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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墙真高-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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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马上,看着秋毫无犯的士兵,心里一阵茫然。
生在帝王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为了让我毫无后顾之忧,父皇竟下令高氏殉葬。是我,间接害死了高氏。
萧昱,你可恨我?
那天阴雨绵绵,我在一千禁军的护卫下进了宫,进宫后萧钧便不准禁军跟随了,穆周面色紧张,与对方僵持不下。
我挥手让他退下,萧钧再狠,难道还能杀了我么?
我独自一人,提着裙摆走上高高的玉阶。萧钧亲自出殿迎我,他在殿前俯视,我在阶下仰望,长长的玉阶模糊了彼此的视线,一如当初与父皇的诀别。
我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他朝我伸手,酷肖母后的脸多了三分笑意,“阿翎,欢迎你回家。”
我一顿,冷笑着反问:“家?家在哪儿?已无父母,谈何为家。”
他神色如常,淡淡说:“虽无父母,仍有长兄。”
我轻哼一声,绕过他,径直进了大殿。没了堆积如山的奏折和没完没了的朝事,这正殿空旷得失去了最后一丝生机。
“我想见父皇一面。”我抚摸那光滑的桌角,鼻子发酸。
“父皇已入皇陵,就不要再去打搅了。”他覆手压在我肩上,像小时候一样轻声哄我,“父皇累了,让他歇息吧。”
“父皇把虎符给了我。”
“我知道。”他仍然是淡淡的模样,我突然怒从心起,一把攥住他领口,怒道,“什么叫你知道,你知不知道萧昱极得民心,你知不知道你地位不保,你知不知道你若再不上进,我被迫无奈真有可能选他做大梁的主子!”
我恶狠狠瞪着他,怨恨不已:“萧钧,你到底想不想要这天下?!”
他低头看着我,眼神仍是柔柔的,他伸手,将我紧揪他衣裳的手轻轻掰了下来,手指在我眼下拂过,拭去泪痕。他笑看我,“应该说,这天下妹妹愿不愿意给。”
我有一瞬的恍惚,仿佛又回到小时候,他还是最宠我的太子哥哥,帮着我逃避母后的责罚,在我被骂后把我抱回去哄到半夜。
“你要,我可以给。”我抬头看向他,“但我有一个要求。”他眼神飘过来。
“杀了灵栖。”
他的眼神一瞬间冷了下来,柔情尽褪,好像刚刚那一切只是我的一场错觉。
他冷冷吐了四个字,斩钉截铁:“绝无可能。”
“萧钧你是不是被妖孽迷了心智?她是西凉人,你怎可还维护她?你别忘了,是她害死了母后。”我怒吼。
原本我还在猜测灵栖到底有没有联系上萧钧,可当我得知四个御史联名弹劾上奏被斩以后,我就知道,灵栖一定在萧钧身边,一定!
当年的萧钧就因为这个女人离世变得一蹶不振,如今失而复得,别说四个言官了,就是倾尽天下他也能做到。他要作死我拦不住,但我不能把祖宗基业断送在一个西凉人手里,不能眼睁睁看着大梁江山被一个仇人颠覆。
“阿翎,你有没有体会过失而复得?”他忽然问我。
我被他的发问弄得猝不及防,失而复得么?在凉州雪山寻找苏行止的时候,似乎有过这样的感受,那个时候我以为他死了,曾有过深深的绝望,甚至暗下决心要是苏行止找不回来我也不活了。直到后来我找到他,第一眼看见他的狂喜,我想,那便叫失而复得吧。
“不错。”萧钧似是猜到我心中所想,字字千钧,“所以,我今生都不会再放开她。”
我怔怔望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是我嫡亲的兄长,他是大梁的太子,可是他为了一个女人,已然痴入膏肓了。
正当沉默,忽然小黄门一脸焦急地撞进门,跪倒在地,“殿下,灵栖姑娘的心绞痛又犯了。”
萧钧脸色骤变,立刻冲向殿外,几乎出了门才想起殿里默然的我,回身看了我一眼,吩咐内侍:“送公主回朝霞殿歇息。”
说完他就急匆匆地走了,天下大事面前,也没见他这么心急过。
既然他这样吩咐了,今晚定然是不会放我出宫的,我索性遂他的愿前往我长住十几年的寝宫。
灿若朝霞,如此张狂宠溺的殿名,如今没了主人,满堆积灰。
有几个扫洒奴婢在殿里清理,其中一个许是年纪大了手脚不太灵活,一个疏忽,水壶往我身上浇来。
我连连闪避,却猝不及防因脚下湿地一滑,整个人后仰,眼看就要摔趴在地,腰间堪堪一软,一双手扶了过来,耳畔声音低沉悦耳,“小心!”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人物,有哪里不清楚的可以给我留评,毕竟笔者和读者的理解还是有一些差别的,请大家多多支持哈,【比心?(?^o^?)?
