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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雪-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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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接受你的娶妻之实。万一天雅仍然深爱皇兄,两人岂非白白错过了这段情。”
  他要得到天雅便要切实得到天雅的全部,不论是人是心他都要。天雅一日没对皇兄心死就一日不算完整地属于他,他要皇兄逼不得已放开天雅,更要天雅永远都忘掉皇兄。假如天雅宁愿不要性命都要与皇兄在一起甚至可以不畏皇权的威胁始终守护着皇兄,他可以无条件地退出,心甘情愿地当一个好朋友,倘若天雅伤心之余对皇兄彻底死心,那么……他不介意代替皇兄照顾天雅,沧海遗珠值得小心呵护,他很乐意成为惜玉之人。
  他可以这么奢侈去祈求天雅的谅解吗?天雅很聪明,他的才智绝不下于自己,光凭他轻易只手操控江南的经济动脉来看,给他一片施展才华的天地,他可以比现在过得畅快而自由,决不是委曲求全地藏身在东宫的一隅做那见不得人的男宠。
  他也明白只要自己开口要求,天雅不会抛弃自己离开,但那样的生活他会幸福吗,即便能得到自己的疼惜又如何,他的身份永远见不得光;在宫外就不同了,天雅能获得的不仅仅是自由、理想、快乐,更多的是他能够一展长才的余地。放手——于他们俩而言,也许不失为最好的选择。
  桦所说的刺中的是他心底最深的软弱,原本想求桦保护天雅,直到自己有实力拥有天雅为止,却从未想到过天雅之余他的意义与他之余天雅完全是不同的概念。天雅为了他已经放弃了许多的东西,难道还能让他为了他把所剩不多的全都牺牲掉吗?不,他不能这么自私,不可以的!
  “罢了,天雅就暂时拜托你了。三个月后东宫册妃大典之后,我会给他一个交代的。”
  三个月,给彼此一个思考冷静的空间,或许三个月的避而不见能让天雅对他的爱恋淡上几分,那他们之间必然到来的“了断”也就不会太痛苦。
  “若皇兄主意已定,臣弟无话可说。臣弟只能尽己所能照顾天雅,完成皇兄之托。”
  郑而重之地接受下皇太子殿下的嘱托,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在这段时间里动上一番手脚让天雅彻底对他那亲爱的皇兄死心的皇甫桦王爷以诚恳亲切到让人根本无法怀疑他的态度边许承诺边不着痕迹地送他的皇兄出门。而早就乱了方寸的皇甫烨如何看得出他深藏的心事,不迭地向他再三道谢叮嘱,临到了出府都不忘再以眼光深深探寻王府某处静静沉眠的爱人。
  也许,再也不能在一起了,他甚至来不及再见他一面,再抚摸一下他苍白的脸庞……
  天雅,今生我生在帝王家,负你负定了,但你放心,来生,来生我必定做牛做马地回报你补偿你,让你开心让你幸福。
  请你……忘了我吧。
  人生百年,如于沙漠中行路,有的人选择长而直的道路,无怨无悔地一头走到底,其幸福与否只要自己明白就可以了;有的人选择短而曲折的道路,取巧夺谋费尽心机,往往换来的却是天大的不幸。
  天雅自己都算不清楚自己是哪种人,他曾经拥有过的太少,失去过的却很多,他奢望过的母爱、一度拥有过的兄长、倾心相恋的情人,还有挂念他的叔伯,关心他的朋友,似乎只要他所希望的情感都会在不知不觉间从手中溜走。
  “大师,是小子前世做恶太多,才报应在此世孤独一生吗?”
  白眉的主持方丈自打这少年踏进寺院起就注意到了,如山岚烟色般朦胧的眼神恬淡地打量着周围的事物,他嗪着一朵微笑,笑意却达不到他的眼中,他的音色清亮而温柔,却听不出半点和蔼的味道。
  他的步履间有着超乎寻常少年人的早熟,一举手一投足的风情令人迷醉,只盼望着可以抹去他眉目之间的忧愁,看他展露笑容的样子。可惜,可惜……那样绝代芳华的少年,却将不久于人世了。
  “施主既然相信轮回因果之说,自然不需要老衲多言。老衲相信施主迟早会参破爱恨之情,修成正果的。”
  “大师不屑于指教小子?”
