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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漫长的那一夜(第1、2季)-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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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吊死鬼骂。”
“丑女,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其实,你挺可爱的。”
“这辈子没人这样说过。”
她没说谎,莫名有些小激动。
“可惜了,以后不能陪你电话聊天,我快死了。”
“这种骗人把戏太过时了,哼,说说你怎么死呢?”
“从楼顶掉下来摔死。”
“什么时候?”
“一分钟后。”
“你以为你有预知未来的超能力?”
“不是,我正准备跳楼自杀。”
“别开这种玩笑!”
“没有啊,你听听风的声音!”
他把手机举到远处,果然狂风呼啸,似在几十层楼顶。她从小就有恐高症,听到这声音再想象下都会腿软。
“不要啊!”
隔了好久,听到他剧烈喘息的声音:“喂,丑八怪,喊什么喊?我差点被你吓得掉下去!”
“你也会怕死?你要死就死,关我什么事啊?”
“那我真的去死了?”
“石头,等一等!”
“好,那我等一等再去死。”
真想冲到他面前,抽他一顿耳光,再把他的舌头与鸡鸡都割了,假如他是骗人的话!
“你怎么让我相信呢?”
“亲爱的,我在楼顶上坐了两个钟头,正准备跳下去,手机响了——要不是你这个电话打进来,我已经是个死人,躺在底下的大街上,被无数围观的人们拍照了。”
“如果是这样,我绝对不会让这个电话挂掉的。”
“电话总得挂的,不是你先挂,就是我先挂。”
“石头,你个傻瓜,请保持通话。告诉我,你在哪里?”
“你打开微博或微信看一下。”
她赶紧搜索“直播跳楼自杀”,都指向本市同一栋大楼。虽是深夜十一点,不少人还在街边仰头围观。有些混蛋起哄叫楼顶的快点跳,免得大家等太久错过好戏。
真的是他吗?不断刷新,出现楼顶。她认得那栋大厦,四五十层。底下是有名的商场。有人拍到了楼顶的跳楼者,看不清脸,是个年轻男子,不停地拿着手机通话。不少人猜测是警方正在与其通话,谈判专家或心理医生劝阻他自杀。公安的微博表示,与自杀者通话的并非警察,而是某个不明来源的电话。
不明来源的电话——就握在她的手心里。
“你别死啊!”
她对着手机大喊,而他回答:“靠,那么久不出声,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今晚,谁都不会死的!”
“我要跳下去了哦!”
“别!”慌乱之间,她随口说,“我喜欢你!”
“什么?”
“哦,我说我喜欢你说话的声音,愿意跟你做朋友啊。”
她掏出本小册子,进公司第一天的培训教材。翻到最后一页,每天上班前都会在心里默念一遍——
我会成为电话营销的顶尖高手,电话是我终生朋友,我热爱电话。我所拨出的每通电话都是最重要的,对方都是我生命中的贵人,或我将成为他生命中的贵人。我喜欢打电话的对方,我喜欢我电话的声音。我打电话可以达到我想要的结果。我下一通电话比上一通电话都有进步。我充满热忱,我会自己感动,一个感动自己的人才能感动别人。没有人会拒绝我,所谓拒绝只是他不够了解,是我推介的角度不是最好。
“知道吗?石头,你是我生命中的贵人!或者,我将成为你生命中的贵人!”
“你已经是了!声音迷人的丑女。”
“对了,你有女朋友吗?”
“曾经谈过。”
她故意用愉快的语气说:“那就是现在没有喽?”
“嗯,但我猜你也肯定没有男朋友。”
“是啊。”
“可我没机会跟你谈恋爱了。”
“只要你不死,从楼顶走下来,就有机会啊。”
“当我决定走上楼顶,就绝对不会再走下来。”
他听起来毅然决然,好像地下党员上刑场。
“没出息的石头,为什么想死?”
“活着没意思。”
“跟你妈妈去世有关吗?”
再度沉默,电话里全是刺耳的风声,楼下的汽车发动机声,还有远处警方的喇叭声。
“我的爸妈,在我三岁的时候就离婚了。我跟我爸住在外地,我妈一个人住在这里。小时候,每个同学家里都有电话,但是我家穷,一直没有条件安装。”
“差不多我家也是哦!”
