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方寸大乱-第8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凳俏业牟欢裕此凳橇宀欢浴
  其实我心里一直觉得我没有不对过。柳清明明比我大,却老是要抢我的蛋黄酥吃,十分让人讨厌。所以后来他和母舅一起去南疆的时候,我特意赐了个会做蛋黄酥的厨子给他。
  我在心里头腹语了一通大道理,琢磨了一会儿,觉得应该足够天子威仪,便清了清嗓子,道:“圣人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们打架是不对的。”
  他们两人都没有理我。
  我甚有挫败感。
  于是我又加强了语气,道:“刀剑无情,如若伤了人,任你们是进士出身也好,皇亲国戚也好,都是要与庶民同罪的。大理寺不会坐视不理的。”
  这句话出口,古宜的剑猛然抖了一抖。
  我觉得他的反应,应该也是怕伤人定罪的。我又连忙补充道:“你们也应该知道,大理寺钱少卿可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连太傅也要让他三分的。”
  然后我想了一想,觉得举个例子应该更有说服力。于是我道:“前年冬天,户部的员外郎和礼部的主事在九门口偷偷摸摸搂搂抱抱,被钱少卿撞见。钱少卿二话不说,将两人直接拿下,以伤风俗之罪下狱。当时寒冬腊月,户部的员外郎,竟然下半身都没有穿裤子!”
  那个男人闻言,不知为何,回头看了我一眼,一副似乎要笑又冷冰冰没有笑出来的样子。
  我怕他不信,严肃道:“这是真的!不是我诌出来劝架的。大理寺的卷宗里白纸黑字写着呢!下回你可以去翻翻。”
  古宜却突然抱着剑,转身朝我半跪了下来。
  我慌忙看看四周,三更才过,街上没有人。
  “公子,古宜绝无二心。”他低着头道。
  我莫名其妙。
  然后我想,可能是我刚才那个例子举得不够好,让他误会了。
  我揉了揉额头,准备再给他举个浅显易懂的例子。
  他却已经开了口,继续道:“虽然他是我的胞弟,但他也是前朝慕容氏的余孽,古宜愿意大义灭亲。”
  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我琢磨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道:“‘他’是谁?”
  古宜回头,用剑指了指那个男人。
  我更加糊涂,追问道:“他不是姓阮吗?怎么会是你弟弟呢?”
  古宜还没有回答,那个男人已经扶墙站直了身体,无比冷漠地对古宜道:“就凭古光台的出身?给先妣提鞋也不配。”
  我知道,古光台,是古宜的爹。
  十三年前,他在我父皇登基前夕犯了事,被我父皇砍了头。
  我皱了皱眉头,道:“你这话差了。庶民也有才华高的,并不能仅仅看出身就决定他配不配提鞋。”
  他看着我,一双眸子在黑夜里隐隐闪烁着凄美的光。
  “这是林献寒教你的?”他突然问我。
  我想了想,发现这的确是太傅教我的。太傅和一般的王公大臣不一样,他用人并不太讲究出身。可能是因为,他自己出身也不高的关系吧。
  太傅自己,就是一个出身低微但却才华横溢的绝好例子。
  我朝那个男人点点头。
  他看了我一会儿,扶墙低咳几声,突然转身,往远处走去。
  古宜想追上去,但是他先看了看我,似乎是在征求我的意见。
  “他真是你弟弟?”我问。
  “是。”
  “他母亲是谁?”
  “是前朝慕容静霆的姐姐慕容静云。”
  我想了一想,完全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我知道慕容静霆,我也知道他有几个姐妹,可我不记得他的姐妹里,有人叫慕容静云。
  我挠头狐疑道:“为什么我从来也没有在史册里看到过这个名字?”
  古宜神色僵了一僵。
  然后他回答我:“因为慕容静云当年与先父私通事发,先皇大怒,将她的名字生平从史册里统统抹除掉了。”
  我一怔。
  我没有再问下去,因为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我再次抬头,看那个男人。
  他已经走得很远了。
  城墙上高高悬挂的灯笼投射下昏暗的光,将他消瘦而硕长的身影拖得极长极长。影子在墙上缓缓滑过,画出一种难以名状的落寞。
  我跑上去,拉住他。
  “你要去哪里?”
  他停住,回头淡淡地看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的眼神我突然有些紧张。
  我不由自主松开手,喃喃道:“你的伤……还没有好呢……”
  他伸手,放在我的肩上,将我转过身去,背对着他,面朝城门。
  “城门快开了。”他在我背后道,“南疆遥远,一路小心。”
  “你不跟我一起走吗?”我回过头去看他。
  他五官深刻的脸离我很近很近。
  我看到他弯起嘴角,无奈地笑了一笑,朝我无声摇了摇头。
  我突然很难过。
  我至少还有南疆可以去,至少还有我母后的家族可以藏身,甚至还可以靠他们来翻盘。
  可是如果他真的是古光台和慕容静云的儿子,那么他已经无处可去了。
  古家精忠报国,自然要杀他明志;慕容家前朝余孽,人人得而诛之。
  天下之大,他偏偏无处可去了。
  我伸手,握住他放在我肩上的手。
  古宜朝我走了过来。
  “公子,再不准备就来不及了。”他道,眼神极其戒备地看着我身后的男人。
  我感到我捏住的那只手微微抖了一抖,然后发力,从我掌心里毅然决然地溜了出去。
  五根修长的手指似乎是不经意地滑过我的肌肤,柔荑指尖明明几分留恋。
  我咬了咬唇,将已经空了的手掌慢慢捏成一个拳。
  “后会有期。”我转身,对着他的背影大声道。
  一定会后会有期的。
  他停了一停,回首。
  夜风吹来,打乱他的三千青丝。
  他就这样,在三千青丝里,朝我璀璨一笑,道:“再见。”
  
