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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的觉醒-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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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过军需官递来的清点报告,李华梅也显得隐隐有些骄傲。她轻哼一声,不屑地说道:“我们此前故意露出的破绽已是让敌人心生狐疑左右为难。那鲁波廖夫看起来镇定自若,实质上却根本没有制胜的信心。两翼猝然遇袭,他心中的第一个念头必定是认为前方布有埋伏,以致不惜牺牲两翼为代价迅速后退。由于对我军部署情况缺乏了解,俄国人必然丢弃辎重物资以利速退,但是,他们又决计不会选择将其销毁焚烧——”
“这又是为什么呢?我等愚钝,还请郡主殿下明示。”尹成浩巧妙地插了句嘴问道。
少女得意地甜甜笑了起来,神情快乐得像一只抓到鸟儿的小猫咪。“如果他们举火焚烧辎重物,冲天的火光便会立即让我们得知俄国人正试图逃出包围圈,而他们将面临的便会是帝国骑兵迅捷致命的追剿——至少鲁波廖夫是这样认为的。”
“因此,您把战斗力最弱的朝鲜兵部署在敌人的正前方、也是最重要的主帅位置,就因为相信敌人一定会撤退么?”龙兴汉有些错愕,李华梅多行险着的战术与蓟州军传统上稳重踏实的作风大不相同,令他一时间感到莫名其妙。“郡主殿下,您这可也太冒险了吧。不管怎么说,您可是帝国的金枝玉叶,万一出了什么散失的话,我们没法向忠武王大人交代。”
李华梅轻松地理了理肩上的红锦斗篷,抿嘴微微笑道:“龙将军您不用担心,我军的每一项部署都是出于对敌我双方实力和意志的精密计算。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他所做出的反应必定会和我们的事先计划别无二致。既然可以做到知己知彼,那么这场战斗就不可能会失败。实际上,如果不是为了搬运战利品的需要,主帅中军连朝鲜兵团都没有必要部署。这也就是《孙子兵法》中所说的‘我不欲战,虽画地而守之,敌不得与我战者,乖其所之也。’”
“不过呢,俄国人打硬仗虽然不怎么样,逃跑的功夫倒是一流。”尹成浩右手在剑鞘上有节奏地敲打着,整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逃跑?”李华梅冷若冰霜地哼了一声,将带着洁白细亚麻手套的右手伸到斗篷下面,以最优雅的缓慢抽出一把造型华美的长剑。映在明媚的阳光之下,那宽仅两指的剑锋淡青如玉,水一般的表面泛着冰色流光,纯以白金打造的剑柄上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鸾鸟,如电的双睛和伸展的翼羽上镶嵌着大大小小的钻石和碧玉。她细细端详着这价值连城的神兵,由于从未沾过血腥的缘故,它看起来并没有那种咄咄杀伐之气,倒像是件精美绝伦令人不忍释手的艺术品。少女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向上轻轻一勾,甜美的声音带着最平静的语气说道:“他们以为自己还跑得掉吗?”
