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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髓-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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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地直觉有些危险,于是只是相互寒暄了几句。
  冯小姐显然是被那位紫衣公子迷得失了魂魄,执意要随那人南下寻找家人,柳传羽和宗巴也不便阻拦。
  是夜,四人就在这家客店歇下,准备天一亮大家便分道扬镳。宗巴打算北上戈壁继续行医,柳传羽则准备一路往西,走出平韶关去寻找胡商。
  当初便是文仙的父亲,容王殿下派人从蜀地找来宗巴大师,才勉强将重伤的柳传羽从鬼门关拉回来。也是从宗巴这里,柳传羽才知道“凤髓”这种稀罕物的存在,然后出关寻找“凤髓”的。
  柳传羽心想,最好能想个办法,说动宗巴大师和他一起出平韶关一趟,有大师在,从那些胡人手里找到火精晶的可能性也会大一些,说不定还可以顺道请宗巴大师为丹增诊治……
  正漫无边际地思索一些琐事,忽然楼上发出瓷器摔碎的声音,在万籁俱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柳传羽惊得坐了起来。
  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柳传羽楼上的地字房住的正是姓冯的那位小姐,那一声碎响过后,楼上便一点声息也没有了,连脚步声都听不见。
  柳传羽忽地警惕起来。
  他匆匆下床,本打算上楼看看,但想着单身男子夜晚去访小姐住房总是不好,于是穿好衣服就去敲隔壁宗巴大师的房门,结果敲了半天里面却没有一点动静,灯却亮着。
  柳传羽疑惑地用力一推,门开了,宗巴房中空无一人。
  柳传羽心中疑惑更深,这时楼上彭咚一震,正是冯小姐的房间,柳传羽一个激灵,急忙奔上楼。
  一上楼梯,便看见冯小姐的门口倒着一个人在痛苦低吟,正是宗巴,柳传羽大惊失色,冲过去将大师扶起,然后扭头往门里一看,又看见一个红衣的人影正袅袅婷婷地从床榻上站起。
  一头黑瀑顺着肩膀流下,衬着雪被无暇的裸肩,他缓缓地扶起一侧衣服拉至胸前,一举一动,都带着漫不经心地慵懒,又藏着锋锐无比的杀意。
  原来是他!
  柳传羽几欲大叫出声,他就是那个鬼魅般出现在冯家山庄,无声无息杀光整个山庄的人,并且将那个密宗的财宝王在床榻上剁成一团烂泥的红衣人!
  他站起来向柳传羽和宗巴二人慢步走来,足尖如踏莲花,每一步都轻盈曼妙,却令人毛骨悚然。
  傍晚时他穿着一身紫衣风姿翩然,只是笑得略微诡异,而此时他长发垂落,血衣曳地,整个人宛如嗜血罗刹,降世魔尊。
  柳传羽看着他,又看看他身后的床榻,那冯小姐娇嫩嫩一个如花少女,此时□开肠破肚地躺在床上,早就无一丝生机。
  鲜血从床铺上流下,浸染了地面。
  “你……做了什么……”柳传羽惊恐得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几个音节。
  红衣魔尊抬起沾血的指尖,伸出舌舔去那点血迹,“白日里见这只牲畜鲜嫩可口,本尊又恰好有些饿了,故而拿来尝尝看。”
  柳传羽瞪大眼睛,无法分辨面前这个红衣男子究竟是人还是鬼。
  被柳传羽从地上扶起的宗巴嘉措撑着坐起,擦干嘴角血迹道:“生食人血……雪音……你果然已经入魔了……”
  柳传羽一听,转向宗巴震惊道:“大师你认得这个人?!”
  被宗巴唤作雪音的男子弹去指尖的血珠,面上浮起一个冷笑,“嘉措,我十几年前便是魔了,你如何今天才晓得?”
  “……”宗巴嘉措瞧了雪音那张毫无一丝表情的脸一会,软下声音道,“雪音,我……我王兄现在怎样了?”
