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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魂归何处-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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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辰时刚过,便有内侍前来传旨,道是让南宫逸於勤政殿面圣。
南宫逸入内殿换了身青色的袍子,丝质的料子有些垂坠之感,腰见系了暗鎏金色的绦带。一夜春雨刚过,南宫逸略微苍白的脸色衬著这身穿戴,颇有几分清新出尘。出了院门,南宫逸并没有乘软轿,只说闷得久了,想随处走走。张宝儿便捡了一件披肩儿,打发了内侍,跟著南宫逸往勤政殿走去。
从云清阁至勤政殿,需过了御花园,再经由东宫。都道春雨细如油,却是南方。豫国的春雨不那麽黏腻,只泛著淡淡的清新,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寒气。御花园多是植物,清幽一片,南宫逸淡青色的背影与这番景致融合的天衣无缝。
经过东宫时,恰见郁白迎面走来,见了南宫逸,便一揖道,“郁白见过侯爷。”
南宫逸也是一揖,道,“郁大人有礼。”
郁白默默打量著南宫逸,眼前的南宫逸却与那日见到的少年不甚相符,却也说不出究竟有何不妥,便道,“侯爷的身子可好些了?”
南宫逸一笑,道,“已经大好了,蒙郁大人惦记。”
郁白一愣,笑道,“如此便好。郁白还有些事务,先行告退。”说著,便欲走开。却闻得身後南宫逸道,“郁大人为太子分忧,事无巨细,罪臣,佩服。”
郁白脚下一滞,缓缓笑道,“食君之禄,俗务缠身罢了。终比不得侯爷,一身轻松。”
南宫逸只微微笑道,“郁大人能者多劳,罪臣便不打扰了。”说罢,便领了张宝儿往勤政殿去了。
郁白微微皱眉,便也转身,进了东宫。
二十一
步入大殿的时候,景赫正埋首於案前小山一般的文书中。南宫逸自跪下请安,却不见景赫的动静,宫人们不敢多嘴,只得由著南宫逸跪著。
半晌,景赫自文书中抬起头,极悠闲的伸了个懒腰,这才注意到殿前跪著的南宫逸。景赫笑道,“不必多礼。”
南宫逸这便谢恩起身,久跪的缘故,腿脚有些不稳。
景赫见了,便命南宫逸坐到自己身边,问道,“侯爷的病可好些了?”
南宫逸垂首道,“谢皇上记挂,已无大碍。”这病情如何,太医自有禀报,何必多此一举。
景赫看著南宫逸,忽而笑道,“侯爷此番打扮,真真‘病似西子胜三分’哪。”
南宫逸只微微一笑,抿著唇,不再说话。
景赫忽而捏住南宫逸的手,摩挲道,“既如此,侯爷以後便跟在朕身边伺候吧。”
南宫逸略一闪躲,离座跪道,“罪臣不敢。”
景赫微眯著眼,沈声道,“有何不敢?风清候,还有不敢的事儿麽?”
南宫逸略一踌躇,道,“敢问皇上,罪臣何德何能,又以何身份近身伺候皇上。”
景赫大笑,道,“侯爷认为呢?”
是了,南宫逸背信弃义,投降敌国,又以男儿之身侍奉敌国皇上的事儿,怕是早已传开了吧。横竖这邪魅惑主的罪名,是坐实了。还在乎多这一项吗。便笑道,“如此,罪臣领旨谢恩。”
景赫只一笑,揽过南宫逸的腰身,将其扣於身侧,道,“既是朕的近侍,自称罪臣,只怕不妥吧。”
南宫逸只由著景赫搂著,道,“全凭皇上定夺。”
景赫凑近南宫逸的脖颈,缓缓道,“侯爷既是我豫国的臣下,总不免称一声臣。朕也不叫你侯爷了,朕以後,叫你,逸儿。”
南宫逸只一震,身子略有些僵硬,良久,道,“臣,领旨。”
景赫颇为满意的看著南宫逸,笑道,“朕还有些政务处理,逸儿,便抚琴来听如何?”
