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琢玉成华-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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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元觉斜睨了一眼,那将起未起的另一个。
  “温大人,大人礼部出身,学富五车,如今身居高位又年近半百,君臣纲常自然常在心中。朕一日为君,即为海内共尊,未嘱下臣起身,便就是忠义死谏,爱卿身为百官表率,也当谨守臣纲礼节,更何况因私废公、晚节不保之举,是吧?”
  温大人抬高了一半的膝盖嗵的跌回去,声音清脆的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断了腿。
  鸷鸟累百,不如一鹗。
  无人再敢说话。
  冷风回荡,上万人的所在,寂如空谷。
  景元觉最后看了一眼台上跪着的身影,“回京。”
  “圣上起驾,回京——”
  他从足边低伏之人中大步走过,脚不停歇,宽大的袖袍被风兜起,潇潇然如过无人之境。
  眼见蒙恒等人快速自台上奔下,一语不发,却是训练有素的跟上。直到场外青麟卫事先排好、原也准备典礼结束后直接使用的御驾仪仗,景元觉舍车就马,片刻之间,扬长而去。
  青麟卫接着依序开拔。很快,山谷空荡下来,徒留一地老臣,其中腿软不经站的人,早已跌坐原地,勉强仍立着的,就在寂谷之中,兢兢战战。
  寒风骤起,在谷中打着旋的呼啸刮过,很快便辨不清其初始由来的东南西北,只卷起些残败的落叶,也依稀,带来些隐隐的湿气。
  要变天了。
  ……
  大梦无边、稚子何踪……木舟功成,金翎破风。
  不破则已、一破翔龙……
  不翔则已——
  一翔惊空。

  景元觉番外一 今朝有梦与明年'上'
  
  “脱掉衣服,给朕看看。”
  蒙恒进帐,就听见刚出浴的皇帝这样吩咐。
  虽然他知道帐子里除他以外必没有旁人,还是不免左右看看,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确实没有旁人。
  再看主子,很明显,他并没有要动口解释刚刚发出的命令的意愿。
  但这命令确实古怪。饶是蒙恒中郎将身为皇室一等护卫,出生入死,历经人世风雨,此时也满是一腔的惶恐与不解。不过,跟着主子这么多年过来,他知道什么是那人不开玩笑的神情,也早已习惯,听到吩咐就不再揣测主子任何的心思,于是少刻的犹豫之后,中郎将还是照办了。
  待他脱到只剩里衣,蒙恒抬头,微带期待的看了一眼他的主子。
  “继续。”
  于是最终,中郎将大人赤身裸体,□,面红耳赤的站在御帐之中。
  皇帝陛下在对面端坐,不带一丝羞赫的目光,来来回回的扫视,仔仔细细的端详——就连那隐秘的□,他也没有放过,反而,还皱着眉头,不知所思的看了半天。
  这幅情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假想此时如果突然有个冒失的人闯进来,看到他们堂堂覃朝的皇帝陛下,竟然有这种古怪的、不可告人的嗜好,一定……一定会吓破胆的吧?
  所幸,没有人敢冒失到闯进御帐找死。
  所幸,蒙恒明白,其实他的主子,绝对没有那种古怪的嗜好。
  他最多只是,前天晚上在定襄王那里大概不知受到了什么刺激,回来后,稍稍有些极度反常而已……
  蒙恒安慰自己。
  景元觉并不知道他的侍卫长此时脑子里在想的奇怪东西,或者说,他根本不关心。他只顾着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番男人匀称的身材,经年的锻炼所养成的坚实筋肉,还有那宽阔的肩膀,窄细的腰身……怎么看,这都是一个在所有女人心中,挺拔健壮,惹人羡慕的地道男子汉啊。
  即使在男人眼里……
  看起来,那一身虽然黑却并不暗沉的皮肤,在夜灯的光下透出枣色的光泽,甚至也很细腻,有几分,说不出的诱人……
  然而,皇帝却叹了一口气。
  寒露将至,暮色深沉。
  覃朝人尽皆知的不务正业心性不定的皇帝景氏元觉,其时并不在京城九重宫阙里履行他身为人君的义务,却在北邑首府广平城中,一座名为醉生楼的酒楼之上,举杯浅饮,消磨时光。
  无能之名远播,此人向来不以为意。所谓的人言嘛……即是人言,岂可尽信乎?
