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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碟-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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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熠迟疑了一下,俯身道:“好吧,我扶妳进去。”
    他的身子刚弯下,冷不防黎仙子闪电般地探手在脸上一抓,娇哼道:“还装,看我如何撕下你的假面具!”
    触手所及,指甲在林熠的面颊上拉出三道白痕,她的心却随之沉入谷底,失声道:“你、你真的不是他!”
    林熠侧过脸颊,暗惊出一身冷汗。如果再让黎仙子的手指深入半分,这张人皮面具的玄机,就将无所遁形。
    他冷笑道:“我早告诉妳了,妳这可以死心了!”
    “别碰我!”黎仙子一把推开林熠,失望与愤怒挂在脸上,挣扎着站起身道:“我自己会走。”趔趄着走向屋门,更不再看林熠一眼。
    林熠望着她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远,“仙子师父”的喊声到了嘴边,最终还是变成:“妳是否需要我帮忙?”
    “不用,本姑娘死不了。”黎仙子木然回答道,“砰”地重重把门关起。
    林熠摸摸自己的面颊,那三道痕印说不得要劳驾青丘姥姥修复了,这一回,不晓得她会如何敲诈教训自己。不过,也许自己很快就再也用不着它了。
    “对不起了,仙子师父。”悄立院中,林熠默默念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认识我,是一个错,我??无力弥补。”
    晃动身形,从院中离去,一个黑衣人由角落的阴影里缓步走出,目光遥送林熠,用低的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冤孽─既然你不忍心,就只好让我代劳了。”
    他走到屋前,推开门,带入一阵风。就听黎仙子的声音冷冷道:“不是请你离开了么,还进来做什么─咦,你是谁?”
    黑衣人透过幽暗的月色,看见黎仙子正坐在乱七八糟的床榻上。被单、枕巾,统统被她撕扯得七零八落,双目满怀戒备地盯着自己。
    他轻轻一笑,走进屋道:“这回,妳是真的认错人了。”
    黎仙子一怔,眼里光芒闪动,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
    “没什么意思,”黑衣人截断她的话,说道:“不要自作聪明,我不会告诉妳任何事情。妳也不可能从我的嘴里得到什么。”
    “你是谁?”黎仙子的手悄然握到床角的多情仙剑上,沉声问道。
    黑衣人的脸被斗笠的黑影深深遮挡,黎仙子根本无法看清他的面容。
    他一步步慢悠悠地走近,回答道:“一个保护金城舞不受伤害的人。”
    黎仙子脑海中灵光乍闪,失声道:“我没错,他、他真的是─”
    黑衣人冷冷道:“妳终于给了我下手的理由,只好这样了!”
    不等黎仙子发出任何声音,一条鞭影劈面掠到,快得让她来不及拔剑。
    猛然眼前一黑,所有的景物都从脑海里消失沉沦─
     
   
第三章 雨夜


    
    邓宣从金裂寒的灵堂回转,到佛堂看望过母亲,已是心神俱疲。夜空中,一团云采遮掩住月光,暴雨将至。
    他的心,始终无法从白天那场暴风骤雨的血腥杀戮中清醒脱离。金裂寒临终的遗嘱,更如一块千钧的巨石,沉甸甸压在他的心头。
    红三娘从身后追了上来,低声道:“孙少爷,小檀姑娘已经接来,正在暖春阁休息。她不停向属下问起孙少爷的行踪,您是不是要过去看一看?”
    邓宣默不作声的点点头。想起小檀,他顿时生出一缕温馨。现在,不会再有任何人可以强迫他抛弃她了。
    收拾情怀,他踏入暖春阁。明亮的火烛稍稍驱散满身的阴霾,温暖的空气洋溢着柔情,让他能暂时抛开外面的寒冷。
    小檀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桌边,怔怔望着烛火出神,清秀的眉宇之间,似乎永远都有一抹摆脱不了的忧愁,令邓宣胸口生出无限的爱怜。
    她似乎没有听到邓宣走入屋里的脚步声,直到他在她身后低声唤道:“小檀!”