说著,便有宫人搬来一尾瑶琴,置於景赫身侧。
南宫逸便自起身,行至瑶琴前坐下,雨打芭蕉和著窗外淡蓝的天色,悠扬的飘荡在勤政殿的上空。
郁白正帮著太子整理些文书,忽而闻得勤政殿的琴声,便是一愣。
景騂看了眼郁白,道,“是他麽?皇上召见?”
郁白方才回过神,道,“先前於殿外遇见,想来,应是如此。”
景騂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便埋下头不再理会。
忽而,郁白幽幽地道,“太子觉得,这琴声,是何意?”
景騂略微一愣,又凝神静听了半晌,道,“於音律上,我不如郁白,如何听得出来。”
郁白笑道,“太子是听不出,还是不愿听出?”
景騂浅笑道,“郁白有事儿,说便是了。无端的,玩这些哑谜作甚。”
果然什麽都瞒不过他,因笑道,“头先於殿外遇见之时,他好似话有所指,但又不便明说。现下听这琴声,虽是闲逸的曲子,却总有些暗流涌动之感。”
景騂略一沈吟,道,“郁白的意思是?”
郁白沈思半晌,忽而道,“太子若是信得过,此人便交由郁白接触。”始终太子之尊,行走後宫,甚是不便。
景騂略一点头,道,“也好。”忽而又想提醒什麽,却终究没有开口。
郁白看著景騂,道,“太子只管放心。”怕自己处处相逼,为难於他麽?却不知,他又岂是那般容易低头的,不由苦笑。
一连三日,郁白每日下朝都能逢著南宫逸往勤政殿去,两人却也没太多话语,一声招呼,便作罢了。只勤政殿传出的琴声,三日来,也未变过。
南宫逸也只每日奉召伺候,抚琴,泡茶。那景赫除了上朝,时时刻刻都将自己困在身边。只是,这景赫用心良苦,却叫那群大臣,好生败兴。都道君王沈溺男色,耽误社稷。好几次上书要将这惑主乱政的妖孽拿了,处以极刑。景赫有时会觉得可笑,便将有些折子念於南宫逸听了。南宫逸却只是嬉笑,既不回应,也无甚反应。若大臣们无此反应,你景赫,怕是要大发雷霆了吧。你将南宫逸困於这深宫之中,又如此待之,大张旗鼓。所要的,不过就是这般结果。南宫逸若是被天下人弃之,即便有运筹帷幄之能,怕这天下间,也无人愿意屈於一禁脔身下吧。
这日,南宫逸依旧自御花园往勤政殿去。行至半路,却见郁白身著一身灰袍,立於回廊下。
南宫逸便上前道,“郁大人今儿个好兴致。”
郁白转身一揖,笑道,“不敢。几日来闻得侯爷那首雨打芭蕉,有些感触罢了。”
南宫逸眼波一转,笑道,“久闻郁大人也是个中高手,南宫逸有几处不明,还请大人不吝赐教。”
郁白一听,这罪臣改了口,便笑道,“岂敢。若是侯爷有空,不妨移步详谈。”
南宫逸笑道,“自然。”说罢,便吩咐了身後的侍从原地等候,自己却与那郁白往园子深处走去。
苍劲的树木即使在春季也透著些肃杀,山石隐约其间,青白色的湖水泛著些光泽。二人行至山石後,郁白才道,“侯爷有话请讲。”
南宫逸倚著树干,道,“明人不说暗话,南宫逸此番,是想同大人,做个交易。”
郁白但笑不语。南宫逸便接道,“郁大人一心辅佐太子,处处谨慎,步步小心。皇上心机深重,霹雳手段,太子本就陷於被动。又有恭亲王景隳虎视眈眈,韬光养晦。可谓前狼後虎。”
郁白微微一笑,道,“侯爷初来乍到,此番言语,足见侯爷亦非泛泛之辈。”
南宫逸凄然笑道,“南宫逸此人,玩物而已,郁大人多虑了。皇上如此安排,郁大人岂能不知原委。”
郁白看了眼南宫逸,道,“侯爷的意思,莫不是想帮太子?”
南宫逸垂首道,“正是。”
郁白略微皱眉,问道,“却是为何?”