  不然也。
  就比如现在,能在这里偷得浮生半日闲,是因为他办完了他要办的事。
  当然旁人不会知道,他也不想他们知道。
  又比如这几年来朝局暗流涌动,大臣各怀鬼胎,后宫勾心斗角……事情多了去了,他不是看不见,他是故意冷眼旁观,不插手。
  人皆喜自作聪明,何如坐而观之?
  景元觉玩转酒杯,扯起一抹浅淡的微笑,放纵着那些人上窜下跳,因为他们只是……
  统统在他的股掌之中,而已。
  他想到这里,看了一眼身边一言不发的贴身侍卫们。能跟着他,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是忠臣,是死士,是必要时会毫不犹豫挺身而出,血溅当场,也要保他周全的人……但他们,也只是尽他们的职责罢了。
  他又想起今夜,就在不久之后,他还要去那一座广平郡王府赴宴,以便安抚跟着他出来又为了他私自微服乱跑而头痛不已的两位下臣。那两人整天价的诚惶诚恐,就怕弄丢了他,确实也辛苦……因为他,再不济也是他们的主君。
  景元觉泯了一口这酒楼里叫不出名字的酒水,辛辣的滋味停在唇舌,进不到脑中。
  无聊,真的无聊啊……
  除了某一件事终结之时偶有的兴奋,其中的时间,他全部拿来等待……的确无聊。
  一壶酒没有喝完,邻桌有人生事。
  那是几个关外的大汉,嫌酒家怠慢了自己,一下揪着小二不放,眼看就要动起手来。
  侍卫统领蒙恒用眼光询问,景元觉摇头,他不想生事。
  以为有一场瓯架就要上演,却有个本已走掉的书生上去管了闲事。
  那书生是个骗子,景元觉听他说了几句就这么想。
  不仅仅是骗子,还是舌灿莲花的高级骗子。
  先是旁敲侧击的把那几人比作英雄好汉,再凭空编造出一个堂皇的凄美传说,然后将传说诓回现实,辅以身临其境的亲身游记推波助澜,最后还加上一篇词藻富丽的景物咏叹……彻底把那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唬得一愣一楞,真的就唏嘘嗟叹,真的就摩拳擦掌,要去那书生说的西山一探究竟。
  景元觉坐在角落里暗自摇头,现在可是入了秋的夜晚啊。
  那人几句话把人煽上山头,却还不满意。
  三寸不烂,巧言令色,那几个人晕头转向,最后不仅上山,还是抱着他们刚刚为之惹事嫌淡的花雕上的山。
  酒楼中根本无人反应过来,那几个大汉和书生称兄道弟,兴致高昂,一边景元觉看得是哭笑不得,总算本着同类相惜的精神,忍住了一时对弱者的同情泛滥。
  人已走远,那书生默立片刻,转身,露出一个诡笑。
  诡,笑。
  看得景元觉瞬时就呆住。
  那是怎样的一个笑啊。
  明明该是机关算尽,阴谋得逞的小人奸诈,配在那眉目如丝的清秀脸上,却像是小孩子恶作剧般清透明亮,兴高采烈,一双大而漂亮的桃花眼,糅尽三分算计,三分得意,三分没心没肺,甚至还,还有一分让人想和他一齐笑的冲动……
  举凡见者,一眼失神。
  那人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的惊艳,自顾的和小二说着话。
  “嗯,明天,你把我那两坛女儿红拿来,送给那几位朋友……山上冻一夜,需得暖暖身子。”
  说完他摆摆手,摇着纸扇头也不回的下楼去了。
  景元觉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心头不觉,浮现一丝暖意。
  这人其实……
  心眼不差。
  景元觉番外一 今朝有梦与明年'下'  其实倒是存了再见的心的,但是即便是景元觉,他也没有想到,这个再见来得这么快。
  就在一个时辰之后。在广平郡王府中。
  席上就听广平郡王和知府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北地白莲惊才绝艳的故事,听的人并不以为然。景元觉,他是何等人物?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高雅风流、通晓诸艺、出语不凡?广平郡王偏居一隅,毕竟见识有限。
  结果进来……却是那人。
  当时景元觉第一个想法是,猴精一样的人,怎么能取号雅若白莲?
