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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花一世界-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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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娥连颈项都红了,头缓缓地低了下去:“就是……他……”

我不忍心再逗她,便笑道:“可是那个闷葫芦?”

她已快要把头低到胸膛上了,我还以为她是不肯答的,不料竟听见她应了一声:“嗯……”只是那声音轻得只教人怀疑是不是错觉。

“他啊……”一时间,我的心里竟生出了百般感慨,王伯当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我好像有说不尽的话,又好像只是道不出来,“他文武双全,极重朋友义气,为人又极好,最看不得别人受苦,即使要冒风险,也从不肯见死不救……”我已不觉一笑,本以为已是久远的往事仿佛在这一刻重又变得清晰。我深吸了一口气,硬是压下心底里横生出的千头万绪,接道,“他又是名门之后,原是公侯之家,只为了不愿归降隋朝才弃了功名,闯荡江湖的。”

新月娥静静地听着,我说完了,她的神色间便似有些许恍惚,默了好一刻,才轻声道:“若是他不愿意呢……”

“不愿意?”我蹙了眉,猜测徐老道那信里究竟写了些什么。

新月娥有些惊讶地瞧了我一眼,道:“你来送信,却不知道信里写的是什么?”她从袖筒里取出徐茂功的那封信,递给了我。

我展开一看,顿时暗骂徐老道表里不一,还说什么交换俘虏呢!这信里分明是劝新月娥献关归降,到时候,他定会要混世魔王亲自做媒,成就这一段美姻缘。

“徐某妄自猜度小姐的心思,还望新小姐勿怪。只是小姐飒爽巾帼,待字闺中,八弟俊秀英才,亦是心无所属,徐某只愿成人之美。隋之将倾,世人皆知,小姐之兄亦无力挽回,小姐又何苦强自撑持,不若顺应天理,亦当合小姐之心意。”

看完了这信,我已不禁笑道:“新小姐,这问题可是该问你呢。新小姐若有非君莫嫁之意,自会知晓他的心意,若小姐无此意,倒不如……”

我话还没说完,忽听外头有人敲门,一个声音低低道:“小姐,将军来了。”

新月娥紧张起来,推我道:“是我哥哥来了,你快躲到后面去。”

我藏身到了帷幕后头的小隔间里,刚藏好,就听到一个声音在外头唤了:

“妹子,睡了么?”

“还没有,哥哥进来吧。”新月娥应了一声,门被推开了。

“妹子,这些天,关上的事辛苦你了。”新文礼道。

“哥哥说哪里话来,哥哥伤重未愈,作妹妹的是当为哥哥分忧的。”新月娥答道。

我在后头听着这兄妹俩的对话,已是呆了,这哪儿像亲兄妹俩?怎么说起话来如此客套,倒像是陌生人似的。

新文礼问了几句关上的事,显然是受伤没好,才说了几句话就喘起来,声音里一丝底气也没有了。

“哥哥,大夫说了,哥哥的伤急不得,要好生养着,哥哥快回去歇着吧,关上的事自有妹子。”新月娥淡淡地劝道。

“无碍的。”虽是新月娥这样说了,新文礼却显然还不想走,歇了一会儿,又道,“妹子,你这次守关,若能退了瓦岗,也是一件奇功,哥哥定当上报朝廷,那时,咱新家也能扬名了。”

“哥哥,妹子也不想扬名。”新月娥的话里有一丝喟叹,我只觉得,这兄妹俩谈话至今,只有这一句话还算是真心。

“傻孩子,有了名头,光宗耀祖不说,妹子也可以有个好人家,哥哥也就放心了。”新文礼顿了顿,又道,“妹子,哥哥近日打听了,老王爷的九太保人品不错,也得老王爷的器重,将来袭爵也说不定的。这次退了瓦岗,哥哥就设法去给妹子提,可好?”

我皱了眉,新文礼的话里竟似是有一种讨好的意味,老杨林的九太保,我倒还记得,武艺上不如大太保和二太保,就学了个故弄风雅,成天和这个鸿儒那个名士的混在一处,青楼酒馆,都是他们鬼混的好去处。新文礼竟要将妹子嫁与那种人,这不是要把新小姐往火坑里推吗?