南宫逸缓行几步,道,“南宫逸既为降臣,又……”顿了顿,接道,“蒙太子不弃,几次三番救南宫逸於水火,此为其一。其二,太子其人虚怀若谷,他日为君,必能与民休息。其三,郁大人想必知道,朝野上下对南宫逸无不恨之入骨,食肉寝皮亦有不足。南宫逸远离故土,一身一命,如何抵挡?”
郁白略一沈吟,道,“这深宫之中,论权势,太子不过虚有其名;论地位,又有哪个不知太子殿下人微言轻。侯爷苦心经营,却不知为何,竟选了这麽一个靠山?”
南宫逸低声道,“因为,我知道他绝不会弃我於不顾。”
郁白看不见南宫逸的表情,只觉心下一震,道,“你都知道?”南宫逸微微点头,却不回身。郁白急道,“那上次?”
南宫逸苦笑道,“若不是他暗中相助,单凭一个张宝儿,能有多少能耐?况且,若是逢著我有性命之虞,他岂会袖手旁观?”
郁白有几分嘲讽的笑了。景騂,我一直以为此事只有我这旁观者心知肚明,却不想,连他都清楚。只有你,只有你这天下第一的蠢材,才会相信自己对他,只是爱惜吧。
南宫逸看著郁白的神色,心下明白几分,道,“郁大人且宽心,便是南宫逸有此心,亦无此力。待太子登上大宝,南宫逸不过一死,总不能一身侍奉两代君主便是。”
郁白道,“即使如此,横竖都是一死,何来交易之说?”
南宫逸一笑,道,“南宫逸每日行走於勤政殿,政事上虽不通透,却能闻得些风吹草动。南宫逸以此,交换一个条件便好。”
郁白一愣,示意南宫逸继续。
南宫逸看著郁白的眼睛,沈声道,“南宫逸,绝不殉葬!”
郁白亦直了腰身,道,“不殉葬?侯爷……”
南宫逸接道,“南宫逸可以一死,可以终老深宫,但,绝不殉葬。南宫逸此身罪孽深重,却不愿连死,都不得超生。”
郁白一咬牙,揖道,“如此,此番便辛苦侯爷了。”
南宫逸亦回礼道,“谢郁大人成全。”一顿,接道,“但,此事不可告之殿下。”
郁白看著南宫逸,道,“侯爷信得过我郁白?”
南宫逸一笑,道,“南宫逸既信得过太子,便信得过郁大人对太子之心。”
郁白一愣,忽而大笑,道,“郁白好恨哪!若是侯爷并非生在南国,郁白定与侯爷把酒言欢。”
南宫逸笑道,“功成之时,郁大人可带上好酒,亲自送南宫逸一程。”
郁白握住南宫逸的手,道,“郁白,定为侯爷计。”忽而,道,“不知日後?”
南宫逸扑哧一笑,道,“郁大人琴艺了得,南宫逸,候教了。”
以琴声相传,神不知鬼不觉。勤政殿既位於东宫之侧,便是近水楼台。遂笑道,“侯爷好技艺!”
二人相视一笑,便沿著原路回去,互道了一声叨扰,各自离去。
二十二
离殿门尚有一段距离,便看见张宝儿有些慌张的张望著,好不容易看见南宫逸,便冲著他杀鸡抹脖子的使眼色。南宫逸自知今日略晚了些,还需一番应付。
入了殿,南宫逸还未跪定,便觉察气氛有些不对,暗自敛了心神,打足十二分的精神应付。
周围宫人侍卫跪了一地,地上还有些水渍,几片碎瓷。南宫逸倒是第一次见景赫如此发作,略微沈声道,“臣,参见皇上。”
等得良久,不见发落。便偷偷抬起头瞟了一眼,却见景赫兀自揉著眉心,神情甚是倦怠。南宫逸便膝行了几步,至书案前,缓缓道,“皇上万金之躯,却不知为何事烦恼?”
