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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民国当名媛-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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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三爷抬眼打量了一下顾舒窈,轻笑了声:“女人家插什么嘴。”然后径直绕过顾舒窈,对顾勤山道:“谈生意要这些女人在一旁做什么?我们谈的可是大事,只要勤山肯将这批药卖给我,我定能帮您将地契、房契都赎回来。”说到这些地契、房契之时,周三爷得意地看了一眼顾舒窈。他知道,这些对于顾家极其重要,拿着它们谁不可以要挟?
  顾勤山有些心动,又忌惮顾舒窈,往前稍稍走了两步,却被顾舒窈直接打断:“总是听周三爷说我们顾家的地契、房契,不知它们是否在您手上,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您一定可以赎回来么?”
  周三爷微微一愣,斜着眼睛打量了会顾舒窈,装模作样地笑着道:“实不相瞒,你们顾家的地契、房契我已经赎回来了!”
  顾舒窈扫了他一眼,问:“给我看一眼行么?”
  周三爷别过身去不理她,顾勤山打断她,“人家三爷是什么人,你怎么说话的?你们女人少来掺和男人的事。!”说着,绕过去,给周三爷作揖,“三爷,我这妹子没见过世面,您甭和她计较。地契什么的麻烦您给我留着,我这西药一直寄存在盛州城里,立即派人去取,您等着。”
  顾勤山刚想走,却被顾舒窈一把拦住,她直接冲着周三爷笑了笑:“三爷,忘了跟您说,从今天开始,顾家的生意他说了不算,您得跟我谈。”说着将袖中的地契、店契都拿出来,“地契、房契、店契我今天都已经赎回来了,从今以后顾家的地也好,铺子也好,还是姓顾,却是姓的我顾舒窈的顾。您赎的那张地契不知道是哪家的,与我们顾家并无干系,我劝您还是早些退了吧。”
  她话音刚落,那边任子延觑了一眼殷鹤成的脸色,只见他仍抽着烟,眸底的神色看不分明。他的指节轻轻扣着雕漆桌台,一下又一下,看上去心情并不坏。


第16章 疑心渐起
  周三爷没想到顾舒窈已经赎回了地契、房契,还被她不着痕迹损了一顿,气得嘴唇都发颤了。而顾勤山是个榆木脑袋,全然没有意识到周三爷一直在糊弄他,看了眼顾舒窈手里的契约,反倒小心翼翼对周三爷道:“三爷,我妹子手里的是真的,您买的那些应该是假的,您赶紧退了吧。”
  周三爷气得咬牙,强压着怒火自圆其说:“我一定会去把那些个假地契全退了,妈了个巴子,那些个人渣居然骗我!”
  虽然顾家的家业已经到了顾舒窈名下,可那批西药只有顾勤山知道放在哪,周三爷尤不死心,故意不理会顾舒窈,将顾勤山拉倒一边,问:“对了,勤山,你那西药还卖不卖?”
  顾勤山知道地契什么都已经拿回,可还惦记着钱,犹犹豫豫的,一双眼不停地瞟顾舒窈。
  顾舒窈回过头,直接盯着顾勤山的眼睛开了口,“你若是一定要卖,我也不拦着你。不过从此你和顾家彻底撇清干系,你日后赌博也好,抽鸦片也罢,是生是死都与顾家无关。”
  有顾舒窈撑腰,罗氏也有了底气,在一旁道:“你若死性不改,我也不跟你过了!”
  都要和他断绝关系?顾舒窈言辞狠厉,罗氏也理直气壮,顾勤山以前一直是一家之长,在家里说一不二,没想到有一天这样的下场会落在自己身上。他先是生气,拿起烟枪往地上狠狠一砸,连周三爷见了都往后退了一步。
  顾舒窈看了他一眼,并不怕他,又说:“你的两个女儿我可以替你照顾,衣食住行以及将来送她们读书的费用我都可以承担,但是她们将来也和你没半分关系!”