“我没在电话里听到过妈妈的声音。她也从没来看过我哪怕一眼。我恨她。初中那年,我爸有了一部手机。有天晚上,我偷用爸爸的手机,给妈妈打了通电话。是个男人接的电话,我只说我找妈妈。那个男的把电话掐断了。从此以后,我再没听到过妈妈的声音。几年前,我大学毕业过来打工。我没去找过我妈,电话都没打过半个。我换过各种工作,不停地搬家租房。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从房产中介到保安到快递员到演出公司打杂的,我感觉像个蚂蚁,忙忙碌碌地给自己搬运面包屑,随时可能被街上的高跟鞋踩死。对了,我也做过电话推销员,立刻就能听出你是干吗的。”
“哈,我们是同行,石头前辈。”
“丑女,你真的很机灵啊,是块做电话销售的料。”
“为什么不干了呢?”
“我没办法克服内心的障碍,总害怕被人骂,被拒绝,甚至把电话放到口袋里,任凭我说了半天都没声音。对啊,你是怎么对付那些前台小姐的?”
“打公司电话吗?那我得严厉多了——你跟陌生人讲电话都这样吗?你帮我转电话前,还想知道关于我什么事?不转这通电话,老板会失去许多赚钱机会,你敢冒这个险吗?既然你不愿听我说话,请告诉我你的名字,如果你们老总来问,我就能说跟谁谈过了呢!”
“哈哈哈!”
好担心他会不会笑得摔下去呢。
“我很可笑吗?别再笑了,石头,我都脸红了!”
“今年春天,我妈突然打我电话,说她生病住院,想见我。她得了癌症,晚期,病入膏肓。”他的语气突然沉重下来,“这些日子,我也失业了,欠了信用卡费一大堆,可以说是破产了。妈妈临死前,送给我一台IPHONE6,用仅剩的积蓄买的。她说,我小时候,没能给我打过电话,非常内疚,不配做我的妈妈。她快死的时候,头发掉光了,不想让我看到她的样子,就把我赶出病房。妈妈让护士帮忙拿着手机,用最后的力气跟我通话,祈求我的原谅。我在电话里说,妈妈,我早就原谅了你啊。然后,电话那头再也没了声音。”
“现在你跟我通话的这台手机,就是你妈妈送给你的?”
“嗯,这是我从小大到,这辈子收到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妈妈的礼物。”
她的眼眶有点红,深呼吸:“石头,你这混蛋,要是现在自杀,你妈妈会骂死你的!”
“我早就想死了,从上中学的时候起,那时老师们就说,这孩子没救了。”
“那些老师都胡说八道,你还信啊?”
“再见吧,谢谢你,亲爱的丑女。”
“别,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电话那头在沉默,风声呼啸,如死神的呼吸。
“你还在吗?石头?还在吗?”
她声嘶力竭地喊起来。
“说吧。”
这是否算是再一次把他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如果世界末日来临,只能带一种动物上诺亚方舟——马,老虎,孔雀,羊,你会选择哪一种?”
“什么问题啊?”
“回答吧,你不就在世界末日吗?”
“老虎。”
“为什么?”
“昨晚,我梦见了老虎。对了,你看过李安导演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吗?丑女,如果是你,你选哪样动物呢?”
“我……我……我选羊!”
“羊?”
“你属羊?”
她扑哧一声笑了:“是啊。”
“嗯,年龄暴露啦,我比你大三岁。”
“石头哥,我能请你吃夜宵吗?你知道这附近有家路边摊的烤生蚝很正的耶!”
“说得我都饿了啊。”
“好啊,那我出门去接你。”
“哎呀呀!”
“咋啦?”
“我看到这栋楼底下啊,街上刚出了车祸,就是几秒钟前,我们说话的时候,有个女孩被辆土方车压死了!好惨啊!半个身体都没了,马路都塞住了啊。”
“你信不信,全世界人都死光了,你都不会死呢!”
“不知道。”
“你等着,别跳楼哦,我这就过来找你!”
她穿上一件外套,踩着拖鞋就出门了。手机保持通话,挂上耳机方便行动。她飞快地冲到路边,打上一辆出租车,前往微博上直播的跳楼地址。
“石头,我在赶来的路上,你可别往下跳哦!”
“你真的要过来?”
“谁骗你啦?我要是骗你的话,天打雷劈做小三!”