  雪音轻轻哼了一声:“你怕什么,那老东西皮糙肉厚,他的血,我还不愿意吃呢。”
  宗巴似是松了口气,还没开口,雪音又微微一笑,“不过我虽不愿意吃他的血,但是将他那颗脑袋割下来做成酒觞,却也很有趣味。”
  “你!”宗巴急得大喝一声,继而吐出一大口鲜血。
  雪音看了,长眉扬起,不紧不慢地走到宗巴面前,用一只手指抬起宗巴的脸:“剩下就是你了,嘉措,从你第一次盯着我看开始,我就想剜掉你的眼睛……”
  说着,一根雪雕玉琢的食指顺着宗巴的脸慢慢往上,直至眼眶边缘,雪音凑近了道:“你说我是先剜掉左眼好呢,还是右眼好呢?”
  话说完,指尖蓄力就要剜下,柳传羽见状赶紧五指张开拿住雪音一只手:“住手!”
  而宗巴一动不动躲也不躲,盘膝坐在地上对雪音道:“雪音,要杀要剐我都随你,只是这个年轻人跟我们的恩怨毫无瓜葛,求你放他一马!”
  柳传羽的手指刚一黏上雪音的手背,整个手掌便像是被吸住了一样,柳传羽大惊失色,拼命收回手,整条手臂却动弹不得。
  雪音轻轻翻过手掌,动作缓缓地,拿住柳传羽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声,柳传羽脸上血色瞬间褪尽,那手腕脆生生地在雪音手中脱节。
  雪音淡淡道:“嘉措,你说我怎能凭白放掉到手的‘死生歌诀’呢?”
  宗巴瞪大眼睛:“‘死生歌诀’?”
  雪音拉着柳传羽的手腕轻轻一带,柳传羽便像纸糊的一样瑟瑟抖起来,跌趴在地上,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被扭转了位置,痛彻心扉。
  雪音低下头对柳传羽道:“我没说错吧,柳公子。那日你在山庄里一掌毙了白象使者,趁的便是‘死生歌诀’的内功心法。”
  雪音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笑,“说说看,是谁教你的?是亘迦,丹增……还是那个姓陶的孩子?”
  柳传羽愣了一下,刚想问个明白,眼前忽然闪出一个细小的金色光点,他本能地往后一躲。
  雪音指尖捏着一枚金针,“我想你也不会那样干脆地把‘死生歌诀’背给我听。不过无妨,我有时间与你慢慢玩耍。”说罢指尖变幻如电,柳传羽什么都未来得及看见,便觉雪音的长袖已经拂到自己胸口,而心尖上微微有一丝凉意。
  宗巴大喝一声:“雪音住手!”
  柳传羽直觉糟糕,一道渐渐涌起的麻痹从胸口心脉扩散开来,他伏在地上,眼前陷入一片昏黑。
  混沌之中,渐渐有光照来。
  柳传羽模模糊糊地看见面前有一道山涧流水,那情景和不久前回忆起当初在蜀中大山里遇到亘迦的情景有些相似。
  一条青石小道沿着小溪,从山中蜿蜒而来,道路两旁杨花飘絮,山中寂静,偶有几声鸟鸣。
  其中咯噔咯噔几声蹄响,隐约还有清丽的铃声相伴,分外动听。
  午日当头,一匹青色的小驴从山道上慢悠悠地荡下来,驴上侧骑着一个紫衣人,乌发如墨,眉似流云,正是亘迦。
  亘迦抱着一个不知是昏是睡的幼童,像猫一样蜷缩在她的怀里。
  青花小驴打了个响鼻停下。
  一个黑奴迎面而来,见了骑驴的紫衣人,立即伏下高大的身躯:“恭迎圣尊者。”
  亘迦眉目间轻柔含笑:“都已经离开天魔峰了,如今你我不必再以主仆相称,也不必再称我为圣尊者了。”
  那身形高大的黑奴只是木讷地诺了一声。
  这时一个穿着青色粗布衣衫的男孩从旁边的树丛里蹦出来,迎向骑着青驴的女子,欢喜地唤道:“师父!你回来了!”
  亘迦微笑着摸摸男孩的头:“传羽,我上个月教你的那一套掌法,你习得怎样了?”
  男孩一听,脸上喜色烟消云散,露出十分为难的样子来。
  亘迦一目了然。
  传羽支支吾吾道:“练得差、差不多了。”
  亘迦笑道:“那今日午后我便要考校你看看。”
  小传羽立即皱眉怨道:“不是我的错啦!是那个古怪的小鬼老是乱跑,乌伦长老叫我照看他的,都是他害得我没时间专心练习!”
