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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寸大乱-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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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上依旧是很久以前的鞭痕。这些纵横交错愈合不良的鞭痕,我以前在宫里见他的时候,就看到过。
  那时我印象很深刻,但我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回事。
  现在我知道了。
  那是我的父皇叫人打的。
  说起来,那其实也不是我的父皇。那其实是他的父皇。
  我努力甩了甩头。然后我将我取上猪脂的手指往他的后庭探了探。
  我觉得他的身体,又微微一颤。
  我吓得立马不敢动。
  “别怕。”他似乎感觉到我的异样,勉强扭过头来,道,“先放一根手指进来。”
  我赶紧按照他的指示,放了一根手指头进去。
  里头很温热。
  “慢慢转一圈。”他道。
  我又赶紧用蘸满猪脂的手指在他身体里头慢慢转了一圈。
  然后我听到他似乎极低极低地哼了一声。
  听上去颇为痛苦的样子。
  我连忙把手指退出来。
  手指上头有鲜血。
  我觉得我已经万分轻柔了,竟然还是有鲜血。我呆呆看着指尖的一抹红色,甚有挫败感。
  “你教得一点也不好。”我对他忿忿道,把带了鲜血的手指递到他的眼皮底下给他瞧。
  他看着那一抹鲜血,不吭声也不动,整个人出了神。
  我推推他,问:“现在该怎么办?”
  他被我一推,回过神来,淡淡看着我。然后他垂下眼睫轻声道:“你可以进去了。”
  “现在?这么快?”我犹是不敢相信。
  他漠然点点头。
  我有些担心刚才看到的鲜血,因此有些怀疑地看着他。
  他已经重新把头埋进了被褥里。
  被褥厚重,遮挡了他的表情。
  我侧头想了想,觉得相信他比相信自己更靠谱一些。
  于是我提了提身下,顶上他的后庭。
  “我该怎样进去比较好一些?”我又推了推他的背,问道。
  “你怎么舒服就怎么来吧。”他的声音从被褥里毫无起伏地穿透出来。
  这个回答我喜欢。
  我的心里头顿时乐开了花。
  按照我的本意,我是喜欢使大力气的。
  不过从我以往的观察来看,使大力气他会不舒服的。
  我希望他能够舒服。
  所以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挺身极轻缓地进入他的身体。
  他完全埋没在床单里,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在我进入的一刹那战栗一记。
  “你痛吗?”我怯怯问他。
  他摇了摇头。
  三千青丝顺势逶迤开来,在床上织成一张凌乱而紧致的网,将我的一颗心紧紧束缚住,触动着底下最深处的欲望。
  于是我壮了壮胆,闭上眼睛,加大力气开始扭动起来。
  欲望被挤压,被摩擦,被碾碎成末,溶入沸腾血液流遍每一寸每一厘的肌肤,撩拨出隐匿在肌肤深处每一丝每一缕的欢喜。
  “猪脂还真是好东西……”我伏在他的背上,忍不住嘟哝一句。
  他没有回答我。
  我一边抽动一边从后伸手,搂紧他的腰,希望将他一同拉入我的欢喜之中。
  手触碰上床褥的刹那,温热而湿润。
  我一愕,瞬间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冷水,扑灭我全部的沸腾。
  我赶紧睁眼低头一瞧。
  满目的鲜血,在雪白的床褥上渲染成了妖艳而刺目的花朵。
  我惊呆了。
  花朵在我眼前绽放开来,鲜红得让我晕眩。
  我伸手将他一把翻转过来,死死盯住他。
  他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我。
  我们就这样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率先打破沉默,微笑道:“早知你还是这样笨手笨脚,我刚才就不该心软答应你。”
  我看住他的微笑,冷冷道:“我是有许多不懂的地方,可我不是傻子。”
  他依旧保持微笑。
  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扭过头去,道:“这是三个多月前在山顶时你三番四次弄破的伤口,你当时在气头上,伤口有些大,时至今日也没有痊愈彻底。”
  我还是看住他。
  前几天我吃蛋黄酥时不慎烫破了皮,三日就痊愈了。
  就算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也足够痊愈了。
  我和他在山顶分别,屈指算来,到今日早已经超过一百天了。
  我虽然不甚懂医,但我还是晓得的,如果一个伤口超过一百天还不痊愈,早就溃烂生疮了。他怎么可能还好端端地躺在这里?
