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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柳-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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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小二端了米饭和另外几样菜上来,温衍将柳钟意的碗拿过来,盛好一碗饭,又添了好几样菜,这才放回他面前。
柳钟意心不在焉的开始吃饭,温衍时不时给他添些菜,他也全无察觉的模样。
这般吃了不久,隔不多远有一大桌客人离席上楼,柳钟意紧绷的情绪这才稍稍松懈下来。
温衍也猜出柳钟意刚刚应当是在凝神听那些人的谈话,故而并没有立即出声,待那些人尽数上了楼,才低声道:“什么事?”
柳钟意拿着筷子停顿一下,道:“我要吃香芋地瓜丸。”
这还真是要哄着了。
温衍有点哭笑不得的夹了一个放在他碗里。
柳钟意也看不见他的表情,淡然的夹起丸子吃掉,才道:“那些人好像是鸣沙教的。”
温衍一怔,“何以见得?”
“刚进来的时候,我听到一个人问‘消息传出去没’,然后有人回答‘已经传出去了’。我觉得奇怪,就一直注意他们在说什么,他们也很小心,之后就一直说些听起来没用的话。直到最后似乎是另外有人从客栈外面回来,说‘已经走了’,开头的那个声音就说‘按计划’。”
那些人说话的时候压了声音,若不是柳钟意这几日对声音特别敏锐,大概也很难发现。
温衍奖励似的又夹了一个丸子放进柳钟意碗里,稍一思索,便理解了他的意思。
那些人说的放在平时也正常得很,只是恰恰对上了他们刚刚从袁青峰那里听来的话。如果稍微联系一下,就难免猜想到那些人所谓的“传出消息”指的是暗算隐山派的事,那么那个“已经走了”很可能指的就是袁青峰等隐山派弟子。至于“按计划”——
“你怀疑他们是调虎离山?”
“嗯,”柳钟意颔首:“我终于想到到底是哪里让我觉得不对了,袁前辈没有接到隐山派传来的消息,隐山派弟子却是从别处得到小道消息。对于隐山派这种大门派而言,如若出事必然会第一时间跟掌门联络,如果掌门都没有接到消息,除非是整个门派伤亡十分惨重几无生还。而那时候得到的消息却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如此想来的确不对,”温衍沉吟道:“那么,鸣沙教应该还没有对隐山派动手,只是放出假消息,而他们的目的……仍然是问剑门。”
就袁青峰所说的当年云征遥被灭门,大火焚烧之后什么都不剩而言,这的确是鸣沙教的作风。
柳钟意低声道:“可惜他们只说‘按计划’,我们并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动手。”
温衍微微蹙眉:“既然他们那么关心袁前辈是否已经离开,很有可能是马上便要动手,白天不可能……说不定,就是今晚。”
“那眼下应该通知问剑门的人,决不可应付得措手不及,”柳钟意无意识的捏紧手中的筷子,“只不过问剑门遭逢此劫,元气大伤,胜算不大。”
温衍略一思索,道:“若是能将隐山派的人追回来,想必对付鸣沙教就容易得多。”
“你去罢,”柳钟意颔首:“你去追隐山派的人,我去问剑门——”
“不可,你去问剑门太危险了,”温衍打断他:“若是我们没能赶回来……”
“你现在就走,”柳钟意当机立断:“我看不到,根本不能去追他们,这件事只能你去做。”
“若是鸣沙教的人动手,我担心……”
“若是我现在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了,就算不对上鸣沙教,一样随时会死。”柳钟意冷声道:“你立刻动身去罢,问剑门的路我已经记下了,可以自己过去。”
温衍眉头皱起,摇头:“我跟你一起去问剑门。”
“温庄主未免自视过高,你觉得自己可以以一敌十不成?”柳钟意眼帘微垂,说的话却半点不留情面,“还是你觉得,问剑门那些人的性命不在你眼里?”