  然后他就发现,这人是有很多副面孔的。
  他站在下面和几位广平城的公子说话,一脸君子清高。
  而后上来拜见吏部侍郎李仲恭,又一脸小人媚俗。
  景元觉想,若不是见过了酒楼上那一幕,这么被那双水汪汪仿若真诚无比的大眼睛看着看着,就是他,恐怕也还真的要被他骗了去。
  这人哪是在做戏,他甚至不是游戏其中。
  他根本是游离其外……尽让别人游戏其中。
  然后,此人就被轮着介绍给了景元觉。当然,景元觉这时顶的是一个廉王四子的假身份。
  “你好。”
  景元觉吐出两个字,故意冷落他。
  那人并不介意,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上上下下的打量他,神情没有不敬,却也没有敬畏。说白了,他像是在研究一件物什。
  “我脸上可有什么不妥吗?”
  景元觉不得不出声打断他,只觉得被那目光盯着盯着,心虚。这大概是头一次,他还怕被人能看出自己的什么端倪来。
  那人听了是略有窘态,不过很快又恢复一脸笑容,只拱了手道:“四公子丰神俊秀,远非寻常人物,苏鹊一时看得呆了,有失礼数。”
  “倒是第一次有人当面这么夸我。”
  景元觉口上玩笑,暗自心惊。
  虽不中,亦不远矣。
  那人听了,淡淡一笑代过,去与旁人说话了。
  这边景元觉坐着,却是更有几分心惊。回想此前此人对李仲恭,那可谓极尽溜须拍马之能事,一句揣度看他是有意疏远,竟就能再无亲近之意——
  何其机敏?可惜……
  这样的人,又何其危险。
  尤其,他还作了那首诗。
  春秋几度枫又红,
  镜湖无漾水月重,
  人生如梦醒时终,
  朦胧一刻取相溶
  ……
  一刻狂放,久久惆怅。
  他说完不久凉风一吹,桃花眼中清明闪过,立刻就似有一点后悔,嘴上推说着酒醉试图借着众人庸庸掩饰过去。景元觉坐在对首,当时浅浅微笑,状似无波无澜,却在心里高高扬起嘴角,一声冷笑……现在却怕朕记住你吗?
  早晚了。
  在广平的那座老旧城门前,瞥见那个排队的人群中白色的身影时,景元觉在马上,不自觉的撇了撇嘴。他在心中板着指头算了笔账,从昨天傍晚到这时候,怎样,也没有超过十二个时辰吧?
  古人有云,一日三见,谓其有缘也。
  他于是赏了一个眼色给蒙恒,鞭子不动声色的翻了翻。侍卫长一向知心,于是翻身下马,轻提步子过去,娴熟的装起路上突然的巧遇,出声唤了起来:“——苏公子?”
  ……
  皇帝陛下想到过往种种,又叹了一口气。
  抬眼却见他的侍卫长,还光溜溜的,一脸涨红、浑身僵硬的站在面前,终于想起了还有这么个人,开了金口。“身材不错,把衣服穿上吧。”
  ……
  纵是数九寒天,蒙恒已是一身的冷汗。被皇帝下了奇怪的命令,还端详了这么久,虽然他内力深厚,身子是铁打一般的健壮,也禁不住,起全了一身细密的鸡皮疙瘩……
  如此怪异,心里还不发毛,除非他真的修成绝世活佛。
  可是他还是不敢问。
  说起来,这就是为人近臣的可悲了。因为……怕没几个人比蒙恒更清楚,景元觉此人,要是不想讲,他更不想你问。
  中郎将暗自摇首,刚把衣服穿上,却听到皇帝又在那里轻叹了。
  “……苏鹊,他像个女人吗?”