  亘迦问:“哪来的小鬼?”
  传羽道:“乌伦长老找到的小鬼,说他原本是祭刀用的活祭……”
  “祭刀?”
  传羽点了点头:“乌伦长老说那个小鬼原本是被送上天魔峰拿来祭刀的,结果仪式还没开始,雪音忽然闯进天池,将那些长老杀的一个不剩,只有那个小鬼带着刀逃出来,好像吓傻掉了,古怪得要命,成天就抱着一把刀不说话。”
  话刚说完,亘迦就笑了。
  她对着不远处枝叶茂密的树丛温声道:“我知道你在那里,是不好意思出来吗?”
  柳传羽“哎呀”一声。
  过了一会,悉悉索索的一阵树叶声响,一个白衣男孩拨开枝叶,低着头从树丛中走了出来,亘迦拍了拍小青驴,缓缓走到男孩身边。
  那男孩长得异常白嫩清秀,只是神情过于清冷,怀里抱着一把极长的刀,刀身纤细,比少年高出好一截,衬得他有些单薄可怜。
  亘迦的声音温柔动听:“什么名字?”
  柳传羽立即在一旁插嘴说:“师父,他是个哑巴。”
  那男孩一听,生气地瞪了柳传羽一眼,犹豫了一下,慢慢开口回答道:“……诛明。”
  亘迦莞尔一笑:“我不是问你刀的名字,我是问你自己的名字。”
  那男孩惊讶地抬起头,喃喃道:“我?”
  他非常用心地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好像终于想起来了一样:“……我姓陶,并没有名字。”
  亘迦点点头。这时她怀里的幼童已经醒了,在一团衣服里蠕动起来,那姓陶的男孩把头凑过去往里看,只看见衣服里露出一双像小动物一样湿润滚圆的大眼睛。
  白衣男孩被吓了一跳,往后一躲。
  然后只过了片刻,他又忍不住凑过去看。
  亘迦见了弯眼笑开:“你很喜欢他?”
  那男孩仍旧是愣愣的,亘迦又说:“那你以后都陪他玩可好?”
  男孩还没回答,衣服里的幼童立即出声:“我不要!”
  小孩把衣服绞紧,裹住自己,使劲地往亘迦的怀里钻:“我讨厌女孩子!”
  那白衣男孩惊讶地说:“我不是女孩子!”
  ……
  柳传羽觉得自己头如灌铅,四肢都像是碎裂般疼痛,眼皮也像是黏住了一样,要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撑开眼帘。
  睁开眼睛,周围光线黑暗,只有高高的狭窄窗户里透进一丁点儿的光线来,让柳传羽得知现在是白天。
  柳传羽身上没有一丝力气,打量四周一圈,只见壁垒森森,阴气四溢,室内无一长物。忽然他看到阴暗的角落里有一个人影,仔细分辨,那人被锁链姿势怪异地吊在墙壁上,那高大的身材看起来有些熟悉。
  “宗巴……大师?”
  “姓柳的小子?”被锁在墙上的人咳了几声,声音嘶哑,“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
  柳传羽一听宗巴的声音,赶紧向他跑去,刚一动,胸中就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宗巴道:“小子你别乱动,慢慢地挪过来。”
  柳传羽依言慢慢地挪动过去。
  “大师,我们现在这是在哪里?”
  “大约是在京城吧。”
  “京城?!”柳传羽大惊,“怎么会在京城……啊!大师你的眼睛!”
  “不碍事。”宗巴语气淡淡地道,“雪音不过只剜了我一边眼珠而已。”
  柳传羽心中大颤:“那个雪音……到底是什么人?”
  宗巴默然。
  许久之后,柳传羽才听闻他语气幽幽地问自己道:“姓柳的小子,原来你竟是亘迦的弟子么?”
  柳传羽“嗯”了一声。
  “你不是密宗中人,怎么会是亘迦的弟子?”
  柳传羽犹豫了片刻,遂将当初怎样在蜀中大山里迷路,怎样遇到吊睛白虎,怎样被亘迦救了,又怎样追随亘迦的过程一一讲给宗巴听了。宗巴听罢点头,连连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亘迦果然是佛陀转世、明王托生,这世间万物万事在她眼里,都不过一浮云一流水……”
  柳传羽对宗巴的话完全不解,问道:“宗巴大师知道当年那些事情的经过吗?”
