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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髓-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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塌塌地瘫在台上,心里不由得一阵毛骨悚然,想到雪音食人肉喝人血的魔鬼心性,默默无法言语。
宗巴没有听见柳传羽的声音,耳朵动了动,问道:“柳姓小子,你身边,带着亘迦的儿子吧?”
柳传羽一听,连忙称是,“正是,大师,您可有办法救他一命?他先前已经重伤,加之一路心碎折磨,如今日夜不停地咯血,没有续命的良药,我只怕他撑不过几天了!”
宗巴轻轻点头,嘿然笑道:“我便是在这里等他的。”
柳传羽一惊:“什么?”
宗巴嘉措空洞洞的一双眼窝对着柳传羽怀里的丹增,伤痕遍布的脸上堆砌起有些令人畏惧的可怖笑容:“我便是等在这里,还亘迦一条性命,如此一来,老子也就终于能无牵无挂,无怨无悔啦!”说着他扯着破碎的嗓子纵情大笑,对柳传羽道:“柳姓小子,你过来!”
柳传羽不明所以,只得将丹增放在一边,向供台走去,走到宗巴嘉措面前。
宗巴说:“你将我旁边的盒子拿起。”
柳传羽闻言,果然见宗巴的身侧放着一个铁质的黑色盒子,拿在手中,沉甸甸的极有分量。
宗巴嘉措接着道:“小子,下手快一点——将我胸口用利刀剖开,把活心取出,放在盒子里。”
“什么?!”柳传羽又是大叫一声,差点将盒子摔在地上。
宗巴嘉措道:“雪音与亘迦姐弟反目,累得丹增自一出生起便不能活,苦痛度日,追根究源,我王兄与我都难逃其咎。这些年来,我一直用百虫百草药养己身,便是盼望有朝一日,能将这颗人心拿来做药引,好解亘迦儿子的死症。也算我能还她们母子一份血债。你只要以这枚人心作为药引,然后取火精晶、心血草制药,一回便可真真正正地令他再世重活,日后不须缠绵病榻,受热毒侵身之苦。”
虽然听了宗巴此番诉说,但柳传羽双手剧颤不已,如何能下得了这个手,去活剜人心?
宗巴道:“柳姓小子,你莫要犹豫了。我早已百毒入身,又盲双目,全身筋骨尽断,你此刻给我一个了断,还能救亘迦的孩子一命,更是成全我的夙愿,如此好事,还不快快动手?”
“大师——!”柳传羽长呼一声,双膝砰然跪地,恭恭敬敬地在地上向宗巴嘉措磕了三个头,“柳传羽谢大师救命之恩!来世衔环结草,定会报答大师!”
然后起身拔出腰侧匕首,低喝道:“得罪了!”一步上前,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便破开宗巴的胸膛。
一颗滚烫的活心,落入铁盒之中,柳传羽闻到盒子里飘出一股扑鼻异香,连忙合上盒盖。
宗巴嘉措胸中已无心脏跳动,仍旧畅怀大笑了数声,而后沉声定气道:“雪音!我无怨无悔了!”