☆、抉择
我下意识抓住了扶我的手,触感温凉,掌心光滑。
这不是他,我猛地撒手,转过身,果然看到的是柏屿神情淡然的脸。我转念一想,也对,皇宫如今全面封锁,苏行止哪里进的来。
柏屿神色微淡,朝我摊手,指着我脚下,“地上滑,公主小心。”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地面光滑,隐隐水渍里折射出两个影子,纷纷低头,我的目光又顺着地面爬到他身上。
他似乎一点也没变,仍是温润如玉的相府高门子弟,又似乎都变了,陷进政治漩涡,再不复从前那般高洁。
我移了移脚步,离他几步远,疏远道:“关于柏清的事,我所知道的已经都告诉你了,旁的无可奉告。”
柏屿怔愣了下,似乎没料到我会说这话,他捏了捏眉心,“我今天来,不是问你清儿的事。”
不是柏清的事,那是什么?我诧异地抬头看他。
“今夜殿下会留宿我在都庭阁。”他上前两步,贴着我暧昧道:“记得亥时来找我。”我一听,立即便要张口拒绝,他匆匆补了一句,声音轻的不能再轻。
“若想活命的话。”
若想活命……此话何意?我紧盯着他,他已经避开,神色如旧,像是刚才那两句话不是他说的一样,与我闲闲说道:“公主既然回来了,有时间就劝劝太子殿下吧,岂可为一人而废国家大事?”
他说完,对我欠身拱手,转头走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思索,忽然余光一瞥,一个身着紫衣的宫婢脚步匆匆而去,像是有什么要紧事,我看着她有力的步伐,恍然大悟。
毕竟是兄妹,萧钧并没有为难我,待遇一如早年盛时。我起初还疑惑柏屿为何那么笃定萧昱会留宿他,等到入夜小黄门来请我的时候,我才发现,柏屿在萧昱身边的地位,远远超过我的想象。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萧钧掌控帝京后对背叛自己的柏相只有禁足这一微不足道的惩罚。
小黄门领着我到都庭阁,临行前微笑着催促我,“公主快些,宫里人多眼杂。”
我知道他想歪了,白天里柏屿的攀肩附耳的举动恐怕早已随着探子的嘴巴四处流传,我面不改色,“知道了。”
自己掀帘走了进去,柏屿显然已等候许久,对我道:“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看着三五黑衣人伺立在旁,心里隐隐已经知道一些不妥,我攥了攥手心,“你说个清楚,我为何要走?”
柏屿抬手将我推到屏风后面,“如今您左右着天下归属,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放过您的。”
“他,他是谁?萧钧要杀我么?”
柏屿皱了皱眉头,“太子与您一母同胞,自然不会下此狠手,但若有人向他建议幽禁您,我想他也不会反驳……当下之急,是赶紧送您回去。”
我心里一紧,抓住他问,“你的意思是,你不支持太子哥哥了吗?”