  “施主言过了,老衲不过是南山一愚钝老僧,哪里谈得上指教不指教的。施主灵台清明慧根深重,虽有魔障沾染之虑却无伤大德,待得顿悟之日自得开解,何需老衲画蛇添足。”
  “若小子此时便愿投入佛门,皈依三宝,大师可否成全?”
  “时缘未到,不可强求。”
  “大师,还是在推脱啊。”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佛渡有缘人,施主当善加保重才是。”
  保重?是了,连老和尚都看出他天命不假,何况是精于医道的莫叔,他们都知道他活不了多久了,才纵容他外出游玩,才会……想尽办法瞒着他烨要成亲的消息。殊不知天下无不透风的墙,他早早便从侍女们私下的交谈中得知了。心爱之人就要娶他人为妻,他则永远都是见不得人的男宠,甚至连被告知真相的权力都没有。他们想隐瞒到什么时候呢?还是觉得日子长了,他自然会接受这痛心的现实?
  长痛不如短痛,他也不是女子,不会没骨气地寻死觅活。何况,皇甫烨立妃纳妾是迟早的事,他也早有了心理准备。真正面对了又能如何呢?他照样好吃好睡,没心没肺地过日子。说不难过是假的,却不至于为此而闹得大家都人仰马翻的,他也明白,皇甫烨迷恋他是一时的,日子一久,他这毫无特色的人又如何吸引得了未来的帝王呢?不如趁这机会识相地下台一鞠躬得好。
  今日他们怂恿他来须弥陀寺上香,美其名曰是赏景散心,无非是不想让他听见喧天的锣鼓和民众的欢呼,不想让他亲眼看见东宫太子妃自长门街上被拥进东宫的倩影,不想让一个人品尝着孤独寂寞的他再次心疼难止……他体贴地顺从着和他们出门,高高兴兴地一路走来,假装仍然被蒙在鼓里的样子,其实他的心依然很疼,只是感激他们对他的心意,命令自己坚强一些,不要让别人看了笑话。
  毕竟……是曾经交付过真心的一段恋情,哪里可能真的不在意呢?
  在寺中漫步了一会儿,遇上了寺院的住持大师。似乎入了佛门而不问讯就等于白白来了一遭,他是不喜欢做奇异之事的人,与大师父攀谈一番后从善如流地聊到了自己今后的命运。
  寻常出家人不是都喜欢告诉他们的信徒要信奉神佛的吗?为什么眼前的这个偏偏要特立独行地劝他好好保重自己?多一个出家入佛门不是他的功德吗?还是说得道高僧都是这副德行?
  “大师嫌弃小子是凡俗中的人,惟恐满身的肮脏玷污了佛门的清静吗?”
  白眉的老和尚笑得好不慈祥,可怎么看都像是老狐狸转世,凝睇了天雅半晌后冒出了一句任谁都听不懂的话,“施主莫要误会,非是老衲嫌弃施主,施主若肯投入我佛门,实乃佛门之福也。老衲与施主许下承诺,倘若一个月后施主仍有出家之心,老衲愿收你为徒,亲自为你剃度。”
  一月之后?他连一日都不想再等了,离开了须弥陀寺就是入红尘,红尘中有他深爱却再不属于他的人,有莫大的痛苦和折磨等着他。他没有那个勇气再去面对,他是个胆小鬼,宁可用逃避来解决所有的问题。
  “大师既然不愿意便算了。强人所难不是小子的个性,小子这就告辞了。一月之后……若还有这机缘,再来贵寺与大师谈论方外之事。”
  平凡的面容浮动着令人动容的笑意,空洞洞的眼中映出老方丈藏着深意的慈爱面孔,天雅看不懂他眼中的疼惜为何意,不过,看得懂看不懂又有什么关系呢?对他而言没什么区别不是吗?一个月后,一个月后他还在不在人世都不知道,现在许下的约定到死后只怕会化做一缕烟灰吧。
  “……若是小子无福再来,也请大师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为我上三柱清香,颂上一段往生经文吧。”
  “一定,老衲必扫榻相迎。”
  像是没听见天雅后半句的不祥之言般,老和尚合什唱念佛号,悲悯众生的眼里闪烁着忧虑。
  他……认得这个孩子,也还记得十多年前状若疯狂地闯进寺内的绝美女子,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孩子过去的十多年中已经背负了太多不堪的事,佛祖是公平的,他会获得他应得的安慰,会得到本属于他的幸福的。
  一月之期,必践!