语毕,溘然而逝。
柳传羽捧了那颗装心的铁盒,眼泪忍不住串串洒下,他将宗巴尸身移到龙王庙后匆匆埋葬,又郑重拜别。
这厢事了,柳传羽便带着丹增马不停蹄地往平韶关奔去。
白鸾说让他脱身以后便去平韶关,柳传羽心中便认为是要在此地碰面的意思,哪知一连等了三天,仍旧没见到白鸾的身影。
柳传羽心中越来越凉,心里浮起无数猜想,只怕白鸾身受重伤,不能前来;或者被雪音擒住,无法脱身;又或者已经伤重不治……
柳传羽被自己的各种猜测吓得夜不能寐,冷汗淋漓,只恨不能冲回君和关,寻找白鸾的下落,但此时丹增的情况却又越来越危急。丹增彻夜高烧,口鼻均开始流血不止,眼看就不能活了。
柳传羽想到白鸾对他的嘱托,狠命控制住自己内心恐惧,在平韶关停留三天之后,终是咬着牙带丹增往西离去。
一出平韶关,便是不断的沙丘和绿洲,极少遇见荒凉的城镇,偶尔会有路过的商队。柳传羽向这些过往商队打听“凤髓”的下落,却几乎无人知晓。想到自己当年花去了六七年时间才打探到“凤髓”的消息,不禁心生绝望。
两日之后,柳传羽便改变了初衷,直接带着丹增往大凤盘山而去。
大凤盘山是一座活火山,正是“凤髓”结晶生成的地方。
然而那生长火精晶的岩洞就在火山口中。火山口里裂隙丛生,岩穴中熔岩翻滚。
向山口望去,只见一片殷殷红光,略微靠近山巅的地方便热得如同油锅火海,寻常人连爬上半山腰都不可能,更遑论攀进火山口中。
那些稀世珍宝的火精晶究竟是如何得来,柳传羽无从知晓。
此时,他背着丹增,一步一步地往大凤盘山上爬去,越是往上,越感到热得无从忍耐,接近半山腰的地方上,柳传羽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像是着了火,喉咙里更像是撕裂一样疼痛。
柳传羽还要继续往上,伏在他背上的丹增却开始动起来。
柳传羽大吃一惊:“丹增?!丹增!你醒了?”
他将丹增放下来,搂在怀里。
丹增难受地说:“我……我要干死了……”
柳传羽赶紧将水袋凑到丹增嘴边,喂丹增喝了一口水,丹增缓过气来,一双丹凤眼狠狠地剜着柳传羽的脸皮:“大笨蛋!大蠢猪!你背着我爬这座大火山,是想要把我活活烤死在这里吗?阴险至极!”
柳传羽脸上羞愧,舔了舔泛起白皮的嘴唇,呵呵干笑道:“是我的错,丹增,我将你送回山脚下去。”说完又背起丹增,往山下飞快跑去。
将丹增安置在山脚一棵大树下,柳传羽掏出宗巴嘉措的那个铁盒子,放在丹增手中,道:“你拿好这个盒子。这是药引,等与火精晶和心血草一起,制成药用,就能治好你的身体。”
说完又将水袋取下,放在丹增怀里,“这水里有甘草百合,你渴了就喝。”
丹增道:“你把这个盒子给我是什么意思?”
柳传羽道:“我去采火精晶,若是……若是我没回来,你就等白鸾来,把盒子给他,他神通广大,一定能救你性命的。”说完转身就往山上去。
丹增在他身后木然道:“我真能等到他来吗?”
柳传羽身形一滞,僵硬片刻,然后回头向丹增笑笑:“他一定会来救你的。”
说罢,逃也似地匆匆往山上跑去,没跑出多远,就听见丹增在身后撕心裂肺地大叫一声:“柳传羽——”
柳传羽一愣。
丹增喊道:“你给我回来!”
柳传羽转过身,怔怔地看着丹增。
丹增坐在树下,抱着那个盒子,虚弱得一动也动不了,却拼命挣扎着要站起来,一面向他喊道:“我不准你去!”
刚一喊完,便扑倒在地,咳得浑身都在抽搐。
柳传羽看得心中剧痛,又飞快地奔回丹增身边,将他扶起,眼睛红红地说:“你这是做什么,这是做什么!”
丹增泪流满面:“你明知道上去定然要死,还要去找那什么破石头!我不要你假好心,我不要欠你大人情!”说完便开始吐血。
柳传羽擦着他唇边血迹,颤抖着嘴,不停喃喃重复:“丹增,我对你不起……我对你不起……”
丹增说:“什么对不起!你是个蠢猪,笨蛋……柳传羽,我终于晓得了,鸾儿他喜欢跟你一起,是有道理的……”
眼中淌着泪,丹增却微微一笑,“柳传羽,你实话说与我听,鸾儿是不是来不了了?他是不是已经被雪音害死了?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一面似哭似笑地问着,一面口中又汩汩冒出血沫来。
柳传羽一听,眼泪便像止不住的泉水一样涌出,大声否定道:“怎么可能?他又聪明武功又高强,什么样的困难都不在他话下的,他一定没事……一定会来见你……”
“那你带我去找他,柳传羽。”丹增紧紧攀住柳传羽的手臂道,“我不要你傻乎乎地舍命来救我,若是鸾儿已经死了,哪怕是再给我一百年寿命,我也不想活着……”他拼尽力气拽着柳传羽的衣襟,“柳传羽,见到他,只要再在他身边活一天我就觉得满足了,见不到他,我就去黄泉,去地府,哪怕魂飞魄散,我也要再见他一面!”