    小檀缓缓侧过面庞,明眸落在邓宣的身上,彷佛是倦了累了,勉强从嘴角露出一缕笑容,回应道:“宣哥,你回来了?”
    邓宣没有说话,默默俯下身,从背后搂住小檀的香肩,将自己的脸紧贴在她的面颊上,轻轻的摩擦。
    少女沁人心脾的幽香悄悄钻入他的鼻孔,每深吸一口,都会让埋藏的悒郁和悲伤从脑海中退淡。
    小檀回过身,把俏脸埋入邓宣的胸膛,轻声道:“你不要紧吧,别太难过了。”
    邓宣点点头,紧拥着她说道:“告诉妳一个好消息,今后再没有人能够拆散我们了。等外公的守丧期满,我就用八抬大轿把妳迎娶过门。小檀,我要妳做我的妻子,永远地爱着妳。”
    他的嗓音宛如梦呓,日后美好的生活在向他微笑,胸前的小檀神情却起了奇怪的变化,低低的声音道:“宣哥,小檀不值得你对她那么好。”
    “傻话,”邓宣微笑道:“妳是我这辈子除了娘亲以外最爱的女人。我不对妳好,难不成要对那个青木宫的小鲍主好么?”
    小檀默不作声,邓宣道:“忙了一天,真有点口干舌燥了。小檀,帮我倒杯水吧。”
    小檀低声道:“好。”慢慢站起身,伸手握住桌上的紫砂茶壶。
    邓宣静静凝望着她姣好的背影,看她像个小妻子似的为自己斟茶倒水,心里一时充盈幸福的感觉。
    小檀转过身,并没有直接把杯子递给邓宣,而是先浅浅地喝了一口,试了试水温说道:“这是我刚沏的茶,小心喝!别烫着舌头。”
    邓宣微笑道:“妳也忒心细了。”接过杯子,轻吹冒出的腾腾蒸气,接着笑道:“真想妳今后能一辈子这么泡茶给我喝。”
    小檀一颤,道:“这水还是太烫,要不我让人送壶凉茶来。”
    邓宣摇头道:“不用,这是妳替我沏的香茶,再烫我也要喝下去。”他说着抬手将杯盏送到嘴边,猛听小檀的叫声:“宣哥!”
    邓宣一怔,笑问道:“又怎么了?妳今天魂不守舍,古古怪怪的,是不是刚来这里有些不习惯?”
    小檀轻咬红唇,踌躇片刻回答道:“也许吧,就是觉得有点透不过气,今晚好像要下场大雨吧。”
    邓宣道:“那算什么事啊?对了,晚上妳睡觉前别忘记把窗户关紧,免得雨水吹进来夜里受凉。妳的身子太弱,回头我找人弄些人参、何首乌什么来的,替妳好好补补。”
    小檀摇头道:“我用不着这些,你也不要为我费心了。”
    邓宣道:“怎么用不着,我说用得着那就是用得着。我要妳无病无灾快快乐乐地活上一百岁、两百岁,绝不准一个人抛下我先走。”
    他低头将茶盏送到嘴边,刚要啜上一口,旁边那只熟悉的纤手竟势比闪电,迅捷无伦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凄然叫道:“别喝!”
    邓宣的手一晃,杯中的热茶洒溅到地上,变成蓝汪汪的一滩渗入地毯。
    邓宣一凛,困惑道:“小檀,这是怎么回事?”
    小檀一言不发,苍白的脸上浮现诀绝的凄楚,探手夺过杯盏仰头一饮而尽。
    邓宣想把杯子抢回来,却哪里还来得及。
    小檀“啪”地摔碎杯盏,望向他含泪微笑道:“这茶你喝不得,我要你无病无灾地活上一百年、两百年─却不要恨我,不要怪我。最好有一天,能够忘记了我─”
    邓宣一把搂住小檀急切问道:“快告诉我,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檀痴痴地注视着邓宣,面颊上升起妖艳的玫瑰色,樱唇却一点点地在变紫变青,轻声道:“对不起,这茶里我放毒了。
    从一开始认识你,我就是受人差遣,别有用心。如今他们要除去你,可我到底也不忍心!“邓宣震撼至极,手脚冰凉道:“妳说什么,有人指使妳,妳一直以来都是在骗我?”