“哥哥,妹子还年轻,这事儿还早呢。”新小姐显然不愿意,可又不与哥哥当面说清,只是这样推托道。

“这还年轻啊,娘在妹子的年纪,早已嫁给爹了……”新文礼的语音越来越弱,到底是重伤,这会儿已是支持不住了,只听他强撑着向新月娥道,“妹子,不早了,你早些歇着吧,哥哥就先回去了。”

“哥哥慢走。”新月娥恭谨地道了一声,我便听到新文礼缓步离开了。

我躲在后头,正犹豫着是不是要出去,忽然听到一个轻微的啜泣声,我心里一紧,已跑了出去。

新月娥伏在桌子上,不住地抽泣,纤细的身子只是颤着,我见了只觉得柔弱得教人心疼。

“新小姐……”我走到她身边,安慰地拍抚着她的背,“新小姐,你若不愿意就跟他说吧,他总是你哥哥,定是心疼你的。”

“不……没用的……”新月娥抬起头来,满脸的泪模糊了她英姿勃勃的脸,“哥哥一心想的只是要扬名升官而已,我即使不嫁给九太保,也总有一个公子王爷要嫁的。”

“这……可他是你哥哥呀……”我不知说什么才好,我想起了我的哥哥,大哥和二哥从来不会强迫我做什么事,二哥曾说,他总是信任我的,甚至,我和宇文成都在一起,二哥也依了我了……

“秦姑娘,你不会理解的。”新月娥轻声道,“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是被人宠爱着长大的,那日在城楼,乱箭齐下,也有人帮你挡箭……我却不同……从小,爹娘早亡,是哥哥把我带大的,哥哥教我武艺,教我兵书战策,可却从没有问过我是不是喜欢。现在也是如此,他替我决定的事,我从来也没有能够反驳。”

我不觉叹了一声,道:“可是,你是知道自己的心的,不是吗?他虽然没有问过你,但你一直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只因为他从小抚养你长大,你碍着他说不出来罢了。”

新月娥沉默了好一阵,我看她的样子,猜测她是翻来覆去地拿不定主意,便也不吭声,只在一旁看着她。这种事,旁人说什么都是无用的,我也曾经颇多犹豫,只是,若真的爱上了,便是难以抗拒。

“我若降了,哥哥怎么办呢?”新月娥终于开了口。

我不禁感动,新文礼这样对他的这个妹妹,可到了这个时候,新月娥还总是念着他。我叹了口气,若是新文礼能真的疼爱自己的妹妹,珍惜妹妹的这份情,本来这会是多么幸福的兄妹俩呀。

“新小姐,徐三哥不是说了,你若降了,便是我们的八嫂,你的哥哥若想留下,瓦岗定会待他如自家人一般,若他不想留,那便由他去吧,瓦岗也不会伤他的。”我虽是这样说了,心里却知道,新文礼怕是不会肯留在瓦岗的,他到了这个时候,还满脑子要去巴结老杨林,对隋朝,他心还未死,总还是巴望着得到朝廷的重用。

新月娥忽然抬起头来看我,我从她的眼里看到了坚决,只听她道:“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红泥关举关归降!”

“新小姐……”我本想说几句感谢的话,可话到嘴边,竟成了这样一句,“我若是你,也会这么做的。”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我忽地想起了这样一句话,王伯当……我只希望这一次,不管是王伯当还是新月娥,都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新月娥将我领去了大牢,她说她要送王伯当回去,以示诚意。我却怀疑她最后一句话的心意,分明是心疼王伯当在牢中受苦,要放他,却偏偏还要找一个借口。我暗暗地笑,却没有戳穿她,少女情怀,总是要保留一些羞怯的秘密。