柳传羽将丹增搂在怀里:“我……我带你去找他!”
两人即刻离了大凤盘山。
一路疾驰,披星戴月奔回平韶关,却仍旧未能在关上见到白鸾的身影。柳传羽便又带丹增往东南君和关的方向而走,直往渭水边去。
一日之后,清晨时分,在渭水渡口,柳传羽背着丹增,去向一个停在岸边的船家问讯,却刚好看见一个白衣人,风尘仆仆从一渡舟上下到岸边。
津渡四下仍旧雾气蒙蒙,柳传羽眨了好几次眼睛,生怕自己是看迷糊了,认错了,又或只是一个幻影……
望着那熟悉的身影向岸走来,柳传羽恍然生出一种隔世之感,浑身都不能动弹了,只能从嗓眼中挤出一丝细微的声响:“陶……小夭……”
白鸾猛地抬起头,容颜似雪,憔悴至极。
怔了片刻,他疾步向柳传羽而来,柳传羽忍不住喉中滚烫,晃动肩膀道:“丹增,丹增,你快看,他没有死,丹增……”
“丹增?”
察觉出丹增异样,柳传羽急忙将丹增从肩上放下来,却发现他呼吸已近停止,面色青白,身上连一丝热气都没有了。
“丹增!”
柳传羽大声唤他的名字。白鸾急忙以掌按在他的心口,将自身真气输入他体内,但没片刻工夫,便浑身一颤,一口紫色带着瘀块的黑血从口中吐出,柳传羽吓得一把抓住他的手:“你受伤了!”他紧紧困住白鸾双手,“莫要乱动内息!”
柳传羽推开白鸾,双手按在丹增肩井穴上,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送丹增体内,丹增的身体这才渐渐暖和起来。
行功约有半个时辰,丹增终于幽幽睁开眼睛,却是气若游丝,眼神恍如梦中。
他呆呆地瞧着白鸾好一会,终于“啊”了一声,欣然微笑道:“是鸾儿,总算找到你了……”
白鸾用指尖将自己唇上的血迹撇去,微微露笑,“我先看看你伤势可还好。”
于是将双指搭在丹增的脉上,探了片刻,他柔声责怪道:“丹增,你怎么这样任性,就是不肯服心血草呢?”
于是从袖中取出一个细心收好的小囊,丹增伸出细瘦的手,拉住白鸾的手:“我不想再折腾啦……”
白鸾垂下手,手里捏着那个细小的锦囊,凝眸看丹增。
丹增向他笑笑:“鸾儿,你莫要瞒我了。我心里可清楚着呢,这下终于见到了你,便是我安安心心合眼的时候啦……”
柳传羽拼命忍着,但还是隐隐泄露出喉咙里呜咽的声音。
白鸾只是神色僵硬地半跪在丹增身旁,一双秀美的狭长眼睛瞧着丹增的脸,目光却落在虚空之处,整个人像是出了神。
丹增躺在柳传羽膝盖上,用力撑起身子,拉拉白鸾的手:“鸾儿,你别伤心,不值得的……”
白鸾被丹增拉回神志,一语不发地将丹增搂进怀里,就像小时候那样,丹增被柳传羽气得大哭,陶夭也这样将丹增搂进怀里,细心呵护。
白鸾将他紧紧抱着,那双臂如此柔软如此温暖,丹增开心得流下泪来:“鸾儿,鸾儿……我可真喜欢娘亲给你取的这个名字,你就像天上飞的白孔雀一样,实在是漂亮得……我都不敢盯着你看……”
白鸾静静听丹增说着,丹增费力地喘了一会,接着道:“可是你不喜欢白鸾这个名字,我心里,是知道的……我虽然知道,但还是好想你只做我一个人的鸾儿……我好任性,是不是?”