柏屿顿住,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从前我以为殿下最多沉湎伤痛,时间久了就好了,没想到她还会回来,而且殿下如今已经完全听不进别人的话了。”
“不是的,西凉有一种妖术,能叫人失去神智,太子哥哥一定是被灵栖控制了,你常接近他们,你伺机杀了灵栖就好了。”我抓着柏屿的袖子哀求。
柏屿怜悯地看着我,“公主,你可能不知道他们的过去,少年时那些点滴……殿下他没有被控制,他是真的——愿意为了灵栖去背弃全天下。”
我的手一松,仿佛最后一个人,拿走了我心中天平上萧钧的筹码。曾经他们是萧钧的知交、恩师、伴读,现在,他们全都站到了萧钧的对立面。
我不是没有想过选择五哥,他们比我更懂政治,比我更知道谁适合做一个帝王。
然而萧钧那么高傲的一个人,自幼被当做储君培养,将来皇帝不是他,于他而言不过是死路一条。他们要我把亲哥哥推上绝路,可有想过我的感受?
“搜!”外面一道喝声。
柏屿面色一急,拉开屏风后暗道,将我塞进去,几个黑衣人随后跟了进来。
黑衣人拉着我衣角欲走,我却听到有人破门而入的声音,抬手止住他的劝说。
“柏公子。”来者声音纤细,是个女子。
“灵栖姑娘。”柏屿淡淡回了她一句。
我心里一震,竟是灵栖,害死我母后的凶手!若非身边黑衣护卫拉着,我几乎要立即冲出去同她拼命。
“明璋公主不在此么?听下人说,她来了你这里。”灵栖问他。
“公主不过小坐片刻便离去了。”
“哦?既如此,那为何没见她回朝霞殿?”
柏屿的声音仍是淡淡的,丝毫不见慌张:“是么,公主毕竟在宫里长大,又不是只认得一个朝霞殿,去哪里何须旁人跟着,许是去了老太后那里,又或是某个公主那里。”
“是有这样的可能,不过也不排除柏公子金屋藏娇的可能,我要搜一搜才知道,来人——”
“灵栖姑娘——”柏屿这一声十分冷硬,“明璋公主毕竟是殿下的胞妹,殿下便是再宠您。也不会毫无底线,您最好想清楚。”
灵栖没有答话,良久的沉默,一片死寂,尴尬异常。过了半晌她冷笑一声,“柏屿,你果然还和当年一样。”
“我还是当年的柏屿,你却不是当初的灵栖了,收手吧灵栖,如果你心里还有他半分,收手吧……”
我听着听着,怎么感觉柏屿曾经和灵栖也很熟的样子,正欲再听个清楚,忽然后脖子一痛,已然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身在城外大营。
床头坐着一人,以手支额,斜倚着床榻。
他眼下灰青,不知是有几天没有休息好,唇边一圈胡茬。不是说自己英姿挺拔,不是挺爱惜容颜的吗?怎么现在这么邋遢都不知道打理一下?
我静静地躺着,趁着这片刻闲暇,偷偷打量着他。苏行止,你可知比失望更令人失望的是欺骗?从前我问你,你是否选择了五哥,若彼时你承认了,我最多会失望,却也无可奈何,但你为什么要骗我?让我在知道真相后更加失望?
想的出神,秋分捧着盆水走了进来,看见我立即惊喜叫道:“公主你醒了?!”
苏行止明显被秋分这一声惊醒,我眼神尚且落在他身上,这样一来,正好与他四目对视。
期待,惊喜和眷恋,交织在眼神中,向来迷离诱人的桃花眼,今日清亮逼人。
我错开了眼神,坐直,背过身对秋分冷道:“我不是说了,没我的命令再不准他进来,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么?!”
“阿翎,我……”苏行止刚说了一句话就被秋分止住往外推,我听见她在小声的劝说:“驸马您先出去,等公主消消气,先出去先出去……”
秋分废了好大劲才把他推了出去,回来对我讨好地笑了笑,“公主莫气,人已经走了,您睡了好些个时辰,想吃些什么?”
