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琢玉成华-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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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到转向仲裁那厢的付大人、吴大人,拱手,我作了个揖。“此射玲珑郡主巧合答中,三局两胜,不易胜出,微臣在此,谨替郡主多谢吾皇恩典,多谢各位嘉宾支持鼓励,多谢四位仲裁大人明鉴。”
人群哑然片刻,吴大人仰首慨然,而付老大人愣一瞬,绽出满脸笑容。
“好!好好!”
他对着定襄王边大笑边鼓掌。
定襄王如同得了令牌立即高声起喝:
“——恭喜郡主、恭喜广平郡王、恭喜我皇!今日桃花会,小郡主敢作敢为、巾帼不让须眉,尤其心思细腻猜测大胆,连胜两局扳回胜势,可谓精彩之极!而齐小公爷虽然略输一筹,但其超群武艺、大度风格和宏远志向,亦为我覃朝之福!今以一场博趣会试,收获如此意外良多,实乃之前没有想到的……”
等到定襄王终于把他那估摸着是早先准备好的洋洋洒洒数千字说完,有人在观礼坐正中,轻轻的咳了声。
是景元觉。
声音便都小了下来。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对着人群一角的今天主角之一,还在那里发着愣的齐鹏,挥手而招。
“齐鹏——齐鹏!”
齐小公爷猛地一怔。声音落幕,他在原处直身歇了少刻,一道白衣分过人群,穿到正前飞起下摆,簌的单膝下跪。
景元觉没等喊他起来先开了口。
“……是付大人出的主意,缠着跟朕要了这一坛国酿打个喻意,朕既然应了带来,就没有打算带回去。”
他朝着一边的玲珑和广平郡王点头示意,又低下头来,对着身前的齐鹏。
“相聚是个缘字,更待好生珍惜。今日欢喜,这一坛子太宗旧物便就赏下给你,和玲珑郡主各赐一杯福酒,替这在场诸位,祝好一句春光罢。”
……
所说大善。
跪下的人却微抬首,看了眼案几上贴了大红蒙纸的青坛名酒,仿佛进入了深刻的思考,没有急着立刻起身。
他当然知道,赏了的这壶缘酒,喝去这杯的福酒,是个什么样的意思。
而我,是亲自和景元觉定下的谋划,手书联合了齐太夫人,连蒙带拐劝的他乖乖答应了比试,又好说歹说,直到这个直肠子骄不可折的点头输了就心甘情愿的认下这门亲事……所以,我也清楚。
“齐鹏,拿去吧。”
景元觉又说了一句。
话语平实,亲切自然,不带一丝的强迫。
却是彻骨的精明。这一樽小小杯中物,好坏是嘴上一句,顺风顺水、举重若轻,恩威并施的笑过,又哪里还有半分推却的余地?
谁也敞亮不过此人。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寂静。场上多少的目光灼灼,透过穿过人墙,直投到中间那两个年轻的少男少女。聚焦的中心,连其间一角站着的旁人,都因为波及牵连,感受到了那份因等待带来的焦灼和热度,在这个春寒料峭的午后,背后因为渗出颗颗不合时宜的汗珠,湿透了一层层的棉襟。
景元觉在北,案桌在中,齐鹏在案桌下东五步,小郡主站于跪如木像的齐小公爷西首三步,为我侧前,大概相隔两丈。
人群环绕的中央,一个静止的圈。
突然生出的沉默,不带倾向的观望。心中的小火燃大,惹得额角不自觉滚落颗豆大的汗珠,缓慢蜿蜒的划过一侧的脸颊,徒剩下半侧麻痒的感觉。
回头去看,不远处人群缝隙里,西首的小棚子前的一柱青烟,弯而极淡,袅袅无声,数旋而入半空。
那是柳氤飞带来的情香。
于有情处动情,无情处动心。
……偏恁的无用。
“咳……”
定襄王从身旁迈出,到了齐鹏和小郡主的中间,他面着案桌向在上的景元觉拱手。“既是蒙两家不弃,让小王担了这个仲媒的身份,小王就讨个便宜,借着皇上厚赐,厚颜请了这两杯酒,真个做份中间的差事……今天既是不拘小节,两位也就随意,来,来。”
他亲自把那坛国酿从盒里端出,在一边刘玉呈上来的两只青花瓷杯里,各自倒了个正满。一手一杯,定襄王看了一眼跪着的齐小公爷,先行西走,递与了郡主。
“郡主不愧是我大覃先祖后人,”定襄王露出一口齐整而周正的白牙,笑容满面,“今日所表,区区数项,已是令在座大饱眼福。堂哥急惶,准备不及,也没有什么趁手的礼物恭贺,就腆着一张脸,借着皇上的光先给堂妹敬上一杯,可好?”