温衍静静望着他,沉默片刻,低声道:“我只是不想你出事。”
“我不用你担心。”柳钟意微微偏过头,似是觉察到那视线而有些不自在,声音更加冷硬。
温衍拗不过他,只得从袖中取出一块木制令牌放在他手中,叮嘱道:“到了问剑门他们必定认不出你,这是百草庄信物,你带着。若是鸣沙教动手了,你不要逞强。”
柳钟意握住那块牌子,淡淡道:“你放心,我还不想死。”
温衍深深看了他一眼,那张脸上仍旧冷清得毫无表情,他再说不出什么来,只能用力一握他拿着令牌的手掌,起身离开了客栈。
☆第11章 怅望江头江水声
夜已深,浓云掩盖着明月,也不透出一丝星光。
柳钟意看不见,自然也不觉得无月之夜格外黑暗,只是起风时感觉到细微的雨丝夹在风里,落在手背上,透着微弱的凉意。
这里的春天似乎雨水丰沛,常常在夜里下得绵绵密密,住在客栈的时候便总能听到雨丝绵延在窗棂上的声音。
一个时辰前他将消息告诉了现今问剑门的门主,也就是易如口中的大师兄秦绍瑞,那人立即将门中弟子都集合到了原本的议事堂,将那些仍旧伤势未愈的弟子在堂中保护起来,而其他一些武功较为高强的则安排到了堂前中庭各个角落隐匿身形,一旦发现有人侵入,便依照商议好的简单阵法应对。
时间紧急,敌人随时都会过来,故而只能做这等最保守的安排,才不至于被杀个措手不及。
柳钟意此时静静的待在问剑门中庭前的一棵大树上,凝神听着周围的周围的声响。虽然此时问剑门表面上与平时没有区别,但实际上却暗藏杀机。他闭着眼,可以觉察到暗处潜藏着的那些人的气息,每个人都不敢松懈,精神紧绷。
柳钟意倒是对这景况十分熟悉,他这几年做杀手时也时常要潜伏在暗处,有时候在一个地方待上十多个时辰,就只为了动手时的那几个刹那。长时间高强度的紧绷神经,一旦松懈就会格外疲惫,所以这种时候,最忌讳的是分神。
雨丝细细密密的落着,夜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这般落着春雨的夜,仿佛能听到树枝抽出嫩芽跟花骨朵悄然绽放的声音,淡淡的暗香也随之弥漫在微雨之中。
只是柳钟意却无心去欣赏这些,他听到远远的传来了一群人踏过青石板的脚步声,那声音并不大,明显是身怀武功之人发出。
随之而来的,是最令他敏感的杀意。
浓重的杀意。
温衍赶回来的时候夜里的雨已经下得大了,全不是绵密温柔的模样,而是带着初春的冷意,砸在露在衣衫外的皮肤上就仿佛冰珠一般。
淅淅沥沥的雨中,夹杂着刀兵之声,夜风一吹,便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
果然来得迟了,只是尚有打斗声说明也不算太晚。
温衍没空去想,飞身上了院墙,踏着飞檐往打斗声传来的方向去了。袁青峰领着一众隐山派弟子也快速跟上,很快就聚集到了议事堂前的厮杀之地。
问剑门虽然得知消息有所准备,但是遭逢劫难尚未缓和过来,明显不敌对方准备充分早有预谋,门下弟子支撑得十分辛苦。
此时偌大的庭院之中血迹斑驳,被雨水冲刷着化为淡红,不停的向周围蔓延。
袁青峰领着隐山派弟子闯入的时候,那群穿着夜行衣的蒙面人都十分诧异,不知他为何去而复返,不由得怀疑自己是否中计。然而既已经打了照面,也没有立即就此罢手离开的可能,三方人士就此混战在一处。
温衍立在院墙上匆匆往下扫了一眼,没看见柳钟意的身影,心下不由得不安起来,然一抬眼间,却见有人影在对面的房檐上。
隔着冰冷的雨幕,只见一人身着黑衣,一袭披风浸透雨水,却仍因周身所发的劲气烈烈飘飞,那披风上隐隐可见是绣了金线的。
那人立在屋脊上,气势凛然,而他对面,一人静静与他对峙着,身形笔直清拔,蒙着面,手中提着一柄长剑,冰冷的雨滴顺着剑身滑落,连成一道透明的珠串。
尽管如此,温衍仍是认出了那个执剑之人正是柳钟意,无论是自己亲手帮他整理过的那件淡青色衣衫,还是那笔直如剑一般的挺拔身姿,都能让他一眼便确定。
稍稍放心,温衍踏着院墙往那边去,近了些便见柳钟意原是执剑护着身后的一个人,那人倚着飞檐,似是受了颇重的伤。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凌空而起,从后面偷袭,一刀砍向被柳钟意护在身后的那人。柳钟意似是听见风声,转身之际手上挽了个剑花,挑开劈来的刀刃,一时之间水珠飞溅,内力相撞,激荡开一片薄薄的雨幕。
偷袭之人身形荡开之际甩出一枚暗器,正打向柳钟意胸腹,而此时立在屋脊上的另一个人也动了,身形快如鬼魅,一刀劈向柳钟意空门大开的后背。
“小心!”