白鸾忽然颤抖了一下,低声道:“你一点都不任性。”
丹增笑笑:“你骗人,刚刚还骂我任性呢……”
他搂着白鸾的脖颈,努力将头依偎在白鸾心口,道:“柳传羽那个大呆瓜,居然还说嫉妒我呢。你说他傻不傻?他才不晓得,我恨不得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你我两人,你只对我一个人好。可是这样子,跟我在一起,你没有跟那个大呆瓜在一起时那么开心……我才真是,好嫉妒他呀……”
柳传羽在一旁傻乎乎地听着,终于垂着头哭出声来。
丹增鄙夷地瞧了柳传羽一眼:“你看他……多傻,就知道哭哭啼啼,跟人撒娇,肯定一点也不会为你考虑打算,只会给你惹麻烦……我真不放心,真不放心……”
丹增抬眼凝视着白鸾,凤眼儿红红的,煞是好看,面上的红色瘢痕全部消退了,雪似的脸庞像极了亘迦当年模样,细眉媚眼,俏丽无双。
“我好恨呐,鸾儿……”丹增留恋地抚着白鸾的脸,“我好恨我活了这么多年,一直拖到今时今日,才能用好看的模样跟你说话,早知如此,我才不要费那些气力去续命延年,一开始便让那魔鬼一掌打死在娘亲的肚子里,也不至于让你瞧见我丑陋的样子……”
“我并没有觉得你丑……”
白鸾用脸颊轻轻挨着丹增的额头,悄声说着。
然而他清楚明白,丹增早就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那双总是乌沉沉地,像是蓄满了湖水一样灵动的大眼睛,空茫茫地瞧着天空,那里面没有一丝倒影,只有混着血丝的泪水,从眼角滑下。
丹增喃喃地、不停地说着:“我好恨呐……鸾儿……我好恨呐……好恨……好恨……”
那声音断断续续地,越来越小,最终淹没在柳传羽抽噎哭泣的声音里。
丹增那张僵硬惨白的小脸上干涸着一丝血泪,仰着头,大大的眼睛充满无助和哀怨地用力睁着,不知道在执着什么,又或是盼望什么。
☆、八叶心魔之卷·其之八(全文完)
群鸦向晚,流水孤舟。
冥冥薄雾浮于渭水之上。江面的凉风将白茫茫的水汽吹响岸边。
柳传羽站在岸上,只是等。
白鸾坐在渡口,将丹增放在他膝上,一动不动,若是不知道的,便会以为那只不过是座石像,立在那里许多年了。
柳传羽猜不透白鸾此时心中想的是什么,或者其实他根本什么都没有想。
白鸾便是这样一个人,他极少发出自己的声音,哪怕是痛得狠了,也叫不出一个字来。
如能引箫,白鸾便会为丹增吹一曲殇吟;如可抚琴,白鸾也愿为丹增奏一曲哀调。然白鸾却是个连自己心里所想都讷讷说不出口的人,即便他的心裂开了一道血口,他仍旧是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
只是坐在那里而已。
水岸上那一阵阵的寒意侵得柳传羽骨头都开始打颤,白鸾终于微微动了。
柳传羽见他抬起手,终于将丹增大大睁着的双眼缓缓阖上,然后抱起那瘦得只剩下一蓬细骨的少年,往粼粼的江波中放去。
柳传羽走向津渡,站在白鸾身后,他看着白鸾拉着丹增的手,让丹增一点一点地沉入深青色的渭水之中。
江流自白鸾指缝间穿过。
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白鸾背对着柳传羽,将身畔的诛明妖刀拿起,支在地上,然后站起身,往岸上走去。
柳传羽忽然对这样不露一丝哀恸的白鸾生出几分恐惧来。
他颤着声音,在白鸾身后唤道:“陶小夭,你……你要去哪里?”