  宗巴剩下的一只还算完整的眼珠转向柳传羽,定定地看着他:“这事情压在我心头近二十年,这些年我天南海北行医济世,妄想逃过这一业障。但是我心里始终知道,最终他都是要找到我的……找到我,剜我的眼,挖我的心……”
  那一方昏暗囚室之中,宗巴嘉措遂将十余年前发生的事情向柳传羽一一道来。
  ☆、八叶心魔之卷·其之二
  三十多年前,正逢一百零八年轮回期满、圣尊明王转世那一年,藏北雪山之上,密宗大祭司绕神山祈福诵经三天,后登上山顶,向雪山顶上那终年不冻的天池问卜这一世的转世灵童落在何处。
  那一年,天池水中映出一对冰雕雪琢的双胞胎姐弟,托生在白莲之上,而执圣尊明王手印的,却偏偏是那个女婴。
  大祭司将那对姐弟从雪山下的一户普通牧民家里接出来,送往吐蕃王城,在一座寺庙中抚养直至成人。
  姐姐名叫亘迦,弟弟名叫雪音。
  亘迦身为圣尊明王转世,自一出生双足便不能落地,衣食住行均由童男童女举盘服侍,除了雪音,任何人都不能触碰她的身体。相较亘迦,雪音则如普通孩童一般长大,每日傍晚回归寺庙,将一日里城中新鲜有趣的事情说与姐姐听。
  十二岁那年,雪音说起他在城中遇到一个虎头虎脑的同龄男孩,一见面就找他麻烦,与他打了一架。那男孩穿着狼皮袍,带着翡翠项圈,名叫嘉措,自从在集市上遇见雪音之后,便一直缠着他不放。
  一日傍晚,雪音对不停骚扰他的嘉措报以一顿老拳之后,心满意足地回寺庙去,走不出多远,那穿着一身紫衣的小小玉人回过头来,回望鼻青脸肿地坐在地上的嘉措,忽地嫣然一笑。
  那长街尽头,斜阳之中,不经意地一个回眸,便是万劫不复的开端。
  星河倒悬,夜凉如水。
  嘉措坐在地上,纵使雪音早就走的没影了,他仍就呆呆傻傻地坐在地上,话也不会说了,人也不会动了。
  此后嘉措对雪音更是十余倍地殷勤亲密,日日围在雪音身侧打转,这件事不久被嘉措的兄长毂汗王得知。毂汗王号称金刚法王神佛庇佑,广有雪山之下所有土地,十余年来野心勃勃,将雪山之间几十个大大小小的部落统一起来,为人雷厉风行,性格阴狠暴虐。
  嘉措对王兄自小敬畏不已,毂汗王只消大喝一声,嘉措便将雪音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向王兄说了出来。
  出乎嘉措意料之外的是,王兄并未责骂他,反倒是说交个朋友也好,嘉措如何能不欢欣鼓舞,此后更是大张旗鼓地去讨雪音的笑颜。
  转眼两年过去,亘迦日日坐在寺庙的高坛上修行,而雪音也和嘉措渐渐熟稔。
  直到有一日,毂汗王让嘉措请雪音到布吉宫做客,嘉措一直愁着没有机会与雪音再更亲近一些,一听兄长的话简直欣喜若狂,围着雪音纠缠念叨了整整三天,才磨得雪音颔首。
  在此之前,雪音并不知嘉措是吐蕃大王的王弟,那天坐着黑牛白马拉的紫杉木大车缓缓进入布吉宫,雪音也有一些兴奋惊喜。
  ……
  说到这里,宗巴的声音渐渐停了。
  他眼前仿佛还浮现着那一日牛车驶入王宫时的情景,雪音坐在他身旁,乌黑如夜的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车窗外,脸颊上浮起一丝淡得无法察觉的红。
  除了那次夕阳中对他不经意地回眸微笑,这便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见到雪音开心欢喜的神情,是那样的娇艳美丽,美得他一生都无法忘记……
  “但是那其实是个陷阱?”柳传羽出声问道。
  被惊醒的宗巴回过神来,点点头,“不错。我当时对王兄的计划一无所知。王兄早在一开始我跟他坦白雪音的事情时,便查清楚了亘迦和雪音姐弟的身份,逐渐计划好要用雪音来作为诱饵。”
  “诱饵?”