  第十三章
  他们一行三人出了须弥陀寺仍未有回京城的打算。天雅好笑地跟着莫问天和凤千冰,眼瞅着他们一路莫名其妙地带着他四处乱钻,心里早就笑得合不拢嘴了。
  真是笨蛋莫叔,以为这样便可以瞒过他烨娶亲的事么?凤三也真是的,竟帮着莫叔来骗他,怎不替被骗的他想想,且不论现在的他又一次被最亲最信任的人蒙蔽,有朝一日他知晓了实情,还不是一样会伤心欲绝一样会崩溃。这两人只管当自欺欺人的鸵鸟,领着他漫山遍野地“欣赏景色”,可谁知道他们得逛到啥时候才能下山哪!
  莫问天早早察觉到了天雅一脸的似笑非笑,虽然从大清早开始就跟着他们东看西逛的,倒也没有喊过一声累,他是大病未愈的身体,想必早就吃不消了。于是再走了没多远便主动体贴地扶他到树荫下休憩,细心周到得即便是未必亲生父亲都比得上他,天雅看在眼里暖在心底,更为其用心良苦而鸣不平。自己区区一个废物,垂死的废物,哪里值得他做这许多牺牲,他原应与凤三公子无牵无挂地放舟五湖,做他们的神仙眷侣。
  “莫叔。”
  轻唤为他擦汗的男子,引得男子习惯性地抬头,却意外地望进了两泓幽深的清泉中。
  “嗯?”
  “方才我与方丈大师谈了许久,大师答应了我一件事。”
  “哦?是吗?什么事。”
  天雅自小被训练成为杀手,满身的戾气,如今能完全洗去血腥而以如此平和的气息面对他们,已是十分不易。他突然之间喜欢上佛法中教化众生的无量功德也不意外,须弥陀寺的住持方丈是得道高僧,定可点化开解天雅被过往所困的心灵。天雅若能与其结为忘年之交,不失为一件好事。
  莫问天和凤千冰都十分配合地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只不过不太自然的眉眼让天雅看了直想笑。其实他并不在意唱上一出独脚戏,早已恬淡了心情的他在经过了母亲的事之后越发激不起什么涟漪。莫叔为他上下打理的温暖大手让他不由得联想到了“父亲”这个名词,但他不能因此就想霸占莫叔一辈子,何况……优雅地以手梳理着落下来的几缕调皮的发丝,若有所思的目光投向了几十里外喧闹得有如过节般的京城。
  “我对方丈说,我要剃度出家。”
  “咣当”一声,莫问天拿在手上的食盒亲吻了大地,两人不约而同地回转过身正视刚才毫不在意地在他们心头劈下一道响雷的少年,他们的脸上难掩诧异。
  “天雅,我有没有听错,你说你要做什么来着?”
  “你们没听错。方丈应允我一月之后为我剃度出家。”
  “雅儿,你莫不是太累了在说胡话?好好的日子不过出什么家,还是我与凤三有什么地方待你不周了你才说这话气我们。天雅,你说,你告诉我,我们一定加倍小心。”
  莫叔言辞间的谨慎都带有些卑微乞求的意味,听得凤千冰大皱眉头,盯着天雅的眼神隐隐生出了不悦。向来聪明懂事的温柔少年突然间要出家,这不是在问天的心上挖了个血口子么!