到了大牢,新月娥遣开了守兵,只带了自己的女兵进去。在最里头的一间牢房里,我见到了王伯当。

他正闭目坐在地上,发髻已是乱了,从来一尘不染的素袍,此刻难看地沾染了污泥和尘土,牢房中没有椅子,他只能盘腿坐在灰泥中,可那身子仍然是笔挺的,脸上清清净净,教人看了便只觉得,再多的污渍也只能弄脏他的衣服,却弄不脏他的心。

新月娥开了牢门,我便跟着走了进去,四下里扫了一眼,便瞧见墙角有一个漆木盘子,上头是几样小菜和一碗白米饭,这肯定不是牢房送来的牢饭,只是看那个样子,分明是根本就没有动过。

“王将军,怎么还是不吃呢。”新月娥也瞧见了那个盘子,叹了一声,道。

王伯当没有回答,新月娥无奈,向旁让了半步,朝我看了一眼。

我便走上前,喊了他一声:“八哥。”

王伯当的眼睛倏地睁开了,一瞧见我,语声也急了起来:“小瑶,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三哥安的是什么心?怎么连你……”

我看他着急,忙打断了他:“八哥,不是的,我是来送信的。”我略一犹豫,还是没有把徐茂功那封信的真实内容告诉他,只是道,“三哥说交换俘虏,新小姐已经同意了。”

王伯当的目光转向了新月娥,新月娥的脸早已又红了,只是垂着头,几乎是难以察觉地点了点,算是肯定了。

王伯当一撩袍子,站起身来,他此刻虽是身在牢房,衣着装束都不齐整,若换了别人,怕是只会觉得狼狈,而他,竟丝毫也无憔悴颓废之相。站直身子,朝新月娥一抱拳,道:“王某谢过新小姐。”看他那样子,全不像是在牢房中的犯人,而只像是豪宅里的座上宾,潇洒倜傥,温文有礼。

新月娥亲自将我和王伯当送出了红泥关,回到瓦岗营中,还没走近中军帐,就听到里头一阵喧闹。

“三哥!你派人送信怎么也不和我们商量一下,新文礼那伤就是瑶儿的锏打的,你派她去不是太危险了吗!”

“老兄弟,稍安勿躁,小瑶不会有事的。”

“表弟,不可如此说话,三弟既如此说了,小丫定会平安回来。”

“表哥,说什么平安回来,都已经那么晚了,万一出了什么事……不行,我要去找她!”

“老兄弟,你这么去能做什么?这大晚上的,万一人家暗箭偷袭,你躲都没法儿躲。”

“就算什么也不能做,总也好过在这儿干等!”

“表弟,不可乱来,还是等到明天一早……”

“明天……明天说不定就太晚了!”

我心里一抽,怔在当场,只是说不出话来。王伯当瞧了我一眼,默不做声地骑着马离开了,只把我一个人留在营帐外头。

急匆匆的脚步声从中军帐传来,熟悉的身影渐渐走近了,因为走得急,身子略往前倾,看上去竟不像是那个素来骄傲的小王爷了。我知道他是要去带马,忙喊了他一声:“表哥。”

他的步子一下子顿了,试探地唤了一声:“瑶儿?”

“表哥,我没事,让你担心了。”我轻轻道。

“瑶儿!太好了!你平安回来了!”他的声音里满是狂喜,一路跑了过来,好像要拉住我的手。

我一转身,避开了他,只当作没有察觉,只是淡淡地道:“表哥,我们回去吧。”

他似是怔了,我走出老远,他才跟了上来。他的脚步很沉很缓,我只觉得那脚步声也仿佛透着失落。

表哥,我们都需要放下……

月娥香消红泥关 邱瑞命丧临潼关

新月娥所说的三天,很快便过去了,第三天晚上,新月娥派了女兵过来,献了降书,以及红泥关的钱米粮册和将士名录。我问了问那女兵新文礼怎么样了,她答说新文礼的伤越来越不好了,新小姐吩咐了,关上的事,一概不许去烦扰新文礼。听她这样一说,我也就明白了,献关的事,新月娥终究是没有告诉哥哥。

