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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花事记-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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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先捡来的那床破被褥和女人的红袍子也都扔掉,怕沾着死人晦气,连累小东西生病。
  他趁着值夜的当口抱了一床旧毯子过来,重新铺了个干净舒坦的小床。眼看五月天至,天气渐渐闷热,宫里头又开始一年一季的发新曳撒,他就把去岁八成新的拿进来,改改给小的做成小衣裳。
  没操…过针线活儿的老太监,不晓得要从哪里下手,手忙脚乱。他自己不会做,就照着太监们的款式做。
  “撕拉——”老大一件袍子先撕开两半,剪两个四四方方的布片做褂面,再截两段袖子,在她的小胳膊上比比长短,就着光线便缝补起来。
  这孩子心灵清透,看着小不丁点大,却好像通晓人情。像是知道自己已经决定收养她,乌亮的眼珠子便没有之前那么惶然,这会儿天热,胸前挂着小肚兜,下面包着尿布,嘴里头呜呜呃呃的,自己很闲适地玩耍着。可怜见的,发一场烧后瘦了不少,但听说虚不受补,又不敢乍然给她吃太多。
  陆安海把做好的褂子给她穿上,剪得七斜八歪,穿得自然也是吊儿郎当。但好歹是挂住了。
  他把小婴儿的脚丫子晃了晃,叹道:“小东西,跟着太监就得做太监,不然没地儿安置你。还得给你起个太监名字,起什么好呢?”
  叫什么好呢……他抬头看着不远处阳光下碎金溢彩的殿脊,殿脊上角兽巍峨,愣了一会儿便道:“就叫小麟子吧。都说‘麒麟出没,必有祥瑞’,有麒麟大神护体,保你一辈子康泰无灾。今后我就是你爹。”
  小麟子听了弯眼睛笑,用绵绵的小指头摸他的脸。
  他心里充实得满满的,看时候已到傍晚,就刮刮小脸蛋把她放回床上。
  又给她留了一碗碟的糕点,不是给人吃的,是为了喂老鼠,老鼠吃饱了就不会咬人。
  先头原想抓只猫回来,又怕这禁宫里的野猫戾气重,回头把孩子抓伤。好在这死人院里的老鼠也有灵气,每天把盘子吃得丁点不剩,吃饱了倒没去伤她。陆安海就经常从御膳房里带一下形状不好、被淘汰下来的果脯糕点过来。
  他肩膀略歪略歪,走得很快,出来的时间不能太久,掌事太监一双眼睛毒得跟贼似的,消失太久了怕被他发现。那一袭枣红色的曳撒在宫墙下绕啊,拐啊,忽而就隐去了螽斯门外。
  “嘻。”楚邹探着脑袋看,直看到他真正不见了影儿,便颠着小靴子往院里头跑。
  虽才四岁年纪,身条儿已经随了他父皇,腿瘦长,肩平脊直,锋芒毕露。
  一进去就撑着胳膊往炕上翻,掂起碗碟子里的糖糕塞进嘴里。端着背儿盘腿坐着,先咬一大口,其余用手揪着慢嚼,吃得可享受。
  见小麟子眨着乌泱乌泱的眼睛看他,像对他这个每天定时光临的不速之客保持着审视。他就冷冷地斜觑了她一眼,哼一声侧过身子。
  他这样大的大孩子,是最不屑比自己小的奶娃娃的,他喜欢小顺子那样白净的少年。
  忽而又回过头来,凶她道:“闭上你的眼睛。你须知道,我父皇是大奕王朝的天子,我是父皇最疼爱的皇柿子,你是老太监养的小太监,自然就归我养的奴才,我吃你糕点是抬举你。”
  他说着,陶醉地舔了下手指。这阵子总跟小顺子学,下意识发音没改过来。