白鸾没有答他。
那白衣萧索的身影,伴着一把妖刀,茕茕孑立,仿佛是要将他丢弃在这浩荡江天之间,再无一丝牵挂的样子。
白鸾走得远了,柳传羽带着哭音大叫一声:“陶夭——你别丢下我!”
白鸾停住脚步,微微侧回头。
柳传羽冲上去拥住他的身体,浑身怕得瑟瑟颤抖,“陶小夭,陶小夭,你别这样对我……我们说过要在一起的,一辈子在一起……”
白鸾静静地任由他抱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复杂的事情一样,出神很久。
终于,他慢慢抬起手,将柳传羽抱在他腰间的手握住了,淡淡道:“柳传羽,我们去昆仑山吧……”
昆仑山正是初夏时节。
山涧里的融雪发出淙淙的声音。
雪脂峰下,茅檐屋舍炊烟袅袅,鸡犬相闻。
村前溪后,正是柳传羽当年所见的那一树树桃花,仍旧似锦如霞地开着。
人间四月芳菲尽。
柳传羽穿过柴门,手中端着一个粗劣的木匣子,跺了跺脚上的冰雪泥水,然后推开茅舍的木门,咧嘴笑道:“陶小夭,你瞧我把什么东西弄来了!”
小屋不过周身一转的大小,正对着门的床榻上,白鸾正在盘膝调息。
见柳传羽进来,白鸾便收了功,淡到不可察觉地微微一笑道:“你又弄了什么东西来?”
柳传羽卖了个关子,嘿嘿一笑,坐在床边,“陶小夭,你伤势好些了?”
白鸾点点头,目光有些好奇地瞧着柳传羽手中的木匣子。
柳传羽得意洋洋地将匣子举在白鸾面前,逗笑道:“锵锵锵——开!”
一捧纯白冰雪,两枝赤艳桃花。
……
“你要是能送我一匣桃花覆雪,我便可以考虑考虑。”
“说真的?我要是能送你一匣桃花覆雪,你就嫁给我做媳妇?”
“你胡说什么,谁说是做你媳妇了?我是说陪你出山游玩……”
……
白鸾脸上那淡淡的笑意渐渐隐退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慢慢浮现在眼睛里。
原本开心不已的柳传羽胸口莫名地颤动了一下。
从渭水之滨开始,便始终没有从心底抹去的阴影蠢蠢欲动,一阵不详的预感浮上心间。
“陶小夭,你……怎么了?”
白鸾复又微笑了一下,将那木匣子接过来,拿在手中端详,道,“这匣子做得可丑。”
柳传羽不服气道:“看起来虽丑,这匣子可大有玄妙!我用了四五层木片隔开来做的夹层,一匣子冰雪盛在里面,就是一天一夜也不会融化的。”
白鸾指尖轻触那嫣红的桃花花瓣,美目之中如有星光闪烁,微笑道:“果然漂亮,我很喜欢。”
一句话,便将柳传羽心头阴霾一扫而空,柳传羽欢欣鼓舞地还要再说什么,却忽然“咦”了一声,嘴唇禁不住抖了抖:“这……这是做什么?”
白鸾的手指自柳传羽肩穴上拂过,低声道:“传羽,对不起。”
“陶、陶小夭……你这是、这是要做什么?”柳传羽吓得结结巴巴起来,像是一直躲避的刑罚,终于就要降临了,他无比紧张害怕地看着白鸾,急得满头大汗,“你、你不能丢下我……”
白鸾的手捧着柳传羽的脸,额头轻轻相抵。
白鸾说,“传羽,自他死后,我思来想去,心不能安,总觉得还欠他一件事情没有做完,他一生受尽折磨,含恨而死,我不能……不替他报仇雪恨……”
“你胡说……你胡说!”柳传羽恨不得将自己身子裂成两半,好挣脱出去将白鸾死死抱住,他只觉得眼中酸痛难抑,若非拼命忍着,只怕立时就要丢脸地哭出声来哀求,“丹增才没有要你为他报仇!你这是……你这是自作多情!”
白鸾自床榻上站起身,拿起诛明,柳传羽哆哆嗦嗦地道,“陶小夭,你是要去找雪音报仇吗?你这是自寻死路呀……”
白鸾不答,而是俯□,在柳传羽眉心软软地亲了一下:“传羽,你别等我了……一天之后,你便走吧。”
走?
