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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魂归何处-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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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影微微点头,望进南宫瑾眼中的明眸饱含柔情,说不出的暖意。仿若回应般,南宫瑾也点点头,示意那人放心。
挑开帷帐,南宫逸消瘦得有些过分的面容一片淡然。若古井无波,却是心灰意冷,身心俱疲。“逸儿,你这样下去,身子会受不住的。”敛了满腔疲惫,南宫瑾强打精神,劝道。
南宫逸仍是微闭著双眼,无动於衷。“哪怕是恨都好,别憋在心里。”轻叹一声,南宫瑾道,“你身子弱,那孔雀胆的毒虽混同解药服下,却也伤了肺腑。若是自己不看开些,只怕……”终是没有再说下去,南宫瑾轻轻为榻上人掖好被角,转身离去。
待得南宫瑾出了殿门,南宫逸才缓缓睁开双眼。恨?恨谁?父亲?你?景赫?自己?还是……恨这怏怏帝王家,暗藏荒唐?
出了殿门,便见一抹黑影傲然而立,似雪夜中的一株白梅,虬枝铮铮。眼见著这样的人竟心甘情愿伴著自己,做一个连名字都不能有的影卫,南宫瑾不禁苦笑。轻轻将於影纳入怀,南宫瑾将脸埋在对方的颈窝里,道,“对不起……”对不起你,对不起逸儿,对不起那些被我机关算尽,含恨而逝的人。杀伐决断,敌人,臣子,杀人,也诛心。我好怕,怕有一天自己的双眼被鲜血蒙蔽,看不清你,看不见你,最後,亲手掏出你的心,染上你的献血。父王总说,帝位,如临危崖。母後死後,父王拉著母後的手,满眼恐惧,孤清。那种寂寞,那种孤独,於影,我好怕……
“南宫瑾,”轻轻环住比自己略高的男人,於影轻声道,“我不会离开你。”怎麽舍得,每每见你紧抿著双唇,负手而立,寂寞的身影连夏夜里最明亮的月光也照不透。我怎麽舍得,扔下这样的你。
略微调整了情绪,南宫瑾淡淡道,“跟我来。”说罢,不著痕迹的放开怀中贪恋的温度,往正殿走去。
於影不由苦笑,这功夫,比翻书却还要快上几分罢。
入了正殿,南宫瑾摒退了宫人,於影这才闪身出来,眉眼恭顺,全然不见先前的温柔情人样貌。南宫瑾暗暗心惊,他也变了啊。
不知从哪掏出一个不起眼白玉瓶子,南宫瑾缓缓道,“将这个,加入他的汤药中。”略一沈吟,接道,“便是灌,也给本王灌下去!”一碗药下去,前尘往事,尽皆消散。
出乎南宫瑾意料的,於影并没有接过瓶子,只是敛首而跪,沈默非常。
“怎麽?”剑眉微蹙,南宫瑾有些不悦的看向玉阶底下的男子。
“南宫瑾,”略显空灵的声音撞击著大殿,汉白玉的柱石反衬著,愈发撞进人心里,“你这样做,是将他往绝路上逼。”
南宫瑾一愣,除了与军队失散逃亡在外的日子,南宫瑾不曾记得於影用这样的语气同他说过话,平日里总是恭恭敬敬,吩咐他的差事,即便不易,也不曾有半个不字。“为何?”那人的反常似一种警告,敲击著南宫瑾的心。
“他仍有牵挂,”於影淡然道,这段时日的相处,与那人虽言语不多,却隐隐感到他也在牵挂著什麽,或许,就是那个人罢……许是惺惺相惜,不知为何,於影能感到他舍不得,否则,那日便不是用砚台毁了右手,而是直接咬舌自尽了吧。
“我知道,”南宫瑾扶额叹道,“这也是,非如此不可的理由。”
“莫非……”於影愕然道,“你欲以他为饵,让景騂自投罗网?”