“……谢王爷。”
玲珑侧头瞥过一动不动的齐小公爷,双手接过酒杯,道了声低谢。
一方唱罢。
定襄王终于走到齐鹏面前,俯下身子端与他。
“齐鹏,本王自幼看你长大,今日定下大事欢喜太甚,比之所想见亲弟成人,更有一番情感,这一杯端你,虽辣亦甘,恰如人生百事……希你饮入心间。”
酒杯在空中悬着。
不晃不颤,未免让人赞叹感慨,定襄王过人的腕力。
琼香四溢,芳飘满园。
过几分,被接了去。
端在一边,齐鹏只手撑地,不吭一声的站起。
这一只练武的大手更是平稳而安定,托着酒杯,不生丝毫的波动。他低头听着定襄王在耳边说话,再无一分多余的动作。
三步开外是小郡主,双手托着御杯面东,微风拂动额前青丝,杏眼如水,无澜无漪,朱唇似桃,微有一点向上的撅起。
手指关节处仿佛留了刚才勉力握枝的后遗,红肿间,泛了带青的白霜。
瞪着眼睛在旁边,好似万箭穿胸。
“……丫头是伤了心。”
张之庭黯然的声音飘过来。
是啊,是伤心。
若不是真心喜欢,希望得到哪怕一丝的回应,掌上明珠的闺秀,岂会如此求全。当着所有人的面,晾在一边,对着那个被这样说了还是扭着不过来的夫君,仍然没有退路的要嫁……我岂非不知她委屈。
就因为知道。
所以,玲珑啊,玲珑……
你干站着干什么,你还等什么?说好了的,按我和柳氤飞苦心经营的剧本,你现在是愣的时候么,你现在是和他比倔的时候么,你现在是赌气他就是不来敬酒的时候么,你现在是忍了那么久反而要说委屈的时候么——
你倒是——快给我哭啊!
几乎要跺脚。
女子胜了男人,齐鹏那倔小子能乐意么?就他,能不内火攻心、气急败坏、发飚拒绝么,这种时候,为了抚慰所谓未来的伟丈夫那颗脆弱的英雄心……你还用想!
能不示弱?能不心酸满怀?能不梨花带雨,哭也哭成我见尤怜?
你得忍……
你得退让!
你得哀怨而情深意重的诉说每一句发自肺腑的话,说玲珑我不愿给一心投身报国的齐小公爷增添哪怕一丁点的烦恼和拖累……
说联姻虽是父母之命却不能强求,玲珑并非不懂得这个道理……
说玲珑感谢皇恩浩荡、廉王一家、齐太夫人齐小公爷的盛情邀请,来了关内一游余愿已足,愿齐小公爷日后觅得佳侣、伉俪情深、举案齐眉、百年好合,他日有缘再见或是喜闻战场佳报,等到那一天齐小公爷凯旋扬名的消息千里传来,我玲珑也将作为北邑万千城民的一员而心怀感激,并崇敬而怀念的告以众人,曾经有缘与将军在春花盛开的二月相会于京城一片美丽而浪漫的桃花林……
你倒是说呀!
结果那丫头就这么傻站着……齐小公爷举着那杯御赐的福酒,由着定襄王继续在耳边说着话,仍是一动不动。
窃窃的私语,已经到了入耳的程度。
若是能够代替,真宁愿此刻,是自己冲上去——
“莫急!”