  顾勤山听着顾舒窈的口气,似乎是动真格了,他后退了一步,弓着腰坐回塌上,望着刚才摔断了的烟枪,一时说不出话。他有什么可气的呢?是他自己输掉的地契,也是他自己抽鸦片上了瘾,和丧家之犬没什么区别了!
  周三爷见顾舒窈搅黄了自己的生意,还白白在这里受这些气,愤愤不平,嚷嚷着叫人上来挑事。
  周三爷声音不小,隔着墙听得清清楚楚,殷鹤成偏了偏头,唤副官过来,刚准备吩咐什么,却听见走廊外面有动静,竟然是周三爷方才派下去叫人的人反而被绑了回来。
  而带头绑人的正是赌坊的管事陈六,只听见陈六唯唯诺诺进门,恭恭敬敬唤了顾舒窈一声“少奶奶”。
  周三爷大惊,看着那陈六恶狠狠地朝他逼近,连连退了好几步,问顾舒窈:“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就知道三爷您一定是有备而来,那我也不能空着手,来而不往非礼也。”
  好一句“来而不往非礼也”,任子延笑着摇了摇头,他没想到这顾小姐居然会来一招“黑吃黑”,让周三爷这样的人也栽了跟头。
  他往殷鹤成那一看,他明明已经招呼来了副官,最后却只让副官给他倒了一杯茶。殷鹤成端着茶盏抿了一口,任子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笑着撇了撇嘴。
  周三爷应该认得那陈六,用手指着他,狠狠道:“你小子是要过河拆桥不是?赢顾勤山的钱你也是有份的!”
  “呵!要是你早说是要我对殷家的亲家出千,我才不跟你干呢。”
  顾勤山才明白,原来是这周三爷一直暗地里坑他的钱,气得冲起来,一把抓住周三爷的衣领要他还钱。
  周三爷没办法,被那管事一顿吓唬后自认倒霉,将身上带的钞票都拿出来,又写了欠条,答应将之前出千骗顾勤山的钱都还回来。
  周三爷最后灰头土脸地跑了,不过出门的时候,顾舒窈听见他口中念念有词,对着赌坊管事骂了声:“蠢东西,自以为讨好了哪一位,不知道得罪了另一位。”
  顾舒窈看了他一眼,并不知道他说的另一位指的是谁。
  一番波折下来,顾勤山彻底后悔了,一个人瘫坐在塌上,无精打采的。
  顾舒窈念及顾小姐与他兄妹情分,于是心平气和地给他最后的机会,“哥,你以后还是可以住在顾宅,顾家的生意也可以依旧由你经营,不过你要答应我三件事。”
  顾勤山抬起头,黯淡的眼中亮起一点希望,忙问:“哪三件?”
  “第一,不许再抽鸦片,不许再赌博,也不许再在家打人;第二,顾家凡涉及西药或大宗的买卖都得过我的目。”
  顾勤山已无退路,连连点头。不过想着统共也就这么些事,怎么还有第三件?而且见她神情严肃,这最后一件事似乎比之前的都要重要,于是好奇问道:“最后一件是什么?”
  顾舒窈一字一顿:“不许干涉我的婚事!”
  不与干涉她的婚事?她和殷鹤成的婚事已经板上定了钉,还怎么去干涉她的婚事?难道?顾勤山瞠目结舌,可顾舒窈逼得紧,现如今家业也是她的,他还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同意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殷鹤成刚从隔壁的房间出来,这一句话正好入了他的耳,他的步子稍稍顿了顿,沉着脸下了楼。才走了两步,忽然回头召副官上前,沉声吩咐了什么。
  殷鹤成不想打草惊蛇,汽车只停在如意楼的后门,盛州城已是华灯初上,在灯光与夜色的掩映下,任子延和殷鹤成钻进车厢。
  顾舒窈本来还想去一趟书社,可奈何时间已经不早了。她从窗户往外看去,街上已亮起油气路灯,街面上的店铺好些已经关了门,书社这个时候恐怕已经下班了。她正准备阖上窗户,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进了汽车。殷鹤成?难道他刚刚也在如意楼?顾舒窈有些意外,不过见那人穿的是长衫,并不是军装,她想应该是自己看花眼了,可再想仔细看时,那车已经开走了。
  汽车开到一半,任子延见殷鹤成依旧不言语,于是开他的玩笑:“怎么今天这么失意?”