西边二十余里之外。
一声号炮响起,成千上万的中国军队如神兵天降般现身雪原,高扬的鹰旗引领着国防军士兵们向前冲锋,令到漫山遍野都泛起铁灰的金属光泽。他们放过了俄军全速奔逃的前军,却如一对铁钳般自后方袭向敌人的后卫部队。
在箭矢和铅弹的暴雨倾泻下,一些俄国步兵很快便被驱散击溃,他们甚至没能等到中国人的步兵主力赶到身边。俄军的阵线开始动摇,后卫的堤防上正在出现裂痕。
然而要想彻底毁灭敌人也并不是这么容易。只是在短短几分钟的犹豫之后,一支多达万人的波雅尔骑兵部队便奉命赶了过来,他们的目标十分明确:不惜代价抵挡住中国人的进攻——否则一旦后卫被突破,所有人都将难逃一死。
“冲啊!为了沙皇陛下!为了大俄罗斯!”骑兵统领举起马刀在空中打着旋,高声命令着骑兵们发起冲锋。此刻双方兵力大致相当,但俄军却全由骑兵组成,战斗力略占上风。俄国人有理由相信,他们能够通过这场小小的胜利来挫一挫敌人的锐气,同时振奋一下己方越发愈发低迷的士气。
当上万名重骑兵开始全速集群冲锋的时候,即便是全世界最强大军事帝国的常胜雄师也不敢正面撄其锋芒。于是随着卫所指挥使挥动手中令旗,国防军骑兵部队立刻分散迂向两翼,用骑兵弩和骑射火枪朝着波雅尔们猛烈射击。
弩箭和枪弹呜呜地划过天空,三棱箭头无情地撕开皮甲的纤维,红炽的弹丸粉碎了锁甲上的钢环,俄国骑士们惨叫连连,从飞驰的坐骑上翻身落下,被后面接连奔涌而至的乱马踏至粉碎。
然而要想阻止万骑冲锋之威这显然是远远不够的,尽管伤亡数字在不断攀升,但是队列中的空缺却能够及时被后面的士兵填补上。如同汹涌洪水一般势不可挡,俄军的骑兵锋线卷着纷扬的雪尘横扫大地,将几支避之不及的中国骑兵小队轻而易举地淹没吞噬。
“操炮手,开火!”超过一百门虎蹲炮的怒啸在雪原上久久回响,震得白桦树梢上的积雪直扑簌簌往下掉落。这种轻型火炮的原型乃嘉靖年间戚继光督浙江时所造,午门事变后经过西洋军器专家的改进,增加了炮管身径比以延长射程,更按照新式标准加装了准星、照门以及炮架调节装置,虽然炮身重量增加了许多,但与原型相比更适于大兵团作战的需要。从万历十四年冬天开始,帝国军队开始大量列装这种改良型虎蹲炮,此次出征俄罗斯的五个国防军卫所的装备率都超过了每千人十门之多,是野战时提供火力支持的主要途径。
一门虎蹲炮中可装填100枚五钱重的铅子和一枚30两重的实芯铅弹,射击时大小弹丸齐发可及两百五十步之遥,杀伤范围也十分可观。此刻一旦百炮齐鸣,明军阵地上顿时升起一片几可遮天蔽日的阴云,时间仿佛也一下子停止了流动,任由这闪耀着淡淡金属光泽的死亡风暴在空中略一滞留,便如暴怒的狂蜂嗜血的飞蝗般俯冲直下,以骇人的速度与精确度直落入俄国人的队列当中。
波雅尔骑兵的冲锋之势突为一滞,顿时连人带马翻倒了一大片。明军操炮手们顾不上观察射击效果,只是各自忙碌着装填下一发炮弹。他们两人一组协作,先将炮捻装入火门,再依次填入火药、土隔和霰弹铅子,最后用搠杖夯实之后放入压顶主弹。副炮手对炮架进行微调校正射角之后,由主炮手用火炬点燃药捻发射。
第二轮炮击过后,明军步兵大队已经与敌骑短兵相接,训练有素的长枪手们陈列出十排方队,严阵以待汹汹而来的万千铁骑。然而经过先前两轮炮火急袭,俄军骑兵方阵前列已经大为松散,一遇上这铜墙铁壁般的枪林便立刻如雪见烈阳一般烟消云散。只听得战马长嘶连连,手舞弯刀的骑士纷纷落地身亡。枪阵前堆积的尸体在不断增多,甚至到了令后续的骑兵部队难以插足上前的境地。此时只见近万名骑兵拥挤在一起进退不得,在来自三面的猛烈火力打击下,他们被迫向中间相互靠拢,然而如此密集的队形却又成了炮火攻击的最佳目标。
“让他们立刻脱离战斗!”在远处眺望战局的鲁波廖夫公爵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焦虑,波雅尔骑兵部队是俄罗斯正规军的主心骨,如若真是被中国人一口吃掉的话那可实在不划算。此刻他见俄军主力逐渐远去,估量中国军队已经追之不及,便立即下令骑兵后撤。
“撤退!全速撤退!”俄军骑兵统领的声音在隆隆炮火中显得略有些缥缈几不可闻,然而这对早已失去斗志的骑兵们而言已经足够了。波雅尔骑兵们纷纷掉转马头,争先恐后地策马奔逃,他们一心只想尽可能快地脱离这个死亡的陷阱,已全然顾不上来自身后的威胁。
“谁让你们撤退的,混蛋!”瓦西里&;#8226;鲁波廖夫看到自己的骑兵们在中国人的火力打击下狼奔豕突人马相互拥挤践踏的场景不由心中一阵痛惜。然而此刻大势已去军心涣散,再怎么作也都是于事无补了。他遗憾地摇摇头,回身策马离去不忍再看。
然而这仅仅是噩梦的开端而已,一名哥萨克传讯兵飞驰而来,直冲到公爵面前才用力一拉马缰。雄骏的战马被这重重的一拉扯得直立起来,长嘶一声似在抗议如此粗暴的待遇。“公爵阁下,大……大事不好了。”
鲁波廖夫止住马步,转过头死死盯着传讯兵满是汗珠的脸颊,下意识地,他的手摸进了腰间的兔皮烟袋,在发觉空无一物后才懊丧地抽了出来。“又是怎么回事?”