  自从“荷叶肉”那次被楚昂卡了筷子,接连几次后楚邹很快就悟出来了。宫里头用饭有蹊跷,哪盘菜好吃,一定不能多吃多看,你得装作若无其事地夹几筷子。不然多吃了,父皇会蹙眉,第二天那道菜就没有了,得隔上个三五七八天的才能再看见。
  果脯甜点儿也是如此,每次都只能淡淡地咬两口,一定不能让人看出来贪婪。他最近几顿都是吃半饱,所幸在这里还可以加一顿餐。
  什么时候得让老太监知道“小耗子”喜欢吃荷叶肉才好呢,还有母妃做的糖不甩、芋圆子……
  他自己也才四岁的小孩儿,说话稚声稚气的,嘴里头絮絮叨叨,小麟子是听不懂的,只会对他咧小嘴儿笑。因为他真的很漂亮。
  楚邹很生气,觉得自己和她说话不得分量。他颦眉想了想,就转过来去翻她的小唧唧。听老宫人说太监们的蛋是被从皮囊里剥出来、挤掉的,两只小垂垂蔫得只剩一层皮,他叫小顺子脱裤子给他看,小顺子死活不肯,他就想看看这个不尊重自己的小东西。
  楚邹霸气地板着小脸:“你别对我笑,让我看看你爸爸给你剥了没。宫中不许藏男人,除了我父皇的儿子们。如果你没剥,我就把你交出去给桂盛下刀子。”
  然而小麟子适时尿炕子了,湿嗒嗒过到了楚邹手上,把他的一小撮糕点也污了。
  楚邹就打她,啪。小麒子一开始以为他在逗自己玩,还愣愣的,他又打,皱着眉头凶:“听着,我可是当真的,别不把本殿下的话当回事。”
  小麟子愣了一怔,忽而“呜哇~”一声哭起来。
  她的眼睛晶晶亮,小嘴儿樱樱,哭起来的时候相当可怜又可爱。楚邹有一瞬间心里是过不去的,他平时学他父皇的清淡,几不为难与欺负人,也不晓得怎么就爱欺负这个没人管的小奶娃。
  他懊丧地龇了龇牙:“别哭了。”
  “呜~~呜哇~”小麟子看他一眼,哭得愈悲伤了。
  他猜她想让自己去讨好她,哄她呢。她也好像天生爱在自己跟前讨宠装好似的。
  ……哼,又不是你哥哥。他喝不住,干脆站起来,隔着她小小的一团身子,从左右跳到右边,又从右边跳到左边。
  傍晚昏蒙的光影下,外头金黄琉璃瓦碎金闪烁,矮闱房里光影幽幽。楚邹在小麟子的身边跳过来跳过去,靛蓝印花的袍摆在她的头顶上方乱拂,她眼睛睁不开,泣得停不下来。他也不管不顾,她哭得大声,他就越发泄狠一样跳得起劲。
  老太监打她,她都不哭。他就喝了她一声,她就这样。
  ……
  日头渐渐往西,紫禁城在黄昏落暮下逐渐黯淡,他也渐渐跳累了。
  “殿下……黄柿子殿下……”外头传来尖细的呼叫,他愣了一怔,顿时险险地在小麒子身边停下。
  是小顺子,总是隔半个时辰就来找自己一趟。
  “呜哇~~”小麟子还在一哽一咽,他看着她呜汪汪的样子,长长地呼了口气。把碗碟子里剩下的半块糕点给她,泄气道:“给你,别哭。你不许哭,再哭把小顺子引来,你也活不成。”
  “我连我自己的亲妹妹都还没哄过呢。”他又郁忿地补充道。
  甜甜的,小麟子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这才刹住嘤呜。
  楚邹瞥她一眼,很别扭地收回手,上了门闩出去了。
  小顺子正在百子门前探头,看见主子在乾西四所跟前溜达,连忙上前把他牵住:“哎唷我的小柿子喂,这里头刚死了人,闹鬼呐,快随奴才走。”
  楚邹不说话,乖乖地由着他牵。两道一高一矮的身条儿在夕阳下往乾清宫回去。
  楚昂登基大典已结束,每日天初亮就去皇极殿早朝,接着召见内阁,批阅奏章,一天到晚忙碌。裕王府里王妃那边生了点小病,暂时没能入宫,只好放任这小儿子每天在宫里头绕。