  他分明是在骗我。
  我心里头酸楚得很。
  “你还真是不举了啊。”他已经伸手,弹了弹我的身下,轻描淡写地转了话题。
  我低头看了看。
  原本的□早已经疲软下来。
  我又抬头看了看他。
  他的下唇上鲜血汩汩,更衬托出他苍白无比的肌肤。
  先前我在他身体里抽动的时候,他为了如我的意,忍痛忍得都将下唇咬破了。
  我抽了抽鼻子,俯身趴到他的身上。
  “别着急。”他伸手抱住我,轻轻抚摸两下,莞尔笑着继续道,“明天我找个好大夫给你瞧瞧。”
  我闻言再也忍不住,眼角蹭上他的锁骨,扯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我哭了很久很久,哭声都快掀翻了屋顶,眼泪都快淹没了床褥。
  可我还是觉得没有哭够。
  我十几年的苦闷蓄就满腔湖水,一朝决堤,汹涌而下。
  我不求别的,我只求,它们能够冲走阮双的苦闷。
  如若我的苦闷是湖水,那么他的苦闷就是湖石。我要用湖水去浸润湖石,让它消融在我的心湖里;我要用湖水去冲刷湖石,滴水穿石,磨岩成砾,总有一天,我要让它们统统都变成沙粒,再也无法堵住他的心头。
  
  哭到最后我实在哭不动了,可我心里依旧悲凉万分,只好趴在他的肩头有一搭没一搭的抽泣。
  然后,我感到我的眼角一黑。
  他已经用他的唇无声吻上我的眼角,一滴又一滴地吮吸过我流出的泪水。
  我的泪是温的,他的唇是凉的。
  冰火交替,融化了所有。
  “哭得像个女人似的。”他的舌尖婉转过我的脸颊,一口气呵在我的睫毛上,道,“活该你不举。”
  “我刚才明明是举的……”我反驳道,“是被你吓成不举的!”
  他的一只手不知何时已从我的背上下滑,越过丘陵,从后头轻轻撩拨我的身下。
  我浑身一颤。
  他侧头咬上我的耳朵,低低笑道:〃那就再把它吓回举的好了。〃
  我愣了一愣,低头。
  它果然又举了。
  我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阮双。
  “你应当去做郎中。”我很认真地对他道,“你的手碰一碰别人,那简直是立竿见影,比鹿茸虎鞭还要有效果,绝对能赚很多钱!”
  他失声而笑。
  “真的!”我睁大眼睛朝他道,“你昏迷了这么多天所以不知道,柴米油盐酱醋茶,什么都要钱的。我们现在很缺钱的!”
  他停手,将我重新抱起来,骑坐在他的肩头,浅挑眉毛道:“可是除了你,我不喜欢碰别人,怎么办?”
