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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碟-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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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金阳堡待下去。”
“他知道?”邓夫人愕然道:“那他为什么还要传位给你?”
林熠回答道:“因为我用传音入秘答应他,替他拔除潜藏在金牛宫里最后的毒刺,帮助邓宣成为下一任的金牛宫之主!”
“这根毒刺,说的就是我吧?”邓夫人淡淡一笑道:“所以你不惜以身犯险,故意作出中毒的模样,诱骗我把所有的真相和全盘托出。”
“假装中毒又怎么瞒得过妳的眼睛?”林熠道:“我刚才是真的中毒了。好在,我带来了一位解毒的大行家。当妳点燃檀香的时候,她已悄悄告诉我,这是「涣神粉」,所以我才放心大胆地吸入。”
邓夫人眼神凝注青丘姥姥,问道:“阁下竟是灵魄之体,可否将真名相告?”
青丘姥姥漠然道:“妳不配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
邓夫人展颜一笑,道:“妳用的是什么毒,居然让我不知不觉中真气涣散,手脚无力?要知道,对于毒药我的研究并不算少。”
青丘姥姥回答道:“的确不算少,这么快就察觉到了。我用的是「龙涎香」,利用妳燃起的檀香气息遮掩了它的味道。在妳回到蒲团落坐之前,弹射在布面上。”
“原来如此,”邓夫人望向林熠道:“我彻底输了。你说得不错,一个人在接近成功的时候,最容易得意忘形。假如我能多留神些,未必不能发现端倪。”
林熠脸上的毒气已经退尽,起身道:“我想,妳一定不喜欢我继续留在这里。”
邓夫人惊愕道:“你─不打算杀我?”
“要是我想杀妳,就不会带邓宣来。”林熠回答说:“我相信,没有一个母亲会忍心害死自己的儿子;也没有一个儿子,能够容忍别人杀死他的母亲,对么?”
“妳答应过我父亲,会让宣儿成为金牛宫之主。这句话,算不算数?”她问道。
“明天我就会宣布此事,”林熠道:“邓宣会是个合格继任者的。”
邓夫人颔首道:“这样,我就放心了。”目送林熠和青丘姥姥走出禅堂,她把目光重新凝视在爱子的身上,低声道:“宣儿,你心里是不是很恨我?”
邓宣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失魂落魄地,只懂得木立在门口。
邓夫人站起身,走到邓宣面前,伸手抱住儿子逐渐坚强结实的肩膀,说道:“可你必须相信,就算我伤害了所有的人,也绝不会让人碰你半根手指头。我毕竟是你的娘亲,怀胎十月生下你,一年又一年的看着你长大成人。”
邓宣一动不动,任由邓夫人抱着他,眼里两行泪水悄无声息地滚滚滑落。
邓夫人微笑着用袖口替他抹去泪痕,温柔道:“傻孩子,你哭什么?过了明天,只要他不食言,你就是金牛宫的新任宫主了。男儿铁骨铮铮,流血不流泪,你须像你外公那般才好。”
邓宣终于忍不住叫道:“娘亲─为什么,为什么会让我生在这个家里?我的母亲,难道不是一直都很温柔善良么,我的父亲干练有为,我还有一位霸气凌人的外公。
“可为什么,一天一夜,全都没有了,这些美好的东西统统颠覆了,统统失去了。今后,妳教我怎么办?”
邓夫人温柔地拍拍儿子的脸道:“就当作了一场梦吧。一觉醒来,一切都会过去。”
“不可能的,”邓宣麻木地摇着头道:“我现在闭上眼,就全是外公和爹爹死时的景象。睁开眼,看见杀死他们的却是我最爱的娘亲,我该怎么办,妳告诉我呀?”
邓夫人的嘴唇一阵颤动,僵硬的手凝滞在邓宣面颊上,徐徐地说道:“你一定要忘了它,忘了这一切!我不能告诉你,为什么我要这么做。但你该明白,我所有努力的最终结果,必定都是为了你。”
“我什么也不想要!”邓宣跳了起来,道:“我只想要爹爹和妳都陪着我,只想外公没有死,只想过回从前的日子!”