  ===
  我被塞在一堆杂物里,很顺利地出了城。
  古宜没有随我同行,他说如今全国都是通缉他的皇榜,他跟着我,反而会生事。
  我想想也对。而且将来如若我重新回来,京城内总需要有接应的人。
  临走的时候,我用我从皇宫里带出来的朱红颜料,给他留了一张手谕。
  
  马车在京郊的官道上飞奔,颠簸得我昏昏沉沉,欲呕欲吐。
  可惜我折腾了一夜,什么东西也没有吃,呕也呕不出来,只好扶着车壁干咳。
  实在太难受的时候,我伸手偷偷掀开车帘,往外头瞧。
  太阳已经升高了,朝霞堆积在天际,绯光普照,将满眼的田野镀成了醉人的浅红。初春的风迎面扑来,我能闻到,潮湿而清幽的野草芬香。
  天高地阔,无边无垠,我却莫名的失落。
  到了最后,失落席卷着一宿的困乏,将我带入沉沉梦境。
  
  梦里,重回幼时。
  我被人抱着,在熙熙攘攘的街上前进着。
  似乎是三月的样子,京城漫天杏絮飘飏,温白而细碎,堪堪迷人眼睛。
  路边有卖糖葫芦,我伸出手,去抓。
  抱着我的人停下来,买了一串,递给我。
  杏絮飘得到处都是,我看不清他的容貌。
  “春宵一度值千金。阮双阮公子,你我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身后有个温文尔雅的声音笑着响起,如玉一般的光润。
  我回头,一愣。
  几丈开外,素袍雪簪,太傅一手执扇,翩然而立。雪白杏花落他满头,说不尽的跌宕风流。
  我惊愕至极,刚想抬头再看抱着我的人,却突然感到自己失去了重心。
  
  我猛然醒过来,这才发现马车莫名倾斜了。
  外头各种声响。
  古宜的人掀开车帘,将我从车里拉出来。
  “怎么回事?”我问他。
  “太傅大人的追兵赶来了。”他急急道,一把将我推进了路旁一个坑里。
  果然,太傅昨晚放了那个叫黄诚的人,让他带着箭毒的解药来找古宜,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我始终是把太傅想得太好了。
  那人已经将乱七八糟的杂草和泥土盖在我的身上。
  外头的声响越来越大,刀棍声,枪剑声,撞击得我耳膜生疼。
  有人叫喊,有人哀嚎,还有人在咒骂,此起彼伏。
  最后,一切声音全部都停歇了下来。四周如死一般的静谧。
  我躲了很久很久,直到听到鸡鸣的声音,才从乱草之中爬出来。
  天色濛濛亮,我躲了一夜,手脚都麻了。
  倾斜的马车依旧在那里,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人。
  死人。
  血液都在泥土里凝固了,一道道红色的痕迹,和土地的裂缝交错在一起,恐怖得很。
  我十分镇静地站了一会儿,抬头。
  我要往南边走。我要去南疆。我要去找我的外公和舅舅。我要重新回京城。
  我不认识路,我不知道南疆离我究竟有多远。但是相信我能做到的。
  于是我仔细看着天色,认准了方位,拍掉身上的灰土,没有留恋,往南边走去。
  




