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噤声-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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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流倒是有点坐不住了,他拉住仓砺的衣袖,仰着小脸认真地盯着仓砺,问:告诉本王,怎么了?
  
  仓砺方才并非是沉得住气,实在是因为他委实不太擅长巧说话。想着那件事很快就会传遍九州大地,总是瞒不住的,只好放下碗,叹气道:“少主,咱就实话跟您说了吧——齐王建被俘虏了,昨天夜里收到密信,秦王已经歼灭了齐国大军,而今江山已然一统。”
  
  空流愣愣地听着,他当然明白江山一统的意义,然而对他而言,他更关心另一件事:
  
  本王的兄长呢?他怎么样了?他还被秦王关在秦国吗?
  
  空流问出一连串的问题,仓砺看着他焦急的眼神,不知如何解释,只是摇了摇头。
  
  没有被关?空流眼里露出些惊喜,那……皇兄现在在哪了?
  
  “少爷,不,小王爷,”仓砺深深吸了口气,“有件事,仓砺要向您解释。”
  
  什么?空流奇怪地偏过头看着他,满眼的不明所以。
  
  “太子殿下和秦王,并不是您想象的那样。事实上,太子殿下是被千军迎回秦国的,他们两人……已经是不计前嫌了长相厮守。”
  
  什么?!
  
  空流震惊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小小的拳头握起,满是不理解:为什么?秦王他灭亡了本王的国家、逼迫父皇杀了丹哥哥,甚至皇兄也是,被他那样玩弄。
  
  难道,战场上的刀刃相向都是假的?难道那接连数个月的战火都是假的?
  
  太子丹死后,皇兄他就是燕国的继承者,而今,他怎么能与敌人在一起!?
  
  空流恨恨地拉着仓砺,一字字吐出的唇语,都带着颤抖。
  
  仓砺将他揽进怀中,安慰说:“小王爷,您听我说。江山本就需要一统,只有秦王能结束漫长的征战。回到燕国的那段时间,太子殿下作为燕国皇族,已经暂时抛弃了自己的幸福,与心爱的人兵刃相向了。但既然一统不可逆,那么面对现实之后,他也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幸福。”
  
  皇兄他是燕国的皇室啊!
  
  空流狠狠推开仓砺,后退两步,端站在厅堂的中央。明黄的身子笔挺笔挺地,只有这个时候,愤怒让他暂时忘记了伤痛而产生的胆怯,反而因为罹怒而显出皇子风范。
  
  他直直盯着仓砺,虽口不能言,却是以唇语字字落定而出:君将社稷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皇兄他是燕国最至高的皇族,怎么能在亡国之后,这般屈服于秦贼?
  
  “不是屈服,”仓砺单膝跪下来,将视线与空流平行,“小王爷,有一种感情叫□,它只会在情人之间产生。太子殿下他爱着秦王,秦王亦如此。当年,秦王向他许下了‘若临天下,倾军来迎’的承诺,而今,他们彼此错过、相爱相杀了这么久,也该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了。”
  
  “秦王不是食言之人,他待殿下很好,那一年凯旋,君王在侧,龙辇巡游。太子爷被迎回秦国上都的时候,秦王依言‘江山为媒,均为为证’,许了他一世不相负。”
  
  仓砺是燕国大将,他本不愿为秦王说话,可是他们的太子已经许身秦国,而今天下太平,他也只能先以安抚空流为重。
  
  可空流根本无法理解。在他小小的生命中,爱就是爱,恨就是恨。秦王仗剑迎击皇兄,十万大军亲眼所见,他要如何相信,那样的人会值得皇兄青睐?
  
  仓砺知道空流无法理解,这也是为何,他一直都没有告诉空流,他们的太子与秦王之间的关系。
  
  “至于燕国,它命衰于此,内忧外患,皇族的屠戮只是叛逆的贼子所为,秦王只是顺水推舟。若说来……替您报了杀父之仇、灭亡叛军的人,还是秦王。”
  
  太子在空流眼里曾是座仰望的山,而今这山屈服于贼人,空流自是难以接受。
  
  “少爷……”
  
  不要再说了!
  
  仓砺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空流吼断。虽是被割了舌不能说话,空流却能发出愤怒而含糊的音调。
  
  本王什么都不想听,我大燕子民,不能屈服于人下!
  