猛不防张之庭拉住手腕,低低道,等着!
才回头,他的身影迅速穿过人群,西边的凉棚卷帘一扇扬起,又迅疾飞下。再一分,弦声甫起,不用侧耳凝神,几音过处,雀鸟无声,噪杂平抑——
如泉水叮咚,掷地清脆,抛腾悠扬,如花香远溢,桃菊沁人,梅兰抒怀。
切切依依、徐徐款款。
一曲七弦极简的《弄春》开篇清晰明艳,流泻直冲耳帘。
举目环场,宾客或坐或站,就着那个当时的动作,再无一丝喧嚣。
妙而灵动的乐音一经骤起便再不停歇,如高山暮霭、大河流水,行过淌过,没有留下片刻的停滞,若神剑斩空、闪电劈过,一击傲然划开阊阖下几是因为感动而颤抖着的空气,奔着涌着灌入耳,浇入心——
《蝶欢》,《杨柳枝上》,《沉鱼》,
《七月七》,《洛神曲》,《淮歌》,
《桂宫秋月》,《游渡》,《凤求凰》……
北歌显豪迈,南歌荡回肠。
每一支都不是全曲。却被人以极其巧妙的手法,截取了其间的□,不带纤毫突兀的衔接在一起,重重叠叠,密密实实,弦起弦落、翻覆不休。
仿似不在人间。
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后来,以我的造化,已经完全听不出原曲或是新创,只是陡然心中压抑无波的深处,似乎被人“哗”的扒开了一个大口子,一瞬间,百般情感怦然爆发,如潮水般、激荡澎湃的冲向那一个狭窄的小口,几个起伏之间,就汹涌不能自已。
就这么站着,徒劳的挣扎几下缴械投降。
而一旦放任,悬在呼吸不及、清明失却边缘的神智,再待看那一院桃梅花飞花落的缤纷,暗香入鼻,天籁入耳,一时恍惚,便随心忘了时间,忘了烦忧,忘尽了恼人的现实与过往。
时至今日……才真正领教了乐卿公子十指之下,蕴藏着怎样一个繁花似锦,春风沉醉的世界。
看不见那摊开的十指在七道弦上飞舞的身影,却是被歌里调里饱蘸了浓蜜的粘丝,拉紧人的心。于是任他拂手翻手间,将世间的种种美好尽相展现在眼前,又将所有的甜蜜,一并打翻铺陈,溶洒在触手可及的咫尺。
其实平直,其实朴质。
其实不过诉不进深闺的心事,看不穿墙下的守望,情人间俯首的呢喃,夫妻间相濡以沫的陪伴……
曲高曲低,说多说少,是情之一字,古今雷重。
相逢相思忧,
花前月下流,
两心缱绻好,
不止不方休。
……
如泣如诉,缠绵悱恻。
我想我是痴了,醉了。
琴声萦绕,音音入耳,听见的,却分明是古井无波的深水,怦然而起的跃动,久旱成焦的旱地,酣畅淋漓的霖落。
却是心甘情愿。
却是甘之如饴。
为着那乐音中的礼赞,为着那种向往,为了那种希冀。
世人之奇迹耳,再无他处……
漫漫长路兮,愿将上下寻觅,求得一人携手相拥,用彼此的温度,排遣只身为人的千古寂寞……悲欢历尽,没世不渝!
人间情在春不老——
两心相印海生潮!
舍弃如此美景,舍弃如此悦事,仙佛世外……亦有悔乎?