  宗巴叹了口气,“王兄用我将雪音诱进王宫,设计拿住雪音。雪音与亘迦不同,亘迦是圣尊明王,常年修行高妙的内功心法,武功深不可测,而雪音却只是个普通少年,当时一点武功也不会,被王兄手下的高手一掌震断胸骨。王兄以身受重伤的雪音要挟亘迦出寺,到布吉宫相谈。亘迦如何不知王兄有什么打算?那时候,即便是在王城之中,吐蕃大王的车马遇到密宗的信徒朝圣也要停车避让,密宗不仅在藏区广有信众,连中原地带都有不计其数的信徒,密宗的势力和吐蕃王分庭抗礼,王兄如何能容忍这种事情?”
  “所以毂汗王就用雪音的性命来要挟亘迦,听命于他?”
  宗巴点点头,“圣尊明王转世就是密宗的最高信仰,若是能够令亘迦对他俯首称臣,王兄的统治便是固若金汤,不仅整个雪域都在他的手中,就连将来,凭借万千信众,逐鹿中原也是指日可待。”
  宗巴仰起头,一只带血的独眼望着牢房天窗上那一线日光,神色凄凉:“那一天,亘迦果然来了。她坐在八个少年少女抬着的玉辇上,一身紫衣,戴着紫色的面纱。而王兄却要求她摘下面纱,当众为他跳一曲天魔舞,向他献上明王宝瓶,以示臣服。亘迦如何能肯?她是圣尊明王转世,是密宗的圣女,容貌不可示人,更不可双足踏在地面上跳舞。而那个宝瓶则是圣尊明王的身份象征,上面又有武功秘籍,更是绝不可能献给我王兄。
  “王兄自是知晓这些,故意要令亘迦抉择,他当着亘迦的面折断雪音的手骨腿骨,继而用金针刺入雪音身上要穴,令雪音痛不欲生。雪音在亘迦面前咬紧牙关死死忍住,没有发出一声哀号。亘迦与他血脉相连,最终不能忍耐,但是王兄没想到的是,亘迦一拍玉辇腾空而起,直向雪音飞来,竟是要强行夺人。亘迦与王兄手下八大金刚苦斗上千回合,最终寡不胜众,重伤落地,而八大金刚也被亘迦一一击毙。”
  柳传羽听罢白着脸赞叹:“那八大金刚应该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吧?但是亘迦当年不才十四岁?”
  “是啊。”宗巴也不胜唏嘘,“亘迦修行的便是那宝瓶上的内功心法,雪音想要从你口中得知的‘死生歌诀’便是那宝瓶上的武功。”
  “什么?!”柳传羽目瞪口呆,他心道白鸾教给他的内功心法一定有些来头,但却没想到竟然是这等神物。
  宗巴接着道:“亘迦落地,雪音心痛欲死,当即要咬舌自尽,我王兄察觉得及时,一把卸下了他的下颚,而他趁机抓住王兄身上装饰用的一把匕首,往自己心口刺下。当时所有人都惊呆了,亘迦以为雪音已死,便带着重伤匆忙逃出布吉宫。”
  宗巴讲到这里,忍不住皱起眉。
  他停了很久,似乎是完全不想回忆接下来的事情一样,声音低沉地,又慢慢讲来:“亘迦作为圣女,既双足落地,又与人交手,犯下杀生之过,重重违背教旨。她重伤之后被王兄派出的高手追杀,并没有逃回寺庙,而是往城外茫茫雪原逃去。之后,整整失踪了五年。”
  “五年?!”柳传羽惊讶,“亘迦她到哪里去了?雪音呢?”