  空流声音含糊地呜呜扔出这么一句话,扭头便往外跑去。仓砺没想到他会反应如此强烈,连忙追了出去。
  
  可是屋外空旷无人,空流已经不见了踪影。
  
  糟了。
  
  “少爷!您去哪了?”仓砺的心猛地悬起来,拔腿就往外跑。
  
  空流还是小孩子,他不可能跑得太远。况且那孩子怕人,断不能一个人在外……仓砺因为着急,一时间心乱如麻,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个躲在一旁花藤垂曼下的明黄身影。
  
  关心则乱,何况仓砺本来就不算细心人。可他不知道,这一乱,他却没能将他找回来。
  
  ————————————————————————————————
  
  
        噤 声 【6】
  空流抱着膝坐在花藤下,将头埋在膝盖里,小小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方才仓砺一番话,委实让他太过吃惊,这些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皇兄的安慰。却到底,只是他庸人自扰。
  
  众人皆醒,被蒙在鼓里像个傻瓜一样的人,只有他。
  
  在花藤下坐了许久,仓砺都没有找回来。他不知道此时的仓砺有多么心急如焚,又是如何翻遍了村子的每个角落。空流的心里,只有对皇兄的怨恨。
  
  直到近午时,仓砺还没有回来,空流心里这才生出不安来。
  
  他突然好怕仓砺就这么离开,这一年来,自己从未想过仓砺有多辛苦,而今他终于可以不要自己了吧?
  
  独自一个人待着,便容易胡思乱想。空流越想越怕,越怕越觉得仓砺再也不会回来。
  
  怎么样,要不要去找仓砺?
  
  在心里反复挣扎了许久,空流终于咬了咬牙,决定去把仓砺找回来。
  
  在这里住了将近一年,空流第一次一个人出门。眼前是陌生的道路,素不相识的路人;还有,面对这个世界的恐惧。
  
  空流漫无目的地往一个方向而去,如果远远看到路人,就尽量往一旁躲闪。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但是却记下了回去的路,故而也不害怕走丢。
  
  跨过某一处沟坎的时候,空流听到上面传来陆子染的声音。正想问他有没有见到仓砺,却被一个陌生的声音生生止住了。
  
  “你真的不记得我们了吗?你这么大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空流心里诧怪,便从沟坎的一处石堆往上爬了爬,刚好看到两个陌生的男子正与陆子染说着话。那男子以手比了个高度,满脸堆笑地看着陆子染,而后者只是尴尬地摇了摇头。
  
  陆子染显然并不认识这两个人,可那两人的亲热劲儿,又似乎与他十分熟稔。空流不眠犯了狐疑:若真是这般亲近的宗人,陆先生应当提及过,可看子染这样……
  
  按捺住奇怪,空流继续听了下去。
  
  那一边,两人已经表明了亲族身份,而陆子染也恭恭敬敬地拜了“叔父”。其中一人摸着陆子染的头,又问:“你真的不认识我们了?”
  
  有点委屈又十分抱歉地摇摇头,陆子染回答:“叔父见谅,当年子染尚小,当真不记事了。”
  
  那两人对视一眼,面上忽而有了些读不懂的笑意。空流心里觉得不妥,可陆子染未经人事,一点都没有看出什么披露来。
  
  陌生叔父对另一人使了个眼色,后者装模作样地踱着步子,绕到了陆子染身后。见那人从袖中掏出了一方巴掌大的棉布包,空流心里登时明白了过来。
  
  小心!
  
  情急之中忘记了口不能言,空流只是徒劳地张了张口,在含糊而无意义的嗓音中,陆子染诧怪地回过了头。同一时间,身后那男子已经将手中的棉包捂在了陆子染的口鼻上。
  
  蒙汗药无色无味,却足以令人瞬息昏迷。陆子染只看到眼底最后一抹明黄的残像,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还有人!”
  
  空流发出沙哑声响的同时,那两人也已经发现了他。自称是“叔父”的人,在另一人药晕陆子染的同时,已经先一步跳了下来。成年人腿长步大,几步便拦在了空流面前。
  
  陌生的男人,凶神恶煞的算计表情,让空流记忆中的影像闪闪烁烁。
  
  一年前的林中,两军人马寂寥无人;树影斑驳,风声凄凄,高挑的男人笑着,问站在对面的大燕继承人:“一命换一命。太子爷,您想好了吗?您若回来,我们就放了小王爷。”
  