  蒙恒中郎将闻声,不受控制的一颤,却不知道他的皇帝陛下是不是在问自己,因此也没敢吱声。
  景元觉又问了一遍。
  蒙恒这下终于知道他是在问自己了。可是这个问题,他宁愿景元觉不是在问他。半晌之后,虽然为难,他还是只能依着性子实话实说了,“皇上,苏大人虽然俊秀,臣以为,并不像女人……”
  景元觉点头,又转头,目光有几分奇怪的看着他,“蒙恒,你难道不是男人?”
  暄仁三年,腊月十日,夜。
  覃朝武功盖世、英勇无双的皇家侍卫军统领蒙恒蒙中郎将,差点没因此一句话,噎死在主君御帐。
  自己家的主子,今天这是怎么了?
  蒙恒不敢否认,又不敢承认,脸涨得通红,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又是半晌,中郎将艰难无比的低低开了口,“臣以为,和刘公公比起来,臣还算个男人……”
  不好意思,刘玉,蒙恒不大厚道的暗自愧疚,我不是故意拖你下水的。
  景元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隐隐有一个“川”字的雏形。少刻他站起来,在室内来来回回的踱步,直走了将近一盏茶,最后站定,眼看着蒙恒又好似根本不知看着哪里,丢下一句。
  “朕并不好男风。”
  ……
  中郎将大人很郁闷,确实,他郁闷也是正常的。
  站在他的角度,换了是谁,此刻也只怕会是一样的委屈。摄于面前人的身份与地位,他还只能默默的在心底想,这到底算怎么一回事,我又没有勾、勾引你,就是衣服也、也是你要我脱的……
  皇帝陛下偏偏不依不饶,歪着头,皱着眉,非要破釜沉舟、追根究底的问他,“你觉得呢?”
  中郎将大人无比郁闷。自己服侍了这么久的这个人有没有断袖之癖,他是十分清楚,可问题是……
  自己服侍了这么久的这个人,现在露出的这种神情他也十分清楚。那,那分明是,要他回答,“不是”……
  服侍了主子这么久的中郎将大人,终于在许久的迷惑之后,在这个冬夜无边的郁闷之中,凄凉的发现了唯一的一点真实——那就是,他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他的主子。
  “罢了、罢了……”
  好在他的主子虽然偶有古怪发作,到底其本质是英明的,知道用这种问题问他,问死了他,他到底是怎样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的——蒙恒听到这句话心中一喜,如闻大赦,立刻期盼着,现在能够全身出去将一切恢复正常了。
  然而皇帝陛下方才站起身来,又下了一道吩咐,“去,给朕备水洗澡。”
  “皇上……刚刚不是洗过了吗?”
  蒙中郎将职责所在,不得不小声的,把这个明显的事实提点出来,好提醒面前单手扶额,单手叉腰,双目无神,完全不知所思的的君王。
  “无妨。”
  “……可是陛下,”蒙中将看看左右,抖着胆子,再度开口,“天马上要亮了,今,今日还有……”
  蒙恒几欲饮泣,今日还有大事要办啊。
  “所以,快去准备。”
  景元觉猛一挥手,少有的露出几分急切神色,甚至还有一分尴尬……蒙恒一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
  尚未出帐门,却又听后面追来压低声的吩咐,“凉水,不要叫人伺候!”
  “……是。”
  蒙恒终于全身出帐。传令完毕,他仰头看了看东方显出的几丝鱼肚白,在黎明前的夜风中,无来由的,抖了抖。
  —完—

  佳人无双
  
  大队回京。
  第二天朝天门金鸡鸣早,早朝朝议,议中重新提起搁置许久的粮仓扩建事一二三,弹劾罢免事一二三四五……无人反对,无人异议,悉数通过。政题堆积乃至数十条之多,早朝却半个时辰内结束,其效率之高,恐怕为覃开国以来,绝无仅有。
  这也难怪。今天的太和殿上没几个人,敢不心怀惶恐。
  站在阵脚不稳的朝臣队伍中后,看着一个个僵硬的背影,一些事实浮在脑际越发的分明起来,稍一思量,便感慨万千。
  大规模举办冬狩活动始于今皇即位第二年,冬狩广邀大臣子弟参与,则是据说从暄兆元年后成为惯例……如果说景元觉是有备而发,那么这准备,他在多久之前,就下好了铺垫?