“什么也不想吃。”
我看着手里的岫玉,玉质通透,握在手里温凉。
“替我梳洗一下,我要去见太尉和孙帅。”
虎贲营森严壁垒,禁军令铁面无情。苏太尉皱着眉头,孙元帅捻了捻花白的胡须。
“公主可决定了?”
“决定了。长兄萧钧,沉迷敌国女子美色不可自拔,偏听偏信,性情用事,如此德行俱损,岂堪国家之大任,萧翎蒙先皇恩赐,携虎符拥立明君,五皇子萧昱,人品俱佳,德才兼备,宜入主帝位。”
我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请二位大人,拥立新君。”
苏太尉沉吟了会,“那老臣现在便拟旨,昭告天下。”
“等一等。”我截住他的话头,“在此之前,我先见一见五哥。”
萧昱的兵马在城南,拔营数十余里,附近百姓安居乐业,没有丝毫苦言。
萧昱亲自出营接我,他一身缟素,披麻戴孝。
看见他穿着,我心里一时惭愧。父皇去世,乃是天下大丧,三军缟素,万民衣白。而我们这些亲生子女,非但没有服丧,反而争个你死我活,勾心斗角,简直枉顾孝义。
他下了马,朝我淡淡笑了笑,“妹妹。”
我亦下了马,走到他跟前,看着他两颊突起颧骨,随口说了一句客套话:“五哥怎么憔悴了这么多?”
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眼神落寞,“父母俱丧,心里一时难过。”
我猛的想起,是的,父皇去了,临终前还下令处死了高贵妃。我们失去了父皇,可对五哥而言,他同时失去了父母双亲。
我沉默不言,直到跟他进了室内,只剩我们两个人,才垂了眼睑,“对不起,父皇是为我才……”
因为知道高氏曾经对我下的狠手,因为担心五哥掌权后高氏不会放过我,所以他临终前,下令处死高氏,她的死,和我有莫大的关系。
良久死寂,好一会儿后,额头上落下一片温热。萧昱的掌心搁在我的额角,轻轻拍了拍,“阿翎,你长大了,有些事情五哥是时候告诉你了。”
☆、大结局(上)
他有事情要告诉我?他有什么要对我说的,我们俩的关系,像是最普通的皇家兄妹,客气恭谨,疏离有礼。如果非要说哪里不寻常的话,那就是安平十四年后,他对我的关心多了些,有时候和庐阳起了争执,他会站在我这边。
柏清曾说,这几年要不是他暗地里替我兜着,我早不知道被高贵妃算计多少回了。我之前没有亲眼见到,只是不信,如今却有些将信将疑了。
“事情也有几年了。”他幽幽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安平十四年的除夕夜,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安平十四年的除夕夜,不就是母后离去那一年,不就是我被高贵妃欺辱,又被庐阳打了个耳光,气愤不过跑去椒房殿痛哭那个夜晚吗?可不是么?那夜在椒房殿哭得睡着了,回来的时候却是在自己寝宫,宫人说,是五哥送我回来的。我后来向他道谢,他只说自己是偶然路过,见我哭得睡着,便送我回来了。
他突然提起这个做什么,难道那夜有什么隐情么?
他似是知道我心里所想,向我望了过来,一字一句在寂静中流淌:“那晚,我不是路过,是被父皇叫过去的。”
父皇叫他送我?我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事情似乎窜连起来了。
“那一年除夕,母亲寻了个错处罚你不得参加宫宴,父皇也未多说,我还以为他是真的不待见你,一时也未多想。宫宴快要结束的时候,我正要回府,却被御驾身边的小内侍叫住,说是陛下宣我去椒房殿。”
“那个时候椒房殿已近荒置,我还疑惑叫我去椒房殿做什么,到那儿的时候,就看见你坐在台阶上,枕着父皇的腿,已经睡着了,睡梦里还有一搭没一搭地抽泣两声。当时父皇摸着你的头,无限慈蔼,那等神情是我们这些儿女看不到的。”他言语间有些羡慕又有些苦涩,顿了顿继续说道,“后来父皇见我到了,便命我送你回宫。”
竟是父皇,原来是父皇。
我握紧手心,从前不懂事,的确怨过父皇,怨他为什么无情至斯,把曾经最宠爱的小女儿抛到尘埃里,这半年来所见所闻,我却似乎知道他的苦心了。
皇家倾轧,他担心力不能及,才故意把我抛离了荣宠中心,把我丢到尘埃里,教会我自己成长。
可惜他的苦心,我明白的太晚。
我吸了吸鼻子,静静发声相问:“你就是从那个时候看出父皇用心的吗?”