  那边老太监陆安海只道是老鼠贪食,因为没伤着小孩儿,便当那老鼠通灵性,下一回还照常在碗碟子里放糕点。
  楚邹便隔三差五的过去加加餐,如此一来,一个多月的光景倒是把小脸蛋养圆了。只是等王妃进宫的时候,把他小嘴儿一捏,里头的牙齿可就不那么美妙。
作者有话要说:  4岁的楚邹:我才不喜欢尿炕头的小孩儿呢╭(╯^╰)╮
陆梨:好的,奴婢记着殿下说过的话。

『玖』凤凰和鸣

  傍晚的天空夕阳橙黄,将整座紫禁城笼罩在一片霞光异彩之中。端午一过,夏天就姗姗而来,宫女子换上柔软的淡紫色团领窄袖折枝宫裙,太监们换着森绿曳撒,衬在一片珠光宝气的坤宁宫中,清凉又不失喜庆。
  “啊——”进宫两天的裕王妃用银签压着小儿子的下颌,迫使他把嘴张开。
  皇子公主们自然都随龙,后妃们却不一样,在正式册封前仍旧按着入宫前的品阶。她虽住进了坤宁宫,但在皇后册封大典以前,暂时还只是用着“裕王妃”的称号。
  楚邹穿一袭斜襟小红袍,两袖纹华虫,腰束金云纹玉佩,手上握着小木剑,不太情愿地把嘴张圆。
  裕王妃俯身看一眼,忍不住皱眉,叫身边的嬷嬷:“李嬷嬷,你来看看,瞧瞧多丢人。” 
  宫人们闻言也都看过来。四皇子的小嘴里黑洞洞的,脸蛋也晒黑了不少,活像刚从波斯国游荡回来的小野人。大家看了忍不住吃吃笑,就连大公主楚湘与大皇子楚祁也忍不住笑起弟弟来。
  楚邹不喜欢这样被当成猴子观赏,内心有点小忿忿的。裕王妃心知肚明,偏就不让他把嘴巴合起来。趁他不注意,忽然把一颗摇摇欲坠的小门牙捏掉了,叫宫女扔去屋檐,下牙要扔房顶,往上扔才能往上长,上牙就得扔床底,才能长得平。
  嘴上这样说,想了想不放心,还是自己出去扔。
  她小楚昂两岁,今岁二十六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了。出生在江南小户人家,皮肤天生带着那地方上女子的白,穿一袭淡紫镶牡丹绣的百叶裙,身姿依旧窈窕曼妙。
  楚邹痛得捂住小脸蛋,一旁的大公主楚湘连忙给弟弟倒了杯盐开水。
  裕王妃只做不心疼,蹙眉责他:“这阵子没人管你,学野了是不?夜里头不刷牙,早起不读书,镇日个在宫中瞎晃悠。我人不在宫里,宫里头可长着眼睛呢,你做的那些事,可没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楚邹脑袋里掠过乾西二所的那个爱哭鬼小麟子,心里有点后怕。但面上仍做着波澜不惊的清淡模样,稚生生地叫了声:“娘。”
  他叫娘,不像他哥哥姐姐叫“母亲”。
  楚昂在很多事上都纵着这个小儿子,大多时候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顺从自己的天性去发展,继而领悟。楚邹在爹爹面前自觉自律,在王妃面前却是会撒娇的。但裕王妃虽疼他,却不纵着他,所以楚邹对娘亲是又黏又惧。
  他看了一眼身侧的小顺子,小顺子低着头拘谨万分。这位未来的皇后并没有很凛冽的气场,相反,她柔和且舒适,但却有一种叫人说不出的敬畏和顺服感。
  裕王妃把他下巴扳回来:“你别看小顺子,他对你倒是忠心耿耿,字字句句替你掩护。不用向他打听,我有的是眼睛。”
  楚邹被娘亲的手段折服,只得嗫嚅着声儿道:“我有刷牙,父皇睡前监督着皇儿刷的。”
  缺了个门牙的他说话有点漏风,越发显得稚声娇气。叫父皇已叫得很顺口了,言下之意,这进宫的一个多月,他都是和父皇同吃同睡的,比皇上膝下别的孩子都要快进了一步。
  他的姐姐楚湘与哥哥楚祁不由抬头望了他一眼,想起进宫当夜各人争先恐后要陪同父皇的一幕,眼底下掩不住一丝艳羡。