红泥关献降书的时候,二哥、徐茂功、小谢弟弟等人都在,却独独不见王伯当,那日在营帐外分别以后,我就没有再见过他,他好像是在躲着人似的,也不知道那封信的事徐茂功有没有告诉他。

红泥关献关那天一大早,大家在阵前列队相迎。我终于又看到了王伯当,今天本该他是主角,他却穿了一身素白的袍子,没有刺绣,没有一点装饰,就连一张脸也是惨白的,我从没见他像今天这般冰冷过,一道目光都似是要把人冻到骨髓里。我的心里不由得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地向他靠近了几步,忽见徐茂功已走了过去。

“八弟,怎么穿成这样?”我听到徐茂功有些责怪地问道,又笑了笑,接了一句,“今日可是你的喜事。”

王伯当不答,一道目光却教我远远看着都觉得心凉了。

徐茂功皱起了眉,面上没有了笑意:“八弟,无论你心里怎么想,新小姐是为你才这么做的,你总得对人家好点,将来的事可以慢慢再做打算。不过三哥要劝你,新小姐是个好姑娘,你这一生也许再找不到一个肯为你冒这么大的风险,做出这么大牺牲的女子了。给她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若你们两人能好,我们看着也是高兴。”

徐茂功说了这一大通,却不料王伯当就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冷沉着脸,眼里都是冰霜。徐茂功叹了一声,拨马转回了队伍。我心里也不好受,望着对面红泥关的关门缓缓开启,我不禁担心起来。

“新月娥见过秦元帅、徐军师,及众位将军!”新月娥提枪乘马,神采奕奕地迎面而来,她没有穿盔甲,一件轻薄的米黄色水袖宫衫,衬着雾一般的雪纺纱衣,腰上系了一条红底金绣的腰带,柔美之外平添了几分英气。这样一个丽人儿,生气勃勃地对面而立,瓦岗这边的众将看得早已是精神一振,各个脸上带着笑,抱拳见礼。

“新小姐,此次全仗小姐深明大义,如此也可免两方将士伤亡。”二哥迎上前,抱拳道。

“秦元帅不必如此客套,我也是……也是……为了他……”新月娥的脸红了起来,微垂臻首,那一句话真是说得不胜娇羞,引来瓦岗众将的一阵朗笑。

二哥也是呵呵一笑,道:“新小姐心有所念,秦琼就不在这里相碍了。”说着,二哥拨马回身,背对新月娥的时候,我们都瞧见,二哥朝王伯当使了个眼色。

一直站着没有动的王伯当,终于拍马往前去了。我松了口气,徐茂功的劝或许无用,但二哥的令他总要听的。

王伯当朝新月娥走去,大家都在他身后看着,李如珪早已伸长了脖子,像是恨不得推着王伯当去把新月娥拥在怀里。眼看着两人越走越近,新月娥连枪都放下了,羞得头也不敢抬。大家正准备欢呼道贺,忽然,瞧见王伯当双腿一夹马肚,先前还缓步而行的马儿一个急冲,跑了起来。我心里一抽,暗道一声不好!赶忙催马冲上去,却不料,我看到的竟是这样一幅惨象……

王伯当挺起抢,借着马的冲力,枪尖“唰”地刺入了新月娥的喉头,鲜血喷涌出来,染红了他那一件素白的袍子。只见新月娥抬起头来,瞪着一双美目,难以置信地朝王伯当看着,她的唇在动,像是要说什么话,却因为喉管已断,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一口一口吃力地喘着气,那双眼睛仍是不甘地睁着,可却渐渐迷离,抽离了生气,那双眼睛不再那样直勾勾地瞪着,眼神变得柔和、朦胧……却仍是不曾离开王伯当。

“新小姐!”我大喊一声扑了上去,伸出双手捂住她的脖子,可是,怎么也止不了从伤口里不断涌出的血……

二哥和徐茂功他们都赶了上来,徐茂功俯下身子,焦急地要探新月娥的伤,结果只看了一眼,他的脸上就黯了下来。

“王……!”徐茂功竟没有称呼王伯当“八弟”,险些直呼其名。

“八弟,你!”二哥的脸也青了,这一句话里有震惊也有愤怒。

王伯当骑在马上,高高地往下看着,冷冷地道:“此等叛国背家之人,我王勇岂能容之!”