因为看出父皇内心,所以处处维护我,渐渐赢得圣宠,渐渐赢得与东宫分庭抗礼的局势。
“是。”没有推诿,没有闪避,回答的很坦荡。
我怔怔望着他,那眉眼处跟父皇有七分像,神色淡然,好像只是在随便拉家常,而不是在讨论他这些年对我的利用。
我忽然被气笑了,捏着眉心侧躺在软榻上,闷声道:“说的这么直接,你就不怕我一个反悔,回去改了主意再立萧钧?”
他也笑,同我并肩躺在榻上,“事实而已,又何必遮遮掩掩,这几年,半为私心,半缘血亲。再说若不是我将这发现告诉母亲,她怎么会……怎么会走上那样一条路……”
他说着说着,声音变得苦涩,身子轻微颤抖,抬手捂住了眼睛。
男儿有泪不轻弹,天潢贵胄,人前谈笑风生,人后却如此狼狈。我看见晶莹一闪,透过他的指缝滑了出来。
“五哥。”我静静地开口,“贵妃娘娘到底对我有何怨恨,以至于处处下手害我?”
起初阻止我嫁给苏行止,在我嫁过去后又想以妇行有失让我尽失颜面,最后不得法,甚至纵火焚楼,意欲害我。若说只为后宫的那些怨怼,这未免太过了些。
萧昱掩面,半晌移开手,迫使自己声音平缓:“起初她只是想立威,并不想害你,直到后来我告诉她父皇对你表面疏远实则保护,才叫她起了疑心。苏太尉是父皇心腹,未来拥立新君第一人。她不想你嫁给苏行止,怕的是苏家进入太子阵营。至于后来,她估摸着已经猜到父皇给你的权利,所以才——越走越偏。”
自古深宫本就是母子同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站在高贵妃的立场上,她这么做只是为了替儿子挣更好的前程,何错之有?
但是如果真如萧昱所说高氏已经窥得圣意,那么父皇临终令高氏陪葬,是不是意味着已经知道她的野心,担心萧昱得天下后有个骄横的母后,所以留子去母?
这话我终是没有说出口,一夜之间父母俱丧已是悲痛,再让他背上一个间接弑母的罪名岂不残忍?!
我转过头,望着头上大帐营顶,密密麻麻地扎在一起,这密密麻麻的扎法,一针一眼,也密不过皇家的心思。
身旁萧昱静默了会,忽然道:“听说你和苏行止吵架了?”