你让我去哪里?
柳传羽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冰冻起来,呆呆地,待白鸾向茅屋门口走去,他才回过神来大声喊道:“陶夭——!我这辈子认定只娶你一个媳妇,你就这样丢下我,是要让我做一辈子孤家寡人吗?!你自觉欠了丹增的情意,你更欠了我一辈子啊!”
白鸾在茅屋门口停了片刻,最终还是推门出去了。
“陶夭——”
那一声哭喊换不来任何回应,柳传羽只觉得三魂六魄都已经散去了,此生休矣。目光涣散,整个人都痴傻了。
然而过了半刻,他眼神又慢慢聚回一处,咬紧牙关,大吼一声:
“滚你祖宗十八代的白鸾!混蛋!王八蛋!你答应了给本大爷做媳妇,死也别想给我跑了!!!”
一气喊完,只觉得郁结在心的全部恐惧如乌云尽散,柳传羽聚集精神,开始运功冲破穴道。黎明时分,柳传羽自榻上一跃而起,疯也似地冲出茅屋。
自昆仑山而下,往南方群山发足奔去,那天魔峰便在皑皑白雪的拥簇之间,赫赫危立在高原之上,如一尊顶天而立的魔神。
柳传羽这一辈子从未像现在这样不眠不休地狂奔过,也许用了轻功,也许没有,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要追上白鸾——
愿结同心草,白首不相忘。
当初发过誓的,若是不能一起白首,便一起死在天魔峰上吧!
疾风骤雪,柳传羽迷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他摸着岩石,终于攀上天魔峰顶。
然而决战早已结束。
穹窿之下,九天之上,唯有耳旁风声狂啸。
千山暮雪,万里层云,哪里还能见到那个白衣身影拈花拂剑,回首向他一笑?
那血衣魔尊不见踪影。
锋芒凄艳的长刀已作两截,刀尖插在地上。
刀断人亡……
柳传羽颤巍巍地向坐在断刃旁一动不动的人走过去,每一步,都仿佛要瘫软在地。
白鸾盘膝闭目而坐,神态宁静。肤色青白,唇边凝结一注血迹。
柳传羽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
将已经冰冷的人搂进怀里,如同抱着一怀晶莹碎片,想要拼回完好的模样。
柳传羽喃喃念着陶夭的名字,“陶小夭,陶小夭……”
继而声音越来越大:“陶小夭,就算是白鸾愿意为丹增赴死,我也要把你救活!”
柳传羽从怀里取出存着人心药引的那个铁盒子,紧紧攥住,胸中又有了无限勇气。
他将白鸾背起,大步流星地,向天魔峰下,向茫茫沙海,向火焰连天的凤盘山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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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十年,江山易改。
四海之内,战事早已平定,新帝登基也整整三年。
正月里奉衣祭祀,宫中繁杂事务诸多,皇帝耐不住性子,一寻着机会就偷偷地溜出宫门。
这时间,京城里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刚下着,偷闲的皇帝爷就从后门钻进了文相的府上,轻车熟路地往园子里晃去。
青砖碧瓦的小小暖阁,门上挂着御寒的厚毡帘,屋里红泥小炉烧得赤亮,白清扬正在努力地用扇子扇着炉口,忽然一阵风雪卷入,一个穿得圆滚滚的人影跳进屋来,搓着手连连道:“哎哟,可冻死我了。”
白清扬看清来人,嘴巴不由得拉得老长:“咦?”
来人也是一阵惊讶:“咦?”
白清扬接着惊讶:“咦咦?”
来人也继续大张嘴巴:“咦咦咦?”
“你们两个够了。咦什么咦,均是忘记名字了吧。”又是一人掀起帘子走进门来,拥着白狐裘,黑发垂肩,当真是冰肌玉骨,无双美貌,闪得白清扬眼都花了。
“什么啊,我的忘性才没那么大,他明明是白什么什么那只大狐狸么!”柳传羽鼓着嘴反驳道。
白清扬“啊”了一声,为了掩盖自己忘记对方名字,故作惊讶:“原来是你!小太监!”