“别再说傻话了,”邓夫人柔声道:“答应我,用心去做好金牛宫的宫主,不要让娘亲和外公失望,不要让你的爹爹白白牺牲。”
邓宣沉默地注视眼前自己曾经最亲的人,蓦然失态地放声笑道:“是啊,我明天就会成为一宫之主。可我能坐上这个位子,居然是用我外公和爹爹还有二叔公他们上百条的性命换来的。这把椅子,浸满鲜血,人人想争,最后却莫名其妙地砸到了我的头上!”
“所以,你更有责任把它做好!”邓夫人庄重地说道:“金牛宫百年的基业,不能毁在我的手里。你懂吗?”她的身躯猛然剧烈一晃,从嘴角溢出深墨色的血丝,用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道:“这样,我的死才有价值─”
“娘亲!”邓宣惊呆了,紧紧搂住邓夫人,右掌拼命地向她体内输入真气。
“傻孩子,娘亲不能让你难做,”邓夫人摇头道:“我早就为自己预备下最后一条路。现在,你还会恨我么?”
邓宣不晓得自己摇了多少下头,嘶声道:“我不恨妳,我从来就没恨过妳!妳不要死,不要离开我─”
邓夫人含笑道:“我死了,这笔帐就会落到你那位冒牌舅舅的身上,这样你才能好好活着,将金牛宫发扬光大。你一定会成为比你外公更加出色的金牛宫之主,可惜娘亲看不到那一天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缓缓合上眼睛,停止了呼吸。
禅堂外,林熠的手按在门上顿了顿又颓然收回,低声道:“她死了,我让邓宣看到真相,是否太过残忍?”
“这不是你的错,”隐藏在空桑珠里的青丘姥姥说道:“你已放过她了,是她无法面对自己的儿子才选择自尽。邓宣现在必须做的,就是摆脱阴影,慢慢独立成熟起来。”
“他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一天之内,竟要承受那么多成人也难以接受的打击。”林熠叹息道:“我真担心,他今后如何去淡忘化解这一切。”
“你还真当自己是他的舅舅了?”青丘姥姥嘲笑道:“何况,该发生的都已发生,难道你能让一切重新开始吗?”
“逃下昆吾山的时候,我从一个名门弟子突然变成弒师叛逆。”林熠轻声道:“本以为世上再不会有人的遭遇比我更凄惨、更离奇。
但看到金城舞、邓宣,我却明白,其实,我很幸运。”
“轰隆隆─”滚滚春雷在低垂的夜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拖曳着长长的回声向无尽天际飘游。
林熠萧索的走出邓府,门外却遇见迎面而来的于恒。
他看到林熠,停步施礼道:“宫主,属下正在找你。那位在长生堂养伤的年轻公子突然失踪,派出寻找他的人至今没有回音。”
林熠心一沉,道:“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会不会是他偷偷离开了金阳堡?”
“没多久,”于恒回答说:“但不像自己离开的样子。他伤势颇重,一个人无论如何也走不了多远,外面的守卫也应当会有所察觉。”
林熠心乱如麻,一挥手说:“我知道了,你再加派人手在龙首山附近搜寻。另外,邙山双圣在哪里?”
“他们还在金阳堡中,尚不晓得同伴失踪的事。”于恒问道:“要不要通知他们?”
林熠摇头道:“暂时不必,等天亮后再说。”
于恒领命去了,林熠沿着宵禁的街道,向长生堂的方向疾步而行。
的确,黎仙子重伤后,没有可能独自一人悄然无声的离开金阳堡,尤其今夜宵禁,堡内戒备森严,没有令牌根本出不去。
那么又会是谁带走了她?林熠想到楚凌宇,心里稍稍一宽。但愿是他,因着黎仙子与仙盟的关系,特意回身施救将她带走。
他在长生堂查找了一转,却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夜雨茫茫,黎仙子的身影渺然无踪,令他踏遍金阳堡内外每个角落依旧一无所获。
豆大的雨点劈啪劈啪打在林熠脸上,推开济世堂的大门已是深夜。
他走进屋里,却发现有一个黑衣人正静静的坐在桌边。
老峦。他的面容被头顶的斗笠遮挡,语气还是那么冷,问道:“你回来了?”