  那个人的眼神,与眼前这人一眼,只是更多了仇恨和阴冷。
  
  “小人!内奸!本王要诛你九族!!”瞪圆了虎眼,双脚极力踢腾着,当年的空流并不懂什么是惧怕。
  
  “很不幸,小王爷,属下的九族也包括您,”那人笑得如此残忍,“——果然,您还是太吵了……”
  
  最后一句的尾音未落,寒光泠泠的月牙弯的小刀,就探入还在大声唾骂的口中……
  
  然后,整个世界都只剩下锐利的疼痛。血腥弥漫了整个感官,大脑的每一丝神经都在颤抖。
  
  是了,当年的叛军首领,也是这样看着自己,满是残忍和自信。空流惊恐地仰视着眼前的人,原本是舌头的部分隐隐作痛。
  
  余光看到另一人也在逼近,空流本能将手压在腰侧,按住了藏在腰身上的短剑。
  
  徐夫人短剑,当年荆柯刺秦后,这柄剑便落入皇兄手里;皇兄回国继承太子、领兵抗秦的时候,便将这短剑送给了他。
  
  而今,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端坐马上如同谪仙莅临的高贵皇子,却已臣服于亡国的敌手,甚至……在异国他乡不思国殇。
  
  心里沉了沉,空流又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陆子染,最终还是没有将短剑出鞘。
  
  只是瞬息的决策,来不及有后悔的机会。棉布利落地捂上了口鼻,空流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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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噤 声 【7】
  空流是第一个醒来的。
  
  睁开眼睛的时候,空流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斑驳了朱漆的残破窗棂,以及被木框割据成方形的萧索天空。看着那些高大的梧桐树,空流心知,自己已经被带出了居住的小村子。
  
  因为以前被叛军下过蒙汗药,这一次空流对那种刚醒后的疲软没有丝毫不适。他略微活动着仍旧发软的四肢,一边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宽敞的屋子,也许过去曾是谁家的居室,虽然床榻桌椅都已经陈旧,但却是一应俱全。
  
  房间的窗户虽然多有破败,但底处已经由木条封锁,小孩子倒也难爬出去;而房门闭合着,想必已经落了锁。
  
  而在这间房中,大约有七八个半大的孩子,多数是男孩,空流第一眼就看到了睡倒在椅子上的陆子染。
  
  空流轻步走到陆子染旁边,推了推他。
  
  在按压了几处痛穴之后,陆子染总算吃痛地醒了过来。空流第一时间捂住了陆子染的嘴,以口型说道:别吵。
  
  不明所以的陆子染诧怪地看着他,又看看周围的环境,脸上仍是木讷的表情,显然还没有从蒙汗药的药效里醒过来。
  
  空流捉过陆子染的手,在他掌心划下几个字:别吵,门外有人。
  
  陆子染半晌才含含糊糊地点了头,也没想到空流是如何知道的,只是压低了声音问:“这里是?”
  
  如果我没猜错,我们是碰上了拍花子的。空流说。
  
  “什么?”陆子染这才明白过来,那时被拍了蒙汗药的场景也想了起来。他又环顾了四周,忽然想到:“你怎么在这里?”
  
  空流没有作答,此时已经陆陆续续有其它孩子醒了过来,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就缩到一边去了。
  
  陆子染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门那边就传来了脚步声。一阵锁链声之后,门被打开了。
  
  还是空流见过的那两人,一个掌门,一个提着一篮东西。拿东西的那人把篮子放在桌上,貌似和蔼地笑着,将蓝中已经分盛好的饭递给每一个孩子:“来来来,都来吃饭了。你们可都是‘叔父’的乖孩子,养好一点,‘叔父’才能卖个好价钱。”
  
  听到这话,立刻就有孩子哭了出来。盛饭的那人皱起眉头,将离得最近的一个孩子,拎着领子提了起来:“别再哭了!要是哭烦了爷爷我,现在就把你剁碎了给其他人添菜!”
  
  这么一吓唬,反而有了更多的孩子开始哭,可是又不敢哭得太大声,满屋子登时传来抽抽搭搭的声音。
  
  也许是听得心烦,那人扔下手里的孩子,就兀自地往外走。路过空流的时候,那个人转头看了他一眼,这个小小的孩子虽然满眼的惧色,甚至连身子都在颤抖,可偏偏就是没有哭;而转头看陆子染,那人裂开嘴笑了:“这俩孩子最识趣,那几位爷肯定喜欢。”
  
  守门那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门口,似是怕哪个孩子趁机溜掉。听到这人说话,也只是点头:“是的。”
  