  还有郭怡、顾文古和我。
  四个月前的三子入朝,两个月前的大殿授职,近一个月的弹劾之风,搞得轰轰烈烈,万夫所指——注意力都只集中在三子入朝上的大人们现在才惊然发现,那不过是……
  我不禁为我之前的猜度好笑。付老爷子没猜对,可也确实不是弃子——却不过是扰人耳目的大迷烟,赢得时间的障眼法,背后动作的挡箭牌。
  这也就罢了,施的人手段高超,不仅转移了注意,放松了人家的警惕,还引得大小高低的人物依次走上台前,把该表的态度和立场,都大大方方的暴露了遍,以至于……
  一场冬狩,把最近一个月跳出来维护周家或持中立暧昧不明的,一网几乎打尽——所谓的建功营,固然冠冕堂皇,固然道貌岸然,确是釜底抽薪,确是有的放矢。
  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还不尽然。
  六千京城卫率青麟军士,本多遴选英勋之后,携力禁军拱卫京师,一直以来,与其说是战力不如说是摆设,是荣誉之下,朝廷的一条给养功臣后人之策。三年前,青麟卫率由定襄王统领,定襄王当时刚刚奏请分府,又乃廉王之后——按其家传渊源是一向不理政事,接掌青麟卫统领的区区三品官位,明显是寻个留京不外放封地的借口。
  可就是这些个摆设的军士,混位子的统领,却一夜之间不声不响,从冬狩围场转移走数百人。
  更惊讶的还是后面。昨夜大队回到京城,眼看一城安然无事,众人以为事情虽然突然,也就到此处。然而今天甫上朝,便连听数人说起——说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回家一看,才知道不光是围场那里,就是京里那些因种种原因没去参加冬狩的适龄官宦子弟,也早被留京的青麟卫趁夜请走,满城官爵,无一遗漏。
  事实上冬狩五日,这些摆设军士于城中横行无忌,早俨然执掌执拱卫京师宫闱之牛耳,一万禁军亦次之。
  于是众皆默然。
  青麟卫率,如今磨砺有成。
  且不仅如此。
  等待早朝前太和殿外小声热烈的议论,把更多的消息迅速的传播开来。
  城卫守军换防。
  宫闱禁军换防。
  四大门督、两大提点守备易人。
  北邑神策军抽调修养,新驻三千于东西两市。
  ……
  五日内,京城弹丸之地变数陡生,力量的均衡,当不复存在。
  一石何止二三鸟。
  朝堂之上,缺席冬狩的周相据说是匆匆从其伴驾太后的汤泉宫赶回,虽然始终不发一辞,却神色凝重——而他对面突然起兴来上早朝的付梓基付大人,虽然竭力隐忍,前后顾盼时,却难掩一抹得色。
  我就站在付老爷子侧后,看着看着,突然间醍醐灌顶。付大人老迈从不参加冬狩,今年却忍寒受冻的也非要来看个热闹……到底是老狐狸嗅觉灵敏,早有预见。
  无论如何这一步棋,景元觉,他下得漂亮。
  退朝回到府第时,家里书房案上,果然已有了羽衣楼柳烟飞的请帖。
  粉色的撒金纸笺,透着淡淡的墨香,上面是一笔娟秀的小楷。“妾有一曲清音,尝愿得君一闻。烟飞字。”
  到了羽衣楼,却还没有开张。门外扣了几下,门板上一个巴掌大的小窗开了,伙计探出头来,“您找哪位?”