☆、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我走了好几个时辰,直到太阳移上我的头顶,我终于瞧见一个小镇子。
  镇子只有一条大街,大街的东头,有个中年女人正在摆摊盛粥。
  我看到不少老头柱着拐杖往粥摊蹒跚走去,排队。
  粥香飘荡在空气里,香甜而诱人,我听到我的肚子欢快地唱起了不算难听的戏曲。
  我已经有整整一天两夜没有吃东西了。
  我摸了摸袖子,里头空荡荡的,古宜前天给我的银票,在兵荒马乱之中被我弄丢了。
  我顿时惆怅万分,只好咽了口唾沫看着远处的粥摊。
  然后,我突然狂喜不已。
  那个中年女人给那些老头一人发了一碗,没有问他们要钱。
  我揉了揉眼睛,真的没有要钱。
  我没有在做梦。
  我赶紧快步走上前去,规规矩矩排在队伍的最末端。
  很快就轮到我了。
  可那个女人只看了我一眼,就挥手道:“去去去。”
  我觉得她可能是结巴。
  不过嘲笑别人结巴是不对的。
  于是我很有耐心地问她:“你要我去哪里?”
  她白了我一眼,道:“捣什么乱啊?你看,后面还有这么多人。”
  我回头,后面的确还有好几个老头。
  我咽了口唾沫,道:“我是排了队的。我并没有插队。他们本来就是排在我后头的。”
  她把粥碗往案板上一搁,朝我没好气地道:“哪那么多废话。我这是行善施粥呢!”
  我点点头:“我想吃东西。”
  “这些粥是给没钱吃饭的人的!”她道。
  我想了想,我现在身无分文。
  于是我道:“我就是没钱吃饭的人。”
  她突然噗哧笑了一声,伸手扯我的衣袖。
  “你看看,你穿的可是丝绸衣裳。光这一身料子,就要一两银子呢!怎么会没钱吃饭?”
  我看看她的衣裳,又看看那几个老头的衣裳,再看看我自己的衣裳。
  虽然我在路旁的坑里躲了一晚,衣服上全是尘土,可似乎仍旧比他们的光鲜不少。
  我突然很后悔那天我贪图舒适去买了这套新衣裳。
  我道:“你说我有钱吃饭,是因为穿了这身衣裳。那如果我把它脱了,和你们穿的一样,是不是就算是没钱吃饭了?”
  她很鄙夷地看了我一眼,道:“年轻力壮有手有脚的,不去寻份事情挣钱,却要我这嗟来之食,你还是男人麽?”
  饥肠辘辘并且还是男人的我,就这样被她无情地赶出了粥铺。
  肚子叫得已经有点疼了。我叹口气,扶墙揉了揉。
  或许我该寻份事情挣些钱。
  可是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我最擅长的是盖国玺印。而这里,显然没有我的用武之地。况且,国玺我也没有带出来。
  我抬头,看到不远处的田埂上有两个中年男子正在做事。
  天气已经暖和起来了,和风阵阵,马上要春耕了。
  我走上前去,问道:“我能不能替你们做事挣钱?”
  他们回头,很诧异地上下打量着我。
  然后一人道:“你是读过书的吧?”
  我觉得他简直是火眼金睛,竟然能够一眼看出我读过书,我甚是佩服。
  我点点头。
  另一人就笑道:“读过书的能帮我们做什么事情?五谷都分不清楚的。”
  这下我生气了。
  太傅说过,为君者,先察民情农事。
  我于是道:“我是能够分清楚五谷的。”
  他们不睬我,转过身去继续做事了。
  我觉得他们根本不信我,便又道:“《孟子》曰:‘树艺五谷,五谷熟而民人育。’赵歧有注言:‘五谷谓稻、黍、稷、麦、菽也。’”
  他们很不耐烦地重新回了头。
  我看着他们。背书我不太在行,这几句背下来,我只觉得头昏眼花。
  然后,我看到其中一人从兜里拿出一把种子来,往我面前的地上一放,嗤鼻道:“你既然硬要说你能分清五谷,那你倒给我分分看,这里头哪个是稻子哪个是麦子?”
  