  盛饭的人啧啧了一声,便离开了。
  
  门重新合上,那种看见生人的压迫感也就随即消失。空流顺了顺几乎窒息的心绪,总算压制住了颤抖。
  
  身边,陆子染已经靠了过来,揽着他的肩膀安慰:“别怕。”
  
  空流盯着那门看了半晌,说:我没有自信能把门破开。就算破开了,他们也能立刻发现。我们跑不远。
  
  “都是我不好……连累你了。”陆子染听了,把头压得极低。那双好看的眼睛盯着手里的碗,像是要把它盯穿。
  
  身边的孩子却没有怪他,只是在陆子染的膝头写下三个字:先吃饭。
  
  “嗯。”陆子染点点头,闷声不响地开始拨着饭菜。刚吃了几口,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陆子染侧脸看了看空流。
  
  果真,身边明黄衣裳的孩子正襟危坐,端着碗吃的极其细致。
  
  正咽着最为粗糙的饭菜,忽然就有一双筷子夹了菜在自己碗里。空流抬起头,用询问地眼神看着陆子染。后者温柔地笑笑,继续将自己碗中的菜拨过去:“我就猜你吃不惯这些,那天在你家里,发现你吃菜比较多,饭食倒是极少。你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孩子,吃不惯是自然的。”
  
  空流正想拒绝,倒是陆子染抢先道:“你可别跟我客气,我心里对你愧疚着呢。就算你给我一个人情,让我换你好了。”
  
  陆子染比空流略大一些,又生得秀气,此时认真地说起话来,白皙的两颊红扑扑的,煞是好看。空流见他这么说了,也不好拒绝,只是闷着头吃。
  
  空流自小被教育,进膳之时要细嚼慢咽,这边他才勉强吃了小半碗,其他孩子已经都吃完了。有个大点的孩子似乎没有翅膀,看到这边空流还没有吃完,又见他年纪小,就蛮横地冲上来,一把夺过了空流的碗。
  
  空流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默默地看了那孩子一眼;倒是陆子染见了,气得两颊都透出微红:“每日有自己的定量,你凭什么抢人家的东西?”
  
  那孩子见空流不反抗,欺他好欺,更是趾高气扬:“他都没说什么,你算个什么东西?”
  
  “以大欺小,圣人不耻!”
  
  “呦呵,还是个念过书的?读书人,居然也跑来替人强出头?”男孩子叉着腰大笑,狠狠地推了陆子染一把。
  
  陆子染本就瘦弱,哪里经得住这么一推,身子不稳一个踉跄,就往后倒。本是要狼狈地摔在地上的,身后却被人稳稳地扶住了。陆子染回头,正对上空流沉静的眼神。
  
  那样的眼神,分明是一个孩子的透亮,却隐隐地泛着一种疏离。
  
  
        噤 声 【8】
  见空流浮稳了陆子染,男孩还想再动手,却被空流上前握住了手腕。两人的动作僵持在原地,旁人看来似乎只是静止不动,只有二人明白,空流的手上是用了力气的。
  
  男孩手腕吃痛,背后冷汗直流,却看到比自己还小一头的空流张合着嘴,似乎在说什么。
  
  “他、他在说什么?!”男孩一边叫着疼,一边嚷嚷着。
  
  陆子染在一旁翻译道:“他说你要吃就拿去吧,不许再来生事。”
  
  空流手上越发收紧,男孩痛得连连惨叫:“知道了啦,快点放开我!!痛死了!”
  
  得了应允,空流松开了手,又坐回原地。那男孩心有余悸地捧了碗回去,坐到一个离空流最远的地方,这才小声骂道:“呸,一个哑巴而已。”
  
  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可以让所有人听见。陆子染皱了皱眉,转头看空流,后者却置若罔闻。
  
  一连好几天,他们都维持着这样的生活状态:被关在这间房中,定时有人送饭,其余时间,都见不到那个自称“叔父”将他们拐来的人。期间,也曾有两三名孩子新被拐了来。从那两人断断续续的交谈中,空流听出来了端倪:
  