  “雪音并没有死。”宗巴说,“王兄腰间那把并不是杀人的匕首,他胸口虽然受了伤,但很快便恢复了。亘迦下落不明,王兄为了安抚密宗教众,不敢杀害雪音,而是密谋串通密宗之中几大长老,修改了当年天池幻象里的看到的预言,将圣尊明王转世的人改为雪音。王兄妄想把雪音变作自己的傀儡,好控制整个密宗……”
  柳传羽听到这里,已经大致上能猜到后来发生的事情了,于是接着宗巴的话推测道:“雪音心怀恨意,定然不甘做毂汗王的傀儡,所以暗中积蓄实力,逐渐武功高强,并且不知不觉在教中坐大,从一个傀儡娃娃,变成毂汗王都不得不忌惮的角色了。”
  “正是这样,而且雪音也一直没有停止派人寻找亘迦的下落,直到五年过去,终于在蜀中的一座大山里找到了亘迦。”
  宗巴长叹一声:“可是天意弄人。若是当初雪音没有将亘迦找到,这之后是是非非许多悲剧,也就不会发生了……”
  柳传羽不禁问道,“什么悲剧?”
  宗巴说:“亘迦回来与雪音相见,雪音要将圣尊者一位还给亘迦,亘迦拒而不受,还要将宝瓶还给雪音。原来亘迦当年重伤落入河川,漂至藏南谷地,被一个打猎男子救起。那男子朴厚善良,对亘迦悉心照料,两人虽然极不般配,却偏偏互生情意。亘迦决心与他相守一生,做远离雪域的翠绿山川间一对平凡夫妇,打渔放牧,白首不离。”
  “雪音不肯?”
  “雪音当然不肯。他视姐姐亘迦为世上唯一,怎能容忍姐姐另有所爱。于是派人抓住那个男人,逼迫亘迦与那个男人了断关系,做回圣尊明王。雪音性格刚烈,亘迦恐他一时激愤真的动手杀害那个男人,于是只能重回密宗。虽然她表面上答应了雪音,但是心里却只想救出丈夫一起离开。姐弟连心,雪音怎能猜不到亘迦心里怎么想的?他故意等到亘迦出手救人之时,伺机一刀将那个男人杀死。原以为只要那个男人死了,亘迦便会回到他身边来,谁知亘迦虽然痛不欲生,但却仍然执意要逃走。直到后来……”
  柳传羽直觉这个故事到了最最关键的部分,心脏砰砰乱跳,急忙追问:“直到后来怎么了?”
  “直到后来,雪音才知道,亘迦腹中已经有了那个男人的骨肉。”宗巴摇摇头,“雪音追至天魔峰下,狂怒之中使出全力,一掌击向亘迦腹部……”
  “那个孩子怎么了?!”柳传羽不等宗巴说完就大声问道,令宗巴有些诧异。
  “……那个孩子没有死。”宗巴不解为何柳传羽忽然如此紧张,他说,“但是那个孩子生来便心脉无血,筋骨尽断。没有呼吸,几乎可以说是一个死胎。亘迦为了救活她的孩子,遂以天下至阳的两样奇药——心血草和火精晶,来喂养那个孩子,那个孩子虽然得以存活,不过……”
  “不过那个孩子要忍受热毒侵身,遍身血疮,苦不堪言。”
  宗巴恻然道:“你知道……”
  柳传羽点点头:“我知道,那个孩子就是丹增。”说完他闭了闭眼,心头一阵抽痛,喃喃道:“可惜我当初不晓得他竟是身世悲凉,如此痛苦……我……我当真是没心没肺……”
  柳传羽被雪音一枚金针封住血脉,金针游走周身大穴,令他如同废人。他昏迷了不知几日,头脑中血管疼得如同爆裂,几死几生。过去的事情却像是决口的洪水一样,铺天盖地向他涌来。
  他记得那个长着一双小鹿似的眼睛的丑陋孩子总是被他欺负,记得一个漂亮得令他心痒痒的男孩总是对他不理不睬,记得那个漂亮的男孩总是呵护那个丑陋的孩子,还记得自己涎皮赖脸地要给那个漂亮男孩起名叫陶夭……
  他总是嫉妒丹增,嫉妒陶小夭为什么对丹增这么好,怨恨陶小夭对自己从来都不假辞色。
  如今总算弄清楚了,心中百味陈杂,恨不得以头捣地放声痛哭,又恨不得敞开胸怀仰天大笑。
  心中狂喜如潮水奔涌,身上的伤痛根本就一丝都察觉不到了,柳传羽躺在地上连声笑道:“白鸾,白鸾,白鸾……哈哈哈哈……”
  白鸾就是陶小夭,陶小夭就是白鸾……
  陶小夭,竟然喜欢的是他的!
