢回复了平稳。我睁开眼睛看他,他却只是回避我的目光,“瑶儿,你没事吧?”这一句话,故意用平淡的语气说出来,但余音中压不住的那一丝悸动,却越发教人心酸。
“表哥……”
“我们得赶紧回去,大家一定都担心了。”他说得很急,我知道他是不愿让我说下去,可是,表哥,我们不能一辈子这样回避下去啊……
我看着他,他却像是已不再顾及我的目光,撮口长啸了一声,不大一会儿,闪电白龙驹便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看到他,马儿高兴得一声嘶鸣,跑上来直拿脖子蹭他。他拍了拍马儿,便将我先扶上了马背,自己也随后翻身而上,驾着马往山下而去。
一路上,他只是默不作声,紧板着脸,也不瞧我。一直行到瓦岗寨,我心里那一句话,终究是没有能说出口……
我病倒了……回到瓦岗的当天晚上,我就觉得头重脚轻,全身无力,昏昏沉沉地睡下,就再起不来了,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想睡又睡不着,一点点声响都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在我的耳边嗡嗡地刺激着我的神经,却根本无法理解那声音究竟是什么……
我的心里总是有两个声音,一个是那样热烈地呼唤着“瑶儿”,另一个,默了许久,只淡漠地称了一声“公主”,我的心都凉了,只想追着那个背影大声地喊:不要这样对我……你知道的,我的心里只有你!
表哥,你放下吧,我是不能的……我的心里只有他一个,他走了,我的心便也跟着去了……
这一句话,我在心里不知说了多少遍,想着……念着……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一定要说出来……只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可每当我无力地将要沉入那无边无际的黑暗时,总有一双手会及时地伸了过来,奇书…整理…提供下载将一丝清凉覆在我的额上,硬是把我从黑暗中拉了回来。
我终于睁开了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张温柔带笑的脸。
“裴姐姐,是你一直陪着我吗?”我才开口,竟发觉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嗓子也只觉得干涩。
我已不觉皱了眉,裴姐姐忙拿来了水,喂我喝了几口,才道:“我也是才过来,这几天一直陪着小瑶的是老兄弟。”
罗成……那双始终守着我,总是及时地救我于危难的手,是他的吗……
“今天也是看你烧褪了一些,他才肯听我的劝,回去休息一会儿。”裴姐姐拿起床边柜子上摆着的一个小瓷瓶,从里头倒出一些晶绿色的液体,轻轻抹在我的额上,熟悉的清凉感,一直沁透心底,“这药是老兄弟跑了好几个地方才配齐的,不愧是北平王府的药方,果然是有奇效。”
我听了只是不答,挣扎着抬起手,挡开了裴姐姐手里的药。
裴姐姐放下药瓶,看着我,轻叹了一声,伸手替我理了理散乱的发丝,温和道:“小瑶,老兄弟对你好,你心里也是知道的,对吗?”
我的心搅了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喃喃道:“裴姐姐,我不能……不能……”
裴姐姐又是一叹,抚着我的发,低声道:“小瑶,你一直是个洒脱的孩子,怎么单是这感情的事,就是放不下呢……”
我再说不出话来,泪已不觉模糊了视线。
裴姐姐拿了自己的帕子,轻轻替我拭泪,道:“小瑶,我知道,你对感情看得极重,不付出便罢,一旦付出了,就要全心全意地守它一生一世。可是,那一个人,已是走了,你不能就这样放弃了属于你的生活,就是他,也定是不愿意看到的……”
我只是默默地流泪,我哪里还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我只盼着三年之期满,便要随着他去了……
“小瑶,”裴姐姐忽然肃了面容,连声音也沉上了几分,“你不能这样,你若想着要随他而去,那就是个自私的人了。宁夫人老了,秦大爷和秦元帅护着你长到这么大,你若一日离去,他们会怎么样?你可曾想过,老夫人是不是受得起这打击?”裴姐姐哽咽了起来,泪从她的眼里滑下。我知道她是想起了三儿,三儿这一走,裴老夫人日日以泪洗面,就连裴老将军也是一场重病,病好后面上再不见了笑意。
若是我走了,娘、大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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