“你才小太监!”柳传羽气得瞪眼。
白清扬并不理会柳传羽,而是露出十二分殷勤的笑容,奔向柳传羽身边的美人,“白鸾,几年不见,可让我好生想念……”
柳传羽眼明手快,一巴掌拍开白清扬又想拉拉扯扯的手,怒气冲冲地恐吓道:“少来占便宜,这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妇,再想揩油小心我把你的爪子掰折了。”
白清扬欲亲近美人不成,不由得沉下脸:“你这小太监!胆子忒大,可知道我是谁么?”
“白清扬,你若还有半点皇帝的自觉,现在我便该遣人送你回宫去。”
门外那声音不怒不威,却吓得白清扬脖子一缩,速速地退出好几步,不敢再黏在白鸾身边。
门帘一响,文相穿着一身墨绿衣衫飘了进来,恰似绿风江南岸,明月柳堤旁,柳传羽眼睛一亮:“文小仙仙!我找你喝酒来了!”
文仙先意味深长地瞧了白清扬一眼,然后春风拂面地一笑:“甚好。”
大雪中,暖阁内,四人围炉而坐。
案几上点缀着几样精致小菜,美酒阵阵飘香。
文仙正准备烫酒,柳传羽忽然说我有个好酒瓶,手在怀里一掏,便将一个五彩琉璃制成的宝瓶拿了出来,瓶身焕发五彩霞光,似有无数图案文字在那上面千变万化。
这等稀罕宝物,就连文仙和白清扬也没见过,不由得奇道,“这是什么瓶子,真是美轮美奂!”
柳传羽嘿嘿一笑:“此乃祖传秘宝,烫酒专用。”
白鸾在一旁瞧见柳传羽眉飞色舞的得意劲,忍不住唾了一声:“傻子!”
白清扬将那瓶子端在手里左看右看:“好看是好看,不过也太花哨了。”于是倒上碧绿美酒,放在水中温烫。
白清扬又四下看了看,向文仙问道:“崔云梦呢?不是说他回京了么?在你这里吧?”
文仙笑道:“他可懒得与我们这帮俗人吃酒,到湖上凿冰钓鱼去了。”
“什么?下这么大雪还钓鱼?”柳传羽大为诧异,“这人好古怪!”
白清扬悻悻做出郁闷姿态:“他一定是讨厌见我。”
文仙道:“你这皇帝当得却确实是气人,他只怕想废了你。”
白清扬哈哈一笑转向白鸾:“六殿下,我算是懂了,还是你睿智!”
……
杯盏频举,四人畅饮开怀。
暖阁之中,主宾尽欢。
谈笑间,暖阁外忽然传来悠扬笛声,洒脱旷达,又悄然藏着一缕黯然惆怅,和着风声雪声,清越脱俗,令人心驰神往。
白鸾听罢,似有所感,站起身向文仙白清扬二人一拱手,“我出去一赏雪景。”于是走出暖阁。
柳传羽见白鸾走了,扭捏片刻,也狗腿地跟了出来,伴在白鸾身侧。
白雪漫天飞舞,满园的海棠枝桠上堆积着纯白的雪被,晶莹剔透,如同满树琼花。
白鸾拢紧狐裘,站在水沅的木桥上,静静地看雪。
柳传羽撑开伞站在一旁为他遮着,道:“年年大雪都要追出来站着,你还真是不怕冻呢。”
白鸾微微一笑:“丹增自小就喜欢下雪,如今他看不到了,我便帮他看着。”
柳传羽“嗯”了一声,也笑起来:“那我们便一起看。”
白鸾又道:“这园子真是精妙别致,可有什么名字么?”
柳传羽道:“叫海棠冬雪园。”
白鸾道:“名字也好听。等我们回蜀中去,也弄一个这样的园子,即便赏不到雪,赏赏海棠桃李,也是风雅的。”
柳传羽抬手拂去白鸾发上雪花:“都听你的。”
。
《凤髓》 全文完
猫锦
2013年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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