  “在下苏鹊,烟飞姑娘的友人。”
  那小伙计哼了一声,“烟飞姑娘的友人,这京城没有千八百,也有几十号……”
  我掏出一两银子。
  伙计抓过,“这交情好是好,规矩在那,姑娘们也是人,烟飞姑娘,她也得歇歇啊。我话替您带到,您过了时再来,我替您第一个开门。”
  我把那张信笺递进去。
  “哦,您是那位听曲的客人……”伙计脸往后缩了缩,吐舌挠头道,“得罪了,您早说,烟飞姑娘早在后院候着了,麻烦往后边巷口走几步,我给您开院门去。”
  我允了,回头让小六先驾车回去,自己往后院走去。
  一盏茶之后,我在羽衣楼的后院石桌后,面对薄施粉黛的柳烟飞而坐,听她抱着琵琶,看她十指流转,且弹且唱了一曲坊间流行的月下采桑。
  “数日不弹,琴艺想必是生疏了,烟飞不才,竟让苏大人听得这样心不在焉。”
  我猛地抬起头来,才发现一曲弹罢,她早已放下琵琶,对着我浅笑。
  “是听得沉醉,不知何时,竟然都结束了。”
  “是么,苏大人这么说,那真是烟飞的荣幸。”
  柳烟飞妩媚的一笑,起身奉茶,午后的阳光下,她一袭彤红的锦裘展开,发髻上玛瑙珠串层层环绕,相映如火。
  “比上次苏鹊见到,烟飞姑娘又明艳几分。”我接过茶,上下打量,真心赞叹。
  她在对面歪着脑袋,同样上下看我,然后笑道,“苏大人,彼此,彼此。”
  我讪笑着偏过头去。
  “这小院倒是僻静……”
  再回头她仍看着我,立时又抛了一个媚眼,继续莞尔,“苏大人说笑呢,风尘滚落处,哪里说得上僻静。不过是个烟飞偶尔发发呆的时候,不想人随便打扰的地方。”
  “这样也是一方心静处,也好……”
  我漫不经心的答。
  她笑着问,“好什么好呢?”
  “唔,闹中取静好,发呆好,出神好……”我拖着声音低下头,无聊的拿茶盖拨弄着茶碗里浮起的茶叶,“时间如白驹过隙,而人恒如定,好啊……很有禅意。”
  她想了想,点头搭话,“这么一说,是很有禅意。”
  放了茶盖我也点头,笑笑。
  “那愿借宝地灵光,和姑娘一同参禅?”
  难得看到花魁露出如此怔愣的表情,最后转化成一脸有点无奈的笑。
  “好。”
  于是便终于得了安静。我是懒得说话,柳烟飞其实同样无心闲聊。我俩达成默契之后,就这样静坐着饮茶,我看着茶叶在茶碗里浮浮沉沉,直到茶水凉透之前,耳边终于响起柳烟飞天籁般的轻语,“你等的人,该到了。”
  扬起头,柳烟飞站起身嫣然一笑,抱了琵琶放高声音,“苏大人,外面冷,和烟飞上去用点茶点再听吧。”
  羽衣楼二楼,最东一间。
  虽然多次前来羽衣楼饮宴,但柳烟飞的房间我还是第一次进入。
  和一般的小姐闺房差不多,鸾床锦被,沉木香柜,墙上挂着几幅不知是谁留下的墨宝,却还有几分功力,显得屋子有几分雅致。我四处看的时候,柳烟飞掀起雕床后的矮帘,那后面是格出的方便之处,五谷轮回之地。
  那里正中,有一个红漆马桶。
  柳烟飞蹲下,玉手伸出,轻轻移开那物,掀起其下的绒垫。
  绒垫之下,木板地上有一枚难以察觉的铆钉。她拎起铆钉,几块木板连块而起,一个仅容一人的四方垛口出现在眼前。
  我看得直是摇头。
  谁会想到京城花魁的闺房内,芙蓉帐后马桶之下,竟然别有洞天?