我泪流满面。
恍惚而崇敬的看着那不远处的凉棚,帘子后面的弹琴人,定是眼睛低低的垂下,嘴角轻轻的抿着,冷漠中,透着弹琴时才有的专注和暖意。
举步不觉,已经是向着声音里行进。
因着有绊停脚在几人身后,正一个曲调的暂歇,入了一丝的清明。心里隐约的知道,此时不是追寻歌声的时候,艰难顿首,回头去看,半盏茶的定神,方见着练武场三两成群的原先,已经不复存在。
俯仰惘然,凝神沉思,老泪纵横……是那些各样平时绝不会有的失态了然毕现,却也麻木无心,不愿多加顾及。
迟钝的四顾,半晌,才从未远的琴声萦绕里,再拉回几分失却的魂魄。茫茫人群中,循着原位寻到中间的影子,那正红了一双虎目,对着面前低首的丫头喃喃。
弦声再起,泪光朦胧的眼前,复陷一片眩然。
恍惚里,眼角边幕里一丛金亮的衣摆飘过,下一刻又重新回来,两个来往,占去了半边的视线。
苏鹊……
大约是有人在唤。
苏鹊……苏鹊……
透过眼前朦胧的光影,有团跌跌撞撞的金色,愈见愈大的行来。近了……几乎见了伸出的手,向着这边而牵。
苏鹊。
仿似直了心的孩童,索要钟爱的宝贝,仿似蒙了心的痴子,求取衷情的顾怜。
人海道情'一'
看着脚步走近,看着人影穿过迟楞的人群,看着风扬起晃亮而宽大的衣袖,看着他伸手,缓缓向上,挨近了脸庞,只在尺寸之间……
“——何人乱闯!拦住他!”
猛一个铮声,低徊婉转的琴声戛然消止。像是在头顶被人狠劲的砸了一下,迷蒙的混沌里,兀的撒进了一线清明。
“来人!”
“公府重地禁卫戍守,给我站住!”“快,拦住他!”
断了的弦音里夹杂的嗡声被人按住,天音远去,余声韵了,听得好像拉紧了的心弦,被人突然松了劲道。
好似过了百年,终于在最后的时刻缓神。
……仿若一下从九天云端,掉回了灰蒙的现世。
天上的阳光,几乎是一下子变得刺眼。侧脸低首避开,发打在面上有些疼,风吹在脸上,又觉得凉。袖脚带过,拂了满脸的不堪。再抬头,已不见举手欲拭的他人,陡然听见的,直是齐鹏一声厉喝。
“——什么事!何人喧哗!”
醒神循声,看见齐小公爷分开怔楞的人群打着轻飘的脚步往花园的门口疾走。桃花树后,是三个齐府护院和着宫里的禁卫扭着两个着了灰色家仆装的人,按在铺了圆石子后花园入口的路上。
弦音既住,西首的凉棚起了帘,张之庭从里面迈步出来。
几乎和回奔的齐小公爷撞个正着。
“禀皇上!”
齐鹏用着轻功打点,顺势弯膝,在我脚旁不远,跪下抱拳。
“是尚书令大人府上家人来报家宅走水,火势延至数间房舍,现数位家仆受伤、众多书籍章文损毁,因家中众人人惊惶未定,尚书令大人有请周尚书回府相商!”
“……何时的事!”
身边人沉声道。他迈步从侧旁走出,立时有人让路,腾出一个空敞的小圈。
“据称乃午后厨房突燃,火势蔓延迅速,烧至正中尚书令书房,众多典籍书画不及转移……”
“——齐小公爷!”
没等齐鹏说下去,不远后有人喊了一声,越开人群,踉跄冲过来。“齐小公爷!我父亲……我父亲、我家人可有事?”
齐鹏正待站起,被周子贺生按住肩膀,他就在地上扭着头答他,“周尚书莫急!尚书令大人身体无忧,说是人畜无伤,只家中部分仆人扑火受了轻伤,只是字画珠宝这些身外物损失的不清……”
“子贺,怎的好端端连着日子走水,”景元觉打断齐鹏的话,站在那里侧首,“昨夜的火头,未曾扑灭吗?”