景赫见是南宫逸,思及他奉旨晚了,正欲发作,却见那人低眉顺眼,不似平日那般桀骜,我见犹怜,便只道,“逸儿怎的晚了。”
南宫逸微微一笑,道,“方才在御花园逢著郁大人,因日间听了臣抚琴,讨教一二。”
景赫倒也知道郁白其人,太子景騂为人沈稳,从不曾向自己这父亲提过任何要求,只一次,却是为这郁白,求了个太子伴读的闲差。便道,“郁大人也通音律?”
琴艺,诗酒,文章,本就一家。大凡读书人,多少知道些音律,是否通达,便看个人造化。南宫逸便笑道,“郁大人於诗词文章甚是通达,琴技,亦不在臣之下。”
景赫只一笑,不再多问。想这南宫逸每日伺候在自己身边,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也瞒不过自己,何苦草木皆兵。
南宫逸见景赫不再多问,知是自己已然过了这关,便起了身,行至景赫身後,轻轻揉著景赫的太阳穴。
景赫颇有几分受宠若惊之感,便微微闭了眼,由著南宫逸伺候。
南宫逸见了景赫神色缓和,不似刚才那般疾风骤雨,便一个眼神,示意那跪了一地的宫人侍卫退下。
景赫忽而握住南宫逸的手,放在掌心摩挲道,“怎的快六月天景儿,这双手还这麽冷?”
南宫逸便自低著头,任由景赫纳入怀中,双脚一离地,坐在了景赫腿上。
景赫轻笑著,一手环过南宫逸的腰身,一手在他大腿上轻掐了一把。只惹得南宫逸浅笑著躲避。
“禀报皇上,滦州六百里加急文书。”殿外的宫人尖声报著。
景赫一愣,道,“递上来罢。”
南宫逸便自觉的从景赫腿上下来,闪入景赫身侧的屏风中,撩拨著香炉内的熏香。
景赫拆开文书,阅毕,沈思半晌,道,“宣司空王允,将军魏显觐见。”顿一顿,道,“把太子也请来吧。”
近侍领了旨,便传召去了。南宫逸从屏风後出来,道,“皇上政务繁忙,臣,先行告退。”
景赫笑道,“逸儿是避嫌麽?”
南宫逸拜道,“臣,不过想多活些日子罢了。”
景赫面色一沈,道,“逸儿倒是识趣得很。”忽而一笑,接道,“只是,朕既留了你,自有分寸。”
南宫逸只一笑,道,“如此,臣自当领旨。”说著,便起了身,立於屏风後。
待外间儿宫人传唤,司空王允,将军魏显,便上了殿。後面紧跟著太子景騂。
那魏显,南宫逸自是见过的。司空王允倒是头次见。据闻此人有些怪癖,於古书甚是喜爱。自做了司空,不少底下的孝敬,那人却从不照单全收,非是孤本不可。
行了君臣之礼,景赫也不再兜圈子,只道,“朕刚收到滦州急报,道是滦河水患又犯了。几位有什麽看法?”
司空本是统管天下水木工程一类,滦河水患,自是首当其冲,便一揖道,“滦河河道年久,泥沙淤积,已有地上河之势。近几年更是水患频发,皇上可速派人治理。”
景赫踱步道,“治理自不必说,只是,眼下春夏之交,水患过後,最怕瘟疫。”
魏显本自纳闷,这水患之事,宣他一武将来作甚,眼下观之,怕是自己少不得带兵镇压才是。
司空王允沈吟道,“皇上,不如遣一钦差亲赴滦州,一面督促治理水患,一面关注疫情,防患於未然。”
景赫颔首道,“朕正有此意。只是,不知何人能担此大任。”说罢,眼角微微瞟了景騂一眼。
景騂忙恭身道,“儿臣以为,不若让魏将军亲帅两千兵士,修筑堤坝。若当真疫病暴发,便就地封锁滦州等地。”
景赫略一沈吟,道,“理应如此。只魏显是武将,於工事上不甚通达。若论安抚百姓,统筹全局,还应遣一文官随行才是。”
司空王允道,“皇上所言甚是。”
魏显本道那太子恁的缺德,自己一员武将,修筑堤坝便也罢了,若是疫情泛滥,自己拿两千兄弟便首当其冲,若是不甚引发了暴乱,自己便是三头六臂,也难逃一死。听皇上的意思,却是有意让自己做副手,心下一喜,道,“皇上圣明。”
景騂心下苦笑,魏显乃恭亲王门生,本欲将这个当手山芋抛给他,却不料皇上却无此意,只得一揖道,“是儿臣欠考虑了。”只是听景赫话中之意,却是有意让自己前去,只是,这太子之尊,哪有涉险之理。
景赫忽而道,“依太子之间,何人可担此重任。”
景騂正思忖,闻得景赫如此发问,心中有些没了主意,转念一想,怕是皇上早已有了人选,便道,“还请皇上示下。”
景赫沈声道,“近年征战连连,百姓深受其苦。此番遣钦差前往,既是治理水患,亦是安抚百姓。须得身份显贵之人,才能显其皇恩浩荡。”
景騂只觉得此番话语略有所指,却不甚明了。身份显贵,莫过皇亲。只几位兄弟早已被皇上架空,虚有其名。皇叔景隳倒是身份合适,只日日韬光养晦,暗中计划,不问政事久矣。如此,还能有谁?