  大概见我盯着那马桶先是摇头,然后始终面带若有所思,柳烟飞不知错以为了了什么,脸一红,竟然“嗵”的一声跪下,声音里透着窘迫,“烟飞自知亵渎万死,但事有从权,委屈大人……”
  “哎,不是的,快起来,”我赶忙拉起她,“你误会了。”
  又瞪了那精致的红雕花马桶几眼,实在忍不住,伸手掩口笑出声来,“我刚刚是在想,难怪烟飞要在后院另辟静心之处,原来闻哥待人这样过分,抠门功利,竟然如厕,都不让个姑娘家安生。”
  “哎,奴婢可不敢怨主子……”
  柳烟飞话这样说,还是忍不住笑了。她待笑意过去,缓缓抬眸看我,却又叹,“早听庄内老人说起,今日方才相信,二爷,可真是……”
  真是什么?还没明白,她已飞身直起,再无声落下时,手上多了一条黑绳。
  那绳连在横梁之上,既粗且长。
  柳烟飞将绳垂入洞口,又从怀里掏出一根火折递给我,嘱咐道,“下面是封闭的仓库,东首三步,白色麻袋下是秘道入口。我在此间弹曲,曲音未断便是安全无事。事毕后,打石子到木板上,开门放绳。”
  我点点头,抓住那个黑绳拽了拽,结实粗硬。上面每隔两寸都打了结,想是方便不会功夫之人上下之用。
  下到黑暗的仓库,一阵霉味扑鼻而来,还夹杂着多年未置换的衣服馊味。听到上面柳烟飞放下隔板的声音,我点燃火折。细看东边几个旧衣箱,中间果然摆有一只白麻袋。
  挪开那不知装了什么颇为沉重的麻袋,麻袋下无灰的地板上,有一枚肖似的铆钉。洞开是一条陡峭的楼梯,下面有微光传来。
  楼梯走到底是一条半丈宽,一人高的秘道,秘道沿路已点上灯烛。秘道曲折,走了大约二十步,一拐后突然眼前豁亮。
  我从较暗处过来见光一时不能适应,刚闭上眼睛,就感觉劲风刮过,脖子上立刻多了某件凉凉的事物。
  鼻子闻到一阵香甜传来,我闭着眼镇定道,“这位女侠,有话好好说。”
  “噗嗤”一声娇笑之后,那兵刃和架上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撤了下去。
  “二爷,得罪了。”
  一个甜濡的熟悉女声响起。“大先生随后就到。”
  我睁眼,待带两眼能清晰的视物,便看见一张刚刚才见过的、娇媚可人的脸。
  侧耳聆听,上方琵琶之声隐隐传来,仍旧不绝如缕。

  曲道制衡
  
  深埋于地下密室之中,见到不可能见到之人——可算是诡谲之极。
  后来我想想,我在那一瞬恍惚之后,露出一个自以为是洞若观火,镇定自若的微笑……在她看来恐怕也是诡谲之极。
  当时我对着那张毫无二致的脸,愣了片刻,尚能平静的发问,“一月不见,姑娘别来无恙否?”
  于是那双剪水妙瞳疾速闪过惊奇与不解,狐疑与笃定,然后眼前一身夜行黑衣的美人终于缓下脸色,皱起蛾眉,懊恼的嗔道,“姐姐竟然告诉你了!”
  “哦……”
  这下我梗了半天的脖子,终于能不那么僵硬了。
  “楼上那位是令姐?”
  此话一出,换成佳人花容失色。
  “你……你不知道?”
  眼看又有亮兵器的凶险,我立即坦诚。
  “我不知道!”
  问题是你刚刚告诉我,就知道了啊。
  美人银牙咬紧,蛾眉倒竖,表情有如大白天撞鬼,“——那你怎知道一月前的那个是我?”
  “噢,为什么?别,别急……”我对着那隐有抬起趋势的凶器,忙认真的扬起头,在脑中深刻的回想,“让我想想,想想啊……”
  凶器缓缓压了下去。
  “想起来了,”没了威胁的压力,我的思路就理的迅速好些,“初见时,那个在我手上写字的人是你……后来饮宴那次是令姐……和闻哥来我府上那次又是你,今天我才又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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