    小檀的泪悄然从脸颊滑落,低声回答道:“是,我对你本是不安好心的。可事到临头,我没对你下手。我是骗了你,你恨我么?”
    邓宣咬着牙,从嘴唇间渗出一缕缕血丝,道:“妳用的是什么毒,解药呢?”
    小檀欣慰地一笑,摇头道:“这毒,是特制的,我不可能有解药。会很快的,好冷啊─”
    一丝丝蓝色的毒血从小檀的耳鼻樱唇中溢出,邓宣紧搂小檀的娇躯,感受到她的体温一丁一点地冷却,悲声道:“他们是些什么人,为什么要妳来害我?他们在哪儿,我这就去找那些人要解药!”
    小檀灰暗的眼眸里透出一抹恐惧,牢牢抓住邓宣的衣襟叫道:“别去!他们的实力远远超出你的想象,就算你能发动整座金牛宫的力量,在他们面前也不值一提。你去找他们,只能是送死。”
    “小檀,妳怎么那么傻!”邓宣热泪盈眶道:“妳为什么要喝下毒茶,为什么不把实情告诉我,我们一起来想办法?”
    小檀急促地娇喘道:“我没能杀死你,他们不会放过我。你不清楚他们报复惩戒的手段,这样的死,其实反而是一种轻松的解脱。”
    “王八蛋!”邓宣悲愤交集,仰天吼道:“你们这群王八蛋,我要杀了你们!”
    小檀的身躯抽搐着,牙齿打着冷颤吃力地道:“我走了,你多保重。小心金城舞,他或许并没有你想的那样好。”
    邓宣心神剧震,问道:“妳说什么,我舅舅?难道是他指使妳来杀我的?”
    小檀拼足最后一口气道:“你别问了,知道越多,他们就越不会放过你??”话音突然断落,她的纤手无力垂下,一切都定格在失色的樱唇边。
    “小檀?”邓宣摇晃着她,低低呼唤道:“小檀,妳别这样,妳说话啊,小檀!”
    无论他怎样叫喊,怎样晃动小檀冰冷的身躯,她都无法再作出响应。
    邓宣泪流满面,疯狂地喊,疯狂地摇动,可一切都无可挽回。
    小檀的身躯徐徐产生了变化,从她的肌肤上泛起一层光波,慢慢扩散到全身,逐渐幻化成一株三尺多长的香檀树,枯萎碎落。
    邓宣手足无措地用衣衫接住零落下的枝叶,把香檀树小心翼翼地贴到胸前。没有惊恐,没有诧异,心如死去。
    “哗─”倾盆大雨伴风而至,浓浓的雨雾,渗入夜色,茫茫一片天地漆黑不见万物。“下雨了,”他心里麻木地道:“好久,没见到这样的瓢泼大雨了。”
    他一生最挚爱的少女走了;他尊敬仰慕的外公也离去了。这个世界上,在他的身边,他还能够信任谁?依赖谁?
    蓦地,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恐惧,只紧紧地、紧紧地拥着那株凋零的香檀树。
    一名风卫走进暖春阁,悄然站在邓宣身后。过了许久,邓宣才转过身漠然地问道:“你进来做甚么,出去!我要一个人待着。”
    “孙少爷,”风卫迟疑着道:“邓爷在书斋里被人暗杀了,夫人请您立刻过去。”
    邓宣的眼里骤然迸射出精光,吓得风卫身躯一震,情不自禁地朝后退了两步。
    “今天,难道还不算结束?”邓宣出乎意料之外,喃喃说道:“凶手是谁,你们查出来了么?”
    风卫看了眼邓宣怀中的枯木,回答道:“属下无能,尚没有查到凶手的线索。现下金阳堡全线戒严,于护法正率人挨家盘查。”
    “那有什么用?”邓宣冷笑道:“凶手脸上又不会写字,他这么查要能有什么结果呢?”