  殷鹤成轻轻一笑,并不理会。
  任子延又问:“你后来向副官交代了什么?”
  殷鹤成点了一根烟,抽了两口,毫不隐瞒:“我让他去调查两个人。”
  “两个人?除了那周三,还有谁?”任子延好奇问了一句,他也是个聪明人,话才出口便已了然于胸,有些诧异地望了他一眼。
  顾舒窈回帅府时,殷鹤成还没又回去。六姨太见她和顾勤山他们一起回来,忙走过来招待。不过看她神色轻松,便也知道没什么事了。
  六姨太笑了笑,稍稍出了片刻的神。殷鹤闻站在她身旁,朝着顾舒窈做了个鬼脸,又跑去跟梅芳和兰芬玩了。顾勤山和罗氏在帅府用完晚饭后,六姨太先是挽留了一番,顾勤山执意要走,便派人将他们先送回乡下了。
  这半天的奔走起起伏伏经历太多,顾舒窈心力交瘁、早早就睡下了。
  殷鹤成是半夜回来的,顾舒窈素来睡得浅,被他关门的声音吵醒了。顾舒窈看了他一眼,他扶着门站着,穿的是西装,应该是才从某个酒会上回来。
  顾舒窈翻个身继续睡。他摇摇晃晃走过来,脱下外套,蹬掉皮鞋,直接上了床。顾舒窈察觉到动静,转过身,发现他正手撑着头面向她侧卧着,一双醉眼紧紧盯着她看,看着看着,突然笑了笑。
  他从未对她笑过,这样的笑容使她不安。他们靠的很近,近到可以闻到彼此身上的气味。她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看来是喝多了。
  顾舒窈不喜欢这种接近,皱了皱眉,伸手去推他,“你怎么睡到这里来了?”
  可她才一推,他的手突然搂上她的腰,稍一用力,便将她紧紧贴了上来。
  她只穿了一件羊毛织的贴身背心,察觉不妙,掀起被子欲挣脱下床,却被他一个翻身压在身下。
  论力气,女人怎会是男人的对手?何况是一个喝醉了使蛮力的军官!她才发现她以前学的那些防身术在他面前不过是空架子。
  他压制着她,一只手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却低下头来与她温存,带着酒味的热气全都吐在她脖子上,暧昧道:“我记得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你发什么酒疯,放开!”她意识到他接下来会做什么,大声呵斥:“殷鹤成,你是个男人,一言九鼎,我希望你遵守你的承诺!”
  他喝醉了不理会,空着的那只手开始撕扯她的衣服。她挣扎,他便将她禁锢地越紧,撕扯衣服的手也越发用力,才一会儿,便从领口滑出一只的软白的香肩来,靠近胸口的地方有一颗痣,被她皓白的肌肤衬的愈发鲜红。
  他望着那块裸露出来的肌肤有片刻的分神,她见机去咬他的手臂。她的确害怕了,用哭腔朝着他吼:“殷鹤成,你忘了么?我才因为你流过产,身体还没有恢复!”
  她在他的手臂上咬出了带血的牙印,他任由她咬,沉着脸忍痛却没有动怒,过了好一会儿才挣开。
  她红着眼瞪了他一眼,才发现他也在看她,与他的视线短暂交汇的那一瞬,她突然发觉,他其实一直都是清醒的。


第17章 三章合一
  殷鹤成将她松开,起身下床,没有说什么,径直去窗台抽烟。
  顾舒窈爬起来,整理好身上的衣服,才发现自己浑身是汗,狼狈极了。她不自觉抽泣了一声,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又移开了。
  “抱歉,我喝多了。”极其轻微的一声道歉,若不是此刻夜阑人静,也许就湮没在冬夜的风声里了。
  殷鹤成居然会道歉?顾舒窈十分意外,抬起头去看他。她自己并不知道,因为方才的惊吓,她的眼眶此刻红的吓人,眼中还有薄薄一层泪水。
  他看着她,将烟按灭,在衣架上取了件大衣搭在手上,看样子是要出门,“你先休息。”的确,他若是不走,她根本就不可能好好休息。
  他难得用这样的态度同她说话,顾舒窈连忙抓住机会,披了衣下床站到他跟前,语气强硬:“殷鹤成,我要和你解除婚约!”