  秦王统一之后,严令官员不得嫖宿青楼歌馆,因此,那些官员便有了新的玩法:豢养男宠。这也算是钻了策法的漏洞。
  
  空流本就对秦王无甚好感,听着这样的事,便更加对那人嗤之以鼻。想着那样暴戾恣睢的男人,却能将自己的兄长桎梏在身边长达两年,空流便无法释怀。
  
  狠狠的攒紧的拳头,却忽而被一双手轻轻握住。抬起眼,对上的是一双干净、温和的眸子。
  
  “空流,不要担心,我们不会有事的。”陆子染看不明白空流的那种表情,只是想当然的认识,那是一种害怕。
  
  空流摇摇头,说:子染,我会想办法救我们出去的。
  
  “我相信你。”陆子染压低了声音,却笑得温润如水。
  
  空流却没有他那么乐观,毕竟,要在这样的情况下出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这几日,他一直在盘算着出逃的计划,此时略有了眉目:子染,他们迟早要待我们出去的,到时候我会应机而行,留下记号。这里距离村子不算太远,应该还是仓砺的搜索范围内,我们不见了这么多天,村子里的人肯定在找,只要循着这些记号,他一定能找到我们。
  
  多年的熟识,空流对这位曾经的燕国大将还是十分信任的。
  
  陆子染想了想,问:“你怎么知道这里离村子不远,万一很远呢,他们不就找不到我们了?”
  
  空流说:我观察过天阳和星星的方位,定了大致的方位。这里并不算太远。
  
  “你还会看星象?!”陆子染惊讶地看着空流,“有钱人家的先生,还教这个?”
  
  空流没告诉他,这是燕国的前太子——太子丹所授,只是接着说:退一步讲,万一他们没找到,或是来得晚了,只要这两人防备松懈,我还是有办法对付的。
  
  暗暗按住腰间的徐夫人短剑,空流心说,本以为燕皇室破灭,就再没有会暗害自己,这柄短剑也不会再出鞘了。
  
  心里有了些算计,便也稍稍能给人以宽慰。可是空流没有想到,不待他的任何一个计划实施,情况却起了变化。
  
  ————————————————————————————————
  
  隔日清晨,“叔父”就一个人来了。还是每日那种虚假的笑,这一次却独对了陆子染。空流在他和陆子染眼神相对的那一刻,心里就猛地咯噔一下,果不其然,那人是来带走陆子染的。
  
  前一日方才安了心,面对骤变的局势,陆子染眼里满是惊恐。他挣扎着要躲开“叔父”的拉扯:“我不要和你走!”
  
  “别怕,跟了‘叔父’走,保你以后吃好的穿好的,还有人‘疼’!”男人咧开嘴笑得意味深长,不由分说就拖拽着陆子染往外走,一低头,却见一个穿着明黄锦缎的孩子拦在了自己面前。
  
  “小哑巴别着急,‘叔父’会给你找个好人家的。”男人大笑着要摸空流的头,却被后者躲了过去。
  
  “叔父”也不在意,就要绕过空流,而空流往侧边跨过一步,继续挡在了他前面。
  
  放开他。
  
  口不能言,唇却比出了口型。
  
  男人知道他什么意思,冷笑:“怎么,你是舍不得他?”说着,就要抬手去推空流。
  
  比自己高出许多的陌生男子,将手伸向自己的动作,再一次与记忆中的那人重合。空流只觉得眼前一晃,嘶哑着嗓子发出尖锐的噪音:
  
  不要碰我!
  