林熠运功蒸干衣衫上的水渍,回答道:“是龙头让你来找我?”
老峦点头,道:“坐。”
林熠在他对面坐下,光华一闪青丘姥姥的灵魄显形,冷冷道:“你来得刚好,这小子正在到处找你算帐。”
老峦道:“是为了小檀?那就不必了。没能杀死邓宣,饮毒自尽已是便宜她了。”
“不是这事,”青丘姥姥道:“黎仙子失踪了,是不是你的杰作?”
老峦道:“没错,是我干的。她对林熠紧盯不舍,迟早会对我们造成麻烦,所以我干脆把她解决了。”
林熠耐着性子听完两人的对答,转头逼视老峦沉声问道:“你杀了她?”
老峦悠然道:“既然你不忍心下手,这事就由我替你办了。你觉得有什么不对么?”
“很对,你做得很好。”林熠平静地回答道:“就因为她险些识破了我的身分,你便杀了她。不愧是九间堂的首脑人物,龙头的心腹干将。”
“你要明白,龙头希望你能继任金裂寒的位子,统治金牛宫。所以,金城舞的秘密,如今绝不能让人识破。”老峦说道:“因此,我才要杀邓宣,杀黎仙子。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了你好。”
“你和龙头待我这么好,费尽心机的扫除一切障碍,扶持我坐上金牛宫的宝座,我实在该感激你们。”林熠没有愤怒,笑了笑说道:“你们,真把我当木偶?”
他的右手挥出一枚璇光斗姆梭,毫无征兆的激射向老峦的咽喉。
老峦却彷佛早有防备,在林熠出手的一剎,身形凭空从他对面消失。
林熠看也不看,掣出心宁仙剑手腕一振,幻化九点寒星,借助仙剑的特质,将昆吾派的一招九星,连珠发挥得淋漓尽致,径直攻向窗子的虚空处。
老峦身影一闪,出现在窗口。他并不急于从腰间拔出那条软鞭,赤手空拳面对林熠冷笑道:“不自量力,愚不可及!”左手双指并立,在九道耀眼的银白星光里,寻找到仙剑真身,“叮”地一弹。
一股强大的魔气顺着仙剑,攻入林熠右臂。
林熠低哼撤步,左手以“无往不利”抓向老峦头顶斗笠。
老峦腾身竟从林熠上方飞掠而过,右掌下按,拍向林熠后脑。
林熠仙剑朝后一挑,点向老峦掌心,身形随之转动如旋风飞舞,左手抓向对方小腿。
老峦左腿飞踢林熠仙剑,顺势躲过对方的左手攻招。
青丘姥姥双手抱胸站在门口漠然观战,既不阻止也不相帮,好似这两人拼得鱼死网破、血洒当场,也与她毫无关系。
林熠的修为纵然今非昔比,奈何与老峦仍有一段遥不可及的距离。
他凭着胸头一口怒愤招招抢攻,式式夺命,剑光掌影布满斗室。
可老峦宛如闲庭漫步,在狭小的空间里游走周旋,连衣角都没让林熠碰到。
两人各有所忌,不愿惊动别人,劲气内敛,每次出手都不带丝毫风声。尽避打得天翻地覆,屋里的家具,桌上的杯盏,居然没有发出一点震颤响动。
青丘姥姥道:“老峦,你明知这小子把黎仙子看作宝贝,却还下手杀了她,未免太笨了。这一下,我看你怎么收场。”
老峦寒声道:“若非妳多事,林熠又怎会知道?妳想借他的手收拾我,只怕没那么容易。”他在激斗中话声平稳,吐字清晰,显然是游刃有余未尽全力。
林熠对他们的交谈充耳不闻,太炎心诀逐渐提升到“忘物还情”的境界,灵台空明一片,脸上的杀意与愤怒也荡然无存,目光牢牢锁定老峦鬼魅般飘舞的身影,换作一套“抱残二十四式”配合左手的“手舞足蹈小八式”,如影随形紧盯对方,毫不畏惧老峦高深莫测的魔功修为。
老峦冷笑道:“你的进境确实堪称一日千里,但想杀我至少还要等三十年!”