  他皱了皱眉,又回到了曾经的冷淡,“这个我没法答应你。”
  “为什么?”
  他不说话,继续往外走,她知道他已经不愿和她谈了。
  顾舒窈突然开口:“顾家最近进购了一批西药,有人想买,我拒绝了,因为我认为买家身份不干净。买药的人人称周三爷,或许和土匪有来往,你可以去查一下。”
  果然,他的脚步停下了,转过身敛着目打量她。
  她知道他其实没有喝醉,黄昏时分她见到的人应该就是殷鹤成,他听到了,所以才有今晚这一出来试探自己。的确是她大意了,没有防备隔墙有耳,她的行为举止与顾小姐有很大区别。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她将她做的事都告诉他,免得让她生疑。何况,她知道他应该有兴趣听她说这些。
  “我知道了。”
  她索性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来,“还有,我哥把顾家的地契、房契全押在了赌场,我把它们都赎回来了。”说完,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也坐下。
  他难得配合,在她一旁的沙发上坐下,点了根烟,突然抬头问她:“你哪来的钱?”
  “我把我父亲给我的那颗翡翠白菜当了。”顾舒窈明白殷鹤成一定知道那是她的嫁妆,因此格外注意他的脸色,他稍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只问她:“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隔着一张茶几,他们都坐着,给她一种曾经跟随外交人员谈判的错觉。她语气镇定,不卑不亢的开口:“你当初不肯娶我,为什么现在不答应和我解除婚约,你总得给我个答复。”
  “我说过了,年后就娶你。”说完,拿起大衣便起身要走,他不愿意和她谈这个话题。
  见他又要走,顾舒窈也站起来追了上去,“可我不愿意,我不愿意和你结婚,殷鹤成。”
  他突然冷笑,“不愿意?这重要么?”待他转过身,她才发现他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顾舒窈,你当初做了些什么龌龊事,要我现在说给你听么?我不妨告诉你,这婚你不想成也得成。”说完,“砰”的一声摔门而去。
  门关上的那一个瞬间,冷风从门缝中挤压出来,刮在顾舒窈脸上,她稍稍打了个寒颤。她原本以为可以心平气和与他谈谈,才发现他和顾小姐的那些恩怨其实是谈不清的。
  当初他不愿意成婚,顾小姐给他下药,用自己用孩子去逼他,现在倒好,他想通了,她不愿意了。
  不过,顾舒窈不明白殷鹤成为什么现在一定要和她成婚呢?顾舒窈想不明白。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对方偏偏是殷鹤成,他在燕北六省的势力她是见识过的,他有的是办法逼她就范。顾舒窈想了想,或许唯一的途径是离开燕北。
  可离开谈何容易呢?别说离开燕北,离开帅府都不容易。
  但是她真的不想再住在这儿了,虽然他承诺过婚前与她保持距离,然而今天呢?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喝醉了,或者又假装喝醉呢?