  不等男人反应过来,手腕处却狠狠一痛。
  
  
        噤 声 【9】
  “啊!”他凄惨地叫了一声,松开了陆子染,抽回手时,手腕上已经多了一道深深的血痕。徐夫人短剑是精粹的宝剑,轻巧却极锋利,空流力气小,虽不至于切腕断骨,伤口却已是极深。淋漓的鲜血像泉水一样不断涌出,皮肤从伤口外翻出来,显得触目惊心。
  男人因为疼痛,失去理智般地大声吼叫,就要扑向空流:“兔崽子,好大的胆子!”
  被松开的陆子染连忙冲过去,紧紧抱住了男人的腰。可他一个孩子,哪里制得住成年人,男人气急地反手一甩,将他狠狠扔出两米远。
  可也就是在这极短的时间里,在陆子染短暂地吸引了男人注意的时候,受过格斗训练的空流已经敏捷地绕到了男人身后。他借着桌子一跃而起,以刀柄狠狠地敲向了男人后颈第五节脊椎之下。
  脊下软骨,是人类致命的弱点所在,每一个受过训练的皇子都十分熟稔。
  男人毫无预兆地晃了一下,眼神猛地失去了焦点,重重倒了下去。头磕在地上的时候,沉闷的声音让空流皱了皱眉。
  方才短暂的纷争,屋中胆大的几个孩子已经跑了出去,而此时,剩下的孩子也在一片惊叫中,哄然逃窜出去。
  快走!空流一把拉起陆子染,也飞快的逃离了这间小屋。
  这里地处偏僻,没有什么大路可言,只有树林和山道两条路可走。空流只是瞥了一眼,就果断地选择了林路。依他所言,这林路地势较低,容易找到水源;何况林中有山果,能够用来充饥。而到了夜里,睡在树上也可以比在林道里减少遇到野兽的机会。
  “刚才那个人……是不是死了?”陆子染看着空流这一路用那柄小岛刻着记号,心有余悸的问。
  我不知道。空流抬头观察了阳光和树冠的走向,确认了一个方向:如果是的话,这就是我第一次杀入。
  外表上佯作镇定,空流心里却也是惊慌余悸。他也是孩子,刚才那样的情形怎能不怕?只是燕国皇室的教育,让他足以掩饰心中的不安罢了。
  此时若陆子染拉着他的手,一定能够感觉到,空流连刻着记号时指尖都在颤抖。
  “就算死了,还有一个人呢。他看到那个人不回去,一定会去关我们的地方查看的。”陆子染又问。
  空流看了他一眼,肯定的说:如果我算的没错,另一个人最多一个时辰左右,就能追上我们的速度了。至于结果,就看我们运气好不好了,是不是真的和他选了一样的路。
  不幸的是,事实证明他们的运气真的不好。
  最初的一个时辰,追逃的人的确没有找来。陆子染还以为他们真的赌对了路,可到了黄昏的时候,却来了一大批的人。
  显然,那个“叔父”已经将他卖给了某个主顾,而现在,着个有钱的主顾也派人来搜人了。
  那些人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二人才刚刚吃了采来的山果。陆子染与空流背靠着背,坐在一快大石头上休息。他舔了舔沾有山果酱汁的手指,好奇地问空流:“你怎么还会功夫啊?”
  空流原本抱膝蜷坐着,将头埋在膝盖间,听到陆子染这么问,也不回头,只是用手指在石面上写道:皮毛。
  脊背相贴,陆子染终于感觉到,这个孩子在身上传来的微微颤抖——该不会从刚才开始,他就在发抖吧?可看空流面上的样子,居然一点都不像有事的。
  陆子染转过身,搂过空流:“别怕,我们会没事的!”
  空流侧脸看他,将头转到一个可以让陆子染看清唇语的角度,说:我会变得更强的!我要变强,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话说到一半,空流突然停了下来。他警惕地看着林子的一方,似乎是在倾听什么。片刻,他说:有人过来了。很多人。
  “很多人?”陆子染不明所以,“是仓先生和家父带着村人来了吗?”
  不是,是受过训练的人,但听脚步也不至于像军队那样整齐,所以可能是谁的家丁护卫团。空流站起来,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家丁护院?难道是刚才那个人提到过的‘卖主’?”陆子染一下紧张起来。
  空流闭口不言,只是浑身的肌肉都登时紧张了起来。
  会爬树吗?空流冲陆子染对了个口型。
  “会。”
  上去。
  只是略使了个眼色,两人就利落地上了身后那棵树。刚在树冠间藏好,搜林的人就到了此处。并不是很大的队伍,却也是将近二十来人,其中还有那个“叔父”的朋友。
  林木割据的斑驳光线里,那些满脸木讷又透着凶光的家丁散乱地搜索着,偶尔有人经过树下,两个孩子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陆子染紧紧抱着树杆,眼睛牢牢地盯着树下经过的人。像是感受到被注视一般,树下经过的人,突然抬起了头。
  
        噤 声 【10】
  四目相对的同时,空流心里咯噔了一下。那棵树虽是高大,却也并非茂盛得完全可以遮蔽,这人一抬头,便立刻看到了树上有人。
  
  “这里也有人!”树下的人扬声一喝,其余人都靠拢了过来。
  
  为首的男子手上把玩着绳子,笑得好不得意:“小弟弟,你们也不是很能跑嘛。”
  
  看着脚下的人慢慢聚拢过来,陆子染惊惶地看向空流,而此时,他才发现空流脸色十分的不好!
  
  没了刚才的沉稳,那孩子此时眼神僵直地盯着脚下,嘴唇苍白毫无血色。陆子染甚至主要到,他明黄的锦衣已经被冷汗浸透!
  
  那场林中之战后,空流再也没有见过这样多的陌生人。与他而言,这些慢慢聚拢过来的人,每一个的嘴脸都与那时林中的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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