我撇撇嘴,堆出一个讥讽的笑,“这他也告诉你?可真是知心好君臣啊。”
萧昱的脸忽然讪红,梗了梗:“我又不是故意打听,听闻他被你手下所伤自然多问了句。”他顿了顿,又道:“如果你是因为他支持我而生气的话,那也可以了,说到底他心底最重的还是你。阿翎,这可父皇费心部署,给你安排的一门好婚事。”
我勾了勾嘴角,反问:“五哥,你知道我最不能忍的是什么吗——欺骗,枕边人的欺骗。”
如今的我当然知道当初父皇费尽心思要我远离皇宫,嫁进苏家的意思,也知道苏行止对我的真心。现在我都已经选择了萧昱,再同他置气也的确没有意思。可我也不会这么轻易原谅他,某些事情就如开闸的水,闸一松,便滔滔东流不止。
我心里有些烦躁,“这件事不劳五哥费心。”
外面传来打更的号子,铜漏积水更多。我从袖中抽出一卷卷轴,递给他。
他望着明黄色一角,大惊失色:“这是……”
“那份传闻中的遗诏是你伪造的吧?”我默默道,一努嘴,“这份是真的。从今以后,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大梁新皇。”
萧昱面色一变,竟是单膝跪地,恭迎圣旨。我把圣旨交到他手上,不愿宣读:“你自己看吧。”
他迟疑,展开圣旨一字一字看的很认真,目光几乎穿透锦绸。半晌,他抬起头看我,面色严肃:“谢谢你,阿翎。”
我避开眼睛,“你天命所归,谢我做什么。”我给了他圣旨,已是付出所有的筹码,此刻,我终是卸了这一身担子,也撂开了我唯一的仰仗。可是我,还是有私心的。
我狠掐掌心,迟疑:“但我还有一个条件……”
“我知道。”萧昱一笑,“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他随即举起右手,仰天肃声道:“我萧昱发誓,得登大位继承大统,诸兄弟姐妹,皆可平安一世,安康终老,如违此约,叫我不得好死。”
说完,他转过身,很肯定的语气,对我说了一句话:“你放心,我不会对大哥下狠手,愿意富贵一生也罢,隐匿山水也好,都随他。”
我心里一暖,这历代尔虞我诈的深宫,终究还是有一份亲情的,哪怕这来源于圣旨的一笔交易,来源于眼前一人的飒朗和不屑。
我眼眶一湿:“五哥,你会是一位好皇帝的。”
忽然帐外风声一动,他顿了下,对我笑道:“天色已晚,不如就在这里休息吧。”
我垂眸敛眉:“好。”
“来人,送公主去歇息。”他扬声吩咐。帐外立刻有侍女走了进来给我带路,我余光一瞥,一抹熟悉的影子,飘忽不见。
秋分早来迎我,她埋怨道:“我瞧着五殿下手下好些人警惕地看着咱们的,公主来这边也不叫上穆大人,着实叫人放心不下。”
穆周是皇家出色暗卫,叫上他萧昱手下的人恐怕更警惕吧?我撇撇嘴,“不叫穆周又怎么了,某人不是跟来了么?”
秋分惊讶地张大嘴,“公主您知道?”
我白了她一眼,甩下她自顾自走了。这里不比皇宫守卫森严,况且他又是萧昱的幕僚,跟进来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乌云蔽月,萤火星光,我托腮坐在桌案前。明天宣布萧昱为新帝的诏书便要公布天下了,萧钧会怎么做?他那样的性子,怕是不会轻易的遵从诏令吧?只怕免不了一场厮杀。
静夜里,帐外有轻轻的脚步声,似是四处探查。我皱了皱眉,唤来秋分:“不是跟你说了,没我的吩咐不得他靠近,将他赶走。”
秋分左顾右盼,诧异道:“驸马不在啊。”
“他有武功,脚步自然比别人轻些,你可能不大听得清,找出来,将他赶走,莫来烦我。”我恼道。
秋分面色茫然,似乎还不大懂,但也只能照我的吩咐去办。
“驸马,你别藏着了,奴婢真不知道你藏在哪儿,你快走吧,别惹恼公主。”
“姑娘在找谁?”
“……驸马,就是苏二公子,你可瞧见?”
“晚膳前倒是来过一次,后来没有过来啊。”
“我也没瞧见,公主偏说他过来了,你帮我找找……”
“哎。”
听着帐外侍卫和秋分的对话,我不由好气,这厮,晚膳前还偷偷过来瞧我,瞧我做什么,以为这样我就心软了?