  我仔细想了想,觉得我似乎也不喜欢他如碰我一般去碰别人。
  可是我们的钱的确不多了。他大病初愈,应该要好好补补身体。
  我瞬间十分为难。
  他已经在我身下微微仰头,用鼻尖蹭上我的身下。
  他的鼻尖也是凉的,却偏偏如同最厉害的烟火,瞬间点燃了我身体里头的热情。
  我不由自主哼了一哼,脑中空白一片,只剩烟花绚烂。
  他的五根手指再一次如蛇一般地纠缠上来,于绚烂烟花之中无声穿梭,转朱阁低绮户,耐心引领着我探索埋藏在烟花之后的飘渺星辰。
  我跟随着他的手指,一步一步往璀璨繁华里头走。
  满眼的流光溢彩,大好风光无限,我却停留不住,迫不及待。
  他大概看出了我的殷切,突然停手捏住。
  我低头看着他。
  他躺在我的身底下,也看着我,凄美的眼睛里头仿佛藏孕了深邃的沉渊,好像要把我的血肉统统吸进去一样。
  我觉得我已经站上了深渊的最最边缘。
  然后我看到,他在沉渊的最深处里头摄人心神地张开口,轻轻含住我。
  最轻最轻,却足以要了我的性命。
  我愿意为他舍弃性命。
  所以我前倾,放任自己朝深渊里跌落。
  温热的水花莫名溅起,粘稠湿漉,溅满他的双唇,沉沦我的神思。
  一片模糊之中,我看到他半笑,伸指挑起嘴角的一抹白色液体。
  “这是你的。”他道,顺势把手指举到我的面前来。
  我不好意思地看着他。
  他突然转肘,将手指抵上我的身后。
  然后他眯起好看的眼睛,意味深长地接着道:“现在我把它们还给你。”
  说完这句他突然翻身,将我推倒入床。
                          
作者有话要说:留言回复不上……哭
上一次要广播剧授权的童鞋~只要是非盈利的,我的文向所有人开放广播剧授权,但我有三个小小的要求
1。一定要是非盈利的;
2。请您在广播剧开始之前说明这文是我写的原创;
3。如果可以,麻烦你们在做成广播剧之后,来LJJ或者HJJ我的文下告诉我一声哪里有下载,我也想听听,嘿嘿




☆、第 42 章

  第九章:
  
  我感到他的手指伸在我的体内,和着我留在他身上的液体,湿润而冰凉。
  指尖游走,如泣如诉,一如当日我们在山涧里欢好一样。
  我喘气伸手,搂住他。
  “我很想你。”我凑上他的脸颊,轻声问道,“你有没有想我?”
  他侧过头来,深深看了我一眼。漆黑的瞳孔里头无限缱绻。
  然后他将留恋在我身体里的手指突然撤开。
  “你这是……不想我吗?”我有些失望地问他。
  他不说话,只是一把将我的双腿抬过肩头,随即连着我的腿直接压到我的身体上。
  然后他把下巴支在我的胸口,神色迷离地盯着我瞧。
  “你说我想不想你?”
  外头风和日丽,他的双眸美如秋枫。
  我觉得我呼吸不畅,快要溺毙在他的眼神里头。
  似乎有一片枫叶从他的眼神里头旋转着翩翩掉落。
  我不由自主追随着枫叶神游。
  只是那一瞬,他已经进入我的身体。
  满满得好像要溢出来的感觉,宛如我与他的那一点幸福。
  我还是生怕它消失不见。
  所以我努力收紧身体,不让它有一点一滴的机会从我心底溜走。
  可幸福还是随着他身体的起伏,时而离我远,时而离我近。
  离我近的时候,我好像被抛到了云端。离我远的时候,我好像被甩到了海底。
  天涯海角,我不懈追寻,追寻着属于我们的幸福。
  追寻到最后,我忍不住将手插进他的头发里。
  发丝如流水一般,细腻柔绵,缠绕上我的指尖,缠绕上我的心尖,没由头地又缠绕出我才熄灭的火热来。
  火势燎原,一寸又一寸燃烧开来,烧遍漫山漫野,烧成天际绯红。
  “阮双。”一片火海里我唤他的名字。
  “嗯?”他迷迷糊糊地应上一句。
  我咬上他的肩头,笑道:“我想我明日不需要再去看大夫了。”
  他闻言也笑了。
  笑容绽放,肆意而放荡,好像是外头开得繁华锦绣的暮春花朵一样。
  然后他抽出一只手来,再一次捏住我重新□起来的身下。
  随即他反咬上我的肩头,低声诱道:“和我一起来。”
  我闭上眼。
  我要和他一起去。
  一起去越岭翻山,一起去穿越火海,一起去欣赏花海锦华。