林熠哪管他是否在奚落自己,应声回答道:“就算再过三百年,你这条命也是我的!”
老峦悠然道:“很好,我托你吉言,一定会活着等到那一天,看你如何杀我!龙头对你的表现非常满意,希望你再接再厉,乘势解决了青木宫。”
林熠道:“然后再让你跟在身后去暗杀花千迭、花纤盈又或是其它什么人?”
老峦嘿然笑道:“那就要看,到时你是否又玩心慈手软的游戏,逼人代劳了。再说,我要是你,怎也不会蠢到和一个修为远胜自己的人拼命。大可仿效处置玄冷的办法,向龙头讨要我的人头。”
林熠道:“承蒙提醒,但你的人头我必须自己来取,不消麻烦别人代劳!”
老峦道:“《云篆天策》就收在你身上。你不愿做金牛宫宫主也就罢了,邓宣我替你留下,但青木宫的人会不会杀他,就不干我的事了。”
林熠冷冷道:“你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吧!”袖口蓦然掠出一束五采绚光,正是南帝萧照痕赠送的那条锦云丝带。
老峦哈哈笑道:“想用老南的束腰带留下我?”身躯一翻到了窗前,挥手打出软鞭,“啪”地击在锦云丝带上,爆出一团异采。
锦云丝带一阵飞荡,老峦从窗口飞掠而出,“啪”的再将窗户合上,遥遥传音入秘道:“具体的计划稍后我派人送来,想必你现在是没心思听的,再会!”
林熠收回锦云丝带,如泥塑般默立良久。
青丘姥姥这时才问道:“他已走了,你还傻站着干什么?”
林熠长吁一口气,徐徐道:“我要去砸酒楼的门,妳请自便。”
第五章 日出
雨还在下。
一串串水珠从屋檐如珠帘般垂落,昏黄的火烛在包间里轻轻摇曳,四周静谧无声,只有林熠一口一口灌着酒。
伙计已被他赶去睡了,桌上除了酒,没有菜。
青丘姥姥坐在一旁,悠悠道:“你是在借酒浇愁,还是在庆祝自己大功告成,如愿取得了《云篆天策》?”
林熠回答道:“我请妳自便,并没有叫妳跟着来酒楼。”
青丘姥姥淡淡道:“要是你想不开,待会儿又跟个傻瓜似的做出什么事来添乱,我岂不是很麻烦。”
林熠翻翻眼睛,一口喝干酒道:“妳放心,我是个男人,做傻事还不致于要去连累妳。”
青丘姥姥冷笑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装胡涂。咱们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如果你出了问题,我还会有好日子过么?”
林熠嘿嘿笑道:“不劳妳关照,我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这条小命有多宝贵。”
“所以,为了一个女人和老峦拼命,实在是再愚蠢不过的事。”青丘姥姥道:“他虽然碍于龙头不会杀你,但未必那么容易放过你。”
林熠笑了笑,回答道:“妳为什么不问问我,会不会放过他?”
“不放过又能怎样?”青丘姥姥冷冷道:“老峦是我们这群人中最深藏不露的一个。他十分低调,很少出手,即便是云怒尘也不愿轻易得罪他。我劝你尽早死心。”
林熠问道:“老峦是什么时候加入九间堂的,妳清不清楚他的来历?”
“至少二十多年前,老峦就已经是龙头的心腹了。”青丘姥姥道:“你想知道他的来历,那只有直接去问龙头。但别忘记,我们的规矩。”
“正因我没忘记,才会问妳而不是龙头。”林熠道:“可惜妳对老峦的了解也少得可怜。我很想扯下他的斗笠,看清楚那张脸到底为什么不可示人!”