柳钟意剑锋一横,挡下了那枚暗器,却没有时间去避开身后的刀锋,只能侧身减小触碰刀刃的范围,同时左手向后打出了三枚银针。
这本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当他听到那声提醒时已经迟了,想要收手,银针却已经离开指尖。
那一瞬所有的声音仿佛都在耳边放大,淅淅沥沥的雨水中他能听到衣袂翻飞的声响,利器划入皮肤的钝响,兵器交击的清脆响声,同时,他也闻到那个人身上熟悉的淡淡药香。
刀刃并没有落在身上,他却觉得雨丝冰冷,像是冰刀刮着一般。
血腥气在雨中弥漫开来,沾染着那淡淡的药香,闻起来令人头晕目眩。
“温——庄主……”柳钟意原本就一直是靠着声音在分辨刀刃袭来的方向,刚才那凌乱的风声中,他实在无法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肯定,一定有人受伤。
似乎是失明以来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看不到,柳钟意用力握着手中的长剑,指节泛白。
“我没事。”
柔和淡然的应答在雨声中响起,柳钟意皱着眉,还未说话便听到连着几声爆响。
温衍安抚般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那几声爆响是黑衣人扔下炸裂的铁丸所发,白色的烟雾弥漫开来,那群蒙面人听了似是得了号令,一齐退走。
“有毒,屏息。”
温衍扬声提醒,白色的烟雾在雨中很快被打散溶解,袁青峰带着几名武功高强的隐山派弟子追了出去,庭中便只剩了受伤的问剑门弟子,和地上交叠着的不分敌我的尸体。
淡淡的血腥气始终萦绕不去,柳钟意回忆着方才的事,微微皱眉,“你刚刚是不是中了我的银针?”
“嗯,”温衍使了巧劲在自己左肩上拍了一掌,将三枚银针逼出体外,“无妨,解药给我便是。”
柳钟意拿出一个小瓷瓶递了过去,温衍接过,倒出一颗药丸服下,又将瓷瓶放回了他手中。
手掌交叠之际柳钟意触碰到他温暖的指尖,很快收回了手掌。
温衍见状不语,踏着屋顶的黛瓦,走过去察看柳钟意护在身后那人的伤势。
那人似乎已经倚着飞檐昏了过去,温衍俯身探了探他的脉搏,便觉出他脉象不稳,内伤颇重。
那人似有所感,慢慢醒转,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人,“……温庄主。”
温衍去追袁青峰时便已经揭去了面具,此时见那青年抬起头,也认出他正是现在问剑门的门主,便点了点头。
秦绍瑞知道他去追隐山派的人回来相助,此刻见他到了此地,便知道袁青峰等人也来了,心下稍安,感激道:“多谢。”
“不必,”温衍伸手扶他起身,“你受的多是内伤,自行调息一段时日便可无碍。”
秦绍瑞借力站起,抬眼间只见他右肩及至小臂都划开了一道极深的血口,鲜血染红了半幅衣袖,甚是触目惊心,“温庄主,你——”
话未说完,扶着他的那只手微微一紧,秦绍瑞只得打住了,温衍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开口。
秦绍瑞顺势望向他身后,只见救了自己的那个男子皱着眉头,眼眸里虽没有神采,但若他看得见,必然是看着这边的,也明白温衍大约是不想让那人知道,便没有再多言。
柳钟意前来告诉他消息的时候秦绍瑞便发现了那人看不见,在混战之中并没有指望对方出手,却没曾想柳钟意在他被几人围攻时救了他。
“下去吧。”
温衍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索,秦绍瑞点点头,在那人的帮扶下落到地面,随后开始查看门中其他人的状况。
柳钟意也从屋脊上飞身落下,立在温衍身边,只要一靠近,那种混合着药香的血腥味便会浓郁起来。
“你受伤了?”