  凤千冰无言的苛责如锋芒在背,刺得天雅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清楚才好了。他本是一片好意,莫叔和千冰都是被他一个人给拖累了,倘若他离开,他们俩不就可以得到完全的自由了吗,在一起过向往已久的自在日子,总好过被他这个废物耗尽心血,受尽牵绊。
  山崖畔的浩渺云烟伴着他寂寥的身影,有些无奈,有些沉重。
  他的心愿很简单,被拆散了的比翼鸟,既然还活着,便要珍惜飞翔的能力,展翅翱翔于九天之上。得不到爱情并不是生命的终结,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好好地活下去的。
  “莫叔,不是您所想的那样。天雅并非为了避世厌俗而出家,只是希望能寄情天下山水之间。”
  “那,那皇甫烨呢?你不在乎他了吗,你如果走,他会发疯的。”
  隐隐约约自天雅的神情中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的地方。尽管他们已尽力隐瞒,可谁又能保证天雅真的一点都觉察不到呢?曾经只手操控江南经济脉络的天雅决计不是什么庸人,既然他如此平静地接受了现在的状况,是不是代表他对皇甫烨的感情不若他们想象中来得深刻?
  “天雅想离开他了吗?”
  “怎么可能呢?莫叔,雅儿恨不得把心都挖出来送给他,怎么可能不在乎他、真心地离开他呢?对他,已不仅仅是报恩,报恩的方式有许多,他收留我的同时我也在为他出谋划策,于情于理我并不亏欠他的。然而……心中有他,还在牵挂他,还眷恋他的温情,却是敌不过他太子的身份。他终究是未来的一国之君,今日立妃,明日娶妾,过得一年半载就能抱得可爱的孩子,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我见到了,心却会痛。我不能自私地打破他成为一代名君的梦想,莫叔,遨游四方、见识风土人情是雅儿从小到大的愿望,出家游方,做个了然的和尚,对雅儿来说不失为一大快事。”
  “你果然……知道了。”
  “唉。”深邃的目光投向他们身后的不知名处,似乎那人一身红色喜服,华贵骄傲地迎风立在东宫门外,神采飞扬的样子正在眼前,喧天的锣鼓,祭天拜祖的歌舞,彩衣缤纷的侍女们带着满脸的喜色,娇娆的身姿同样令人迷醉……
  “他既然有了娇妻,又怎容得下我来败坏皇家的名声。我相信他仍爱我不悔,可我已无立足之地。以太子的男宠的身份的话,偌大的天地之间,早已容不下我了。莫叔,凤三,这种委曲求全的生活不是我要的。何况……我也不愿他为难……”
  “说的也是,只不过……”
  莫问天找不出话来劝慰他,尽管十分庆幸他并没有因为皇甫烨的成婚而做出什么有悖常理的疯狂举动来,也同样没有办法来安抚受到了伤害的天雅。
  然而他身边的凤千冰却不像他一样对感情之事恪醍懂,在经历过对一个人倾心的狂恋之后,他更能想象得到此时此刻在京城中成亲的人同时也饱受着来自心灵的煎熬。
  “天雅,他爱你,真心地爱你,才会答应与素不相识的女子成亲以换得皇上饶过你一条性命。你说你也爱着他,那你难道不可以为他放弃一些东西留在他的身边吗?假如你爱他够深刻,又何必在意身份上的隔阂,何必在意旁人如何议论你们,何必在意青史丹书如何评价你们呢?”
  “我不能那么自私。我不害怕被人指责,被人说成是以色侍人的男宠,但他不行,他以后要成为一国之君,他有足够的能力成为令后人称道的名君的,我不能害了他!”
  “在还不了解他的心情之前你就选择了离开,你就是在逃避。你不敢亲耳听见他拒绝你,你是个懦夫!可天雅,你几曾想到也许他对你的爱已经深到可以完全不在乎后人如何责备你们、史书如何贬低你们,假如真是那样的话,你的离去又如何对得起他的牺牲呢!”