“好吧,我等你!”
十来分钟,出租车开到了楼下,果然周围人山人海。
但她没看到所谓的车祸现场,大概已经被清理掉了吧。
她仰天望着楼顶,灯光已经照亮那上面,果然坐着一个男人。他紧挨着天台边缘,两条腿悬挂在半空中,这让警方的救援极其困难,哪怕轻轻触碰半下,都可能让他摔下来。
更高的半空中,有架直升机正在盘旋,似乎想要空中营救。
太遥远了,无论如何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他正在通电话。
“喂!我已经到楼下了,石头,你快下来吧!”
“好啊。”
“不!不!不是叫你跳下来,你回头坐电梯下来!”
“可是,丑女,我们都回不去了。”
“回得去!我们都来得及!”
“凭什么?”
“我嫁给你!”
她脱口而出,围观的人群侧目。
“你说什么?”
“只要你不死,我就嫁给你。”
“又在骗人,这可不是电话推销!”
“石头,我是认真的!”
“算了吧,我是个屌丝,除了一身债,啥都没有,你不会要我的。”
“谁说你一无所有啊?你还有病呢!”
“对啊。”他大笑着说,“你也有病啊?”
“哈哈哈,石头,我们都有病,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我们都病得不轻啊!”
楼顶和楼下,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异口同声笑起来,笑得那么天真,那么无邪。
他左手抓着手机,右手往楼下招了招,引起下面一片惊呼,以为他真要跳下来了。
她对着手机冷静地说:“人生就像打电话,不是你先挂就是我先挂,但在挂之前,你得先把电话费挣了。”
“电话费?对啊,再不充话费,我就得停机了!”
“你得下来自己充哦!”
“问你个问题,你真的很丑吗?”
“是啊,丑到你半夜吓醒!石头哥!”
“那我太好奇了啊,真的得要下来了,看到你究竟有多丑,然后再去死。”
“好啊,我就在这里等你!”
然后,他真的站起来,从楼顶上消失了。
底下的人群一片失望,还有人发出嘘声,大喊:“骗子!浪费了老子几个钟头!”更有网上开赌场的为此而损失惨重——半小时前跳楼的赔率还很高呢,全国已有好几万人下注了。
五分钟后,他出现在了楼下。
坐电梯下来的。
一群警察簇拥着他,同时给他戴上手铐,威胁跳楼严重违法,可能要行政拘留。
他向人群张望,期待能看到那个她,传说中最丑的女孩子。他不在乎她有多丑,更不在乎她是否真的会嫁给他。
他只是想要看到她,靠近她,抱紧她,亲吻她。
然后,被警察叔叔拖走。
但她没有出现,周围只是骚动的人群,向他投来谩骂与唾沫星,丝毫没有她任何的影子。
手机里的通话已经断了。
她先挂了。
好遗憾呢,他抬头看着城市,夜空被灯光污染无比灰暗,似有流星滑过。
其实,她就藏在人群深处,在某道玻璃背后,从手机里取出SIM卡,扔进路边的垃圾箱。
她看到了他。
无法形容他的容貌,总之,她知道自己喜欢他。
非常非常的喜欢他。
刹那间,自动脑补了无数画面——他和她在大街上相遇,在无数人惊讶与错愕的目光下,两人紧紧相拥,最浪漫的法式亲吻,像失散多年的恋人。相爱,热恋,结婚……她会为他生一大堆孩子,去他妈的计生委。每个孩子长大后,都将是电话推销的高手。最后,他们就像一通电话,说好了,一起挂。
但,这只是幻想,仅仅存在于一秒钟的大脑皮层。
放下电话,他和她,终究只是陌生人。
她转头离去,在午夜的街头,脚步越发轻盈,就像回到十岁那年,学校里跳舞的小姑娘。
谁的眼泪在飞?
走过一条又一条街,走过一座又一座桥,走过无数的路灯和大厦,走过正在打烊的KFC,走过二十四小时的钟点房旅馆,走过彻夜狂欢的老外酒吧,走过夜幕下流浪的野猫。
忽然,她发现又回到了这里,回到四周喧嚣的人群,马路对面有栋高楼,直耸夜空云霄。手机依然在通话状态,
“如果世界末日来临,只能带一种动物上诺亚方舟——马,老虎,孔雀,羊,你会选择哪一种?”