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徐茂功失了冷静,他几乎是大喊道:“叛国背家!她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啊!你心里就一点也不顾惜她?!叛国也好,背家也罢,她总是没有对不住你,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她?!”

他们还在争执,我却只看到,新月娥的眼里已失了神,我知道,她快要支撑不住了。我的心里一阵酸楚,泪已不觉模糊了视线,我捧起了她的手,握在掌心,面对她,已不知是悔恨还是痛惜。

“新小姐……我们对不住你……我对不住你……”我想到我送去的那封信,若不是那封信,她现在或许还不会死……

分明是颈脖受伤,那样的痛苦,新月娥的唇边却蔓起了一丝笑,好像到了这最后的时刻,她已感觉不到痛楚,把那一点牵念都融在了这一个笑靥中。

“无……悔……”

这是她最后说出的一句话,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到她阖上双眸时,那一丝笑还留在她的唇边,仿佛她已没有气力将那笑收回,便任由它残存在她娇柔的脸上,益发显得凄美……

新月娥下葬的那一天,二哥、徐茂功、小罗成、小谢弟弟……好多人都去了,二哥让人替她起了一块墓碑,虽然简陋,但行军途中也只得如此了。大家在她的墓前默然立了好一阵,才各各散了。我还不想就走,二哥喊我,我便只说想再陪陪她,二哥没说什么,便走了,我看着二哥走远,一转目,竟看到了一个素白的身影,远远地立在密林里头,借高大的树木挡着自己的身形。

他也来了吗……却不走近前来,只是躲着。他亲手杀死了一个将满腔情思都寄托在他身上的女子,他此刻的心境又会是怎样的?愧疚吗?惋惜吗?还是只是事不关己的淡漠……我不信他恨她,我不信这个世上真的有人能痛恨一个全心爱自己的人……他杀了她,却又来送她最后一程,他对她,即使没有爱,至少也有一丝眷顾吧……

那一个密林中的人影终是转身走了,步子迈得极缓,一步一顿地迈出,连我的心里都似是沉重起来。很多年前,我便觉得他的背影很孤独,如今,他一个人,远离了瓦岗的众兄弟,那一个身影越发显得寂寞清冷。看着他远去,我有一种感觉,他与我们,亦是渐行渐远了。当他杀死新月娥时,二哥的震惊,徐茂功的震怒和懊悔,将永远成为他与我们之间的隔阂。

“瑶儿。”

我有些愣神,原来这里除了我还有别人。我转过身子,冲着那个玉树一般的身影一笑,模模糊糊地道:“表哥,我有一种感觉,好像葬在那里头的,是我……”

他好一阵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新月娥那块简单的墓碑,忽然道:“新小姐是个勇士,她敢爱,敢于承认自己的爱,敢走出那一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国、家、忠孝仁义……多少人冲不破这重重阻碍,只把自己困在其中,伤人伤己。新小姐一个弱女子,竟能做到多少豪侠之士都做不到的事情,如此勇敢,如此毅然决然。”

我微微一怔,不觉问道:“表哥,难道你不觉得新小姐是背叛国家,为了一己之私而舍弃忠义之人吗?”

“新小姐有何错?忠义之说也要看对谁,良禽亦会择木而栖,人为何不可择明主。杨家的天下岌岌可危,杨广无道,杨侑又只是一个孩子,早已不值得人至死相随了。天下人总称道君臣之义,却不知,择主而从亦是一种大义。只是各人的选择不同罢了。”罗成淡然道。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罗成这番话,直似是从我的心里流淌出的。我长这么大,还从没有听人这样说过,即使是二哥,也从不会这样说。良禽择木而栖,这话虽普通,可在这个时代,真这样认为的,却是少之又少。乱世之中,多少将士为国尽忠,而那些归降的将士,大多也只是拿这句话做个借口,真正让他们归降的原因不外乎是身家性命、功名利禄,又有几个人能在生死危急关头还保持清醒的头脑和敏锐的判断力呢……