  沿途风景无限大好,有人一同欣赏,此生无憾。
  我们一起走,一起走,一直走到璀璨花海的中央。
  那一瞬间,所有的花朵都盛开了,姹紫嫣红。春风吹过,各种花絮漫天飞舞,迅速将我与他埋没在了馥郁香气的最深处。
  我欢欢喜喜地抱住他,松开口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他在我身体内如鲜花一般绽放开来的温热。
  这是最最好的时刻,我忍不住呻吟一声。
  他匍匐在我的身上,急速而低声地喘着气。
  于是我睁开眼睛,想去吻他。
  然后我感觉刹那一白。
  我怔了一怔,睁眼仔细瞧了一瞧那一抹白色。
  先前被我关在门外的那个中年男子,此刻正站在里屋门口。
  我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刚才忘了把门闩闩上。
  他面色铁青地盯住我与背对着他的阮双,肩头都在颤抖。
  一床风月,我觉得,他一个人形影孤单地站在那里,心里头一定是很不好受的。
  不过我与阮双此刻赤身裸体,汗水涔涔,自然也是十分不乐意被他看到的。
  很尴尬。
  我又想了想,觉得如若他能是一个瞎子,一切就会好办很多。
  于是我推了推尚是沉浸在欢愉余烬里头的阮双,道:“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
  “你说……”我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道:“一个人同时是聋子和瞎子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他侧过头来,莫名其妙地蹙眉看着我。
  我朝他身后十分镇定地努了努嘴。
  他顺着我的眼神往后瞧,定住不动。
  那个白衣中年男子已经停止了颤抖,笔直笔直地立在原地,看住阮双。
  气氛似乎相当紧张。
  我环顾四周,偷偷寻觅尖锐之物。阮双刚刚生完一场病,不应该大动干戈使力气。如若等会儿一言不合打起架来,我自然是要冲在他前头的。
  如若我手中能握有什么武器,应当会比较有气势,胜算也比较大。
  我正仔细寻找着,阮双却突然翻身,用被褥严严实实地将我包裹住。
  我很不爽地在他怀里扭了扭身体。
  “别动。”他道,语气难得严肃。
  我依言不动。
  他放开我,迅速穿好衣服,敛容下床,对着那个白衣男子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
  那白衣男子却微微侧身,让开道:“世子如此大礼,郑子佩受不起。”
  阮双没有接他的话,自顾自地行完大礼。然后他推开门,道:“先生可否与我到外间说话?”
  那个叫郑子佩的人看了看我,便点头出去了。
  阮双也要出去。
  我急忙问他:“我现在能动了吗?”
  他刚才让我别动。所以我一直没有敢动。
  可是他对我的问话置若罔闻,直接去了外间。
  我一下子不知道我到底该不该动。
  左右为难。
  如若我动了,他会不会生气?
  我随即想起那一日在山顶时,阮双也是抛下我,一个人到山洞外头去见了太傅。那件事情的结果,是他一个人受了很多很多的苦。
  我想,就算他会生气,我也不希望他一个人受很多很多的苦,所以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在外间和什么聋子瞎子郑子佩说话。
  于是我掀开被褥,也穿好了衣服。
  然后我立在里屋中央,仔仔细细往四周看了看。
  并无尖锐伤人的利器。我甚觉惆怅。
  于是我叹了一口气,走到门旁,贴上门板竖起耳朵。
  那郑子佩刚好在门板另一边长叹一口气。
  “一晌贪欢后患无穷,林献寒的前车之鉴,世子难道已经彻底忘了吗?”
  “血海深仇,十三年历历在目,阮双不敢忘。”
  然后两人都不再说话。
  我很不喜欢这个郑子佩。我和阮双两人在此处生活得好好的,他却跑来扫兴地提什么太傅,提什么前车之鉴一晌贪欢。
  我和阮双怎么是一晌贪欢?