仿佛一道霹雳在耳边炸响,紧握的马鞭也失手坠地,公爵抓着马缰用力把身子探向前去,微微**的脸上沁出点点冷汗。“你再说一遍?”
传讯兵吃力地咽了一口唾沫,声音因恐惧而变得沙哑,“公爵阁下,前方三俄里之外,我们再次遭遇到中国军队的伏击……”
“郡主殿下,您这手‘十面埋伏’可真是漂亮的紧啊。”不知何时,一个披着褐袍的身影出现在李华梅身后,与明军众将一同眺望着远方的火光。“经此一战下来,鲁波廖夫的八万俄军还不是您手到擒来的囊中之物?”
“这当中你的功劳可也不小啊,史威百夫长。或者,我也应该像罗斯人那样叫你巴图?”李华梅略微仰起头,清笑一声道:“我军能对罗斯军队的行动部署了如指掌,还不是全靠你送来的那些布防图?”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略作思索后又道:“嗯,我记得你在乙酉战争时隶属李如柏军团,当时还立过不小的战功吧,什么时候转调到御卫队了?”
史威揭开遮住自己脸庞的兜帽,对飒玥郡主的询问报以一声苦笑:“殿下您有所不知,辽东李家已经向内阁交出了所有权力,关外的军队也被重新整编。以小人的出身和背景,能蒙李书林大人赏识调入辽东锦衣卫支队已是万幸,要说进入御卫队那是想也不敢想的。”
“哦,是这样啊。”李华梅双眸略一流转,又问道:“那你们又为何用的是黑麒麟的印鉴?”
史威恭敬地回答道:“小人曾在塞外生活多年,不但对漠北风情极为熟悉,还说得一口流利的蒙古话。因而这次行动御卫队的长官们专门将小人借调了过来,等任务结束回国后还要返回原部。”
“嗯,”李华梅点点头,“这次你们虽然没能完成说服瓦莲莉娅的任务,但协助我军取得斯摩棱斯克大捷也算立了大功一件。回国之后我会向陈应龙将军推荐你的。”
史威大喜过望,连忙单膝跪倒在地,双手抱拳道:“史威永世不忘郡主殿下知遇之恩!”
“请原谅,郡主殿下,”尹成浩突然插了进来,“不过我想骁武一师已经和罗斯人接战了。”
“好极了!”李华梅眼中闪过一线激动的光芒,紧抿的双唇止不住兴奋的笑意。“鲁波廖夫与我的预计吻合得相当完美,既不更聪明些倒也没有更笨。现在十面埋伏之计已经启动,也就再没有谁可以救得了他啦——把地图拿过来!”
两名亲卫队士兵立刻上前展开地图,任由李华梅用手中的马鞭在上面比划着:“罗斯人最先遭遇的是府军前卫和府军后卫,他们在那里投入了两万士兵之后选择了向后撤退;接下来是府军左卫和府军右卫的伏击阵地,罗斯人应当在那里损失相当部分的后卫力量;现在接战的是骁武第一师的三个军团,按计划他们应当从两翼发动钳形攻势,把敌人溃逃的乱军一点点从主力上剥离下来逐个击破;而第七和第八支伏击军队由骠骑第一师组成,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们应该在三刻钟以后发起攻击。然后——
“帝国的铁骑将驱赶着罗斯人士气低落疲惫不堪的残军进入神机第二师的伏击圈。在那里,等待任何一个罗斯人的都只有死路一条!”