沈默回答了一切,王座上的男子静静看著衣袖中若隐若现的疤痕,无言以对。
“王爷!”於影重重的叩在玉阶上,“让他自己选吧。”你道他不曾料到,却不知,那人早已心中有数。他不曾劝,不是不敢,而是不能。他害怕他的劝说只能带来你的欺骗,所以,他宁愿什麽都不知道。
“也罢,”沈吟半晌,王座上的男子叹道,“你先退下罢,容我想想。”
“是。”恢复了往日恭顺的神色,男子身子一掠。空荡的大殿上,便只剩得南宫瑾一人,略显凄清。
四十五
推开暖香殿的大门,於影闪身进去。望著床榻上单薄的影子,略一沈吟,眼里多了几分决然。
“想听我的故事麽?”对著暖香殿内半垂的帷帐,於影缓缓道。未及回答,便接了下去,“家父原是楚国的将军,豫国破城之日,家奴带著年仅七岁的我趁乱出城……後来,我遇见了他,你的皇兄,南宫瑾。救下他的时候,他身中数箭,奄奄一息……”
“伤好之後,他便执意离开,可这兵荒马乱的,他又是这样的身份,如何周全。怕是还未找到失散的手下,便先做了刀下亡魂……我们扮作难民,沿路乞讨,一来避人耳目,二来,讨些银子,也好度日。我本是流浪惯了的,可怜他本是高高在上的身份,落得这样的下场,打掉牙,也得和血咽了……”
“其实,先爬上景隳床榻的人,是我。那晚,他将自己关在房里,坐了一夜。第二日回去,他抱著我,说对不起。我看见他眼中的血丝,听见他将自己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他说,他会讨回来,这一切,他会加倍讨回来。那以後,我便扮作景隳的侍从,随他出入宫禁,也有了你的消息……”
“让景隳送你那本琴谱,安排人行刺,宫中传出你病危的消息,那个时候,他已经变了,什麽都不表露,哪怕心里在滴血,面上仍是一幅公事公办的样貌。若不是那次偶然撞见,我甚至都忘了,他还是原来那个南宫瑾……”
轻轻一笑,於影道,“你也是个不省心的人,每次重要的消息,都在晚上的曲子里。那夜,我得了你的消息,便去告诉他。房内没有点灯,透著月光,我看见他跪在窗前,指甲深深嵌进那道腕上的疤痕里。就是那时,为了替你挡开猎苑里那只猛虎,落下的疤痕……”
“原以为一切都安排的天衣无缝,谁曾想,你竟然也会学那戏文里的段子,同那太子景騂私奔,那一次,我也差点儿回不来了。原是景隳没这份儿福气,你们一走,他便蠢蠢欲动,也就这样,被景赫盯上了。为了不致暴露,他遣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手,想赶在景赫之前杀了景隳,免除後患。可是景隳又哪里这麽好应付,他情知落在景赫手上,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便要将他供出来。危急之下,我使了些法子,在景隳的饭食里下了些春药,然後,将毒药涂满全身。景隳死了,我也中了毒,昏迷之前,只见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冲了进来,我知道那是他……”
“起兵,攻城,不得不承认,你给的消息,让他如虎添翼,少说也省了他两年时间。两军交战,贵在知己知彼,他很聪明,看著你传来的那些大臣的资料,对症下药,直逼邯城。”
“那日,他在城下,看著你被缚城楼之上,十足一幅气定神闲不为所动的架势。但只有我知道,他藏在衣袖里的匕首,割伤了他的手臂。回来之後,他便安排我去保护你,他料定景赫会下旨杀你。那是他第一次对我下这样的命令,‘成功,或者,死!’我明白,他只是想弥补心中的愧疚,他只是,害怕……”
“将解药事先下在你的汤药里,却不想你服毒之後,仍是那般触目惊心的情景。看见你吐血的那一刻,我仿佛看见他一拳一拳的砸著胸口,直到鲜血淋漓。所幸,解药终是起了作用,虽是伤了你,却不至死……”
“将你送入王帐之後,我第一次仔细看你,我很想知道,你究竟是怎样的人,能让他如此相待。可笑我一直自诩清高,却在看见你,才明白何谓清丽出尘。你的脸上,隐隐可以看见他的影子,眉眼,唇角。不同的是,你是白莲,浮於碧波之上,未曾有半点污浊。而他,却将自己埋进泥土,在那最污秽的所在,用自己的灵魂,换得生存……”
往昔历历,於影的眼光也变得飘渺起来,仿佛回到了那段年月,黑暗,血腥,绝望。若不是他,若不是那偶尔流露的紧张,不舍,彷徨,自己怕是早就放弃了吧。再次将手中的药碗放下,於影道,“南宫逸,世人,其实都一样。你高高在上,不知生活疾苦,才将气节,名声看得极重。但你知道麽,还有多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人,唯唯诺诺只求一顿饱饭,一件冬衣。你以为他们自甘下贱?不!他们甚至比你有勇气,他们知道,既然活著,便该努力去活,拼命去活,才不枉来这人世间走了一遭。”有些急促的呼吸传来,於影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轻叹一声,道,“南宫逸,便是你天生贵胄,你的尊严,也不比旁人贵重一分!”