  我在他们的嘲笑声中默默离开了。
  日过中天,太阳将我的影子压得很小很小。满地刺目的白光,我觉得一阵又一阵的晕眩。
  我寻了棵树坐下来,垂头丧气地抱膝。
  树旁的地上有几株新草。几只虫子正爬在上头,欢快地啃咬着叶子边缘。
  看上去似乎很好吃的样子。
  我忍不住伸手,将其中一株草折下来,放到嘴里。
  苦涩得很,一点也不像看上去的那么鲜嫩好吃。
  我本想把它们统统都吐出来,可是我忍了一忍,还是咽了下去。
  我就这样,坐在树下,吃了很多很多的草。
  树下所有的新草很快都被我拔光了。我觉得甚是对不起那几只先前吃得欢快的虫子。
  我想了想,觉得这样始终不是个办法。
  没有钱我寸步难行。我需要钱。
  我想,那几个带着我逃的人,他们身上,肯定是有钱的。而且,说不定我失落的银票,也在那里。
  如果我回到出事的地方,说不定就能找到钱。当然了,也有可能太傅的追兵去而复返,在那里重新设了埋伏。
  我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冒险回去一次。
  
  ===
  我又花了几个时辰,精疲力尽重新折返马车倾覆的地方。
  荒郊野外,马车还是孤零零地在那里,人也还是孤零零地在那里。一地的羽箭,纵横交错。
  日薄西山,漫天绚丽的彩霞,宛如巨大的图画。
  几只乌鸦在半空中盘旋,有一只甚至落到了一具尸体上,仰头呀呀地叫着。
  我往四周看了看,没有人。
  于是我走到那些尸体跟前。
  乌鸦看到我来,“呼啦”一声,全都飞走了。有几片黑色的羽毛从空中缓缓飘落。
  甚是凄凉。
  那些人的面孔都已经肿了。
  我恶心得想吐,又想想他们都是为了我而死,我不替他们收尸,还这般嫌弃他们,实在是说不过去。
  所以我忍住没有吐。反而还替他们念了两声佛。
  念完之后我伸手,在一个人袖子里摸。
  摸了半天,一文钱也没有。我又摸他的胸口,还是一文钱也没有。
  我听说有些人路途遥远,怕遇劫匪,会把钱藏在官靴里。于是我又脱下了他的靴子,用力倒了一倒。
  一文钱也没有倒出来,倒是倒出了一股令人窒息的酸臭气来。
  我忍不住呛得大咳了几声,脑子立马被熏得一片空白。
  我差点以为我堂堂一国之君,就这么被熏死了。
  好在上天开眼。
  
  我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不死心,又屏住呼吸去摸第二个人。
  然后,我猛然看到,那个人肿胀的脸上倏然投下了一片阴影。
  我想也不想,立马往旁边一滚。
  一把刀已经砍上了那具尸体,血肉模糊。
  提刀的人穿着京城侍卫的服饰,正凶恶地看着我。
  然后,他突然朝天空发了一枚烟火。
  烟火在空中散开,白色的光芒,映得绚丽晚霞都失去了颜色。
  我咬唇,从地下爬起来想摸我的匕首。
  可是他已经扑了上来。
  我眼见着他的刀折射着烟火,折射着晚霞,流光溢彩,朝我的胸口砍过来。
  我知道我躲不过了。
  所以我索性放弃了躲,低头不再看他,继续寻找我的匕首。
  如若我要死,那么死之前我一定要替我自己报仇。
  我很快找到了我的匕首,抽了出来。
  很奇怪,那把意想之中的刀一直没有砍上来。
  我愕然,抬头。
  那个侍卫正捏着刀,不可思议地瞪着我
  然后我看到,他的喉头,多了一个血窟窿。血窟窿上,插着一支箭。
  鲜血顺着箭柄流下来,一滴又一滴,在半空中绽放出了妖艳的赤红花朵。
  他就这样不可思议又不甘心地瞪着我,然后慢慢仰天倒了下去。
  我知道他并不是在瞪我,他是在瞪我的身后。
  于是,我深吸一口气,握紧匕首,慢慢转过身去。
  天际的霞光又更浓艳了一些,各种颜色的云朵,被晚风徐徐吹动,织成迷人的图案,在我身后形成一幅令人怦然心动的天障。
  天障前,玄黑的衣裳,俊秀的容颜,卓然的风采。
  那个男人,就这样缄默立在那里,淡然地看着我。
  他的一只手,仍旧保持着扔箭的动作。
  大风刮过,卷起不知名的早春花瓣,追随着他的一头长发,肆意飘扬。
  我能看到,发丝飘扬下,他那一双冷漠而凄美的瞳眸。瞳眸里,静悄悄折射着早春晚霞的五光十色。
  光影流转,他的瞳眸,就好象苍穹之上最最耀眼的星辰。
  我朝他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见。”
  