  天雅为之一震,本以为坚定的信心产生了些许的动摇。的确,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这么做无疑是背叛了皇甫烨的信任。他自以为自己的退出和忍让便是对皇甫烨爱的表现,从未想过烨想尽办法甚至对皇上妥协所希冀的是什么。烨爱着他,所以拱手让出婚姻供人操纵,难道他可以做到的牺牲自己就真的不行吗?在爱的面前两个人所付出的不应该是对等的吗?
  他的眼中闪起了异样的光芒,却不知凤三公子的话同样在另一个人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在过去的近四十年岁月里,他有为师妹惋惜过,为天雅愤怒过,今日却头一次为了凤三而心痛。太久了,他把凤三当成单纯的徒弟太久了,压根儿就没想过他们之间还会有超乎师徒关系的存在,直到天雅当了回多事的媒公,彻彻底底地让凤三把心里头的事儿给倒了出来。这才有了两人往后的发展可能,才会“患难见真情”。
  他总是以为,凤三对他是因孺慕之情渐深渐浓才有了爱,单纯得还不懂得情为何物的凤三也许是一时的痴迷,莫问天相信等他遇到真正衷心眷恋的人就会明白究竟“爱”是何种滋味,而曾经对他的……无非是对父辈的依赖罢了。
  乍听得他教训天雅,他心中大为震动,这些于他又何尝不是当头棒喝。他的小徒儿早就长大了,晓事了。漂亮的脸上早已脱去了他印象中的纯真,剑眉星眸中再掩不住藏在一贯冷淡不群下的如火热情,热切得仿佛即将涅磐的凤凰。
  他用自己真挚的言语告诉莫问天他要的是什么,他——凤千冰,既然交付出了一辈子的爱倾注在了一个叫“莫问天”的人的身上,就势必要对方以最珍贵的真心来换!他并非年轻气盛,并非迷茫稚气,他只要以心易心!
  “莫叔,您的凤三儿已是美丽的凤凰了,不像天雅,白白活了十八年,还是一无所知的孩童。”
  轻轻的拥抱住他的凤凰儿,感受着那份别样的温情,莫问天只是笑,不无得意地笑。
  “只要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又何必在乎被的呢。天雅,你也可以的,只要你敢于面对。”
  说的对,他也可以的。凤三能给莫叔的,他同样能给予皇甫烨,他等待了莫叔的回应对久,自己为何不能等待?
  “天雅明白了。那么……二位在此好好享受得来不易的时光吧,天雅先行一步了。”
  如果还有他力所能及的事的话,也只有……等待了。
  “朕始终不明白你要的是什么?”
  “天雅没有想要的东西,天雅拥有的已经很多了,满足了。”
  “满足便好。你该知道,朕放不过你。”
  “是。”
  “你于烨是变数。你会毁了他,毁了他将来的帝王之路。”
  “是。”
  “他答应朕立太子妃换你一命,却在洞房花烛只夜与你同眠,将太子妃和皇族的颜面置于何地了,简直荒唐!”
  “情到深处,身不由己。”
  “朕赐死你,也知你不服。如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可以说出来,或许朕还能……”
  “不必了。天雅一生虽然短暂,倒也什么都经历过了。最后能与相爱之人在一起,算是死得其所,再无什么遗憾了。”
  “天雅,你……你也是个好孩子。”
  “不敢,天雅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
  “天雅原一死赎罪,请皇上将天雅明正典刑。”
  “你想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处斩吗?”