“於影!”略带薄怒的声音伴随著殿门吱呀的响声席卷而至,南宫瑾有些难以置信的望著榻边站立的黑衣男子,神色肃穆。
於影仍是那样一幅淡然的面容,恭身跪下,便欲领罪。
“他说得对,”帷帐内传来淡淡的音色,略嫌虚弱,“是我糊涂了。”
南宫瑾轻叹一声,摆了摆手,示意於影起身,便行至榻前坐了,缓缓道,“身子要紧,旁的事儿,既然过去了,便让它过去,可好?”
望著南宫瑾略显疲惫的眸子,南宫逸略一闭眼,颔首道,“本该如此。”
“拿上了罢。”朝於影略一点头,便见那黑衣男子转身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梨木托盘,盘中是一个白玉瓷壶,边上还有一只小小的酒杯。
南宫瑾拉了些被褥,将南宫逸身後垫起,道,“逸儿,将这酒饮下,往後,你便还是高高在上的贤王,过去的,没人会记得。”
清澈的酒液衬著白玉瓷的杯子,愈发显得冷清。南宫逸却知道,那弥漫著淡淡醇香的酒里,参杂著南国宫内的秘药,如尘。过往如尘,尽皆随风。轻轻摇了摇头,南宫逸道,“大哥的好意,逸儿明白。只是,逸儿答应过那人,要常伴左右。而今,既是逸儿食言,便也该让这心随著他,天涯海角。”
“那个人,是景騂?”南宫瑾有些审慎的看著南宫逸,淡淡道。
“大哥何必明知故问。”除了他,还能有谁?
南宫瑾忽而起身,负手而立,周身的空气仿佛凝固一般,令人发寒。“我不会放过他,”轻叹一声,南宫瑾沈声道,“你应该明白。”
“我明白,”轻笑一声,南宫逸缓缓道,“斩草除根,豫国便是前车之鉴。”轻咳了几声,南宫逸接道,“人各有命,爱与不爱,同那人的死活,有半分关系没有?”
“逸儿,你可想清楚了?”略一沈吟,南宫瑾道。望向南宫逸的眸子里,多了几分疼惜。
“大哥且放心,”明白南宫瑾的意思,南宫逸苦笑道,“你如何处置,我不会过问。”
哼笑一声,南宫瑾道,“很好。”转而向於影道,“好好照顾他,记住,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暖香殿一步,坏了规矩的,”瞟了南宫逸一眼,南宫瑾缓缓道,“杀无赦!”眉梢轻挑,南宫瑾继续道,“当然,未经我的允许,任何人,也不得踏出这暖香殿半步。”说罢,便自拂袖去了。
“王爷……”於影正欲阻拦。
“於影,”南宫逸轻轻一笑,道,“别再逼他了。”自己於这皇家,是何等尴尬的存在,他又怎麽敢让旁人知道。
“是。”轻轻应了一声,於影道,“殿下若无其他吩咐,属下便告退了。”
“也好。”
於影微一揖身,便欲出去。
“於影,多谢了。”背後传来南宫逸淡淡的声音。
身形一滞,於影缓缓道,“不必。”
出了殿门,却见南宫瑾立於不远处的回廊上,於影略一迟疑,便要转身。
“你怪我?”未及於影迈步,南宫瑾缓缓道。
於影却未回身,哼笑道“属下不敢。”
“你该知道,我这亦是迫不得已。”剑眉微蹙,南宫瑾继续道。
“迫不得已?”轻笑一声,於影道,“你早就在殿外了,你不阻止,是希望他愧疚。未免你为难,他便不会阻止你杀景騂,不是麽?”