  她并没有什么老旧的贞节观念,可和一个没有感情的男人发生关系令她觉得恶心,若是还要被逼着为他生孩子,那就更加了。
  一定要想个办法,顾舒窈裹着外衣坐在床上,将房门锁死,一夜都没有睡好。
  早上的时候,突然有人敲门,顾舒窈小心走过去开门,还好只是颂菊。她是过来传话的,说陈夫人病了,想要顾舒窈去陈公馆陪陪她。
  难怪陈夫人有好几日都不曾来帅府,原来是病了。顾舒窈清楚,在这个时代真正关心她的人不多,因此也格外珍惜陈夫人对她的感情。此外,陈公馆不比帅府,她正好有机会可以出去看看。
  六姨太听说了这事,同顾舒窈一起去了。据说是城西这边的风水好,盛州的一些高官都将宅子建在城西,因此陈公馆离帅府并不是太远。
  顾舒窈和六姨太到达陈公馆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左右,那天正好雪后初霁,阳光照在陈公馆西班牙式的屋顶上,金灿灿的。从陈公馆里还传出了钢琴声,曲调很欢快,听得出是有人在反复练习一支曲子,总在同一个地方出错。
  在陈公馆的佣人带领下,顾舒窈和六姨太进了客厅,一眼就看见了钢琴旁的陈妙龄。
  六姨太本来还在小声与顾舒窈感叹:“人家妙龄练琴练得多好,要是鹤闻能这样就好了,我能少操多少心。”
  陈妙龄琴其实弹得不怎么好,她太浮躁了,每次弹错同一个音节,就将手重重砸在钢琴上,发出难听的声响。也因为这,她刚才并没听见六姨太夸赞她,而是听见了脚步声。哪知陈妙龄连头都没回,语气僵硬:“你以前在这白吃白住了这么久,自己上去,懒得招待你。”
  顾舒窈没做声,陈妙龄回过头翻了个白眼,才发现六姨太也在,吓了一大跳,连忙让佣人去倒茶。不过,六姨太已经有些被她惹恼了,不领她的情,跟着顾舒窈直接上去了。
  陈公馆里其实没有什么人,陈师长经常不在家,家里也没有别的姨太太,只有陈夫人和陈妙龄在。不知道的还以为陈师长不近女色,洁身自好,可上次顾舒窈在戏院撞见过他一次,知道他在外花天酒地、并不检点。
  陈师长没有纳姨太太多半是因为陈妙龄。陈师长娶陈夫人之前另有一位发妻,虽然也是媒妁之言,但夫妻两人相当恩爱。只可惜那位妻子红颜薄命,生头一胎时碰上难产大出血,刚把孩子生下人就没了。而她舍命诞下的孩子就是陈妙龄。
  那时陈师长还只是团职,正跟随部队在外头打仗,以至于她的妻子到死都没有见到他一面。许是有对发妻的愧疚在,他对陈妙龄几乎是百依百顺、宠爱有加,全然是要什么给什么,就差给她去天上摘星星了。陈师长在外一直都有女人,有好几个一度还想带回家来做姨太太,陈妙龄天天哭闹,把公馆折腾了个天翻地覆,陈师长才只好作罢。陈师长在陈妙龄七岁的时候,才又娶了陈夫人续弦,陈妙龄从一开始便是百般刁难,好在陈夫人性子缓和不与她计较。
  陈夫人的主卧室在二楼,不过房门紧闭着,倒是一旁的一间卧室总有佣人进进出出,在精心布置。顾舒窈以为走错了,还特意瞧了一眼,才发现好些家具是全新的,并没有住人。
  陈夫人的卧室里挂了厚厚的落地窗帘,外头天气大好,这里面却是光线暗淡闷得不行。
  陈夫人半躺在欧式大床上,眼睛熬得通红,神情恍惚,满脸憔悴,见顾舒窈和六姨太来了,连忙吩咐:“六姨太也来了,阿秀快倒茶。”
  六姨太过去扶她,“你这次病得挺重的,天寒地冻的要注意身子呀。”
  顾舒窈也在陈夫人床前坐下,陈夫人拉过六姨太和她的手,叹了口气:“有什么可注意的,没病也就这样,他整日不着家,我又没有孩子,一个人闷着闷着也不知道做什么。”说着她突然哽咽起来,“还好你们来了。”
  看着陈夫人这个样子,顾舒窈完全不敢跟他提上次在戏院见到陈师长的事情。
  六姨太是个细心人,察觉到陈夫人不对劲,忙问:“你今天是怎么了,隔壁一直在进进出出的都在忙些什么?”