温衍淡淡应道:“没有。”
柳钟意走近一步,皱眉:“你身上,血腥味很重。”
“只是不小心沾上的。”温衍仿若不经意的说着,转开了话头:“你背后的伤口没事吧?”
柳钟意蹙了蹙眉:“有点疼。”
“我看看。”温衍将他拉到檐下,刚刚贴近一点,柳钟意便反手握住了他的肩,随即冰冷的指尖顺着手臂上那道深深的伤口一路滑下,力道逼得他闷哼出声。
“你骗我。”柳钟意收回手,他虽然看不见,却可以肯定的知道手指上那温热的液体是什么。
温衍不觉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自己的确太过大意,像柳钟意这般,是绝不会说疼的,听到他说那句话就该觉察不对了。
柳钟意皱起眉,声音冰凉:“为什么骗我?”
微叹了口气,温衍安抚道:“小伤而已,随便上点药就好了。”
柳钟意不再说什么,唇角微抿,似乎不打算再理他。
沉默弥漫开来,衬得夜里的雨声渐渐分明,温衍被那逼仄的气氛压抑得有点不自在,开口道:“我去看看其他人的伤势。”
言罢,他便抬步走入了雨幕之中。
那淡淡的药香和浓烈的血腥味都随之渐渐消散,柳钟意聆听着从屋檐坠落在阶前的雨声,许久未动。
温衍替问剑门中重伤的弟子一一治过伤后已是凌晨,隐山派追踪未果也已经回来,门中暂且安全。只是不知道那些人是否还会再度动手,袁青峰便决定暂且带着派中弟子留在此处。
温衍到原先在问剑门暂住的房中换下带血的衣服,简单包扎已经止血的伤口后,便收拾好自己同柳钟意的东西,辞别了门中诸人。
天色微明,柳钟意闭目立在檐下倚着廊柱,听见他走出来的脚步声便睁了眼。
温衍开口道:“回客栈罢。”
柳钟意颔首,转身便走。
这是……还没消气?
温衍不禁叹气,该怎么哄呢?说起来,自己似乎完全没有哄人的经验。
两人走出问剑门后在一个偏僻无人的小巷子稍作停留,温衍重新戴上人皮面具,贴好胡子,柳钟意则解下了一直蒙在脸上的面巾。
温衍对着那张脸打量片刻,见他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全然看不出不高兴或者在生气。
“干什么?”柳钟意敏锐的觉察到那视线,不解的抬手,想要拨开他。
冰冷的手掌恰好按在伤口上,温衍闷哼一声,有点无奈的低笑道:“地方找得真准。”
柳钟意冷声道:“不是随便上点药就好了么?”
虽然嘴里这么说着,却皱着眉收回手,有点懊恼般的捏了捏手掌。
口是心非得太过明显,温衍微微一笑,也不去揭穿,应了一声,道:“走吧。”
两人回到客栈时正是用早点的时候,一楼已经有零零散散的客人,故而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们。
温衍仿若无意的向店小二打听了一下最近住店的人,便得知那些偷袭问剑门的人昨夜离开时便已经结了银钱。
温衍转头看向柳钟意,问道:“要吃些早点吗?”
柳钟意摇头,让小二打热水送去房中。
温衍再度忍不住心下叹气。
虽说柳钟意平时也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话不多,很少主动开口说什么,可他怎么就是觉得这人在生闷气呢?