南宫瑾并不回答,只是望著远处的天色,若有所思。
“南宫瑾,你不觉得,你这样太卑鄙了麽!”於影咬牙道。
“我不想欺骗他!”一咬牙,南宫瑾沈声道,“我不想等到那一日还要骗他说我会放过景騂!”掰过於影的肩,南宫瑾缓缓道,“於影,南宫瑾孑然一身,便只得你同他,是与众不同的。我宁愿你看清我的一切,冷酷,阴险,也不愿让你在有朝一日後悔爱上我!於影,既然爱了,我便要你爱我的全部!”
“南宫瑾。”轻叹一声,於影任由面前的男人拥住自己。南宫瑾,你既要征服天下,却为何要遇上我!究竟老天将我送到你身边,是要助你完成霸业,还是要让你受良心的折磨。於你而言,於影其人,究竟是福是祸?
四十六
宫深几许,昨日少年骋马,一夕忽老。南宫逸静静地倚著床榻,窗外依稀辨得些树影,却不记得是何种树木。外边儿是什麽年月了,天下已定,却不知,那些暗地里的势力纷争,是否落幕。还有那人,是生是死,是暗中蓄势以待东山再起,还是同郁白诗酒江山,不问世事。景騂,若天可怜见,南宫逸只求你走得远远的,任它塞外冰河,也好过自投罗网。南宫逸无法留你性命,甚至,无法得知你的生死。你恼我狠心欺瞒,也该入得梦来,总好过相思入骨,却无从知晓。
“殿下,请用膳。”殿门不知何时被推开,黑衣男子一手拖著梨木托盘,跪道。
略微回神,南宫逸道,“放著罢。”
於影应了一声,将托盘置於榻旁的桌案上,转身欲走。
“於影,”南宫逸撑著身子下榻,唤道,“能陪我说说话麽?”
於影踟蹰道,“殿下,皇上吩咐……”
“皇上?大哥他……”未及於影说完,南宫逸问道。
“是。”淡然回应,於影微微低头,避开南宫逸的目光。
“他……”南宫逸有几分期许地看著於影,良久,终是无法开口,只得叹道,“你下去罢。”言毕,便至桌案前坐了,笑道,“怎的不弄些好酒来,时日漫漫,醉了也好。”
於影静静看著南宫逸,那人眉眼间隐匿著几缕愁绪,虽淡极,却丝丝缕缕,欲说还休。轻叹一声,於影轻声道,“皇上还未找到他。”
南宫逸微微一愣,遂起身揖道,“多谢。”
於影微微偏过头,道,“皇上已遣派诸多人手,明察暗访,并下了严旨……”
青丝如泄,遮挡著苍白的脸颊,南宫逸微微闭了眼,道,“谢公子相告。”
“属下,告退了。”微一揖身,於影推开殿门,走了出去。
沈重的朱红大门发出咯吱的呻吟,仿若垂垂老矣的妇人,理著鬓角早已过时的玉簪步摇,沙哑地哼唱著前朝的歌谣。歌不成歌,调不成调。
“吩咐你的差事,如何了?”大殿内,身著明黄色袍子的男子徐徐问道。祥云的图案陪著飞龙旭日,竟如眼前的男子一般,腾云而起,一飞冲天。
“启禀皇上,近日来,臣广布眼线,四处暗访,却……”李毅一揖,偷偷的瞥了男子一眼,未见不虞。
“哦?”略一沈吟,南宫瑾拈起腰间坠著的玉龙佩,缓缓把玩,微微一笑,道,“想不到,这景騂也有几分本事,朕的大将军,竟也束手无策了。”
李毅闻言,忙跪道,“臣办事不力,请皇上责罚。”
“哈哈,”一声朗笑,南宫瑾缓缓走下龙椅,扶起李毅道,“朕又没说什麽,”看了看殿外漂浮的流云,南宫瑾缓缓道,“昔日豫国二皇子在夺嫡之争中落败,其余皇子皆受其牵连,或贬或杀。只得这景騂一人,非但独善其身,还以庶出之身登上太子之位,想必不凡。”略一侧身,一双透著精光的眸子望著李毅,道,“这样的人物,若是这般容易被寻得,朕,才真要坐卧不安了。”
“皇上的意思是……?”李毅有些不解,问道。
“既然暗访无功,那便明察罢。”微微一笑,南宫瑾接道,“贴出皇榜,派出军队,大张旗鼓的找。”
“可是,”深知南宫瑾功於谋略,李毅疑惑道,“如此一来,被那些贼子知道景騂还活著,难免打著他的名号,乘机作乱。”
有些轻蔑的一笑,南宫瑾道,“朕,要的就是这个!”