“表哥,新小姐说她已是无悔。”我望着新月娥的墓,轻声道。

“新小姐是有担当的人,当她走出那一步时,她就已准备好了接受一切可能的后果。即使她没有能最后得到幸福,但她知道,她曾经努力地要去抓住属于自己的幸福,曾经勇敢地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尽力了,也就无悔了。”他说得很慢,但每一个字都很清晰,能听出他的坚决。

我忽然起了一种冲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伏在地上失声哭了起来。小罗成的话,似曾相识,依稀便是我曾对二哥说的话。新小姐无悔,我亦无悔,爱上他,是我一生的幸福……

红泥关告破,新月娥战死,新文礼潜逃,瓦岗寨小程的嘉赏连夜送到,只是谁都没有心思去庆贺了。二哥下令,在红泥关休整了一天,便往临潼关而去。

临潼关总兵尚师徒,人称“四宝将”,盔、甲、枪、马都是宝贝,最有名的应当就是他那匹马呼雷豹了。呼雷豹马如其名,吼声若雷,凡马一听都会受惊,轻则打跌,重则会将背上的骑手都甩下来。呼雷豹颈生痒毛,只消一扯那毛,马儿就会吼叫。

二哥下令在临潼关前安营,大家正在中军帐商议对策,外头忽然报说老将军邱瑞押运粮草到了。

大家听了这个消息都有些吃惊,邱老将军年岁大了,声望又高,连小程都敬着他,轻易不让他上战场。此次二哥出征,邱老将军本是在瓦岗寨留守的,怎么今日忽然到了战场了。

二哥站起身来,带着大家迎出帐去。邱老将军都六十好几的人了,大概是因着武将的缘故,到老来还是精神矍铄,此刻顶盔贯甲,笑吟吟地回大家的礼,胸前一捧花白的须子一飘一荡,便是跟老将军一般的威武轩昂。

进得帐中,二哥请了老将军上座,才问起,怎么今日老将军竟亲自押粮到此。邱老将军抚着长须,笑得一脸的得意,环视了大家一圈,才道:“老夫是特意来给秦元帅送临潼关的。”

送?我呆噔噔地瞧着老将军,心里早被一个一个的问号填满了。临潼关现在有尚师徒守着,二哥和徐茂功也没想出计策,老将军这一个“送”字可是什么意思?

邱老将军“呵呵”地笑着,孩子似地满足于大家惊讶的神情,笑完了才肯道:“尚师徒便是老夫的弟子,与老夫亲如父子,这孩子从小到大,也从不曾违拗过老夫。此番只消老夫前往,与他说明道理,他自会献关归降。”

邱老将军这样一说,中军帐里顿时欢腾起来,原来邱老将军和尚师徒还有这样一重关系,那临潼关自是不愁了。二哥满面喜色地向邱老将军道:“那就有劳老将军了。”

老将军路途辛苦,这一天便在营中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二哥令我和小罗成陪送老将军前往临潼关,二哥本想多派些人,老将军却说不必,师徒见面,人多了反显得生分了,便只我们三人,乘着马往临潼关而去。

“师徒!”老将军中气十足、极有威势地冲城楼上高喊一声。我在老将军的身后抿着嘴笑,尚师徒这个名字可真有趣,特别是让他师父叫起来,无论是“师徒”还是“徒儿”,听上去都像是一语双关。

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动静,我已禁不住心里有些打鼓,朝小罗成瞥了一眼,他也是拧着眉直盯着临潼关,仿佛是无意识地紧了紧手里的五钩神飞枪。我一震,手已不觉够着鞍旁的双锏。只有邱老将军,抚着他的花白胡子,悠然自得地坐在马上,像是有十足的把握。

“嘎……咔拉拉……”

临潼关的门终于打开了,尚师徒纵马提枪,独自走了出来。见到邱瑞,远远地站定了,便在马上抱拳躬身,道:“老师在上,徒儿甲胄在身,不能全礼了。”