当神机大军的憧憧阴影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时候,任何一个俄国士兵的脸色都是难看之极,而鲁波廖夫公爵清楚地知道,他自己也决计好不到哪里去。
离开莫吉廖夫时的七万俄军,一开始便有两万被作为弃卒无情地抛弃。然而他们的牺牲甚至未能给友军赢得时间与生机,西去的路上,中国人早就设下了一道又一道阻击线,把俄军本已不多的兵力和斗志一点点地消磨干净。等到他们被骠骑第一师驱策着退入最后一个陷阱之时,鲁波廖夫身边仅仅剩下不足两万人。而就是这样一支军队,他们在惊惶无措中奔逃了大半天,更为连续不断的战败夺去了战斗的意志和勇气,可他们却不得不正面迎击世界上最强大的王牌劲旅。
一点苍白从公爵的眼前飘过,他面无表情地仰起头来,看到铅灰色天穹下纷扬而落的无数雪花。这大概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了,瓦西里&;#8226;鲁波廖夫对自己说。他缓缓拔出弯刀紧握在手,先深深吸了一口气令自己的声音中不带半点犹豫和颤抖。接下来,这位俄国名将鼓起最后的勇气,高举长锋向属下们下达了最后一个命令:
“战士们,朋友们,为了祖国俄罗斯,为了我们的亲人和家园,一个光荣的死亡难道不值得吗?我命令同时也是请求你们,踏着那些古代英雄的荣耀之路,让我们的敌人见识到俄罗斯人的勇气吧!通过今天,他们将会明白:俄罗斯人可以被打败,但决不会被征服!永远不会!现在,我的同胞兄弟们,让我们一起向前去拥吻死神吧!”
说完这番话,公爵一马当先冲出队列,在他的身后,衣衫褴褛浑身血污的战士呐喊着向前方中国军队投下的死亡阴影冲去——不管他们曾经败退逃亡还是动摇,至少在这一刻,他们仍称得上是最合格的战士。
第八节 女武神归来
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孙子兵法:谋攻第三》
西元1587年4月15日,北欧,斯德哥尔摩,瑞典王宫。
“您还能说什么呢,伯格斯统提督?您的建议简直是再为愚蠢不过了!”
“不错,提出和中国结盟的人是您,可是当中国人开始进攻俄国的时候,您却把我们的舰队牢牢限制在诺夫哥罗德的海岸线以外!现在好了,鲁波廖夫公爵的八万主力被一举歼灭,莫斯科的失陷也指日可待,我们还有什么机会参与进去分一杯羹?”
“是啊,当我们一再要求国王陛下出兵的时候,您却总是说时机尚未成熟!看看波兰又怎么样呢,他们都已经打到顿河边上去了!偌大一个俄罗斯摆在那里,我们瑞典竟然一点残汤剩饭都分不到!”
此时受到这场非难的主角,瑞典皇家海军提督赫德拉姆&;#8226;约阿其姆&;#8226;伯格斯统子爵正镇定地坐在一张胡桃木高背椅上,饶有兴致地听着大臣们七嘴八舌的指责与抱怨,壁灯橘黄色的火光照映着他看不出半点表情的俊俏面孔,深邃如海的碧蓝双眸与微微上翘的嘴唇显出几分高深莫测的自信。
“诸位爱卿稍安勿躁,你们还是先听听伯格斯统卿的说法吧。”约翰三世终于从王座上站起身来,一脸倦容的他缓缓抬起双手令得众人安静下来。可以看出,尽管舆论对子爵大人颇为不利,但国王却仍然有意袒护这位宠臣。
“诸位,”银发的海军提督站起身来,海蓝色的目光不屑地从群臣脸上逐一扫过。“你们真的把俄国看成是一块摆在餐桌上的大蛋糕,认为谁都够资格上前去咬一口吗?对不起,你们想错了!”