“什么问题啊?”
“回答吧,你不就在世界末日吗?”
“老虎。”
“为什么?”
“昨晚,我梦见了老虎。对了,你看过李安导演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吗?丑女,如果是你,你选哪样动物呢?”
“我……我……我选羊!”
当她一边在通电话,一边横穿过午夜的街道,想要到楼顶去接他下来,却丝毫不曾注意路上的车流——有辆土方车疾驶而来,根本来不及踩刹车。
羊。
她死了。
至于,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她死后的一场幻想而已,真实的世界是这样的——
半个身子留在车轮底下,暗红的鲜血像团草莓浆,缓缓地浸染肮脏的路面,也染红了她那双HELLO KITYY的拖鞋。
七百块的山寨手机,摔到路边的排水沟里,依稀传来楼上男人的喊声:“艾玛!”
而她感到自己飞了起来,失去了所有的重量,像片羽毛,像只蛾子,像个鬼魂。她越过围观的人们的头顶,就好像插上一双隐形的翅膀。
她越飞越高,一直飘到上百米的高度,发现有个男人摔了下来。
在十八层楼与十九层楼之间的半空中,她看到了他。
但他没有看到她。
高速坠落中的他,心里极度后悔——后悔为什么要爬到楼顶自杀,后悔为什么接起不速之客的电话,后悔为什么没有及时挂断而通话了两个钟头,后悔为什么低头看到楼下发生的车祸,后悔为什么始终抓紧手机而听到她的惨叫声,后悔为什么因此而心慌意乱脚底一滑,后悔为什么看上去像是要跳下去救她,她已经让我放弃自杀的念头了啊!妈蛋!
总之,他下来了。
而她已飘到楼顶,很遗憾再也看不到他了。
最漫长的那一夜,楼下发生惨重车祸的二十秒后,又有一个男人坠落到地面。他摔在被压住半个身子的女孩身边。他俩的鲜血流淌在一起,头发互相纠缠,他的左手抓住了她的右手。因为跳楼的巨大冲击力,男人的一双眼球被挤出来,玻璃弹珠般滚落到她的脸边,似乎是要看清她有多丑。
在更高的地方,整座城市的上空,接近星星和月亮的云层间,她不再有恐高症了,才想起刚才的答案——
“马代表事业,老虎代表自尊,孔雀代表金钱,羊代表了爱情,你所选择的就是你内心最在乎的东西。”
此时此刻,三万英尺下的地面,警察驱散围观人群,搬运这两具年轻的男女尸体,各自蒙住一块白布,送上及时赶到的殡葬车。在火葬场干了三十年的老司机,这辈子拉过成千上万具尸体,叼着一根红双喜说:“人生就像打电话,不是你先挂就是我先挂——但我只同意前半句。”
No new years's day
to celebrate
no chocolate covered candy hearts
to give away
no first of spring
no song to sing
in fact here's just another ordinary day
No April rain
no flowers bloom
no wedding saturday within the
month of June
But what it is
Is something true
Made up of these three words that
I must say to you
I just called to say I love you
I just called to say how much I care
I just called to say I love you
And I mean it from the bottom
of my heart
No summer's high
No warm July
No harvest moon to light one tender August night
No autumn breeze
No falling leaves
No even time for birds to fly
to southern skies
No libra sun
No Halloween
No giving thanks to all the
Christmas joy you bring
But what it is
Though old so new
To fill your heart like no three
words Could ever do
I just called to say I love you
I just called to say I love you
I just called to say how much I care