景赫看景騂面色阴晴不定,便笑道,“太子伴读郁白郁大人,可能担此重任?”
景騂断没有想到皇上竟打算让郁白前往,此行凶险,於公於私,他自是不愿,便辞道,“郁白只识书本文章,恐误了皇上的大事。”
景赫笑道,“如此,更当历练一番。否则他日,何以辅佐太子。”
景騂一咬牙,沈声道,“蒙皇上赏识,儿臣代郁白,谢主隆恩。”
景赫颔首,道,“王允,你且将滦河的资料交予郁白,并派一得力的手下,随郁白一同前往。魏显,你自领两千精兵随行,一切,需听从郁白的吩咐。”
魏显和王允便一同跪了,道,“臣领旨。”
景赫便一挥手,道,“没什麽事,就跪安吧。”说著,便闭了眼假寐,看也不看景騂一眼。景騂便同王允和魏显一同跪安,退出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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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网络给俺闹情绪,因此米更新,对不住各位了~
另~这段时间有点小小的事务处理,不太有时间写文,这几天会陆续把之前写好的部分放出来,之後停更一段时间,大概一月二十号之前恢复日更状态~
拜谢各位啦~
二十三
景騂怀揣著几分不安,默默走著,不知不觉已到了东宫,却不料那皇上的圣旨竟到的更早,自己踏入殿门之时,郁白已恭身接旨。景騂暗自叹息,打发了传旨的宫人,便和郁白入了内殿。
“何日启程?”心乱如麻,一时间千头万绪,随便挑了个喙头,景騂幽幽问道。
郁白将圣旨交予景騂,道,“明日便出发。”
景騂展开圣旨,粗略的看了几眼,复又合上。只道,“郁白打算如何应付?”
郁白微微一笑,转过身去,望著不远处的勤政殿,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景騂亦上前,行至郁白身侧,道,“皇上此举,却不知是何用意,还需小心些个才好。”
郁白如秋水般的眸子望了景騂一眼,笑道,“国之储君,若毫无建树,如何立威?”见景騂眉头深锁,便接道,“皇上所忧者,莫非一‘仁’字。太子殿下仁德有余而决断不足,皇上此举,是想看太子殿下如何当机立断,行霹雳手段。”
景騂略沈吟,道,“郁白的意思?”
郁白面色一沈,道,“此去情形却难预料,既是钦差,便有临机专断之权,郁白自当代太子行事。”
郁白面色沈静,景騂却不免心潮暗涌。皇上定是知晓郁白的行事皆与自己不无干系,此番遣郁白前去,自有试探自己之意。只是,既是赈灾,难免有些不得已的事儿。若是激起了那群迂腐言官的弹劾,便扔了郁白去,弃卒保帅。即便时下治不了他,日後,这事儿也可成为一个幌子,有用之时,拿来大做文章。皇上如此巧妙设计,竟是为了自己这个平日里防都防不及的太子,除了圣心难测,还有何话说。思及至此,景騂只觉遍体生寒,忽而握住郁白的双手,沈声道,“郁白。此番前去,凡事如实上禀!这一关,过得去便罢,过不去,大不了不做这个劳什子太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我只望你平平安安的回来!”