“我不会帮你的。”青丘姥姥道:“每个人都有一段不愿意透露给别人的隐私和过去。我没兴趣,你最好也不要有兴趣。”
“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况且也没打算请妳帮忙。”林熠站起身说道:“想必,妳心里也埋藏着一段难以启齿的过去,所以才会深有感触的这么说吧?”
青丘姥姥不为所动,目光注视着林熠问道:“你去哪儿?”
“去酒窖,看看能不能从里面搜出一坛够劲道的好酒。”林熠回答说。
青丘姥姥徐徐道:“你答应过我,每天最多只能喝一斤酒。刚才那坛已经够量,你想食言毁约么?”
林熠叹道:“现在已经是凌晨了,对不对?我刚刚喝的,是昨天的那一斤酒。如今去酒窖拿的,才是今天的量。”
青丘姥姥哑口无言,半晌方才冷哼道:“看来你还很清醒,我是白替你担心了。”
林熠走到门口,回头微笑道:“原来姥姥也会替在下担心,委实令人意外。”
青丘姥姥道:“你最好不要自作多情,别忘了替我也带一坛上来。”
林熠哈哈一笑,心头压抑的悲愤与郁闷稍解,说道:“妳若喝醉了,我可背不了。”
不理青丘姥姥的脸色有多难看,他轻轻走下楼梯。那名守夜伺候他的店小二伏在桌上,恶形恶相地打着呼噜,没有察觉到林熠从身后走过。
外面的雨没有停,地上泛起浓重的湿气,连酒窖大门的铜把手上,也蒙了一层湿漉漉的水雾。林熠打开门,举着从楼上带下来的油灯,走进酒窖。
“砰!”酒窖的门蓦然关闭。酒楼的门窗都锁得严紧,从缝隙中透入的风,根本没有力量能合起这样一扇厚重的木门。因此,只有一个解释!
“啵!”手中的油灯,被一股突然涌到的庞大杀气激得爆裂点点火星,瞬间熄灭。
酒窖里顿时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里,从地下、屋顶、堆积的酒坛后、关闭的木门前激射出十数道炫目的寒光,无一例外地袭取林熠周身要害。
剎那里,彷佛在他的身周编织起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光网,兜头绕脚将他笼罩进去。
就在油灯熄灭的一剎,林熠已判断出偷袭自己的一共有九个人。四人持枪,两人握刀,还有一柄长戟、一对铁笔和一支火焰叉。
这些人显然对他进门后可能经过的线路,进行了精确的计算,一出手就将他所有能够闪躲的空间封死。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有的只是凌厉森寒的杀机罡风。
猝不及防之下,孤身一人不及拔剑的林熠,无疑会被扎成一个蜂窝,这也正是那些刺客所期望与预料的!
然而他们很快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厉害。
林熠的左手很随意地一扬,爆出一道紫色的光团,保护住整个修长的身躯。
“喀喇喇─”光团如崩散的烟火,释放出无数条细长耀眼的触须。九名刺客的魔刃不约而同击中光球,巨大的反弹力量将魔刃又高高震起,手臂生出难忍的麻木感觉,好像是双手被雷电击中了一样。
而那些突击而出的触须扫到这些人身上,震破护体真气攻入体内,更令他们胸口发闷踉跄而退,衣衫上冒起缕缕黑烟。
精心设计的绝杀,旦夕之间土崩瓦解。
东帝释青衍的“须弥芥子”符,又岂是他们可以击碎得了的!
林熠抛开灯座,换剑在手,血光迸现连伤两人。对方埋伏的刺客,每一个人都是身手不凡,也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自己的确有些托大了,以为如今的金阳堡里,已聚集不起对付自己的大规模力量。却忘记邓夫人虽死,但她苦心培养多年的那些部属,兀自潜藏在幕后。
这样也好,借这个机会索性一并拔除,免得将来留下不必要的麻烦。林熠心里这么想着,微微笑道:“这么晚了大伙儿不去睡觉,都跑来这儿找酒喝么?”
那名手持火焰叉的中年男子,似是这群人的首脑,怨毒的双目紧盯林熠森然说道:“金城舞,你的死期到了!”