“那么波兰呢?他们就有你所谓的资格吗?”人群中一个声音大声质问道:“俄国已经到了覆灭的边缘,中国人已经切开了这块蛋糕!只要和他们保持同一阵线,我们就有机会得到自己那一份!”
赫德拉姆缓步走到王宫大殿正中,转身面对着激愤的众人,一丝嘲讽的冷笑爬上他的嘴角。“不错,正如你所说一般,中国人正在切俄国这块蛋糕。可是我倒想要问你们诸位,他们凭什么要让我们或者波兰人从中渔利?或者让我说得更直接一些,诸位到底有没有想过,俄国的崩溃对于中国人而言,究竟会有什么好处?”
举座俱静。
“说不出来是吗?因为你们根本就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吧。”赫德拉姆稍微昂起下巴,居高临下望向瞠目结舌的大臣们,线条紧绷的脸庞看起来像是尊古希腊时期的大理石雕像。“如果连中国与俄国开战的动机都弄不明白的话,瑞典又凭什么插足这场战争呢?”
“那么,伯格斯统提督,”沉默许久之后,一位髭须斑白的大臣站起身来,顶着赫德拉姆凌厉的眼光说道:“您又对中国的动机了解多少呢?”
赫德拉姆平静的脸上波澜不兴,他只是淡淡地回答说:“了解,那还说不上;只不过是比你们思考得更多一些而已。”稍作停顿之后,海军提督再次将大厅环视一周,继续说道:“从两百六十六年前中国舰队第一次出现在葡萄牙海岸时开始,中国人就从来没有去尝试真正毁灭任何一个国家。里斯本、热那亚、伦敦、巴黎、威尼斯……曾有那么多的国度臣服在中国人的铁腕之下,然而每一次,他们都在胜券在握的时候将把到手的王冠连同一座完好无损的城市拱手交还。你们能说出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我看是因为他们太傻了!”那大臣粗声粗气地回答,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我请诸位注意这样一件事实:两百多年来,中国在欧洲的常备驻军从来也没有超过五万人,而就这么微不足道的一点军队却令得整个基督世界俯首帖耳。这难道不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吗?”面对这样无礼的话语,赫德拉姆却始终不动声色,直如深潭幽谷一般令人看不透他内心的变化。“不错,中国具有毁灭任何一个,甚至几个欧洲国家的能力,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然而,即便他们的陆军可以战无不胜,即便他们的舰队能够把海洋控于股掌,欧洲的庞大和中国本土的遥远却是两个无法克服的障碍。我们可以假想,要是中国与整个基督世界爆发全面战争,他们为数不多的精锐部队就不得不在好几千里的战线上疲于奔命。甚至连完全保护自己的要塞港口和航线都难以做到。”
“那么,你的意思是?”一直噤声聆听的约翰三世终于也忍不住开口问道。
“中国的欧洲战略,并不是真正要征服或者毁灭哪一个国家。恰恰相反,他们竭尽全力维持着欧洲从局部到整体的力量均衡,据此需要来决定削弱或者扶持某个国家。在这个基础上,保持绝对威慑就比赤裸裸的直接武力显得更为有效。”
“可这能说明什么呢?他们不是正在对俄国使用直接武力吗?”又有人大声说道。
“我的意思是——中俄战争是一次惩戒,而决非你们或波兰人想象的灭国之战!”赫德拉姆略微提高音量压过朝堂上乱纷纷的议论声。“更重要的是,由于波兰人愚蠢的加入,战争的进展,已经超出了中国可以接受的限度。”
王宫大厅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心中慢慢咀嚼着这句话,过了半晌才有人嘟哝着问道:“超出限度……那又会怎么样?”