  “陈曜东看了班子里的一个红妓,要接回来做姨太太,过几天搬进公馆,就住那。”说着,用下巴朝隔壁卧室抬了抬。
  “你们家陈师长不是?”六姨太也知道陈师长从前不纳姨太太这件事,欲言又止。
  “有什么办法,听说身子都有了,还听说什么肚子尖是男孩,那妓女她娘还要搬进来照顾她,乌烟瘴气的。”说着又哭了起来。
  听陈夫人说,这次陈师长态度坚决,而陈妙龄居然也没反对。顾舒窈知道,陈夫人和陈妙龄的关系一向不睦,但之前都是陈夫人让着她,所以也没什么太大的矛盾。她在想,是不是上次和陈妙龄在帅府发生冲突,才让陈妙龄对陈夫人和她怀恨在心,竟用这种摆明了会两败俱伤的手段去对付陈夫人。陈夫人一直都没有孩子,可以想见那个女人进门对她打击有多大。
  旁边卧室搬东西的声音乒乓作响,楼下还传来陈妙龄拙劣却欢快的钢琴声,在这个黯淡的卧室里激烈碰撞。陈夫人过的是什么日子?顾舒窈不敢去想。
  六姨太在一旁安慰陈夫人,帅府女人更多,六姨太说到底自己更只是个姨太太,站在她的角度,她的确很好去宽慰。可顾舒窈不行,那种说服别人接受丈夫拥有其他女人的话,她说不出口。
  因为给殷鹤闻新请的英文老师中午要来,六姨太还没吃中饭就要回帅府,她知道这实在有些仓促,只问顾舒窈:“舒窈,你是在这多陪陪你姨妈,还是和我一块回去?我让司机晚些再来接你也成。”
  顾舒窈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便对六姨太道:“不打紧的,到时让姨妈派司机送我回去就行了。”她根本就不想回帅府,更不想和殷鹤成同寝一室,能拖一日是一日。
  顾舒窈在一旁照顾陈夫人。陈夫人姓张,是顾舒窈娘亲最小的妹妹,张家最开始也是在前清做官,管的漕运,和顾家以前也是门当户对。可是后来因为政治上的一些牵扯,如今连顾家都不如了。现在娘家一倒,陈夫人也无依无靠了,娘家那几个侄儿子都不争气,好在还有顾舒窈这个和帅府联姻的外甥女,因此于情于私她都会顾舒窈好。
  顾舒窈的娘亲比陈夫人大了十几岁,走的也早,陈夫人如今不过三十出头,但就这十几日的工夫,也憔悴了不少。
  下午的时候,医生过来给陈夫人检查,陈夫人服了药之后就睡下了。
  顾舒窈趁着陈夫人午睡的工夫,先回了自己曾经的卧室,顾小姐其实到盛州之后起先是住在陈公馆的,后来有了身孕才帮去的帅府。因为有顾小姐的记忆在,顾舒窈并不陌生。
  顾小姐的卧室在二楼,房间里的陈设还没有变,还是顾小姐走前的样子。顾舒窈记得顾小姐还留了些零钱在,便带着钱,拿着名片出了门。
  管事的佣人见了,以为顾舒窈要回帅府,问她,“要不要现在就给您派车?”
  在陈公馆和在帅府不同,陈公馆没有那么多双眼睛注意顾舒窈。顾舒窈只说了声“随便走走”便打发了,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会外语这件事。她清楚,殷鹤成已经怀疑她了,她需要格外小心。
  只是,当顾舒窈真正一个人走在了盛州城的路上,她突然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因为她发现她根本就不认识路。虽然有顾小姐的记忆,可原先的顾小姐就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有和没有并没有区别。
  她住在帅府也好,住在陈公馆也罢,出行都有汽车接送。那样的生活虽然让她觉得压抑束缚,却无形中又给她提供了一重屏障,在这个纷纭变幻的乱世,不仅能保障她的安全,还能让她饮食无忧。
  顾舒窈想到这,突然很害怕,她害怕自己会变成在金丝笼里关久了的雀儿,渐渐丧失独自求生的能力,只能依附别人去过活。不,她不能认命。
  城西都是花园楼房居多的住宅区,没什么行人,偶尔看见汽车开过。顾舒窈硬着头皮往大路上走,终于看见有人拉着黄包车过来,而且正好在前不久下了客。
  顾舒窈连忙招呼住黄包车师傅,上了车,那师傅不识字,顾舒窈便将名片上的地址念给他听。
  那黄包车师傅很年轻,听了顾舒窈要去的地方后,看了眼顾舒窈的穿着,问:“您先生在那上班么?”