郁白见景騂一番言辞,甚是恳切,心下更是感激。便跪道,“太子好生糊涂!太子以为,不坐这大位,便可平安一世?皇上,恭亲王,还有那些个不死心的外戚、皇子,哪一个是吃素的?到时太子自身尚且难保,如何护得郁白周全?太子若能坐稳了大位,到时即便有什麽变故,偷梁换柱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郁白略微平复了心境,缓缓道,“再者,郁白这条命,自打太子救下时,便不是自己的了。即便此刻死了,只不过还给太子罢了,还平白捡了这些年的便宜,如此算来,还是郁白赚了。”
景騂只觉得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不知如何开口。他自然知道郁白句句属实,只是,若这大位要以此为代价,他却终究狠不下心。思及至此,便更觉自己根本不适合做什麽皇上,倒不如闲云野鹤来得痛快。便只扶了郁白起身,不再说话。
郁白见景騂面色凄怆,便也不再开口,只静静的望著窗外。
“渭城朝雨,朝雨挹轻尘。
客舍青青,青青柳色,柳色新。
劝君,劝君更进,一杯酒。
西出阳关,从此,无故人。”
南宫逸身无长物,便只得一颗心,一曲琴。送郁白,送景騂,送南宫逸。送尽天下可送人,歌遍天下可歌事。
停了拨弦,南宫逸将手浸入身侧的清水中,淡淡的血丝氤氲开来,甚是瑰丽。若自己记得不错,这是他第三次弹这首曲子。当日兄长出征,自己以枯柳相送,道是待大军凯旋之日,定当折新柳以迎。世事无常,却不知京都的柳树,是否一如往年,依依若娉婷,嫋嫋水边垂。
“看来,逸儿和那郁白,是交浅言深哪。”景赫望著独自出神的南宫逸,缓缓道,深黑的眸子定格在南宫逸脸上,让人不由的胆寒。
南宫逸收了思绪,又拿边上的巾子擦了手,笑道,“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景赫双眼微眯,道,“哦?却不知是何人,激起了逸儿的离愁别绪啊。”
南宫逸暗自叹息,这曲子於他南宫逸当真有些孽缘,便离席跪了,道,“臣与郁大人也算有一面之缘,现下郁大人远行,臣感於别绪,这才失态。”
景赫一笑,道,“逸儿,是思念故土了吧。”
南宫逸身子一震,绽开一抹浅笑,一揖道,“故土的意义莫过於故人。臣的故人,还有一个在的没有?”
景赫一拂袖,道,“你在指责朕?”
南宫逸叩首道,“不敢。”斩草除根,换了任何人都是如此,自己凭著什麽指责。
景赫面色一沈,离了座,一把拖起南宫逸,笑道,“朕倒要看看,你这身骨头,能硬成什麽样子。”说罢,便猛力一推,南宫逸便撞在屏风上,痛得弓起身子。
南宫逸自知在劫难逃,也不挣扎,只缩著身子,闭起眼睛。不多时,便感觉自己被猛力摔上龙榻,呲的一声,只可惜了自己这身上好的丝绸。这景赫夜夜抱著这样的人,却也不知是何感受。无论他如何挑逗作弄,自己也没什麽反应。便是这样,也能让他如此难以忘怀?抱著这样的身子,和抱一个死人,有何分别。想著,南宫逸便有几分想笑,只身下的疼痛翻江倒海的袭来,这笑容,怕也有几分扭曲,略有些狰狞吧。疼痛让南宫逸打了个冷战,便又恨起自己这没用的身子来,又不是第一次了,竟还这麽不习惯麽?脑子里掠过一千一万个想法,搅得自己哭笑不得。冷汗顺著额角渗进发丝,全部的精神都被用作抵御疼痛,南宫逸只来得及扯出一个极勉强的笑容,便昏昏沈沈的睡了过去。