赫德拉姆却没有马上作出回答,他眯起眼睛沉默了好一会,终于沉沉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什么,你竟然也会不知道?”有人惊奇地问。
“你们不了解中国,我也同样如此。”赫德拉姆摇了摇头,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是悲悯抑或叹息。“那个民族对战术的认识已经远远超乎了我们的理解和想象,他们下一步的动向也是我们所难以猜度的。”
“如果您不知道中国人下一步的举动,又凭什么自以为是地说那么多呢?”斑白髭须的大臣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
“凭这个。”海军提督不紧不慢地回答道。他从挂着流苏的黑底金花边海军服口袋中摸出一本蓝色外壳的线装书,朝着在座的众人略一展示后丢到桌上。封皮上四个隽永古朴的颜体方块字映入一双双惊愕的眼睛,那黯淡墨色当中竟似蕴有无尽的杀伐之气,令瑞典群臣不觉为之侧目。
“孙…子…兵…法。”赫德拉姆一字一顿地念出书名,蓝水晶样明亮的眼眸中突然泛起一片肃杀的阴云。“记录古中国战争艺术最高成就,两千年来被中国将军们奉为圣经的超级大作。”
斑白髭须上前拈起这本薄薄的小册子随手翻了翻,疑惑的神情流于言表。“战争艺术的最高成就?您哪里搞到的这种东西,从中国皇帝的图书馆里偷出来的吗?为了这样一本看不懂的天书,你花掉了国家多少钱?”
赫德拉姆钩起嘴唇神秘一笑,“这书是我在中国南京鼓楼的一家书肆里买到的,至于花费嘛……”他变戏法似的一晃右手,在食指与中指间亮出一枚印着国王头像的银币。“就是这么多了。”
“伯格斯统提督。你是在戏弄我们吗?”大臣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怒不可遏,重重地将书掷到地上。“花一个银币在书店里买的垃圾货?这算是什么狗屁经典?”
赫德拉姆再次摇摇头,脸上满是一副悲天悯人的神色。他左手抄在腰间,慢慢躬下身去捡起《孙子兵法》,小心而郑重地拭去沾上书页的尘土。“对于知识,尊重是永远不会嫌多的。”海军提督以略带教训的口吻对同僚说道:“我酬以重金请人将这本书译成了拉丁文,尽管译文未必能尽得原文精髓,内中的智慧却也足以让我叹服。事实上,如果中国指挥官能做到书中一半那么好,就算亚历山大与汉尼拔在世也绝非他的对手。”
“真的有这么厉害?”约翰三世半信半疑地问道:“那么你此趟中国之行的收获就是这个?”
“不仅如此,陛下。”赫德拉姆转过身向着国王鞠了一躬,“臣还花费重金,甚至冒着被中国巡逻队发现的危险,从遥远的东方带回来了一个人。”
“谁?”
“一个背叛自己民族而走投无路的恶棍,也是一个能够告诉我们中国兵法奥义的家伙。”
4月18日,俄罗斯,下诺夫哥罗德,梅尔库诺夫城堡。
瓦莲莉娅站在二楼起居室的石砌圆窗前,神色复杂地望向远处阴郁的天空。许久,随着玉绿色的双眸中凄婉一闪,长长的睫毛黯然垂落,一丝若有若无的水气蒙上了她的脸颊。春寒料峭,少女紧了紧肩头的雪豹皮衾,伸手拉下松木百叶窗,转身离开窗边。
那是在昨天傍晚时分,连绵的阴雨令城堡巍峨的剪影也在灰色的夜幕中显得模糊起来。当高峭的木阶在一双厚底鹿皮靴粗豪的践踏下怦怦作响的时候,年轻的女公爵便已对访客的身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果不其然,随着会客厅雕花大门被用力推开,叶尔马克&;#8226;齐默菲叶维奇棕熊一样粗壮的身子便把门框堵了个严严实实。
背对着高大的哥萨克队长,瓦莲莉娅头也不回地轻轻叹了一声:“莫吉廖夫方面军还是没能挡住帝国的进攻么?”