    回身将小檀的遗体抱入内屋,放在软榻上用被褥小心地盖上,好似她只是熟睡了一般,邓宣柔声道:“妳先休息,我很快就回来陪妳。”
    走出暖春阁,来到邓不为的书斋。在门外数十名金衣卫和银衣卫,将周围封锁得水泄不通,邓宣看也不看大步走进书斋。
    邓不为的尸体端坐在桌案前,没有人动过。他满脸的惊骇与诧异,胸口插着一柄金锥,一双手扶在椅把上,显然是没有丝毫的准备,连闪躲都不及就让人刺入心脏,气绝身亡。
    从窗外飘入的雨点,打湿桌上的书卷,红烛在风中摇晃。
    邓夫人站在椅边,目光投向儿子,静静道:“宣儿,你来了。”
    邓宣走近邓不为的遗体,问道:“是谁第一个发现我爹的尸体?”
    “是属下!”一名风卫从人群里走出,躬身道:“今晚是属下负责书斋守值,邓爷一个人坐在屋里看书。下雨时,属下想替邓爷把窗户关上,却看到邓爷倒在椅子里,已经遭人刺杀,这才赶紧通知了夫人和于护法、郝护法。”
    “你该死!”邓宣的声音蕴含着冰冷,缓缓说道:“我爹爹人在书斋里被杀死了。你守在外头,居然连凶手的影子都没看到,活着还有什么用?”
    风卫惊悸地跪地,垂首道:“属下该死,请夫人、孙少爷责罚!”
    “宣儿,追究失职的事情稍后再说。”邓夫人道:“当务之急,是追查杀死你父亲的凶手。没想到,他到底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
    “夫人,孙少爷!”人群里的郝城出声道:“以老朽的经验判断,来人应是金裂石的死党余孽。或者,是青木宫的高手前来报复。只要从这两点入手,一定能稽查到真凶的下落!”
    “胡涂,”邓宣整个人宛若变了,冷冷道:“二叔公的手下早已成了惊弓之鸟,又有人在暗中监视,如何下得了手?青木宫有上百的俘虏,关押在金阳堡里,他们想报复我爹,也要等到先救出这些人再说。
    “否则,不怕我们一怒之下,把花千重等人统统处决,以命抵命么?”
    郝城脸露惊异之色,恭声道:“孙少爷说的极是,老朽考虑欠妥,竟没想到这些问题。”
    邓夫人问道:“宣儿,那依你说凶手又会是谁,为何要杀害你爹爹?”
    邓宣冷静道:“风卫守在书斋外,却没察觉里面的一点异常,说明凶手修为极高。而我爹死时,竟不及作出反应,正面中刀,无疑他认识来人,却没想到对方会对他突然下手。
    “我爹虽被解去重权,闭门思过。可只要他活着,如裘老等人就仍会马首是瞻,对金牛宫的影响,依旧举足轻重。那人暗害他,恐怕忌惮的正是这点。”
    裘一展目光闪烁,惊讶道:“孙少爷,你是在说─”
    邓宣一摆手,道:“这事由我来处理,你们将我爹的遗体入殓。等着我取回那人的首级,替他老人家送行!”说罢阔步走出书斋,站在大雨中叫道:“阎九,召集爆蜂弩队,跟我来!”
    一行人冲出邓府,直奔济世堂。邓宣破门而入,闯进林熠的厢房。
    林熠正盘膝在榻上打坐,看到邓宣全身湿透,好似一头发怒的豹子般冲进来,微微奇怪道:“有什么事这么晚来找我?”
    “这话该是我来问你!”邓宣站在门前,盯着林熠回答道:“小檀死了,我爹也死了。你是否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害死他们?”
    林熠默然片刻,道:“他们是怎么死的,你能否坐下来慢慢说?”
    “别装了,”邓宣轻蔑地冷笑道:“小檀不忍毒死我,宁愿自尽。她临死前叮嘱我千万要小心你。没有料到,这句话刚说完不久,我爹爹也遭了你的毒手!”