夜凉如水,听著风中传来的曲子,郁白沈沈的叹了口气。若只是利益关系,这样的琴声,是断不会出现的。既是如此,那唯一的解释便是……郁白默默看了一眼正翻著文书的景騂,又望向窗外。南宫逸,我一直当是你利用了景騂的情意,却不想,你心中也怀著这份情。今日,郁白方才明白,为何你会私下与我联系,而不是他。你早已将生死看淡,又何须一太子做靠山?只是,南宫逸,你和他,终是殊途。
而身後,景騂望著郁白的背影,望著窗外的夜色,不由轻叹,那声音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殿内的灯影中,一丝涟漪都嫌奢侈。
二十四
空气中泛著些许黏腻,没的让人焦躁,原以为北地的夏日不比南国,却不想热浪袭来,哪儿都是一样。沈闷的天色发出压抑的嘶吼,空气仿佛凝滞般,连沙粒都未曾移动。午时光景,天色却阴沈的可怕,仿佛要把这人间碾压成灰。
一袭青烟自香炉内嫋嫋上升,撞著横梁,便碎了,氤氲开来。殿阁的角落里零星的摆放著几盆冰块,三五个宫人轻柔的扇著,凉意渐起,缠绕著薄荷味道的熏香,仿佛要冷到人的骨子里去。南宫逸跪坐在案前,缓缓展开面前的古书。触手可及,分不清绢帛或是纸张,淡淡的古意飘散在指尖,南宫逸只一笑。前些日子,恭亲王景隳入宫觐见,说是淘换到什麽新鲜玩意儿,献於景赫赏玩。景赫一时兴起,便也没有叫南宫逸回避。南宫逸还道是什麽,却见那景隳意味深长的望著自己笑了笑,自袖内拿出这本《碣石调?幽兰》,呈了上来。这《幽兰》本是古曲,又是少有的文字谱,自是珍贵非常。只平日里却没听说这恭亲王是喜好琴音之人,这曲谱,想来也花了不少心思。景赫也是一笑,说著自己不识音律,收了这麽个东西却是糟蹋斯文了,便转手给了南宫逸。南宫逸也不推辞,恭身接了。想这景隳煞费苦心准备这件物什儿,还绕著弯儿的送给自己,便觉好笑。忽而忆起当初也曾向兄长提及,南宫瑾宠爱幼弟,也曾派人寻访,终不得果。却不想今日却被这不解风月的景隳寻了来,真真的辱没斯文了。
外间儿的宫人奉著滦州六百里加急的文书跪了有半个时辰了,只因著景赫午睡,众人不敢打扰,只得由他在外候著。南宫逸暗自思忖,这郁白去了将近一月,开沟渠,疏河道,总也算应付过去,只原先决堤的地方有些棘手,还需安置。眼下暴雨连绵,怕是滦河的情况不太乐观。便起了身,低声吩咐了宫人奉著香茶,自己则入了内殿,在榻前跪了,轻声道,“皇上。”
景赫本也没有多少睡意,听得耳边有人唤,朦朦胧胧睁了眼,道,“何事?”
南宫逸浅笑道,“滦州六百里急报,已等了半个时辰了。”
景赫一惊,已然起身,道,“朕去看看。”
南宫逸接过宫人手中的香茶,奉於景赫,道,“先用了茶提提神罢,也不差这麽一时半会儿。”
景赫这才注意到南宫逸,接过杯盏,浅浅饮了,笑道,“逸儿愈发得体了。”
南宫逸只一笑,众人只道皇上一心政务,於其他事儿上皆是检点。却不知,那人折磨人的法子和他治国的手腕一样,多的让人目不暇接。南宫逸并不在乎那些疼痛,却不愿在人前显露哪怕一丝半点的脆弱,平白叫人取笑了去。日间那些人的说辞,南宫逸多少也是知道的。虽不愿,却无奈人家句句属实,理亏的,反倒成了自己。便只得三缄其口,听而不闻。
取过外袍给景赫披上,南宫逸便随著景赫去了外殿。
景赫拿过文书,略看了一眼,深深吸了口气,锁眉不语。南宫逸却只跪坐一旁,缓缓摆弄著手中的熏香,要了几种香料,添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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