我摇摇头,正暗自腹诽,忽然帐帘一角被人掀了起来,来人一言不发,立在门口,帐内昏暗,我辨不大清他的面容,只瞥见三爪纹绣盘蛟衣角。我淡淡问道:“五哥深夜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那人向我走近几分,身上有淡淡的青草味,我心里一紧,便不动声色的攥紧袖中匕首。
“六妹。”他静静开口,向我走近几分,“我来找你,商量一些事情。”
他一开口,我便知有诈。世人皆知明璋公主排行第六,但却不知早年杨妃曾有过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公主,生下后不到三个月便夭折了,父皇很喜欢那个孩子,暗地里命人给她做了玉牒,真正来说,她才排第六。这一点,萧昱绝不可能不知道!
我不敢妄动,这人瞒过侍卫进来,必然外面已经被他放倒。我面上不动声色,“哦,什么事?”
“此事很简单,那便是——”他忽然暴起,自腰间抽出一柄软刀,面色狰狞,“借您项上人头一用!”
我时刻提防着他,正是警觉之时,侧身一让,堪堪避开这一刀,大喊:“有刺客!”
话还未完,又是一刀划来,我下意识拔。出匕首刺向他,他横刀一挑,将我手里匕首劈飞。外面无人增援,难道周围侍卫全被杀了么?看来等人救援无用,只能自己跑了。我抬脚欲跑,忽然膝下一痛,整个人仿佛听见咔嚓一声,刺客踢翻的案桌正砸在我腿上。
我捂着伤腿,连站都站不起来。
“你到底是谁派来的?!”我痛得直吸冷气,妄图拖延一些时间。
他却半句废话也没有,“得罪。”
冷光一闪,锋利的刀刃直接向我劈来。我心里陡然绝望:完了!
破风之声烈烈作响,一刀劈下,鲜血四溅。
作者有话要说: 萧翎:亲妈,你搞神魔,我还没有neng死灵栖……
某青(冷漠):请叫我后妈
☆、大结局(中)
殷红的血,溅在我的脸上,血腥浓烈,触目惊心。
却不是我的血。
苏行止横身在前,捂着腹部,刚刚电光火石,我甚至都没看清他是怎么进来的,就发生了这一切。
他一掌震开了刺客,因来不及拉我而以身替之。刺客被他震飞,倒在一丈开外的地上口吐鲜血。
苏行止身子一顿,斜斜倒了下来,我连忙伸手揽住他,抱着他焦急问道:“你怎么样?你有没有事?”
苏行止抬眼对我勾了勾嘴角,气息不稳,他勉力撑起身,“无妨,小伤。”
他捂着伤口,血流不止,顺着指缝溢了满手,我心慌不已,伸手按在他满是血的手上,看着他脸色越来越苍白,急道:“不要动。”
正当此时,萧昱掀帘快步走了进来,“发生了什么事?”
刺客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说时迟那时快,冲着萧昱虚掌劈出,冲了出去。
萧昱侧身避开,愣了一下,随即喝道:“有刺客,拿下!”
透过破败的帐帘,我隐约看到几条灰影越出,冲向刺客。
我心里陡然飘过一个念头,低头看了眼已然晕过去的苏行止,心一横,将他平搁在地,一瘸一拐扶着帐门走出去,那边侍卫同刺客交战到一处,眼看刺客倒地数把利刃刺向他,我心一急,提声呐喊:“抓活的!”
这一声尖啸,终是耗尽我勉力强撑的力气,忽然眼前发黑,整个人毫无意识的往地上倒去。耳边声音急促,越来越小。
“妹妹?阿翎?阿翎!”
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对上一双好看的杏眼,我心一喜:“秋分你没事?”
秋分点头,又委屈道:“奴婢那时被人迷晕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松了一口气。
感觉手被人控着,我转头,看见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大夫正在给我把脉。
我立即甩开手,嗔道:“本公主伤的是腿。”
老大夫捻捻胡须,“观公主气脉微乱,中虚乏力,还是给小老儿诊诊才行。”
“莫要多事,你只管看看我腿骨折了没。”我撂了一句话,又问秋分,“刺客抓住了吗?”
秋分一扁嘴,登时换了一副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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