☆、第 22 章

  第二十一章:
  
  他没有说话,对我甚为诚恳的欢迎之辞全无反应。
  我又问他:“你的箭伤恢复得还好吗?”
  这一回他的眼睛动了一动,不过他还是没有回答我。
  我想了想,觉得他大概是怪我没有谢谢他方才的救命之恩。
  可是两日之前,我从太傅底下救走了他,他也没有谢谢我。
  于是我颇有些不满意地提点他:“君子礼尚往来。虽然你刚才那一手甚是干净漂亮。可是你欠我人情在先,如今一命抵一命……”
  我还没有说完,他已经沉着脸,快步走上前来,拽起我的手就往外头走。
  我本就饿得头昏眼花,被他这么一拽,脚下没有站稳,面孔朝下直接摔了下去。
  天旋地转,我好半天才趴在地上回过神来。
  我抬头,看着那个男人,他依旧阴沉着脸看我,神色有些憔悴。
  然后他弯腰,架起我的手肘,又将我拖起来往外跑。
  我跟着他踉踉跄跄跑了几步,脚下一软,重新摔倒在地。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又要将我拖起来。
  我拦住他道:“我跑不动。”
  他不理我,还是执意要将我拖起来。
  “我真的跑不动了。”我敲敲自己的腿给他看,〃你瞧瞧,脚都软了。〃
  他终于停下来,瞥我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然后他幽幽道:“阮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我想了想,问他:“我是腿软,又不是面瘫,怎么会丢尽阮家的脸?”
  他无甚表情的脸抽了一抽。
  我心里头甚是得意。
  他却抬头,皱眉看了看天,又蹲□来,问我:“你要休息多久?追兵马上就要来了。”
  我揉了揉已经感觉不到疼痛的肚子,轻声叹口气道:“我饿了。”
  他微微一怔。
  然后他低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纸包着的东西,默默递给我。
  我狐疑打开,里头是三个馒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都已经冷透了,硬梆梆的。
  我其实原本是不喜欢吃馒头的。
  但是我今天却倏然发觉,冷透了的硬馒头是这世界上顶顶好吃的东西。
  我二话不说就吞下去两个。
  刚想吃第三个的时候我想到一个很紧要的问题,就停了口问他:“这是你的晚饭吗?我吃了你吃什么?”
  他看了我一会儿,不答反问道:“你有多久没吃东西了?”
  我仔细数了数,道:“两天了。”
  他闻言抿了抿唇,随即轻声道:“你吃吧。我不饿。”
  
  我看了看他,有一瞬间我想把手里的馒头给他。
  可是我实在太想吃东西了。
  于是我低头,开始闷声不吭咬第三个馒头。
  才咬了一口我就听到半空中响声大作。
  那个男人已经扑倒了我。
  我微微抬头,只见被彩霞染红的地平线上,黄色的尘土纷纷扬扬,许多骏马飞驰而来。
  我想起了刚才那个死去的侍卫发出的烟火。
  “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我们是躲不了的。”我大声对那个男人道,“我们要赶快逃。”
  他蹙眉看了看漫天的羽箭,突然伸手,朝我扔来一具尸体。
  我明白他的意思,是要拿尸体做挡箭牌。
  据说糟蹋别人尸体会祸及自己子孙的。我不由有一瞬犹豫。
  然后我转念一想,我不喜欢女人,男人又不会生小孩,子孙一事想来也不太靠谱。这样一想,我顿时心安了,连忙将尸体背在身后。
  背完之后我侧头,看到那个男人也在背尸体。
  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他这个事实。
  “你知道吗?糟蹋别人尸体将来自己子孙会遭报应的。”我对他道。
  他皱了皱眉头。
  我想他大概是担心了。但是当下之急,显然是保命更重要。
  于是我连忙劝慰道:“不过你将来可以向我这样,不要再喜欢女子,只同男子欢好。”
  他看了看我,突然在暮色中意味深长地一笑,道:“这可是你说的。”
  我干笑一声,点点头。
  然后,我们两个都背着尸体站起身来,一同往外狂奔而去。
  夕阳在我们的后头,投射下极长的影子,落在我们的身前。
  我眼见着影子一点一点地变浅淡变朦胧,最后和不知不觉黑暗下来的夜色融为一体。
  可后头的马蹄声,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更清晰了。
  我一边跑一边对那个男人道:“人怎么跑得过马?这样下去迟早会被他们追上的。我们要想其他法子。”
  他沉默了一会儿,回我:“我知道前面有一片林子。”
  “大不大?”
  “很小。”
  我有些绝望,道:“你以为京城侍卫是吃素的吗?他们难道不会搜林子吗?”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而坚定地道:“你要信我。”
  