叶尔马克浑身被雨水淋得精湿,早已看不出本色的大氅上沾满了泥泞与血渍,被泥浆泡胀的靴子在地板上留下了一大块污迹。他在门口愣愣地站了片刻,突然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哭丧着声音道:“公爵小姐,鲁波廖夫阁下已在斯摩棱斯克以身殉国,八万俄军能够逃出重围的只有不足五千人。”
瓦莲莉娅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动着。“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块头哥萨克统领悲痛地埋下头,不知雨水还是泪水顺着他抖动的脸颊和肩膀不住滴下,“从最初开始,我们就一直被中国人牵着鼻子走。他们故布疑阵,绕过戒备森严的莫吉廖夫防线直插到我军的后方。我奉鲁波廖夫阁下之命率五千哥萨克四出侦察,结果在通往奥尔沙的道路上发现了重装车辆留下的轮印,于是循迹一路往北追踪。那支中国军队的行动颇为缓慢,但战地警戒却十分严密,一时间倒无法探知其虚实……”
瓦莲莉娅此时已走到房间一角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听到这里她不由叹了口气道:“这只是一支疑兵罢了,帝国军利在速胜,主力必会全速东进以求决战。”
“接下来的事正如公爵小姐您所言一般。”叶尔马克点着头继续说道:“过不几天,公爵就派人送来了急令,说是中国军队已经通过斯摩棱斯克,萨福诺沃城堡告急。于是他带领主力七万人马前往增援,命我率队撤回莫吉廖夫。然而——”
“莫吉廖夫已经失守了。”瓦莲莉娅替他低声说了出来。
“正是,可小姐您是如何知道的?”叶尔马克惊愕地抬起头,敬仰的神色写满了一脸。
梅尔库罗娃小姐淡然苦笑一声,“在中国的史书甚至演义小说当中,这样的战例有的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萨福诺沃则是另一个陷阱,帝国军这回可是要围城打援啊。以我军的战斗力,要是一旦陷入包围圈那可就是九死一生啊。”
“唉,要是这仗由小姐您来指挥的话,又怎么会打得如此窝囊!”叶尔马克想起在中国人炮火中倒下的一个个弟兄们,不禁满怀痛心疾首,忍不住抱怨了起来。“戈都诺夫那个鞑靼崽子专会弄权擅政任人唯亲,军旅将帅尽是苏伊斯基、亚历山大之流的庸人,像公爵小姐您这样有统御六军征战天下之能的良材却得不到重用。长此以往,可是要国将不国啊!”他哽咽了几声,又道:“如今鲁波廖夫公爵已丧身兵祸,俄罗斯虽大,所能仰仗的也只有小姐您了!不瞒您说,斯摩棱斯克一战之后镇守萨福诺沃的罗曼诺夫公爵便与各路哥萨克统领一道联名上书,保荐您为战地最高指挥官。现在费多尔沙皇陛下已经签发了委任命令,国家兴亡为万事之重,恳请您就勿要再作推让了!”
“现在帝国军队的动向如何?”瓦莲莉娅没有直接作出回答,而是向他反问道。
叶尔马克微作一楞,他昂着脑袋使劲想了想,这才回答道:“说起来也真是奇怪,中国人在斯摩棱斯克战役之后不但没有接着打了胜仗的余威强袭萨福诺沃,反倒收拢全军退回莫吉廖夫。这内中的缘故实在是令人费解啊。”
“会不会是……帝国军在斯摩棱斯克一战中消耗了过多的战争物资,在获得后方补充之前已经暂时失去了进攻的能力呢?”
“应该不会。”叶尔马克叹息着摇摇头,“据我们目前所获知的情报,中国军队在波兰敖德萨港建立了一座大型补给基地,从海上运来的军备物资都在那里卸船分运至前线。由于第聂伯河乃至于顿河流域都落入波兰人之手,我们的部队根本无法对这条补给线实施扰袭,因而中国人的后勤供应能一直保持畅通无阻。莫吉廖夫沦陷之后,当天即有五百车的物资被运入城堡,如果再算上战斗中缴获捡拾的战利品,估计已经可以供他们维持半月之久了。”
瓦莲莉娅沉默地低下头去,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启朱唇黯然说道:“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这话中的深义绝非哥萨克统领武人的头脑所能理解,他茫然地抓了抓耳朵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是说……已经没有再作逃避的余地了。”
一记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少女的回忆,瓦莲莉娅惊觉地转过头,眼中却只有一片饱噙泪水的迷蒙。她连忙回身朝着窗外,以尽可能平静的声音令道:“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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