    “你一定有什么地方弄错了,”林熠起身道:“我怎么会杀害令尊?更不可能指使小檀姑娘来毒害你。要想害你,我早就有太多机会。”
    “不要过来!”邓宣厉喝道,手上亮出爆蜂弩对准林熠,说道:“从一开始你的出现,就是在蓄谋利用我。如今你如愿以偿坐上了金牛宫宫主的宝座,就把我们父子视作眼中钉,迫不及待地要拔除,我有说错么?”
    “错了,而且错得厉害。”林熠摇头道:“小檀姑娘的事,暂时我无法向你解释。但令尊之死,另有其人,绝非我下的手。”
    “舅舅,我再最后叫你一声!你还当我是从前的邓宣么?会对你言听计从,无比信赖?”邓宣冷笑道:“在这个世界上,我再不相信任何人,包括你在内!”
    林熠注视他手中的爆蜂弩,悠然道:“这东西还是我替你设计的,你打算用它来杀我,为令尊和小檀姑娘报仇?”
    “我知道你修为很高,一支爆蜂弩根本对付不了。”邓宣回答道:“所以,我把整个爆蜂弩队都带来了。就算射光所有的弩箭,我也要让你万箭穿心!”
    “你还真是看得起我,”林熠气定神闲地微笑道:“你带来的人呢,为什么不让他们一起进来?”
    “阎九!”邓宣不回头,扬声喝道。但屋外没有人响应,他又叫了一声,仍然没有回答。
    邓宣微微变色,林熠叹息道:“邓宣,套用老宫主的一句话,你还是太嫩了。这么简单的嫁祸诡计,你却因为冲动而失去理智,没能看出一点的破绽?这样,将来如何统领金牛宫,在风雨里屹立不倒?”
    邓宣好像真的已经完全丧失理智,咬牙道:“我不会再相信你说的任何一句话。即便你杀了我,也难逃公道。金城舞,只怪我看错了你。”
    林熠叹了口气,感慨道:“你看错的,又何止是一个我?”
    邓宣的身体忽然软软倒下,在他背后现出青丘姥姥的身影。
    “这个傻瓜!”青丘姥姥望着昏迷的邓宣问道:“你还想容忍他多久?”
    “小檀也是组织里的成员,是妳指使她暗杀邓宣的?”林熠凝视她,沉声问道:“谁给妳擅作主张的权力,去杀邓宣?”
    “哼─”青丘姥姥不屑道:“如果是我,刚才那一掌,就不会只是让他睡过去罢了。”
    “妳是九间堂掌管情报系统的首脑,敢说一点也不知情?”林熠问道。
    “我说过,九间堂所有成员的名单,只有龙头一个人掌握。许多受过我训练被派遣出去的卧底与杀手,我并不清楚最终目标。譬如小檀,她应该是老峦一支的部属。但老峦这么做,很可能也是龙头的授意。”
    林熠道:“一个邓宣无足轻重,龙头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龙头从不做徒劳无益的事情。”青丘姥姥答道:“我想,他是不愿意你将金牛宫宫主再传给邓宣,所以干脆杀了他断绝你的念头。”
    “我现在才明白,原来我所做的一切事情,早已在龙头的掌控之中。”林熠缓缓道:“包括小檀这枚棋子,他也暗中替我安排妥当,而我竟茫然不觉。若非她不忍心杀死邓宣,龙头的计划已然大功告成。”
    青丘姥姥问道:“你真的不稀罕当这金牛宫宫主?”
    林熠道:“金裂寒、金裂石、邓不为,他们三个人的下场妳都看到了。我已经拿到云篆天策,何苦再去蹚这潭混水?”
    青丘姥姥用脚尖一点邓宣,道:“可这个傻瓜一心认定你杀了他爹,你不杀他,又打算如何让他清醒过来?”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林熠淡淡道:“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青丘姥姥道:“你知道凶手是谁?”
    林熠笑了笑道:“把邓宣救醒。邓不为遇害,我身为金牛宫的宫主,又是他的小舅子,也总该到邓府去吊唁探望。”
    须臾之后,林熠独自离开济世堂,冒着大雨走向金阳堡。
    邓不为的灵堂搭建在邓府的前厅,金不坚等人俱都闻讯赶来,无论是否出自真心,尽皆一脸沉痛悲愤在棺木前下拜祭奠。
    三炷香敬过,邓夫人以家属的身分答礼。林熠低声道:“大姐,节哀顺变。”
    邓夫人手里机械地转动念珠,摇摇头道:“谢谢。宣儿呢,你到底还有没有遇见过他?”