李毅略一沈吟,方才明白这一招引蛇出洞甚是高妙,遂揖道,“皇上圣明。”
南宫瑾摆了摆手,道,“另外,多张一份皇榜出去,替朕寻一位能解孔雀胆之毒的名医。”
“孔雀胆?”李毅惊道,“皇上……”
“此事不必多问,”南宫瑾有些不耐的打断了李毅,道,“朕自有分寸。”
“是,”李毅虽是不解,却知道为人臣子的本分,便不再多问,只是领了旨退出殿外。
“出来罢,”待得李毅出了正殿,南宫瑾遣散了一干侍从,轻声道。
“皇上。”於影自龙座後边儿的屏风里出来,跪道。
“逸儿近来可好?”随处寻了张藤花椅坐了,南宫瑾问道。
“禀皇上,一切如常。”轻一揖身,於影略微低著头,看不清作何表情。
“恩,”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南宫瑾道,“这几日,你便不用日日回来通报了,”从袖内取出一枚黝黑的丸子,接道,“此为十里香,外壳碎裂,香飘十里。自今日起,但凡有任何人接近暖香殿,便将此丸捏碎,旁的事儿,朕自有安排。”
於影接过黑丸,端详片刻,道,“属下有一事不明。”
南宫瑾微微皱眉,笑道,“何事?”
於影却是一笑,恭身道,“皇上悬榜寻名医,无非是告知景騂南宫逸还在生,以南宫逸为饵,引景騂自投罗网,不知属下猜得对麽?”
微微一笑,南宫瑾道,“知我者,非君莫属。”
於影道,“既是如此,皇上为何不在皇城设卡,定要等景騂到了暖香殿,让他二人对面而不相逢,一门之隔,阴阳之差麽!”
南宫瑾望著於影有些不忿的神色,只是一笑,叹道,“於影,你果真是性情中人。也只有你,而今敢这样对我说话。”
於影却仍旧敛首不语,一身黑衣跪在龙柱投下的阴影里,仿佛要融进那黑暗中,无迹可寻。
南宫瑾道,“逸儿明知求不得,便无所求,怕是正应了你的心酸处罢。”看了一眼地上跪著的人,接道,“打从一开始,你便不愿我杀了景騂,是麽?”