  我越想越气愤。
  这个郑子佩,肯定是一个人无人欢好,所以也见不得别人欢好。这种表面上道貌岸然,底子里黑暗阴晦的人,我都见识了十几年了!
  我暗中呸一口。
  然后我瞥到,我和阮双先前吃饭的桌子上,那只盛汤的大瓦罐。
  我走到桌子旁,用手弹了弹瓦罐边缘。
  瓦罐的质地十分瓷实。
  我捧起瓦罐来,一口气把里头的汤统统都喝了。
  汤的确不大好喝,阮双先前在床上说得没有错。
  我更为郁闷地抹了抹嘴,一手将瓦罐提起来,重新走到门口。
  郑子佩又开始聒噪地说话:“是我失察,如若我当时能劝你少去你舅舅处玩乐,你又怎会沉溺在这般有违人伦的龌龊事情里头……”
  我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于是我猛然拉开门。
  他就背对着我,立在我的面前。
  阮双站他跟前,看到我开门,瞬间一愕。
  我朝阮双笑了一笑,毫不迟疑地抡起瓦罐,对准郑子佩的后脑勺,狠狠砸了下去。
  他猝不及防,人晃上一晃,就昏倒在地上了。
  




☆、第 43 章

  第十章:
  
  摸上去很瓷实的瓦罐被我打缺了一个口。
  我十分镇定地放下破裂的瓦罐,蹲身把郑子佩往外头拖。
  一个人徒手拖人很吃力,所以我抬头看阮双。
  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快点来帮我啊。”我催促他道,“他都能死皮赖脸闯到我们家来,待会儿他醒了,再要把他赶出去,就会很难的。”
  他看了我半天,眼神里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想了想,觉得他可能是怪我乱砸东西,把瓦罐砸坏了。
  于是我道:“这个瓦罐一砸就坏,不是一个好瓦罐。你应该庆幸它现在坏了,没有伤到你。如若你哪天喝汤的时候它突然坏了,热汤洒出来烫到了你,那就不好了。”
  他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然后他开口,只道:“你不应该打他。”
  我道:“哪怕是天皇老子,地藏菩萨,只要是骂你训你对你不好的人,我都打的。”
  他沉默,走过来轻轻推开我,将郑子佩抱往里屋。
  一点也没有感激我为他两肋插刀挺身而出的意思。
  我十分不满地跟着他进了里屋。
  他已经将郑子佩放到了床上。
  床上一片狼藉,红色的白色的,湿漉漉地混合在一起。
  我想,这个郑子佩刚才看到我们欢愉,就脸色如此难看;如若等他醒来,发觉自己就躺在我们的欢愉之上,一定会气得再昏过去的。
  想到这里,我又隐隐有些快意。
  我正想得开心,阮双已经回过头来,问我:“我们还有钱再请大夫吗?”
  我立刻板起脸,想也不想地回道:“没有。”
  有钱给郑子佩请大夫,我还不如去药铺买些虫草给阮双补补身子呢。
  阮双看着我,又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叹口气,再次开口道:“郑先生是我幼时的授业恩师。”
  我偷偷伸手摸了摸袖子里的银两,不吭气。
  他迟疑了半天,又轻声道:“郑先生与你母家柳氏也是极好的旧识。”
  我实在忍不住,忿忿回他道:“太傅也是我的授业恩师,可只要他打你骂你对你不好,我照样要他好看。”
  他怔怔地看着我,漆黑瞳仁在阳光照耀下泛着金色的光彩。
  “我以前还爱慕太傅爱慕了好些日子呢!”我又气愤地补了一句。
  他突然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伸手满满抱住我。
  他抱得十分用力,我有些透不过气来。
  不过我宁愿自己透不过气来。
  我感到他在我鬓边柔和吹过我的发丝,好像是这世间最最温婉的煦风一样。
  “那是我与林献寒两个人的事情。”他低头道,“你无需把你自己牵扯进来。”
  “你不是说如果我放过太傅你就要让我不举吗?”我努力朝他白了一眼,“我要是不举了,怎么压你?”