I just called to say I love you
And I mean it from the bottom
of my heart
I just called to say I love you
I just called to say how much I care
I just called to say I love you
And I mean it from the bottom
of my heart
——Stevie Wonder I Just Called to Say I Love You
第19夜 诺基亚与摩托罗拉也有春天
别忘了寂寞的山谷的角落里,野百合也有春天。
——罗大佑
我的第一台手机是摩托罗拉。
黑白屏幕,单调的电子铃声,不能照相,蓝灰色外壳。我用这台手机玩过短信游戏,为写那个“你知道地狱的第19层是什么”的故事,那还是手机WAP的时代。
后来,我换了台国产品牌的夏新,涂着蓝色金属的翻盖,有个女孩说它看起来像玩具。
一年以后,我拥有了自己的第一台诺基亚。刘德华为这款手机做过广告,我记住样子就买了。说起拿诺基亚当榔头敲小核桃之类的——我没试过,但确实结实耐用,无它。
网上流行过一首歌“我赚钱啦赚钱啦,不知道怎么去花?我左手买个诺基亚右手买个摩托罗拉,我移动联通小灵通一天换一个电话号码呀”。那年我真的赚钱啦,自己买了两套房,买俩手机又算啥呢?我又买了一台摩托罗拉,翻盖手机,总是不停响起“HELLO MOTO”。
2008年,我换了自己的第六台手机。多普达,又薄又宽的,当时看起来很商务,但死机与卡慢问题严重,用得不爽几近奔溃时,真想要扔到水里去啊——当你脑子里成天想一件事,这件事往往就会变成现实。
不过,那台手机却是诺基亚。
诺基亚的主人叫一草,百度百科上这样介绍他——
一草,本名黄杨健,江苏泰州兴化人,知名青年出版人,作家,青少年人生、职场励志培训师,北京作家协会成员,广东永正图书发行有限公司CEO兼总编辑。已出版个人图书十余部,包括《那时年少》《毕业了我们一无所有》等畅销书。已成功在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对外经贸大学、西安工业大学等近百所高校开展“毕业了一无所有到年薪百万”的励志讲座,深受广大学生追捧。
其实,我所认识的一草,并不客气的说,是个奇葩。最初认识一草,彼时他还在上海,长得五大三粗,脑后留着马尾巴,下巴蓄着山羊须,说话嗓门很大,普通话不怎么标准,根本不是传说中文学青年的样子——除了无业游民这一点符合。
后来,一草去了北京,进到图书出版这行,阴差阳错成了我的编辑,负责的图书就是《天机》。他陪我跑过全国很多场签售,我们曾经躺在火车软卧包厢里,整个晚上聊天。我们有些共同认识的朋友,他也说了不少他的秘密,有关郭敬明的八卦。窗外是中国沉睡的田野,碾压过沧桑的金属轨道,偶尔黑夜闪过几点光线,不晓得是诡异的灯光,还是熠熠的星空?
七年前,国庆节的第三天,一草陪同我去杭州签售。
我们从上海出发,那会儿还没高铁,去杭州最快的车从南站出发。那天早上,当我准备跟一草汇合进站,才知道他已经在里面了——可是,火车票还在他手里呢!为了赶签售不误点,我想要逃票冲进去却被逮住,要买站台票却不准。我急得没办法,只能藏到一个隐蔽的地方,有个小门是工作人员进出的,我跟在后面混了进去,这才找到我们的站台,前脚刚跳上车,后脚就开动了。他的表情尴尬,而我吐槽无力,在沪杭线上,直奔杭州而去。
到了杭州,在庆春路的新华书店签售完《天机》。下午还有时间,一草突然提出,去西湖走走。西湖,我早已走过无数遍,但或许一草去的不多,虽然疲倦,我们还是打车前往。
十一的西湖,两个男人,人山人海中劈情操,沿着湖滨路往北走去。一路倒是柳树成荫,唯独湖光山色,只能透过别人后脑勺间的缝隙,管中窥豹而已。到了北山街,整个西湖的东北拐角,一转弯就要到断桥了。他却在游船码头边坐下,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间,可以没有阻拦地直视西湖。下午三点,远远的水色天光,孤山似有暮霞,右手的白堤,与正对面的苏堤上,虽然依旧人头攒动,但也是可以被忽略的。
我们坐了很久,每隔一两分钟,一草就掏出手机看看。我催他再往前走走,或是登船去湖上转一圈。但他愣在那里不动,看他体壮如牛的样子,也不像走不动了。我问他有什么事,他回答“呵呵”。
原地坐了一个钟头,一草最后看了眼手机,幽幽叹气,一秒钟变身贾宝玉,软软地起身说,我们上床吧。
哦?
上船吧。
我才听明白,但至今仍不确定,他这么说是因为普通话不标准?还是心里头想到了什么?