前两天明明有所缓和的氛围突然变得更加僵硬,而自己很明显已经不能像是以前一样冷淡着若无其事了。
两人上了楼,柳钟意并不知道那人心里想的什么,径自回了房。
其实温衍以为的也并不全对,柳钟意实际上也不算是在生他的气,若说是气闷,气的也只是自己而已。
恨自己变得如此无用,在那样的情形下不能自保,甚至还带累他人。
虽然开始的时候的确因为温衍的隐瞒而气闷,可转念又想,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要他事事坦诚?既不是能帮上忙,又不是什么亲密的关系,如他自己所说,他们两个只是暂时的盟友而已,只是因为同样的目的所以才结伴,连朋友大概都算不上。
若是他一直如此无用,大约连盟友都不够格。
店小二过来敲门送热水,浴桶的水半满之后便离开了。
柳钟意解去仍旧半湿的衣衫,泡在温暖的水里,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闭上眼,隔了许久,再睁开。
眼前仍是一片漆黑。
这五年来他一直无所倚仗,失去唯一的亲人,被自己喜欢的人怨恨冷落,面对没有把握的刺杀,艰难的任务时,有几次命悬一线之际觉得无限疲惫,有那么几个瞬刹就想要放弃了。
记得有一次他受了重伤,勉强支撑回到百草庄,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并没有什么立场要求那人给自己治伤。
他早就该发现了不是么?
或者说,他应该是一直都明白的。
那么,又为什么要回到那里呢?
那天也下着微雨,百草庄院子里的梨花开得正好,他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有力气走到那个庭院外,看到温衍坐在石桌前喝酒,依稀是淡然柔和的表情,只是眉头微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看了一眼,他没有走进那个庭院,只是靠着院子的外墙,静静的听着雨声,还有那人轻轻放置酒杯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意识快要坠入黑暗,就跟那个人隔着一道石墙而已,可他却找不到理由踏进去。
尽管他知道,就算是个无关的人,温衍也一样会救。
不过他并不是个无关的人,他觉得,温衍是恨自己的。
那时候脑海中划过的念头竟是,如若就这样死了,那人知道后,还会一直恨他么。
大概人受伤的时候头脑总是有些不清楚,那天他离开了百草庄,去了摘星楼。当然最后并没有死,事后回想,总会忍不住嘲讽自己,那个时候的想法,如此可笑。
人总是冀望得到对等的对待,可情之一字向来强求不得。
他早就不奢求那人的温柔相待,只想就算是自己一个人谁也不倚赖也不会活得狼狈。这些年他明明也做到了,可是现在眼前的世界忽然陷入黑暗,他就像是失去唯一的一点倚仗,慌乱,无措,恐惧,可他也只能自己强忍着。
温衍为了救他而受伤,他却不懂那人的想法,只是忽然意识到,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之间似乎变得比原来亲近许多。这些亲近来源于自己失明之后的无措,也有温衍无形中的纵容。
那人大概只是因为欠他的人情想要还了而已,如果自己毫无防备的陷下去,便是自找苦吃了。
浴桶里的水不知不觉已经变得冰冷,柳钟意擦干身体,摸索着穿上干净的衣裳,便听到敲门的声音。
“谁?”柳钟意走到门前,将手搭在门上,出声询问。
“是我。”门外的声音温和熟悉。
柳钟意将门打开,“什么事?”