於影闻言一震,却没有说话。
扶起面前跪著的人,南宫瑾笑道,“朕这个弟弟,便是有这样的本事。父王曾经说过,若是逸儿想得到的东西,便是他不去取,也会有人取了送来。时日长了,逸儿便养成了这样的性子,不去争,不去求,倒显得旁人尽皆庸碌营生,唯独他,不为尘世所染指,谪仙一般的出尘脱俗。”
“早年,我亦是如此。凡事逸儿想要的,喜欢的,我不惜一切也要弄了来。可是於影,这次,我却不得不亲手毁了他最重要的东西。”轻叹一声,南宫瑾接道,“我不知南国的气数能有几年,近年来,连番征战,虽攻下了豫国,却也拖空了自己。我不能再给自己留後患了,否则,烽烟一起,国内的势力变会乘势而起,到时,南国怕又要经历一场浩劫了。”
“但……”於影正欲开口。
“我知道,”拦下於影的话,南宫瑾接道,“你怪我在暖香殿设伏,可是,於影,这茫茫宫阁之中,我真正能信任的人,又有几个?若贸然将防线拉长,难保没有人心怀鬼胎。於影呵,我日日坐在那龙椅之上,却是五内如焚哪!那些臣子,宫人,哪个不是戴著人皮面具,那一张张恭敬的面孔之下,谁又知道,不会伸出一把利剑,直取这儿,”南宫瑾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道,“於影,现下,我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南宫瑾,”於影望著南宫瑾略显苍老的眸子,忽而笑道,“你不会是孤家寡人。”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的於影。我会怪你,会质疑你,会反对你的冷酷,但我,从未想过离开你。
“於影,”轻轻执起於影的双手,南宫瑾道,“有你,南宫瑾此生幸甚!”
四十七
山如眉黛,尽褪了冬日的冷冽,正是茂盛的时候。苍老的绿星星点点布於山峦之上,伴著脚下河流激起的白浪,甚为大气。景騂背山而立,深褐色的屋子依山傍水,尽取灵秀之气。想不到那时偶然选取的栖身之处,竟隐隐有些藏龙卧虎之感。人道大隐隐於市,不过是世俗之气最能伪装罢了,想来那些个隐居山林的圣贤,都是不甘寂寞,渴望贤君垂青的。否则,似这般高山流水的景致,并非人人都能衬得起,结庐此处,即便不是贤臣,也该是名士罢。忆及当初,似是不明此理,否则,也不会选这样一个地方,等著士兵寻来罢。而今,却是反其道而行之。想来这些年,南宫逸的行踪尽在南宫瑾掌握之中,他是如何也不会料到自己竟敢藏匿在他眼皮子底下的。话虽如此,也不是半点私心没有。记得那时允诺带他回家,便想寻个清净之处,就著回忆,饮著苦茶,且自度日。只是,时势比人强,豫国落败,皇上临去前秘密召见自己,严命自己逃出邯城,今生不再言复国之事。亦是此刻,景騂方才明白,自己这君临天下的父亲,也有著常人的情感,并不似那般冷血无情。只是,等到自己明白的时候,已然晚了。
带著郁白出了宫,景騂本欲放他自由。十几年的光阴,在这深宫内院,消磨的也够了。郁白自幼失了双亲,家国於他,不过是当权者口中的幌子,骗的众人唯唯诺诺,忠君事主罢了。却不想,郁白拒绝了。“此生此命,唯太子所有,若太子执意遣走郁白,郁白只得将这条性命留下。”还记得那日,他们随著难民出城,城郊山野,景騂道各奔前程,那郁白却跪著,道出这样一番话。当是时,自己尚且命在旦夕,却得那人不离不弃,便当场立下重誓,永不相负。郁白曾道,若太子意欲复国,郁白愿鞍前马後,效犬马之劳;若太子无意江山,郁白便相伴左右。景騂却不知如何答复,若是父亲没有嘱咐自己,怕是自己终对这江山帝位感到厌倦,隐姓埋名也未可知。只父亲既然这般嘱咐,却教他如何放得下。自己本就是犹疑的性子,这一番纠缠,亦是难免。
推开柴扉,景騂扶额,将满心愁绪不著痕迹的掩了,方挑帘进去。入得屋内,便见著郁白一身粗布衣裳,恭敬而立。
“回来了,”景騂微微摆手,示意郁白坐下,问道,“外边儿情形如何?”
“回公子,”微一揖身,郁白道,“南宫瑾现四处张贴皇榜,悬赏捉拿公子。”
景騂轻笑一声,道,“此人果然不同凡响。”瞟了郁白一眼,景騂道,“还有何事?”