招呼来一艘游船,谈好价钱,船夫放下船板。我先上船,回头喊一草上来。
他心不在焉,东张西望,被我催得心急慌忙,跳上船板时手一滑,手机顺势掉下去了。
我清晰地听到手机与西湖水面的撞击声,那个啪啪啪啊……几乎要飞溅到你脸上。
永别了,诺基亚君。
一草和我趴在船舷边。游船与堤岸之间,小小的浪头翻滚,除了几个矿泉水瓶子与水草,再无任何手机的踪影。
这哥们沉默半天,才说这是上个月买的诺基亚。
我说要捞手机,一草说不可能再捞到了,游船的老大也说,怎么可能,下面水很深,全是淤泥,每年都有人把手机相机掉下去,没人捞得上来。
游船划向西湖深处,我把手伸到冰冷的水里,很快被黑色水波覆盖。
我说,对不起,是我不该催你走的,我再给你买一个?
跟诺基亚没缘分,算啦。
我们在西湖里飘荡划到黄昏,西边的丘陵中霞光一片。转过湖心亭与阮公墩,回看小孤山背后的保俶塔,水面上星罗棋布着各种船只,没有看到白娘子,也没有许仙,更不见小青,倒是见着几位一边坐船一边打手机的法海。
回到岸边,天黑了,我问他还想要捞手机吗。
一草呵呵着摇头,急着赶火车回去,杭州之行告终。
打那以后,我看到他就有愧疚,总说要送他一台诺基亚,但每次一忙就忘了。不好意思,至今都没送出去过。至于将来嘛,恐怕再没有机会了,因为诺基亚都没了。
也许,是忘不掉那台西湖水底的诺基亚的缘故,第二年我自己也换成了诺基亚。侧面可以滑出一个全键盘,打字特别舒服,几乎是我用下来最好用的一款。
大概是和诺基亚有缘分,我的第八台手机还是诺基亚。那一年,IPHONE都出到4了,而我的这款诺基亚N9,是全球唯一使用MEEGO系统的机器,虽然很特别,但说实话,很多应用都下不了,越来越感到软件上的不方便。
用过诺基亚的你,总会记得开机画面的两只手。你更不会忘记诺基亚自带的铃声,来自古典吉他曲GRAN VALS,原作者是西班牙人Francisco Tarrega,他死于1902年,创造了古典吉他演奏的最高技巧,比如轮指。据说在诺基亚的全盛时代,全球每天响起这首曲子18亿次,每秒钟响两万次。有段时间,每次听到就会让我精神紧张,现在想来也是洗脑神曲的缘故。
2012年底,缘尽的时刻终难避免,我彻底告别了诺基亚。我不是电子产品发烧友,也没有赶时髦的兴趣,加上对IPHONE有某种奇怪的抗拒心理,我选择了三星。
其间又经历了很多事,2014年,我开始在微博上写作#最漫长的那一夜#。
今年年初,我换了手机,还是三星的GALAXY NOTE 4。差不多,就是同一时间,我收到一封邮件,来自那个叫一草的男人,整封邮件唠叨了半天,都是关于《最漫长的那一夜》出版的,但我只记得四个字——不忘初心。
看到他的邮件,唯一让我忘不了的,是当初坠落到西湖水底的诺基亚。
2015年6月1日,我把《最漫长的那一夜》第一本图书的出版权利签给了一草的公司。
那天,我和他一起聊这本书的编辑想法,聊着聊着就跑题了,说到七年前的杭州签售,说到国庆节的西湖边,说到……
不知是我哪根筋搭错了,忽然问,一草,你说,那台诺基亚还在不在?
在哪里?
西湖的水底啊。
我却想到令狐冲,他被梅庄四友关在西湖底下与任我行做狱友。
不知道啊。
一草,我们去一趟杭州,到西湖里把你的手机捞上来吧?
这是个疯狂的念头,一草搔搔脑后的马尾巴说,你想多了。
好吧,我承认,这只是我开的一个玩笑。
但在那天深夜,接近十二点钟,我收到一草的短信——买好飞杭州的机票了,你一起去吗?
第二天,我和一草飞到了西湖边上。
西湖黄昏。
不是双休日,再过几天就是高考了,不再人山人海。我和一草穿过几行垂柳,找到游船码头,认出了七年前的位置。不知是否由于潮汐运动,湖水的浪头翻滚起来,不断拍打着堤岸,发出轰轰水声的同时,激起无数泡沫。逝者如斯夫,川流不息,但不管水往哪里去,西湖没有挪过窝,断桥也从未断过,这条堤岸就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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