周子贺猛的抬了头。
向来温文的杏目,这一刻浑然圆睁,红丝遍布,额角的青筋突突的跳跃着,震得一贯冷静的眉眼,蹙起几分狰狞。
被那灼灼逼人的凛然直视骇的惊了一惊。不由得扭头,目光带过一边,景元觉的面色却是如常。他偏头看着躬身在下却后背不住起伏的周子贺,神态里没有一星半点的不妥,甚尔于目光的凝重中,还透着丝不知该说关切还是讶异的光。
“快回去看看吧。”他说。
那样的昂首逼视,无论如何再说不上是谦恭,然而在这声温和的吩咐后,尚书大人歇得一刻,终于垂睑,弯下了膝。
“臣,谢陛下恩典。”
尚书大人匆匆跟着两个家仆消失了影踪。
大部分人还没有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有些迟钝的互相问起,身边无人的间隙,在人群中扭头,我看见西首凉棚里卷起了半幅帘帐,绿色的罗裙,一晃而过。
怔了有几分的时光,换几步得了个旁的角度,再看。
——京城的花魁姑娘之一以指掩口,桃面微侧,拟了一个嘘声。
继而她松手,露出一个短暂的笑颜,启口远远,做了一个口型。
芸、娘。
……
场中的议论一时半会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些许老人在和景元觉讨论火起突然,宫中城防是否要调拨些人手去施援,派人通知京兆尹调查一下可疑人等是否更好,需不需要打点其他府邸以备尚书令大人取用——
我站在人群的边角,看着散落的桃花,一瓣瓣落上自己的鞋面,堆积,重叠,凝息平复心跳。
这样一来,任谁,也再不会把昨夜周府的窃案,指向苏鹊此人了罢。
因为这个构陷臣子的黑锅……
已有万人之上的厉君,踏踏实实的背下。
按捺着心里呼唤闻哥的冲动,眼角撇过院墙边的一溜,多少陌生的面孔,终在靠边的角落里,看见那一个仰首望天的长髯中年人。
他的目光大概早越过了狭矮的院墙,触了那些鸟瞰大地的云蜺。
而这地上的火,既然已经烧起来了……
就让它,烧得更旺些吧。
我想不到比这更高明的后招。
“……想什么呢!”
闻声已有人站在身边,皱着眉头端详我的脸。
“之庭你弹得真好……真的好。”
他眉毛颤了下,一刻没有答话。彼此安静的眨眼看,脱口明明是事实的说辞,突然显了敷衍,一下子竟找不到什么形容的词汇,掏空了脑袋般傻站。
后来一方蓝帕现在了眼前。“谁像你当众泪下,还不擦?”
……也不是什么尴尬的事。
抹去眼角的水迹,纷乱中听见乐卿公子在说。语气与其说是怀疑,不如说是抱怨。“乱糟糟,这里有什么比小丫头能嫁了,还让你关心的?”
是了,多少心思也比过眼前最需要关心的人。顺着他的耳后看去,那人中靠里的一对,不大自然的挨站在一起。他们缄默的看着众人讨论,偶有相互交流的眼神,几次像是心有灵犀般欲言又止,却是消默在一方的低头红脸里……乍一看,总生出无端的戏感,好像两只单纯的羔羊,不慎掉进了不搭调的黄狼圈。
忽然那羞答答的一边,稍抬头的一瞬里恰对上了这头的目光,脸上更有一红,立即像是捞着了救命的稻草,抛了身边站着的木桩,迈着不知何时生出的碎步,哒哒哒的奔了过来。
到了近前还没有问话,那是先自己双手搅了袖摆,扭捏的问:“……周,尚书令,他家没事吧?”
我站在那里笑。
“蒙郡主关心,想必相爷一家吉星高照,不会有什么大碍。”
“苏哥哥……”
“你说。”
“我……”小脸爬红,在这初春飞花的傍晚,艳如晚秋满山嫣然的红枫。“是齐小公爷说,说临王旧邸老破……”
她眨眼,吸了口气。
“……让莫要嫌弃,搬来国公府暂住。”
我站在那里大笑。
这话说的,全然齐氏犟人风格。而今多少事,这一桩实在畅快淋漓……实在值得,和丫头两人当众捶腰。
惹得张之庭摇着头叹息,左看看我,又看看丫头,张口欲说,却瞅着曲身歪斜的两人,忍不住撇嘴上翘。
一晌开怀,竟无意周遭的喧声渐小。
“……不巧周大人家里出了点意外,幸而不是什么大事——咳,各位大人!既然比试全部结束,那就到这里吧!”