    “他刚才找过我,”林熠回答道:“现在已没事了,我让他在济世堂里休息一会儿了。”
    “这孩子,”邓夫人叹息道:“年轻气盛,太冲动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怎么会?”林熠一笑道:“接连遇上这样的变故,谁都会乱了方寸。何况,他还只是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孩子。”
    “你并不比他大多少,却成熟得太多。”邓夫人道:“苦难,真是磨砺人的最好方式。”
    短暂的沉默后,她说道:“你有工夫么,陪我到禅堂小坐片刻。有些话,这儿不方便和你说。”
    林熠应了声好,随着邓夫人从侧门离开,进了她往日修行的禅堂。
    关上门,风雨劈啪敲击在窗户上。邓夫人在佛像前燃起三炷檀香,虔诚地拜了三拜,然后跪坐在蒲团上说道:“小弟,你也坐下来说话吧。”
    林熠在她身旁落坐。邓夫人道:“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没有哭?”
    林熠理解道:“或许妳早已经预料到,迟早会有这样一天。所以当它真的发生,妳的心里已然无泪可流。”
    “无泪可流,你说得真好。”邓夫人唇角绽现一丝奇异的笑意,说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够值得我心伤落泪?”
    “好在,妳还有宣儿。”林熠安慰说:“他将来会成为一个很出色的孩子。”
    “也还有你,我同父异母的兄弟,不是么?”邓夫人微笑道:“可惜,你并不是真的金城舞。虽然我不清楚你的真实身分,但这已无关紧要。”
    “原来妳早就知道了,”林熠眨眨眼道:“为什么不揭穿我?”
    “为什么要揭穿你?”邓夫人反问道:“你的存在,不是刚好为我扫清了所有的障碍么?最后,还能替我背上杀死邓不为的黑锅,我才可以名正言顺地杀了你。这样,不是更好?”
     
   
第四章 毒手


    
    林熠色变道:“邓不为果然是妳杀的,妳竟能对自己的丈夫下这样的毒手!”
    “丈夫?”邓夫人嗤之以鼻道:“他可曾有一天把我当作妻子?我不杀他,难道就眼看你安安稳稳地在金牛宫宫主的宝座上,一天天地坐下去,我十多年来苦心筹谋的胜利果实,就被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冒牌货窃为己有?”
    林熠讶异道:“妳这话是什么意思,妳退避禅堂密谋十数年竟是为了这?”
    邓夫人道:“你这时才醒悟过来,是否稍嫌迟了一点。”
    林熠苦笑道:“我真没想到,居然会是妳。那天长街上刺杀我的三名黑衣刺客,幕后主使其实是妳,对不对?”
    “还有那坛酒,也是我送的。”邓夫人回答道:“不过是想给你提个醒,让你对金裂石和邓不为生出敌意。看来,我没有白费这番工夫。”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林熠喃喃道:“邓不为实在死不瞑目。”
    “放心,我会让你毫无痛苦地死去。”
    邓夫人脸上浮起温柔的笑容,嘴唇却吐出世上最令人不寒而栗的话语道:“毕竟,你为我出力不少。很快,你就会去找他们作伴了,别忘记告诉邓不为,我为什么要杀他。你是聪明人,就不需要我再向你浪费唇舌作出解释了。”
    “我这聪明人,却还是莫名其妙地做了一回冤大头。”林熠叹道:“被人卖了,可还在替妳数钱。不过,妳想杀我,也未必有那么容易。”
    “如果我没有杀死你的把握,岂能把真相全部告诉给你?”邓夫人温柔说道:“抬起你的右手看看,指甲的颜色是否正在慢慢变黑。”
    林熠低喝道:“妳在檀香里下了什么毒?”奋身欲起,猛烈一晃又重新无力地跪坐在蒲团上。一股黑色的毒气从肌肤内泛出,迅速遍布全身。
    “这毒只是消融你的丹田真气,暂时你还死不了。”邓夫人道:“我要当众宣布你杀害不为的罪状,再揭破你假冒的身分。
    到时候,每一个人都会相信我所说的都是真的。动手杀你的也不必是我,宣儿一定会很乐意亲手为他父亲报仇。“林熠用双手撑地,竭力阻止毒气的蔓延,喘息道:“妳有没有想过,日后邓宣要是知道,他的亲生母亲杀害了他的亲生父亲,又会多么的痛苦?届时妳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儿子?”