  王妃不曾察觉,依旧板着脸训:“可你没读书,我瞅瞅,你这书得有多少天没翻过了,哟,长了不少灰呐。”她当着他的面扫了扫那本策论的书封,见他小嘴不自觉地抿起,偏有意逗他道:“牙也蛀成这样,我看必是偷吃了不少糖。回头叫我查出来哪个不长进的奴才给你糖吃,看我不杖责他一百大棍。”
  “哎唷——哎唷——要老命诶——”
  楚邹耳畔顿时浮起那个歪肩老太监的哀哀叫唤,被桂盛扒了裤子放在长条凳上打得血肉横飞,乾西二所里那个尿炕的小东西哭哑巴了嗓子……嘶,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明儿早上起床就读书!”他信誓旦旦地保证。
  王妃见吓够了,这才掖不住嘴角一丝笑容:“行了,下去给我抄《论语》一百遍吧,抄不完可不许出去玩。你父皇纵着你,到了我这儿,我可不惯。我这一进宫来呀,你今后最好把野了的心收回来。”
  话音未落下,外头却传来一声清润的嗓音:“在说什么?趁着朕不在,又编排朕的不是。” 
  众人抬头看,便看见皇帝爷信步悠然地迈进殿宇。清贵英挺的身躯,着一袭明黄色团龙窄袖圆领袍,内衬红色交领衣,发戴金纱翼善冠,英俊面庞上携一缕淡笑。一个多月未见,竟觉变化这样多,没了从前王府里的敛郁,那帝王英气就宛若浑然天成。
  “奴婢叩见皇上。”宫人们连忙纷纷跪伏于地,大公主与大皇子亦恭敬地退在一旁,叫了声“儿臣参见父皇。”
  楚昂仁爱地点头回应,目光在四岁的楚邹身上略过,晓得他在受训,便又淡然地看向王妃:“又教训他,可是又惹出了甚么祸子?” 
  裕王妃已经一个多月没看到丈夫了,从前在王府,他也一样是轻言寡语,但那时候天生有一股被抑压的郁,如今却是天子光华,叫人目不能长视。
  她两腮些微泛红,笑意涟涟的凝着他道:“你们父子同壕,素日不愿管束他,我一不在就野了。看把脑门晒黑,牙也吃出了蛀虫。”
  楚昂好笑地捏捏儿子的小脸蛋:“孩童到了一定年岁都须得换牙,未尽然就是吃出的虫子。”
  大皇子楚祁在旁应道:“父皇朝堂忙碌,不能时时照管弟弟也是自然,平素要多注意身体则个。”
  是个隽贵尔雅的九岁少年,看到今时这样的父皇,内心里是很自豪与幸福的,眉宇间掩不住一缕喜气。他脸生得很俊,比楚邹的容长脸要显得平和圆润些。
  楚昂闻言看向大儿子,他在十八岁上就相继做了两个孩子的父亲,因为年纪其实相差不大,因而对着楚湘与楚祁就难能生出对楚邹时为人父的慈爱。倒像是兄弟君臣之间的互勉、理解、鼓励与宽容。
  便笑笑问他近日学业如何。
  原王府管家太监何荣连忙帮忙代答,说大皇子看完了哪些哪些书,又重新温习了一遍策论云云。
  戚世忠把桂盛安排在裕王妃的坤宁宫里,皇帝爷身边有老太监张福,便把何荣留给了大皇子楚祁。何荣也有意为即将成为皇太子的皇长子说好话。
  楚昂赞许地点点头,吩咐他继续保持勤勉刻苦。
  “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楚祁眼中稍许落寞,为着在父皇这里,永远得不到给予四弟的那种慈祥和宠爱。
  楚昂又转而去与楚湘说话,问她“住在宫里可还习惯?你母亲身体初愈,你要多陪陪她。”
  这会儿光影渐黯,日头速速往西,眼看可以用膳了,王妃就给李嬷嬷使眼色,然后对大儿子道:“你带弟弟出去玩儿吧。”
  楚祁便牵着弟弟告退,楚邹这时候总是很自觉地配合。
  偌大的宫殿顷刻间安静下来,李嬷嬷呈上一钵汤盅。
  裕王妃用金汤勺舀着,问:“皇上今日怎么得空看望臣妾?”