  我们很快就跑到了那片林子。
  在林子里背着尸体已经没有必要了。于是我们将尸体丢弃在林外。
  尸体上密密麻麻插了许多的箭,就好像刺猬一样。
  我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那个男人已经拉起我往林子里跑。
  林子里似乎多是杏树。夜风拂过,杏香阵阵。我能感觉到,杏花的花瓣飘落在我的脸上,细碎而冰凉,就好像是春雨一样。
  我们没有跑多远,我就听到后头马匹追赶而至的声音。我回头,隐隐看到林子外头灯火通明,看那样子,京城的侍卫,已经准备开始搜林。
  我甚是担忧。
  他却熟门熟路地带着我在林子深处穿梭。
  我有些疑惑:“你以前经常来这里吗?”
  他突然停住。
  黑暗里,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只听到他若有如无地叹了一口气。
  我能感觉到,那一声叹息里,藏尽了数不清的懊悔和自责。
  我呆了一呆,犹豫一记,终究没有开口追问
  后头侍卫的说话声已经清晰入耳了。
  他似乎回了神,又拉着我开始跑起来。
  
  或许是他跑得很快,又或许是这个林子的确很小。几炷香的功夫,我们就穿越了整片树林。
  眼前豁然开朗。我借着微薄星光仔细瞧了瞧,发觉那是一条很大的山涧。
  开春了,积雪从不知名的山上融化下来,沿着高低起伏的地势,一路奔腾不休。
  他二话不说拉着我就往湍急的水里走了下去。
  水花打上我的靴子,我停住不走。
  他又拉了拉我。
  我放开他的手,还是不动。
  “别怕。”他道。
  “我没有怕。”我道,“但是你要告诉我,我们究竟要干什么。”
  他顿了一顿,回我:“我们要躲水里去。”
  “怎么躲?他们一样会搜的。”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他已经重新拉起我的手,然后他凑上我的脸,看住我,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你要信我。”
  
  我的确信了他第二次。
  山涧十分的深。我没有走几步,水已经浸到了我的脖子。看那样子,再往里走几步,水便会没过我的头顶。
  更要命的是,水流湍急,我已经被冲得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可他还在无畏地往涧里走。
  我实在觉得危险不过,便对他道:“我们这样会被水冲下去的。”
  他却突然放开我的手,纵身往前一跳。
  快得我来不及拉他。
  然后,他从湍急水流里探出头,对我道:“这里有块石头,你跳过来。”
  我瞬间明白了他,心中一喜。
  涧正中的水又深又急,人根本不可能在里头站稳。侍卫们最多在浅滩上探查。如若我们在深水处找到了落脚之地,自然能够避开他们的搜寻。
  当然,现在是月末的晚上,野外一片漆黑。如若换作白天,这个法子还是行不通的。
  至于侍卫们会不会在山涧里搜索一夜直到天亮,这就要看我们造化了。
  “你怎么知道这里会有石头的?”我问他。
  水声嘈嘈,他没有回答我。
  水中开始泛出浅白色的光泽,有人已经搜寻到山涧旁了。
  我赶紧往他身前一跳。
  底下,果然有块高高突起的石头。
  石头不小,我连忙两手抱住它。
  白色的光泽更加浓晕了,我回头,几个侍卫的影子已经被模模糊糊地勾勒了出来。
  我看了那个男人一眼,他朝我点点头。于是我们深吸一口气,一人一边各自抱紧石头,将身体通通埋入了滚滚波涛里。
  水势湍悍而急猛,我能感到,冰冷的水流打在我的身上,好象是一股凶猛的飓风,随时随地都会把我卷下去一样。
  巨大的水声里,我能朦胧地分辨出外头的响动。有人在岸上徘徊。火色摇曳,隔着水面,晕染出奇怪的光影。
  我正屏气看得仔细,却突然感到在我对面的那个男人的身体猛然一晃。
  透过火光我模糊看到,他的一只手,不知为何,松开了石头。
  水流急速异常,石头的表面又甚是光滑。突发变故之下他只能用一只手勾住石头,半个身体都开始随波逐流。
  我连忙调整自己的姿势,小心翼翼腾出一只手,想去将他拉回来。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