  顾舒窈不想透露自己过多的信息,随便应付过去了。黄包车师傅或许看出她不愿多谈,也没有再问了。
  顾舒窈虽然昨天才去了赌坊和如意楼,但那是坐的汽车,心里又着急,并没有仔细地看。她如今坐在黄包车上,十分好奇地四处看,街道两边的建筑各式各样,有哥特式建筑风格的大楼,还有东印度风格的砖木房。高的楼有七八层,矮一些的三四层,倒也还繁华。街道上有形形色色的人往来,有贩夫走卒,有牵着孩子的妇女,有穿着月白色学生装的女学生,时不时还有一两辆汽车开过。
  她在看他们,他们也在看她,她生的标致,十七岁正是最好的年龄,犹如含苞的牡丹刚刚绽放,她的穿戴也精致贵气,自然吸引了不少目光。
  顾舒窈并不避讳善意的打量,可有几个油头肥脸男人粘腻的目光让她觉得难受,便让黄包车师傅走快些。谁知竟然有胆大的登徒子竟然追了上来,边追边对着她笑,引得路边的男人起哄。这世道并没有她想的好。
  好不容易到了名片上的地址附近,顾舒窈下车付了钱。黄包车师傅说:“这片全是书局、书社,我记得众益书社好像就在这附近,具体位置我也不知道,街道这边的门牌号是单的,那边是双的,三百号应该再这边往前两步,您自个顺着找找就到了。”
  顾舒窈便看到这边书社、书局林立,街道上行走的人有穿西装的,也有穿长衫的,不过许多都拿着或夹着书,还带着圆眼镜,看上去是那个时候的知识分子。才走两步,顾舒窈就找到了三百号的众益书社。
  进了门左转很容易找到书社的办公室,里面摆着好几张办公桌,有六七个男人在,他们都在忙自己的事,有的在写字,有的在审稿。顾舒窈走进去,才发现自己这一身穿着与这里是多么格格不入。
  她站在门口,往里头观望。视线从那六七个人脸上一一扫过,却没有看到那天晚上的何先生。
  顾舒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袄裙,在犹豫该不该敲门,这时却有人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顾舒窈,问:“这位小姐,你找谁?”
  “我找何宗文先生。”
  “何社长不在,请问你是?他回来了我让他联系你。”
  你是谁?最简单的一个问题,顾舒窈却沉默了。她究竟是谁呀?她是顾舒窈么,不,顾舒窈根本不会外语,若是她在书社的事让殷鹤成知道了会是怎样的后果?她不敢想。那她是顾书尧么?可那个人早就死了,连副皮囊都没有留下。
  她是谁?她究竟能是谁?这一切似乎并没有顾舒窈想的简单,她不再是那个业务精湛、自信卓越的翻译官了。不知是恐惧、还是挫败感,有什么突然逼得她喘不过气来,顾舒窈摇了摇头,直接往外跑去。
  书社里的人都抬起头诧异地望了她一眼,有人议论,“她是谁呀?难不成是何社长的夫人?”
  “别乱说了,何社长刚刚从法国留学回来,没有娶妻呢,再说何社长也不会喜欢这样的吧?”
  又有人笑着接话:“说不定是家里头定的亲呢,何社长不是和家里闹翻跑出来的么。”
  顾舒窈出了众益书社的门,不知该往何处去,突然有人从背后喊他“小姐,好久不见”,用的是法语。顾舒窈惊喜地转过身,发现是布里斯,而何宗文就在他身后。
  布里斯走过来,笑着用中文对顾舒窈道:“你好美。”
  那三个字说的字正腔圆,顾舒窈诧异,挑了挑眉,用法语对布里斯笑着说:“你中文说得不错呀,不过几天,长进这么大。”
  布里斯笑了笑,如实交代:“我就会这一句,因为这句话说得最多,还是何宗文教我的。”
  顾舒窈被他说得笑了起来,何宗文走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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