“我还真是个苦命的孩子,”林熠摇头叹息道:“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想要我的命。你能否告诉我,这回又是为了什么原因?”
“阁下心知肚明,何必我多言?”中年男子道:“没有人会拿着灵符走路,你是怎么发现我们埋伏在这间酒窖里的?”
“外面的雨下好大啊,”林熠答非所问道:“你们出门的时候都忘记带伞吧?”
中年男子愣了愣,皱眉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熠差点笑出声来,乐于充当一回教官道:“诸位显然还不是够格的刺客,忘记先处理掉大堂地面的水渍,和酒窖木门上的指印。偏巧那位店小二睡得很死,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起过身了。”
他慢条斯理回答,慢洋洋拖延着时间。对方看上去还不知道青丘姥姥的存在,等这位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上古巫女到了,今晚阎王爷发的帖子上,就该另写上九个人的姓名。
中年男子冷冷道:“好在,这已没关系了。这间酒窖已被我用符印封闭,你已成为瓮中之鳖,插翅难逃!”
“我为什么要逃呢?稍后死的未必就会是我。”林熠不着痕迹地吸引住话题,说道:“不过我建议咱们换个地方,这儿好酒不少,万一打碎了太可惜。”
中年男子狞笑道:“就算有再多的好酒,今晚之后你也无福享用!”
话音未落,率先发动第二波攻势,火焰叉吞吐闪烁,三根犀利森寒的锋刃上亮起绿色阴火,化作弹丸“呼呼呼”向林熠身前飙射而至。
林熠仙剑挥洒,激飞阴火,左手已换成一把爆蜂弩。扣动扳机,“嗤嗤”连响,射出九支弩箭。
那中年男子的火焰叉刚要攻到林熠胸口,蓦然疾风掠动一束乌光铺面而至,发觉招架不及,他急忙翻身向后上方闪躲,弩箭自动拐弯,划了道弧线又追击上来。
中年男子口中呼喝,左手抛出一团黑球击在弩箭箭头上轰然炸响,这才躲过一劫。但看到自己苦心修炼的黑球,化作片片碎屑,飘风散落,心里不禁又疼又惊。
身旁轰鸣声爆响,两名刺客终究躲不过爆蜂弩的索命掩杀,血肉横飞。
林熠暗叫一声可惜,他的灵元仍不够强大,只能专注灵觉选择修为相对最弱的几个人下手。否则这一轮爆蜂弩后,倒下的就该不止两人。
中年男子见识过爆蜂弩的威力,厉声喝道:“攻他左手!”飞袖拂出一道金砂,再不给林熠第二次发动爆蜂弩的机会。
顿时,各种暗器毒砂幕天席地涌向林熠,剩下的七名刺客同仇敌忾,一拥而上。
一旦短兵相接,爆蜂弩便失去发挥的空间。林熠腾身避开漫天的暗器毒砂,右手仙剑纵横,“吭”地劈断一柄长枪,左手以“手舞足蹈小八式”探向火焰叉,同时施展奇遁身法,闪躲去身侧挑至的铁笔。
“嘿!”中年男子低哼,他的火焰叉居然被林熠握住,借力打力荡开同伴的残月刀。怒意涌现,火焰叉的锋刃之上激射出三束惨绿色阴火,犹如三条碧色毒蛇噬向林熠。
林熠松开火焰叉,身形在中年男子的视线里一晃而没。三束阴火去势不止,飞速射向从身后掩袭林熠的一名同伴面门。
那人大吃一惊,叫道:“三哥,是我!”挥刀招架,“啵啵”劈碎两束阴火。但第三束阴火已攻到眉心。
他情急下,上身朝后仰倒,后背几乎贴到了双腿上。那束阴火呼呼厉啸从眼前掠过,皮肤“嗤嗤”冒起一个个豆粒大小的血泡,头发紧接着烧了起来。
中年男子惊怒交加,飞快取出解药,抹在掌心往同伴的头上一按,熄灭阴火。