  说来也是天公不凑巧,因着王妃伤风小恙,王府妃子们进宫一事拖了再拖,好容易等到痊愈,不料即将动身的当晚胃里又着不适。原本一直坚持的正妃先进宫,末了到最后还是让张侧妃先行了一步。幸好在不是唯独她一个,而是施侍妾和殷侍妾一同跟进来,如此倒显得后进宫的王妃更为郑重些。
  楚昂笑笑:“早该来见你,只前二日朝政忙碌,分不得身。今日江南传来捷报,去岁的灾情已经过去,今岁桑农们风调雨顺,朕终于也可松口气了。”
  他把头靠在身后的椅背上,微微阖眼,清贵的面庞上掩映几许倦容。
  他对朝政的得心应手,得益于隐忍这些年的钻研苦琢。继位不过一个多月,便将朝廷上下处理得仅仅有条,让刚解禁的肃王府和庆王府都没有把柄可说。
  裕王妃崇慕他,但也知道他虽然忙碌,在自己进宫前的头天晚上,还是抽空去景仁宫看了一回张侧妃生的小公主。
  只是他既不说,她也不会去点破,便装作不知道的叫他喝汤。
  “从南边家里捎来的南海梅花参,海参里少见的好品种,我母亲记着你爱吃,特特嘱我留给你炖的。” 
  皇帝爷这点和小儿子楚邹很像,有吃的便来兴致。略长的眼眸觑了那清甘的汤品一眼,便绽眉道:“今儿还是好运气,一来就承王妃的口福。”
  裕王妃笑盈盈:“哪儿呀,我进宫这些天,每日都给你炖着新鲜的,皇上几时来都能喝上。你不来,隔了夜的,我便叫孩子们喝去了。”
  她一边说,一边贴着他后头给他按揉肩膀。他的肩很宽很展,才二十八岁的年纪正处盛年,一切都叫她那般迷恋与陶醉。
  那手白如玉脂,柔韧恰好,楚昂很舒适,便将她从后头拉至跟前,坐到自己的膝上。柔声问道:“生气了?”
  他对人清淡,甚少这样温柔,但一放柔语气,便叫人致命。
  王妃心就软,眼圈儿微微泛红:“哪儿有不高兴,皇上瞎说什么?”
  一袭淡紫色宫装因着方才的扯动,微微绽开些许风景。楚昂低头瞥见,不自禁又动了想念。修长的指骨探入她衣襟,隔着内层蚕衣轻重佻挵起来。
  江南小户出生的女子,没有多少的贵女大气,却天生有着一副不变的婉柔。生产了三个,身段依然娇纤不堪。
  他是知道她怨闷自己对张氏的纵容的,但女人们之间的那些小肚鸡肠他懒得去参合。
  他俯身轻啄着她的唇,低语道:“肃王府与庆王府虎视眈眈盯着朕出错,你晓得我行在刀尖,必是如履薄冰,不是有意不来看你。待忙过了这段日子,朕就册封你为后,这座坤宁宫,除了你,没有人再能般配。”
  王妃被他弄得难受,心里便又难以自持地渴望他,嘤声问道:“那她呢?”
  楚昂晓得她说的是谁,并不上心地应道:“王府侧妃按制应承贵妃之位……你放心,该是你的都是你的,她永远也不可能逾越过你!”
  说着就抱着她往内殿床榻边走去。
  宫人们连忙速速移步退出去,轻声拉上帘子。
  成亲十三载,虽已是夫妻共榻多年,但两个人依然十分默契。分开一月余,彼此之间因着这短暂的生疏而融入了生涩的贪婪,年轻的皇帝爷楚昂就像一只困兽,很快把王妃荡去了崖山海角。
  王妃不能自持,只是勾着他精长的腰身随波逐流。
  但她心里其实是有些酸的,分开这么久,按说他应该很快就结束,但他第一次就这样勇烈和持久,她便猜他去看望小公主的那次,是和张侧妃有过的。那个骄矜的女人一旦见着他,哪里还舍得轻易放他走。
  但她爱他,只有她,才是陪着他在最初战战兢兢的少年时代一路熬过来的。他所有的心路历程,没有人比自己看得更清楚。如今他终于荣登大宝,她岂会轻易把他舍出去让给别人。
  “楚昂,”她叫他名字,努力地贴合着。楚昂察觉到她的奉迎,亦有意给她更多补偿。