是定襄王站在中央,给了散场的指令。
尔后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禁卫簇拥着中间那人首先消失在桃花林后,又一些谦礼之辞,齐太夫人和广平郡王去到前面送别,吴大人搀着付大人、陈荀风大人、李澄光大人、李仲恭大人一一带了从人离去。
院墙下的调香郎中也在这个队列里,跟着其他的从人出了门。
半顿饭的工夫,百余人众尽散。
终场的善后三方,也只剩齐家郡王家和廉王家数人,按理应该作为主办的一方留到最后,不过想必齐家的太夫人定不在意这些虚礼。于是跟着告辞的郡主经过了门口的齐家老小,和着张之庭作揖拜别。
“多谢太夫人款待,苏鹊等送郡王回府先行告辞,改日再来致谢。”
太夫人银丝飘飘,瞥过身后站着不知在望着哪里的齐鹏,对着府门前郡王雕花车厢挂下的车帘,笑的清明。
“老身不便远送,苏大人、张公子却可常来。”转头她道。
分手登车,过了两个路口,到了朱雀大道和别行的岔口,揭帘吩咐了停车,嘱了张之庭送郡王郡主回府,我则下车上马,要跟上后面拐往羽衣楼的小车。
张之庭跟在后面下车问,“你是稍后直接回家,还是要去临王府一聚?”
此时暮光已现,柳烟飞的小车跟在车队的最后,看得框架都有些模糊,而车下随行的侍从,更是只余七分淡漠的光影。
我扯住马的缰绳,“时候不早,也许是直接回家。”
“好吧。”他点头,“无事莫要耽搁太久,这厢送回,我在家里等你。”
我心里有数,回头不会太早,却还是应了。马腹一夹,牵了缰绳并了驽车的两骑,方欲扬鞭唤起,前头有了数骑匆忙的蹄声,是有人从朱雀大道急着往南回奔。
夕阳余晖里,看见是三匹纯黑的御马,拦了前头郡王的车驾。
其中的一匹顺着车队往近,眯着眼睛,看见来人高起的黑帽和宫人绛色的锦衣,近了,原是去而折返的刘玉。
他勒了马缰,在马上致礼,“陛下有旨,齐府事毕,请苏大人宫内叙事!”
哑了一会没有应他。
刘玉翻下马来。
“苏大人,皇上请您即刻入宫!”
张之庭从前面走过来,郡王和郡主的车架,也起了车帘。不得不驻马问他,“……刘公公,何事召我?”
刘玉摇头。“臣不知!”
“哪有这样的匆忙,到底何事?”
是张之庭拧了眉毛,站在了中间。
刘玉没有吭声。
跟着呆了一刻,听见后面马车驱动的车辘声,猛然想起从人中的那人,忙从马上滚下来,伸手拉开前面怒火冲冲的友人。
“苏鹊这就去,刘公公,真的不知所为何事吗?”
刘玉望我一眼未答。他作了手势请换马,上马后,他则用了原先我的那匹,顺过旁下的张之庭时,拂尘一摆,昂头闭目。
“赏!”