此刻林熠已陷入另三名刺客的围攻中。
这些刺客似毫不在意自己的生命,每一招都抱着玉石俱焚的念头死拼林熠。
他利用奇遁身法,始终努力绕转到七名刺客的侧端,这样实际上需要面对的敌人,通常只会是一到两个。但他的身法尽避空灵迅捷,酒窖的空间却实在狭小了些,只要身形略一停顿,其它刺客就会在第一时间蜂拥而至,再次将他围困。
这时林熠才是面临最危险的境地,而他犹如一羽海鸟乘风破浪。他扑向席卷过来的一道巨浪,然后一飘身迅速脱离,再迎接下一道巨浪无情的洗礼。
双方的血战几乎没有一瞬是在静止中度过,每次交手都是生与死,在一线之间的亲吻。
林熠却渐渐忘却了生死,甚至忘记了随时可能会赶来的青丘姥姥。
天地中只有他和他的剑,面迎着七名强敌。
“吭!”心宁仙剑将一名刺客连人带枪,劈裂成两半,对手又减少了一人。
但他的这一剑,也几乎凝聚了全部的心神和功力,不可避免地露出了身侧的破绽,一柄长戟的残月刀刃划过腰际,拉开一条三寸长的血漕。
受伤了。从腰部传来的火辣辣痛楚感觉,让林熠更加清醒。
六名刺客的身影,清晰地映射在自己清澄如镜的灵台上,每个动作都彷佛徐徐的回放在脑海里。
他忽然想起无涯山庄的那座花树林,还有怀里珍藏的两截断枝。
天道自然,真正强大永恒的不是他的人,也不是手中的剑,而是一颗能够融于自然的心!
东海的波涛在他脑海里沸腾浮现,日没月升,何其壮观,却从无执着,与世无争。就像那位修剪花树的老翁,当他心中没有了敌人,他便是无敌的!
放下执着,顺应自然。林熠的心头蓦然欣喜地涌起一缕奇妙的感悟,明白到南帝萧照痕那句话中的真谛─“你的心中有太多的敌,你的剑也太凌厉了些。”
原来如此,林熠的嘴角绽露出一丝欢愉飘逸的笑意。
耳边响起中年男子怒声的低喝:“死到临头你居然还能笑出来!”
为什么不能笑呢?
林熠剎那间宛如换了一个人,全身强劲犀利的杀气骤消。在他眼里,不再有敌人的影子,而只有天上的云,海中的月,还有那座花树林─从这刻起,他的仙心修炼也终于踏上了散仙之境。强的不止是剑与身,更是仙心与元神。
也许这种体悟暂时无法显露出立竿见影的效果,但当他捅破这层窗户纸后,从窗外透入的光芒已足以令他炫目。
只是,他是否还有机会推开这扇窗,悠然地打量外面那崭新的世界,直至有一天能走出禁锢他的屋子,迈向更广阔无垠的缥缈虚空?
“唰!”他一剑挑向一名执枪刺客的肩头。那人侧身避让,仙剑贴着胳膊走空。
林熠身前顿时门户大开,在这名刺客的眼中形同一马平川的沃土。
那名男子大喜过望,挥动长枪插向林熠的胸膛。
然而两个人的距离太近,而他的枪又太长,于是不免需要一点收枪调整的时间。
可就在他自以为成功在望的时候,背心一凉,胸口的衣衫破裂,露出心宁仙剑冰冷的剑尖。
他难以置信地大吼一声,随着林熠仙剑一收一抖,魁梧的身躯向右侧旋转倒下,却忘不了最后说上一句话:“你的剑,会拐弯─”
会拐弯的剑也是剑。人是剑,心是剑,天地万物俱是剑。当南山老翁拿起铁剪,修剪花草的时候,有谁敢说,他拿的不是一柄可以刺破山岳沧海的剑?!
惟心所在,一切是剑。
林熠很想告诉这名刺客他刚刚参悟的道理,可惜那人已不可能再和他一起分享这宝贵的心得。
剩下的五名刺客悲愤更炽,不顾一切地扑来,再次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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