  “我会让你举的。”他不以为意地缓缓道。
  “谁要你让我举!我自己会举的!”我气不过大叫道。
  他微微一笑,将我抱得更紧。
  然后我听到床上有人猛咳一声。
  我踮脚,越过阮双的肩头看去。
  那位郑子佩郑先生已经转醒了过来,神色微愠地再一次死死盯住我们。
  看来瓦罐还是不够瓷实。下一回我要买坨铁块。
  我正忿忿想着,阮双已经转过我的身体,将我往外头推。
  “去寻个大夫来吧。”他凑上我的耳朵道。
  “他不是已经醒了吗?要什么大夫?”
  “那就去帮我买些吃的吧。”
  我连忙回头看着他:“你刚才没有吃饱吗?又饿了吗?”
  他朝我点点头。
  我想了想,问他:“你想买什么吃的?”
  “你喜欢吃什么?”
  “我喜欢吃蛋黄酥。”
  “那就买蛋黄酥好了。”
  我又想了想,蛋黄酥工艺复杂,应当不大好买。不过既然是他点名要吃,我自然要想办法给他去买。
  于是我再次摸了摸口袋里银两,又回头看了看床上的郑子佩,便依言乖乖出门去买蛋黄酥了。
  
  ===
  我沿江来回走了好几遍,也没有找到卖蛋黄酥的。
  我锲而不舍地找,找到最后,只在江边找到一个破落的摊铺,后头站着个卖海棠糕的贩子。
  海棠糕上头也是黄的,和蛋黄酥有些像,而且海棠糕也是甜的。
  于是我对那贩子道:“我要十块海棠糕。”
  贩子十分高兴,忙不迭地从屉里拿出纸来,替我包好海棠糕。
  江风吹过,我注意到那纸是我熟悉的浅黄色,上头似乎印着墨迹。
  我揉了揉眼。
  贩子已经把包好的海棠糕递给我:“公子,五文钱。”
  我没有接,只是问他:“这些纸你是从哪里来的?”
  “公子,这些纸绝对干净的。”他连忙道,“我已经用它们包了十来日的海棠糕了,从来也没人出过事情。”
  我道:“我不是问你纸干净不干净,我是问你它们从哪里来的。”
  “泗水北面的官府沿江发得到处都是,”他朝大江对岸努努嘴,道,“我看纸张好得很,扔了可惜,就随手拿来用了。”
  我抬头看了看大江对面。
  江上雾气蒙蒙,遮掩了对岸太傅的天下,我什么也看不清。
  我低头把纸张展开。
  十块海棠糕顺势掉在地下。
  那贩子惊叫了一声。
  我不管,只是把沾满油腻的黄色纸张在身上努力撸平。
  如我所料,这是一张通缉的黄榜。
  上头墨迹纵横,勾勒出一个人。
  勾勒得不是很像,但里头风采绰约,我依旧一眼认出那是阮双。
  太傅,还是想找他。
  我有些庆幸我外公自立为王,让我如今能待在一个阮双不会被抓的地方。
  庆幸完后我还是觉得自己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那贩子已经紧紧拽住我的衣袖:“公子,五文钱。这十块糕可是你自己不小心掉地上的。”
  我很郁闷地付了钱。
  
  我在外头兜转了半日,依旧没有买到蛋黄酥。
  日薄西山,贩子们陆陆续续打样回去了
  我只好也垂头丧气地回家去。
  
  ===
  我打开家门的时候,看到阮双和郑子佩坐在外间的椅子上,神色均是十分凝重肃穆。
  我能够感觉到,阮双五官深刻的脸上,似乎蒙着一层淡淡的悲伤。
  我不喜欢这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他们看到我,都站了起来。
  我瞧了眼阮双,轻声道:“我没有买到蛋黄酥。”
  他走到我跟前,替我理了理头发,却道:“郑先生想同你说几句话。”
  我微怔,抬头看看郑子佩,又侧脸看看阮双。
  “我和他?”我问阮双。
  他点点头。
  “那你呢?”