  帷帐内声声沙绵,宫人们隔着帘子站在外头,只是充耳不闻。
  天空渐渐灰暗下来,紫禁城进入了夜晚,但里头却持续着并没有结束。楚邹在皇兄处吃够了点心,回来的路上抓了只小壁虎,尾巴一甩一甩地跨进殿堂,准备缠娘亲给自己讲故事。 
  桂盛斜眼睇见,连忙冲他“嘘”的一比划,轻声劝道:“殿下今晚还是移榻大皇子那边吧。”
  楚邹侧耳听了听,听见内殿里头的动静,便乖乖地拉着小顺子往白玉阶梯下去了。
  每当父皇对母后好的时候,他总是有着一种大义凛然的欣慰。
作者有话要说:  

『拾』皇储有意

  楚昂刚柔并济,让天性淑婉的裕王妃防无可防,他似是要叫她即便不情不愿,最后也终把心中的郁怨化去。这是他处理内院妻房们惯用的一种手段。
  “皇上……”王妃承之不住,频频唤他名字,他置若罔闻,忽而便扣着她从云端渡去了渊海。
  偌大一个殿堂静悄悄的,只余下二人深浅交织的呼吸。看见廊角上亮起灯盏,竟是一直从傍晚忙到了夜里戌时。
  裕王妃越过丈夫宽展的肩膀向窗外瞄了一眼,羞赧而无力地捶了他一小拳。
  此刻的她双颊嫣粉,红唇樱樱,仿若少女娇俏。楚昂看着可心,一边温存着她,一边匀出一手把帐帘扯下。顿时床帐内便好像与世隔绝开来,他把两个人拘在一方薄锦被下,轻勾唇角:“方才那小子来过。” 
  “你听到了?”裕王妃把头埋在他颈间,双手环过他精悍的腰肢,贪恋这样全然拥有的光阴。
  他亲了亲她头发,这会儿没有了刚才的狠,只是一种清贵的柔情。应道:“唔,被桂公公打发走了。都说儿子是娘亲的小情人,你这儿子倒是粘你。”
  裕王妃佯嗔:“你不也一样,当夜头也不回地把他抱上马背就走,最要紧的关口放不下的还不是他?那小没心没肺,我看就他最像你。” 
  楚昂忽然含住她耳朵:“若是立他为皇储,你怎么看?”
  裕王妃讶异一怔,也说不出来是高兴与不高兴,喃喃道:“皇上为何忽然说到这个?祁儿并无过失,一直用功努力,朝中声誉也好,倘若另立幼子,只怕有违祖制,也容易伤到孩子们的心。”
  楚昂不置可否,默了默:“那此事便暂时搁置,太早册立皇储,倒还叫兄弟之间生了情分。择日让楚祁和楚邝搬去清宁宫,立储之事日后再议。”
  清宁宫是某种意义上的太子东宫,只不过因着这几十年的空置而失了用处。楚邝是张侧妃生的二皇子,现年七岁,如何却叫他与祁儿同住?
  裕王妃秀眉微蹙:“怎的邝儿也去,可是她与皇上提的?”
  楚昂闻言略有愠色,却不想破坏此刻的融和,便只作淡漠道:“按祖制,七岁上的皇子不宜再与母妃同住内廷。清宁宫环境清幽,适宜读书养性,在皇储册立之前,朕的皇子们都会住在那里。”
  王妃望着他:“主意是不错,但大臣们岂能容你拖到那时候?”
  他却洞悉她的不安,炙热的气息喷洒她耳畔:“他们容与不容又能耐我何?如今朕是皇帝,一点儿家事还做不了主么?”说着,俯下薄唇,沿着她秀致的锁骨徐徐往下,停在山花之处:“你不高兴了?这是朕的主意,与她无关。待过上些日子,再聘讲官在撷芳殿教习,你的邹儿也去,也免得再怨朕疏于管教。”
  他这样俯视着,长眸间的鼻梁便显得尤为英挺。拱得她难受,忍不住把身子迎起来:“皇上既这样说,可见……嗯,是已经定好人选了?”
  “翰林院学士方卜廉学识渊博,为人刚正不阿,可担此任。至于武学,朕的意思是……”楚昂的眼前掠过进宫那个雨夜宋岩端正的面孔:“委任东平侯府大公子。对了,朕上次命去老宁王府道贺,可有探得甚么口风?”