老将军先是不动,像是要等尚师徒自己走过来,不料尚师徒就是立在关前不肯再往前走一步了。老将军的面上已现了不快,无奈只得自己向他行了过去,我和罗成便留在后头看着。

“师徒,”邱老将军虽是不悦,但向尚师徒说起话来,仍是父亲般的和蔼,“你现在回去收拾收拾,就把关献了吧。杨家的天下是坐不久了,这般守着总是无益。为师年岁大了,人老了,就希望孩子们都在自己身边。你献了关,老夫跟秦元帅说一声,你也别跟着他们出征,先跟为师回去看看你师娘,这么些年不见,你师娘也想你得紧,总说还是你最贴心,她喜欢什么想什么你都知道。你这一回去啊……”

老将军还在兀自往下絮叨着,我却已觉出了不对劲,尚师徒从说了那一句见礼之外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了,我虽看不清他的神情,可却瞧见他原先抱拳当胸的手此刻已懒散地垂下,头也不像先前那样恭谨地低着,而是抬了起来,略往一边歪着,朝老将军瞧。

我朝罗成靠了过去,小罗成显然也已有所察觉,目光朝我一转,两人都已心里有数,尚师徒这一次,多半是不肯听从老师的话了。

果不其然,尚师徒终于不耐烦起来,手里长枪一摆,“呛啷”一声响,冷冰冰地砸在人心里。

“邱瑞,你怎么那么糊涂!我念着当年与你师徒一场,这才没有与你计较,谁知你竟如此不识时务!今日且绕你回去,要我献关,休想!”尚师徒撕破了脸,连老将军的名姓都直呼起来,话里是一句比一句地无情。

邱老将军全没想到自己心爱的弟子竟会说出这番话来,气得身子都在抖,险些连马都坐不稳。他是发号施令惯了的,从来也没人敢违抗他,现如今自己这得意门生竟当众让他下不来台,老将军已是肝火大动了,高声吼道:“师徒!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话!今日就给老夫献关,老夫还可饶恕于你!”

我听得直摇头,想那尚师徒这等绝情的话都说出来了,哪儿还会在乎老师饶恕不饶恕呢。我和罗成对视一眼,两人便一起催马从后抄上,唯恐这师徒俩闹得更加不可开交,想先把老将军拉回去再说。

不料,还没等我们赶到,一声雷鸣般的嘶叫突然在场中炸响了!尚师徒竟扯动了呼雷豹的痒毛!呼雷豹吼叫起来,霎时间场中的三匹马都不安地惊跳错步。

老将军本就在发抖,这时候哪儿还经得起坐骑发狂,身子一软,一个倒栽葱从马上摔了下来。

我心里着急,偏生踏雪玉兔驹也是一步都不肯迈了。一转头瞧见小罗成反应迅速,早已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一矮身就朝那两人奔去。我赶紧也跳下马来,却没想到,我还没跑出几步,就见尚师徒恶狠狠地提起了枪,对倒在地上的老将军冷笑一声,道:“老师,今日你我各为其主,老师莫要怪我!”一语未尽,他已手起枪落,一枪刺穿了老将军的咽喉……

尚师徒无情弑师 孽世雄战败诱敌

变故突如其来,我眼睁睁地看着,连喊都没有来得及喊一声……一刹那间,我的眼前闪过老将军重重叠叠的音容。自从在瓦岗归降,邱老将军一直是瓦岗寨德高望重的长者,那次瓦岗大队前往四明山,也是邱老将军坐镇瓦岗寨,才让大家没了后顾之忧。邱老将军年事已高,本当是在瓦岗颐养天年,这次为了劝降爱徒急匆匆赶到,不料竟就此死于非命。

“尚师徒!你……你该死!”我终于喊出声来,奋力想赶上前去,可我的腿已软了,咬牙迈了几步,终是支持不住,跪倒在地上。我看到老将军的鲜血,不停地涌出,已几乎要漫到我的身前了。我又是慌乱又是害怕,想要往后退好避开那刺目的鲜血,可我已经没有一点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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