  不喜欢丹增,喜欢的是柳传羽!
  柳传羽可以为他生为他死,为他引开追兵,为他疯疯癫癫,分开这么多年,陶小夭终于知道他的好,开始为他挂心,为他思念,喜欢上他了!
  这叫他怎能不欣喜若狂?!
  柳传羽正笑得痴痴傻傻,这时拴着锁链的铁闸门忽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门开了,逆着光,一个谪仙般的身影步入牢房,那血红衣衫拖在地上,似乎曳着一条血溪。
  只听雪音冷冷的声音道:“柳传羽,我要的‘死生歌诀’,你可背出来了?”
  柳传羽此刻胸中热血激荡,对雪音的那点惧意早就被狂喜冲刷得一干二净,他决意已定,那“死生歌诀”是陶小夭教给他的,哪怕是死,他也不会说一个字给别人听。
  ☆、八叶心魔之卷·其之三
  三月初三,京师事变。
  崔昊诛杀京城守备使,夺京师精锐,聚兵合围皇城。
  同日,平西王于子午河奇袭岭南王大营,岭南王一夜兵溃,大理王从旁追击,白清扬七日之内南退两百里有余,直到岭南藩国的边境百岷山脚下。
  岭南王暂退中原之争,一夜之间,乾坤倒转,天下局势为之一改。
  时下,以京畿之地为界,地势两分,平西王处西北多山高地,易守难攻;大理王处东南平原湿地,易攻难守。平西藩与大理藩两军在京师南一百里的莫云县子午河两岸对峙,大理藩水师强盛,欲以三百大舟渡河强攻对岸大营。
  京城之中又有两分,皇城之内为大理王的精兵强卫,皇城固若金汤;皇城之外是东西两校、京城守备,对皇城虎视眈眈,究竟崔昊作何打算,一时之间令人无从捉摸。
  围城之中,人人噤声,京城虽无战事,但气氛却不比南面子午河上轻松多少。
  原本车如流水马如龙的夫子街马王巷如今只剩下不得不出门的行人,偶有走在路上的,也是行色匆匆,没有一个敢出声,再没有人高谈阔论城外城内的天下大事了。
  街上十家店有六家关了门,剩下一两家食肆,店内也一片死寂。
  这一日正午,大空庙旁边的马王巷只有一家食肆开了门,厅里只有七八个单客坐着,一声不吭地吃着饭菜,没有一人说话,静得可怕。
  小二正擦着桌子,忽然见得两个公子走进门来,一个穿紫衣的,衣衫华丽,身姿风流,面貌俊美得直让人心口乱跳。另个低着头,弯着身子,穿得也粗糙卑下,一看就是那个紫衣公子的下人。
  小二忙不迭地向那个紫衣公子迎上去,“这位公子,可是用膳来的?”
  紫衣公子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要楼座。”
  小二喜道:“好嘞!您请上!”说完侧身做一个请上楼梯的姿势。
  紫衣公子一撩衣摆踏上阶梯,那个粗布衣衫的下人垂着头摇摇晃晃地跟在他身后。那下人一抬脚,一阵很轻微的金属声音从他脚下传来,小二低头一瞧,竟看到那人的足上带着一副玄铁镣铐,中间用精铁铁链连着,他走路拖拖拉拉,身形一晃,跌在台阶上。
  “哎呀,这位小哥!”小二上前将他扶起,这一碰,小二立即惊叫一声:“好烫!”
  那年轻人身上如火一样烧着,小二只轻轻触了一下他的手背,手指就被灼伤了。
  小二瞪大眼睛看着他:“小哥你没事吧……”
  那年轻人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的脸,额上汗水涟涟,一双黑色澄澈的眼睛瞧着小二,微微一笑挡开小二的手:“多谢相助,在下只是脚滑了一下。”
  小二还没答话,那个紫衣公子忽然冷声道:“爬上来!”
  那个下人微微皱了皱眉,面带痛苦之色登上楼去。
  小二见了,心有不忍:难不成他是个奴隶?那个紫衣公子长得虽然漂亮,但是好生冷血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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