  “天雅伏请圣裁。”
  聪明的孩子,早早料到了自己的下场,在君王的面前依然可以冷静自如,堂堂帝王不禁对他生出几分激赏来。
  “朕还是为你惋惜的,若你肯入朝为官,他日必定是皇帝的股肱之臣、国之栋梁。”
  “天雅从未肖想过能获此荣幸,倒是曾梦见过自己拥有了一间小屋,开个茶馆,再又种上几亩薄田,过上了闲适无忧的日子,即便有些清贫,倒也是足慰平生。”
  “朕倒是也想成全了你。可惜你若不死,就永远会是卡在他心头的相思,到了万劫不复的时候就太迟了。”
  “天雅还是有这点自知之明的。烨的心中有我,我知足了,哪敢奢望更多,加之今时今日方踏上黄泉路,已是上天额外的恩赐。似我这般双手沾满血腥的污秽之人……本早该在地狱业火中滚过千百遍了。”
  “朕不得不承认,除了外貌,你是个极为出彩的人,我儿的眼光不错。”
  “谢皇上谬赞,也谢过皇上允得莫叔来为天雅收尸。死后得以魂归故土,已是皇上的宽厚仁慈,天雅再谢皇上恩典。”
  朴素白净的面容浮起一层浅浅的笑,笑得温雅、笑得洒脱、笑得幸福、笑得满足,笑得像是隐世高人将要羽化成仙飘然而去时的绝美出尘。
  是的,绝美!皇甫英臣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间会用这个词来形容外貌平凡至极的天雅。只是下意识地发觉惟有“绝美”可以描绘此时此刻的天雅。
  他……早就清楚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那日他匆忙下山,赶上了烨的大婚,他微笑着站在东宫前的街角,静静等待着直到浩荡的送亲队伍来到了近在咫尺的地方。他可以清楚地看见烨俊朗的面容上没有寻常新郎倌的喜气,反而在见到站在一边的他时脸色一变,几乎惊地跌下马来。他轻摇着头,冲着他笑得甜甜的,然后无声地、清晰地以口形告诉烨:我——等——你——永——远——
  太子殿下的大婚之夜,烨却出现在他的床上,执意抱着他索欢求爱。尽管近半年不曾有过肌肤之亲的身子被满腔激情悟出可发的某人从头到脚啃得一干二净,思慕已久的情感在最不合宜的日子爆发,沉浸在欢愉中的他宁可忘记紧随将至的灭顶之灾,欢颜着接纳了心爱之人,在他的疼惜下尖叫落泪。
  正因知道无力自拔,所以宁可陷得更深些。哪怕只有一夜的时间也好,他已以全副身心奉献给了烨,他可以无怨无悔地离开了。
  当然,算得上是皇族丑闻的“太子爷舍娇妻就男宠,新贵人方过门便失宠”的流言诽语隔日在京城中已传得沸沸扬扬。当今圣上龙颜大怒,命宫中侍卫拘了烨在东宫,随即将他这个该千刀万剐的“祸水”抓进了宫,其下场不言而喻。
  眼前似乎还浮现着气急败坏的桦在一旁拼命阻挠,烨更是死死抱着自己不肯放手的情景。
  他也只是笑着,将一番心意说给那人听。
  烨,君愿以真心来交换雅的心。雅欣喜若狂,即便君的爱太沉重,需要雅以生命作为代价,雅亦甘之如饴。如有来世,天雅只盼能转生为女子,长伴君之左右,于心足矣。
  烨终是应允了,被侍卫架住了双臂动弹不得的他流着泪应允了。
  那……便足够了。
  天雅的愉悦触动了帝王的心。
  难以言喻的,立于天地之间俯仰万民的至尊君主面对着显得虚无缥缈的天雅时感到了几许愧疚、恐惧和莫名的忧伤。
  还记得和皇后一起在东宫一隅初初见到天雅,他对天雅突然抱有了种奇异复杂的感觉。难以名状的亲切感和不由自主的疼惜,还有没有任何理由的信任都在皇帝的心头发芽,纵容了这本不该在一起的两人。也仅仅是令他印象深刻的一面之缘使他时至今日下旨诛灭天雅的时候,异样的无奈和不祥的预感竟始终盘踞不去。
  帝王的职责告诉他要斩草除根,不能留下隐患;身为男人的直觉却一再阻拦他杀天雅,仿佛那样做的话他会遗憾终生。
  生与死皆在他一念之间,该是下决定的时候了!