  “到底与皇上的母后是姐妹同根,语气里透露出是维护皇上的。”他手上不停,裕王妃声音娇娇切切嘤咛。
  楚昂更添了几许志在必得的冷芒:“东平候府这些年因为朕的关系,其间隐忍的滋味必定也是艰难。过几日你宣召他夫人进宫,据说皇兄驾崩那天晚上得了一对龙凤胎,你叫她抱进宫来看看。”
  才刚生呐,现在就看,看能出什么。但他这样说,却叫裕王妃心中踏实下来。
  皇上这番话的言下之意是要补偿东平候府,而若重新启用东平侯府的话,宋家在军中便有了势力。皇上叫自己看他家小丫头,无论是给楚祁看的,还是给楚邹看,将来总不离自己所出,东宫之位早晚还是自个孩子的。
  裕王妃这样想着,见丈夫那里早已蓄势待发,身子便不自禁憨软下去。楚昂今夜似是兴致浓厚,采撷之频,使她分神无力,渐渐就只是尽心迎奉。一直到忙碌到深夜子时,才双双精疲力竭地相拥睡去。
  第二天便起晚了,破天荒的没去早朝。从大行皇帝驾崩就接连不停忙碌,大臣们也都累了,便是罢一天早朝也无妨。
  楚邹一大早就穿戴整齐来找娘亲,一个人在坤宁宫前的台阶上玩耍了许久,才看见父皇环着母后的腰肢从内殿走出来。
  没有半夜被张侧妃叫走。他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像个大人赏识小孩一样的冲楚昂鼓了鼓腮子。
  楚昂不由调侃地看向王妃,王妃晓得他指的是昨晚那句“儿子是小情人”的话。
  她今晨心情久违的通透,眉间眼角都是娇好颜色,问楚邹:“你用早点了没?”
  楚邹点点头又摇摇头。
  小顺子代答道:“回皇后娘娘,四皇子两眼一睁,衣裳一穿就骨碌下地来找皇上和您了。”
  小顺子会讲话,一声皇后娘娘叫得裕王妃心情好。
  宫女们摆膳布桌,几样小菜是王妃吩咐李嬷嬷从小灶上做的。李嬷嬷是她从娘家带进宫来的老仆,这些年把楚昂的口味养得刁钻了,进宫一个多月难得吃上一回这样可心的早点,也没有太监侍立在旁监督,倒像是一小家子其乐融融。
  宫人们见皇上这样尊宠皇后,一个个脸上也都漾着喜庆,把整个坤宁宫的早晨点缀得盎然生机。
  “哟,姐姐今儿起晚了,现下才用早点呐?”忽而殿外传来女人银铃般的笑声。
  裕王妃正在给楚昂夹菜,抬头便看到张侧妃衣容鲜丽地牵着二皇子楚邝走进来。
  王妃的身材偏婉柔,张侧妃却是张扬而饱满的,她比王妃晚二年进府,年岁亦小一岁。天生很懂得打扮,就好比她那个会拿乔的脾性,走到哪儿都自带光彩。
  楚昂正在喂儿子喝汤,闻言动作一顿,抬眸望过去。
  锦秀着一袭淡绿宫裙,牵着两岁的小公主楚池随在张侧妃身后。
  “父皇~~”楚池一眼看见父皇,便忙不迭娇滴滴地扑了过来,在楚邹和楚昂之间很自然地隔开。
  这个小妹妹特别会讨父皇的欢心,每次她一来,父皇就把自己忘记了。
  那勺子顿在楚昂的手上,楚昂低下头看女儿,楚邹卯了卯小嘴儿,只好自己凑过去把汤喝了。
  “小公主您慢着点。”锦秀跟到楚池身边,低头看了眼年轻英武的新皇帝爷,羞赧地低下头退后两步。
  司礼监掌印太监戚世忠把桂盛派去孙皇后身边,锦秀则自请去了张侧妃的景仁宫。锦秀的命是戚世忠手上留下的,戚世忠倒也不怕她出幺蛾子。
  锦秀自此便彻底在隆丰皇帝的淑女名册中抹除,重新脱胎换骨为景仁宫中的一个大宫女。她对此是感恩的,做一个整日生活在晦暗无光的厢格子里的不得宠淑女,并不比做一个宠妃身边的大宫女风光多少。至少在张侧妃身边,每日衣裳是鲜亮的,经手的是贵气,太监们也都巴结着叫她一声姑姑。
  所以她侍奉得很尽心尽力,张侧妃这才进宫不到六天,小公主就已经时时都要粘着她了。她如今打扮得朴素低调,规矩也很谨慎,眼睛从不多看,张侧妃对她还算满意,有心把小公主交给她带。
  两个女人都在,楚昂自然便找了个借口告辞。叫张福预备銮驾,往养性斋处理政务。
  裕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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