郁白略一沈吟,道,“与捉拿公子的榜文同时发布的,还有一张榜文。”
景騂微微皱眉,道,“如实道来。”
郁白一咬牙,道,“此榜文乃意在寻医,须得……”看了景騂一眼,郁白道,“须得解孔雀胆之人。”
“孔雀胆?”景騂惊道。孔雀胆乃豫国宫中之物,须臾间,取人性命。若是自己记的没错,当日那壶桂花酒中,便是此物。只是这孔雀胆之毒极烈,一旦服下,断无生还之理。南宫瑾寻此物解药,莫不是……
“公子,”见景騂神色恍惚,郁白忙跪道,“且不论他能否从此毒下生还,便是被救,只怕这也是南宫瑾的陷阱。公子断不可意气用事!”
景騂凄然一笑,道,“知我者,郁白也。”
郁白闻言,却只是笑著摇摇头。知君者,若真只有郁白一人,你也不会为了这麽个虚妄的消息,暗自伤神了罢。
行至窗前,景騂望著面前的院落,负手道,“我又何尝不知其中凶险,只是,便是只得一丝希望,我,也不想错过。”转身面对著郁白,景騂道,“此去,若见不到他,便也认了;若能逢著他,我……”
郁白有些出神的看著景騂的身影,逆著光,不甚清晰,道,“公子,想与他双宿双栖,从此,不问世事?”
景騂闻言只是一笑,轻轻摇了摇头,道,“郁白,经过了这麽些日子,你觉得,我还能不问世事麽?”南宫瑾是铁了心置我於死地,只要有我景騂在一日,他便食不知味,寝不安眠。我虽懦弱,却不想东躲西藏的过一辈子。原先我总是不去争,不敢争,也不想争。但是而今,我才明白,有些事,是不得不争。轻叹一声,景騂接道,“郁白,你在此等我十日,若十日後我能平安归来,我们便一路往北,谋求发展。”顿了顿,景騂道,“若十日後我未归,你便可从此快意人生,只记得,每年的这个时候,给我祭上一杯薄酒,也算尽了你我之谊。”
郁白闻言一愣,膝行了几步,道,“公子!公子既不甘庸碌,更应该保重自己才是,怎可亲身赴险。他始终是南宫瑾的亲弟弟,若的确在生,想必南宫瑾不会为难於他。只待公子成了大业,便可与他相见,等上几年,未为不可啊。”
景騂一声轻叹,扶起郁白道,“我怕他,等不到那一天。”孔雀胆之毒,凭他的身子,熬得了多久。“郁白,你且记著,无论宫中传出什麽消息,切不可进宫寻我。记著,我要你好好活著!”
郁白点了点头,笑道,“公子放心,若是公子一日未归,郁白候公子一日,一年未归,郁白候公子一年。若是……若是公子一世未归,郁白便在此处,候公子一世。”
景騂情知这已是郁白最大的让步,便不再强求,颔首而笑。
殿门响起的时候,南宫逸正躺在榻上歇息。不知是否天命将至,这些时日,南宫逸总觉得精神有些不济,时常不明所以的昏睡过去,醒来时,便见著於影一脸淡然的立於榻边,道,“殿下醒了。”南宫瑾依旧会抽空过来,眼睛里有些挥之不去的哀戚。思及此处,南宫逸总忍不住发笑,自己这样的身子,能撑到今日已属不易,又何必徒增烦恼。常言道,药医不死病,生老病死的事儿,不过是天命,强求不来。
“南宫逸。”熟悉的声音带著欣喜与惊异撞击著南宫逸的神经,恍惚间,南宫逸似乎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而那人,终究入得梦来……
有些艰难的撑起身子,南宫逸望向来人的方位,一时间,相对无言。
“南宫逸……”仿若确认般,那人再次唤起南宫逸的名字。
“景騂?”南宫逸稳了稳心神,终究吐出了那个仿若隔世的名字。
“是……”缓缓行至榻前,景騂一把将对面的人拥入怀中,轻声道,“是我!我是景騂!南宫逸……你果然……太好了……”
身子落入熟悉的怀抱,久违的温度唤回了南宫逸的神智,也引得胸口阵阵发紧。景騂,你还回来做什麽!为了南宫逸,值得麽。
景騂紧紧拥著面前的人,生怕稍一松手,那人便会不见了,湮没了。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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