  他勉强笑了笑,将我推到郑子佩面前,道:“你走了半日也累了,我去吩咐隔壁老头做饭。”
  说完他就出门去了。
  
  我一点也不喜欢郑子佩。他就是看不惯我和阮双好。他肯定仗着自己是阮双的老师,所以把他训斥了一顿。他要和我单独说话,肯定也是想仗着与我母族相识,训斥我一顿。
  要不是看在阮双的面子上,我现在就想把他赶出家去。
  所以我斜瞥他一眼,一屁股在他对面坐下来,朝他重重哼上一哼。
  他置若罔闻,反而朝我微微笑了笑。
  我扭头不理他。
  然后我听到他开口,语气似乎有些尴尬。
  他道:“阮欢,我姓郑,名子佩。你……还记得我吗?”
  我转过脸去看住他,没好气地道:“你如果欢好到一半,发觉还有人立在你身后瞪着你,你会记不住他吗?”
  他闻言一怔。
  我又朝他哼了一哼。
  他似乎是被我的话拉进了什么往事记忆里,一脸莫名沉沦,对我的哼鼻毫无反应。
  于是我加大力气,又重重哼了一哼。
  他终是回过神,重新坐了下来,自顾自地说道:“你出生的那几年,我在阮府里住过一段日子,还抱过你。”
  我想到我小时候被这般讨厌的人抱过,浑身如被针刺,怎么都不舒服。
  于是我伸手,当着他的面掸了掸衣服,道:“我一定不怎么喜欢你抱我。”
  他闻言又是尴尬地笑了笑,道:“是啊。偌大的阮府,你只喜欢阮双抱你。”
  我倏然发觉原来我打小就甚有品位,心里头不由偷偷乐上一乐。
  他又已经自顾自地道:“你长得很像你的母亲。”
  我觉得他这个话题转得甚为突兀。
  “不仅是容貌,你的脾气也很像你的母亲。”他又缓缓道,“都是认定了一件事情就会执着到底的人。”
  说完他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
  我想了想,觉得他乱七八糟扯了这么一大堆,应该是想先与我套近乎,然后趁我念及母家旧情放松警惕的时候再与我摆大道理不让我和阮双好。
  阮双会上他的当,我才不会上他的当呢!
  于是我猛然立起身来。
  他十分愕然地看着我。
  我不管他,转身把我先前坐的椅子扛起来。
  他察觉不对,慌忙也立了起来。
  我扛着椅子冲到他面前,恶狠狠地朝他吐了一个字:“滚。”
  他怔了一怔,不动。
  “再不滚信不信我用椅子砸死你?”说完我把椅子举过头顶,往前又踏上一步。
  椅子的阴影爬上他的脸,他的脸色顿时灰败一片。
  他被我所逼,一步一步往门口退去。
  我一步一步往前逼近。
  逼到最后,他的后背抵上了门板,无路可退。
  他有些难过地仰头看着我。
  我才不心软呢!我以前就是心太软,所以把自己弄到了这样的境地。
  我伸脚踢开门,直接把郑子佩逼到了外头。
  然后,我看到了先前出门去的阮双。
  他面朝街巷立在屋檐下,一动也不动,对我们这边的巨大动静毫无反应。
  暮霭沉沉,半明半晦地铺遍他修长的身躯,似乎是要将他无声吞没进巨大的黑暗之中。
  江风携卷不知名的花絮飘过,落满他的肩头,沉淀出他一脸的凄婉与落寞。
  他就这样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好像被这个热热闹闹的世界遗忘了一样。
  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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