  罢了,就算后悔也是将来的事,总好过眼下继续放纵他与烨儿再做出让朝廷诸臣和天下百姓耻笑的事。
  “朕一言九鼎,说过会允诺你一个要求便定会做到。”
  皇甫英臣像全天下仁慈和蔼的长者询问晚辈想要什么样的生辰贺礼般用再温柔可亲不过的口气垂询着天雅。
  “真的不用了。天雅想要的皇上给不了。天雅自是不做他想。若皇上隆恩浩荡,便请为天雅带一句话给太子殿下。”
  “你说。”
  “请皇上转告太子:天长日久,情总有转薄的一天。天雅是太子心上的人儿,却绝不会是唯一的那个。天雅要走了,还请殿下善自珍重,将来必有匹配得上殿下的佳人出现。”
  “天雅这话是说给朕听的吧。”
  他言之凿凿无非是为了消除自己心中的疑虑,不愿烨的太子之位因此番变故而动摇。天雅,果如传言所说一样是个聪明绝顶的人,所谓的“带话”于他那死心眼的皇儿能又多大作用,安抚的却不是身为帝父的他?
  “罢,朕允你。”人之将死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就让他也试着相信一次“情到浓处情转薄”这样的话吧。
  “来人!”
  门外守候已久的内侍鱼贯而入,手上捧着早已准备好的白绫、毒酒和匕首是皇帝早已为天雅准备好的工具。
  “朕说过不会将你押出午门处决,三件东西,你选一件吧。”
  “谢皇上恩典。”
  轻盈地拜倒、谢恩,如浮云般地站起,从容地目送高高在上的帝王离殿而去。优雅惯了的少年直到临死的前一刻都保持着那份罕见的优雅,一身干净的白衣似乎正为了今日可以干脆地离开人世都不用麻烦他人来为他准备后事。
  他并不知晓离去的皇甫英臣并没走远,深深凝视着削瘦的身影直到殿门完全闭合,道不出个中滋味究竟是怅然还是其他的什么的无措令帝王忍不住决定到久违的御花园走走,希望可以排解掉那股心头的异样烦闷。
  第十四章
  缓步踱出御书房,焦躁地迈着大步漫无目的地在御花园里,时值菊花怒放,周围自是一片灿烂芬芳。此情此景不禁勾起了尘封在帝王记忆中将近二十年的往事。也曾年少轻狂过,玩乐忘情于江湖的时候邂逅过一名绝世无双的艳丽佳人。她号称“江湖第一美人”,冷傲欺霜的神态宛如数九的冬梅,时而讥诮的笑却似牡丹娇艳。他为之倾倒,甘心拜倒在石榴裙下,与其他狂蜂浪蝶一起争夺佳人的归属。
  最终他赢得了一颗芳心,过了段神仙也羡慕的逍遥时光,女子时而幽雅、时而顽皮、时而冷淡、时而娇俏的千般面容是他倾心不已的理由之一,更重要的是女子率性不羁的个性在将来分别时不会带来太大的麻烦。
  没过多久,他不得不回京,不告而辞的离开方式彻底斩断了他与女子之间所有的联系。正如女子不晓得他的身世背景一样,他同样不了解女子的来历,断了便是断了,再没了瓜葛。
  奇怪,他怎会在此时想起了曾经的露水情缘?莫不是方才孑然一身无畏无惧的天雅令他想起了有着同样绝决姿态的女子?
  “呵呵,天理昭彰,因果轮回,真是报应不爽啊!”
  谁?什么人竟敢在御苑之内大方厥词!
  本已烦躁不堪的帝王怎忍得住有人在面前放肆,何况来人乃擅闯大内宫禁已是死罪,如不是对自己的功夫有恃无恐又哪会如此猖狂。
  “来……”
  “人”字尚未出口就被他咽回了肚中,猛然钻入皇甫英臣意识中的是一张娇娆冰冷如昔的面容,即使时隔多年都无法自脑海中抹去的脸。
  “你是——云儿!”
  简直不敢相信放大在面前如二十余岁少妇般的美丽女子会是当年他在无意间结识的豆蔻佳人,近二十个春夏秋冬过去了,老天爷待她宽厚得出奇,不似他已显得老态,正因如此,他得以乍见面就认出了这位特殊的故人。
  “你倒仍是认得我。十九年前抛下我一声不响地走了的负心人,终究让我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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