    “他永远不可能知道。”邓夫人悠然说道:“禅堂已被我用灵符封闭,根本不可能有人听到我们的说话。等你死了,这个秘密也将永远埋入黄土。”
    林熠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事到如今,妳也可以替我解开最后一个谜团了吧。金褐四雁是不是受了妳的撺掇,才临阵倒戈,出手对付金裂寒?”
    “是又如何?”邓夫人道:“其实我并没有想杀死他。只希望金褐四雁能将他带走。谁知道,他那副臭脾气硬是逼着自己与金褐四雁拼得两败俱伤,散功而亡。”
    林熠抬起头,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她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妳该听说过,它的后面还有两句话。”
    “复有弹弓,厕身树下?”邓夫人笑盈盈地说道:“不要告诉我,你的身上还带了这么一把弹弓。这未免太让人惊奇了一点。”
    “我的身上当然没有弹弓,”林熠微笑道:“但在妳的身后,却有一把。”
    邓夫人笑容消失,却没有立刻回头,依然那么温柔道:“你想诈我?”
    林熠从容道:“我若是诈妳,妳会上当么?妳为什么就不敢回头看一看,也许真的会有惊喜发现。”
    邓夫人迟疑一下,徐徐回头。禅堂门前光华一闪,有人收起秘虚袈裟,显露出两道身影,冷冷凝望着她。
    “宣儿?”邓夫人身躯猛颤,失声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都是妳干的??”邓宣颤声问道:“娘亲,为什么会是妳?”
    邓夫人无言以对,转脸向着林熠道:“原来,你果真准备得很好。我想知道,你是从什么地方看出了破绽,怀疑到我?”
    “第一个怀疑妳的,并不是我,而是金老宫主。”林熠回答道:“他已猜想到,只有妳清楚金褐四雁没有死的秘密,也只有妳能驱使他们反戈一击。所以,他才拼尽全力重创金褐四雁,造成今晚妳一个人面对邓宣与我的情势。”
    这时邓宣身边的青丘姥姥解开他的禁制,走到林熠身边取出一枚丹丸。
    林熠接过服下,继续说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个人在最接近成功的一刻,往往会过早的得意忘形露出破绽。妳也未能例外。
    妳不该这么着急杀死邓不为,这让我很快想到以前种种难以解释的现象,也联想到,金老宫主临去前对邓宣说的话。”
    “什么话?”邓夫人问道。
    林熠摇头道:“可惜我当时没能听到,否则邓不为也就不必死了。”
    邓宣涩声道:“外公让我注意妳。他告诉我,舅舅很可能会要我接替宫主之位,但我绝不可再将它推让给妳。”
    邓夫人真的呆住了,半晌才道:“那么刚才你去找他,也是做给我看的?”
    邓宣道:“妳是我的娘亲,我本不该怀疑妳。况且,我怎能相信,妳真的会亲手杀死爹爹,直到妳亲口说出。”
    “好啊,你真是长大了。”邓夫人道:“居然会耍起心机把我也给骗了。可是这个人─”她用手指向林熠道:“也绝非你的舅舅,我要做的就是揭穿他的假面具,把他从金阳堡赶出去。”
    “不必再用这些天花乱坠的谎言,来遮掩妳真正的阴谋了,邓夫人。”林熠道:“再告诉妳一件事,发现我身分真相的,也并不止妳一个人。金老宫主临逝前,早已对我作出了暗示。而我,也并没打算一直在金阳堡待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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