“该喝药了,”温衍道:“还有你背后的伤再让我看看。”
柳钟意略微一怔,让开了门。
温衍走进来,将手里拿着的药瓶药碗放在了桌上。柳钟意合上门走到桌边,抬手小心的在桌上摸索药碗的位置。
“我来。”
温衍像前几天一样端起药碗,想要喂他喝,柳钟意却摇摇头,道:“我自己来。”说着伸出手,去接那药碗。
温衍将药碗递到他手中,看着他喝完了,才道,“坐吧,我看看你的伤。”
柳钟意点头,坐下解开了原本便只是潦草系上的衣襟。
温衍顺手取过一旁干净的布巾帮他擦拭湿透的长发,刚刚洗净的乌发柔软顺滑,握在手中触感湿润微凉。
柳钟意不习惯这般亲密的动作,不由得有点僵硬,坐着不动,却又因为那人举动之间过于自然而不好出声阻止。
过了一阵,温衍才放下那半湿的布巾,小心的将他的衣衫拉下肩头,察看伤口。那道原本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大约是因为打斗的原因又有些出血,鲜红的颜色细细往外渗着。
“伤口裂了怎么也不告诉我?”温衍皱起眉,拿起桌上的药瓶,将药粉仔细的撒上伤口。
柳钟意沉默片刻,淡然道:“我说了。”
温衍略一回想,意识到他指的应该是那句说伤口有点疼的话,当真不知道该做何表情,便仔细的帮他收拾好伤口,拉起衣衫。
柳钟意理好衣襟,道:“你的伤没事吧?”
温衍微微一笑:“放心,我没事。”
柳钟意点点头,稍微有点生硬的道:“下次……不必如此。”
“嗯?”温衍不解的看了他一眼,眉梢轻挑。
柳钟意淡淡道:“庄主也救了我一次,没必要再觉得有所亏欠。”
温衍皱眉,“我确实觉得有所亏欠,却并不是为了这个才救你。”
“那是为什么?”柳钟意疑惑的微微侧过脸。
“我……”温衍忽而有点怔,这个问题,似乎自己也没有答案,“我并没有想那么多。”
柳钟意也不追问,仿佛不甚在意的点点头。
“钟意,”温衍在他对面坐下来,想了想,道:“你生我的气了?”
柳钟意道:“何出此言?庄主并未做错什么,我又有什么资格生气。”
温衍听了这话不由得皱眉:“我在你眼里,算是什么人?”
“盟友。”柳钟意毫不迟疑的说出那个已经想过许久的答案。
温衍一怔,心中忽而划过一点莫名的情绪,便沉默下来。
柳钟意看不到他的表情,略等了等,也未听到他回话,便开口道:“庄主,我累了,你也回去休息罢。”
“好。”温衍起身,拿起空了的药碗,出门时叮嘱道:“我刚刚让小二去准备了一点吃的,你稍微吃点东西再睡。”
“嗯。”
温衍走后,过了不多久,店小二果然端了盘吃的上来,柳钟意坐在桌前,闻到那熟悉微甜的味道,反应过来,竟是昨晚他一直让那人给他夹的香芋地瓜丸。
柳钟意将那碟丸子端得近些,用筷子夹起一个咬了一口,里面的糖汁和酥软的芋蓉便微微溢出沾到了唇上,甜味恰到好处。
温衍这是……以为他生气了所以用这个哄他么?
柳钟意觉得这个想法有点不可思议,而且,方式过于幼稚,应该是……不大可能。
只是这么想着,忽然便有点食不知味起来。
☆第12章 怅卧新春白袷衣
天色微黯,朦朦胧胧下着细雨,沾衣欲湿。
街上行人寥寥,温衍沿着青石板的小路一直往前走,却不知自己这是去哪里。
意识很清晰的知道这是个梦境,却醒不过来。
他走到一方屋檐下避雨,细密的雨丝汇成水珠顺着滴雨檐落下,滴滴嗒嗒打在阶上,溅开小小的水花。他看到檐下还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拿着根吃了一半的冰糖葫芦。
“温大哥。”
少年见他来了,弯起眉眼笑得一派天真无邪,温柔的轮廓上脸颊带着点尚未消退的婴儿肥,诱得人想要捏上一把。
钟意……
温衍一时间竟忘记这是梦境,有点茫然的抬手想要抚上他的面颊。然而刚刚碰到,指尖却只剩下一片虚芜,连周围的景象也消失不见,他回到百草庄自己居住的那个院子里,院中梨树繁花似雪,他坐在石凳上,抬眼间,只见那个少年缓步走来——
已经不再是原来那般软软的像个小孩子的模样,他长高了许多,脸颊上的婴儿肥也消失了,微抿着唇,清秀的下颌线条紧绷着,仍有点青涩的模样。
“庄主,你放心,正如我们一开始就约定好的,婚契是假的,这点我很清楚,我绝不会干涉你什么,也不会打扰你的一切。”
少年咬着下唇,清澈的眼里透着倔强,就那么直视着他,没有半分迟疑。