人海道情'二' 夜是有风的那种凉。
一条朱雀大街南北贯穿京师,自明德门直往皇城,入朱雀门而进禁宫。骑下彪悍的禁军坐骑,就在它两丈宽平民止步的中道上追风般奔驰,在一块块被百年岁月冲刷得透出光亮的青石砖上,留下声声飞扬的马蹄。
像是每下,都拍在了心上。
一直在想,也觉得不可能,没有可能。回溯遍了,从昨夜到今天所发生的所有事,无论是越墙梁上的失败,尚书令府上先后的小大火,还是闻哥今天临时惊险的出现……可以说哪里都有破绽,可哪里又都没有穿帮,无论如何都不该会被发现,不该会做这般处置。
可是这样紧急的召见……
不合礼制的传唤,带着含糊不明的口谕,不仅是自从景元觉放弃了用郭怡、顾文古和我作掩人耳目的棋子后的头一遭,甚而是包括那做着表象心腹的时期,也从来没有过。
我想不明白。
终于从朱雀宫门的侧门里穿过时,暮色转浓的天幕上,已经露出了满天星芒那最初的光亮,从空旷的太和殿前广场前看去,其后北后纵深沿地势而上,凭山而建的万重宫阙绵延数里,却因着尚未到得掌灯的时分,显得幽深而孤寂。
“苏大人,请随卑下福兮门入内。”
弘文、三泰殿后,刘玉撇下了随行的两个禁卫。他拂尘向东,指入内宫的大口。绛色的锦衣在前面,恰入一色的隐在宫墙褚褐的暗角下,不高的身材弓腰迈着细快的小步,带着多少高低的屋檐划过头顶,长短的廊柱滑过身边,只一会,就不辨了来路。
不知走了多久,停步在一处平常的拱门后。像是普通的园林拱门,门旁院角上挂着无数稠密的藤蔓,虽还不到茂盛的时候,却是浑然一墙墨色的绿荫。
“只能送您到这了,大人。”
刘玉躬身退到身后三步远的墙角,拂尘扬起,低首作礼。
我站在原地等了他一会儿。直到确定他再没有旁的一句话,真的不会抬起头来,也丝毫没有要陪人往里进的意思,不得不出声去唤:
“刘玉……”
他的身子动了一下,依然没有抬起头来。
大概是人家和我的交情始终没有到掏心剖腹的程度,此时的疑虑与不安,也只有自个一个人承担了。
吸一口长气,掸了掸衣上一天的灰尘,迈步向里。
“大人但去无妨。”
穿过拱门的时候,隐隐听到他尖细的声音,追着过来。
眼前是一面开阔的敞景。看不见一路里走来,压得人透不过气幢幢密实紧挨的重檐高殿,而是豁然一片,澄澈碧波。
平湖收集了无数的星碎,润着银色的粼光,透亮如同出壳的蚌珠,被周边细瘦的桃柳包裹着,环湖九曲的宫廊围绕着,一望少有的静美。
怔得人楞开了神去,直到迎面的晚风顺着涟漪吹上脸颊,微微带了些水的凉气,惊醒了此刻的处所。
我只大概知道这个湖的位置。曾经从不那么细致的宫图上看过,应该是帝王寝殿重华宫外人工开凿的玉液池,已然东北内宫的深处。
一时,也不知该往哪里迈步。回头去看,来时的拱门后早没有了刘玉的人影,甚而能见到其后模糊的宫门,锁起了朱色的门扉。
被无端丢在这里了么……
二月初一的晚上,没有月光,没有早该燃起的华丽宫灯,唯是一地星光丢落的碎银,点点铺洒在湖面和脚旁。
想了一会,顺着回廊去看,顶上一掌掌暗红色的风灯从立足处延伸开去,隐约标画出堤岸水尽处的轮廓。
那之后有着好些朦胧宫殿的暗影,巍峨高大,低平恢宏,也不知其中的哪一座,是那任性人君隐逸的龙宫。
正念着,眼前对首,亮了光。
是灯光,暖红的风灯,两个一对,亮起在对岸的湖廊上。
来不及细看,它们各自从一边牵起旁的风灯,一盏接着一盏,迟缓而安稳,对称的引燃了左右弧线的延伸,亮光纷起,像是两道一朝苏醒的火龙同时被人驱策着,片刻不息,从着对面向着这边,蜿蜒,奔腾,合抱。
直到头顶上最后的两盏,也亮起了橘色跃动的光。
我便能看见,对岸最初的两盏暖光下,仿佛是突然出现,盛满了辉映湖色珠光的水景楼台之上,一个深色的剪影,负手独立。
碧池边,回廊下,明珠间。
更了衣,去了冠,头顶一根澄亮的金簪,夜风一起,暗红色绣黑金宽袖的大衮,衣袂翻飞舞动。
……
什么叫做上苍不公,什么叫做偏袒一方?
就是将如此厚待,尽施一人。
神州万物,九宫千檐,他的身后,本是多少人不比的富贵。而天佑斯人,竟又恁的甘霖作礼,塑了一个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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