他想要说不,想说并不是你的错,是我不该迁怒于你。
可是,身体却并不受自己的控制。
这时才又想起这是关于往日的梦境,他只能旁观而已。
于是他听到自己带着点冷笑的意味说,“那当真再好不过了。”
少年眉头微皱,嘴唇咬得发白,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望着他,仿佛带着点委屈的神色,却没有开口辩驳。
钟意。
温衍想要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安慰他,抬手间却打碎了这个梦魇。
睁开眼,自己仍在客栈里,看天色似是刚睡了半日,也许是因为梦境的关系,身体得到了休息,精神却十分疲惫。
他微微闭眼,头一次那么清晰的去回想过去的事。
这五年,刚开始的那一两年他仍是有所执念,连带着也就对柳钟意分外冷淡。而后来,三年,四年,五年……他渐渐像是从一个迷梦中醒来一般,也回忆起更多的细节,回头去看,便忽觉分外荒唐。
他跟柳钟情之间,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两情相悦,只是当时仍旧年少的他觉得只要与那人有了婚契,朝夕相对,总有一日能得到他的心。
其实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镜花水月,稍微一碰便碎了。
若是让他等一个相爱的恋人,莫说五年,就算是十年他也可以等。可是让他这么一厢情愿毫无希望的等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他终于太累,没有力气坚持。
终于承认这个事实的时候就如大梦终醒,竟觉梦中一切都虚幻无比,回忆起那些他做的事,都觉得分外可笑。他对柳钟情的执念,对柳钟意的怨恨,一时间也看起来好笑得很。
那些执念都是一叶障目,而那些怨恨不过来自于那个人差点在他清醒之前打破这个梦境,他固执,逃避,不愿意承认,把这些情绪都转为怨恨,这样便能继续长梦不醒。
渐渐他便不再执着,包括爱同恨,只是对于种种情感生出倦怠,恰逢那时父亲辞世,百草庄的一切都由他掌管,他也就将这些情绪都尘封起来,一心放在了其他的事情上。
对于往事,他不愿回想,仿佛也就忘了,心境渐渐变得平静,人也变得比以前沉稳,说得好听是心如止水,其实他也明白,更像是一潭死水。
不动情便不会痛,他也因为曾那么深刻的执念过,所以仿佛累得没有力气再动情。
他一直以为柳钟意也同他一样,会渐渐忘记,更何况,他一直觉得那人还小,以后,自然会遇到更合适的人,何苦同他这个心如死水的人消磨。
却没想到,那日在石室之中,柳钟意会舍身相救。
他仍记得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那人猛地将他按到墙上,温热的身躯紧紧相贴,他清晰的听到暗器刺入血肉的声音,也感觉到他的血流到自己的手臂上,灼热得仿佛能烧起来。
那一刻静如死水的心中蓦然起了涟漪,他似乎是第一次体会到,被人用生命爱护,是什么滋味。
只是那时的情况根本容不得他想那么多,带着柳钟意九死一生的回到岸上,发现他呼吸停止,虽然自己以一个医师的身份最快速的施救,但心里却揪紧几乎窒息。
柳钟意为他几乎丢了性命,让他一回想起这些年来的一切便觉得心绪难安,更为他觉得不值。如若情爱真的能够随理智选择,他恨不能一开始便是一心牵在他身上的。
这样,便没有后来的这些……
这样,他就能一直护着那个人,不会让他这些年一个人如此无助。
只可惜,这一切永远没可能重来。
他便想着对他好一些,至少,回到从年那个样子。
可是连着这几日下来,他发现这个想法根本就不可能实现。
注目于柳钟意时,便越来越发现他真的长大了,绝不再是自己记忆里那个温软的少年。不会再有什么自然而亲密的举动,不会偶尔对着他撒娇,更不像以前那样只要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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