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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水谣-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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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长公主无奈,叹道:“我陪着丫头睡了一宿,她因去岁的事染了梦魇的习惯。这毛病,恐只有我们的好孙儿能治了。”
  与名声相比,自然是身子更加紧要。
  且穆清聪颖,能想明白个中道理。去岁并着今年,她一共留了她四月,足够让京中的权贵认下穆清。她已古稀了,日子越来越少,不可能一直为穆清、为镇威侯府筹谋。往后的日子该如何,还要看小丫头自己。
  ****************
  这一场雨下了足足三日三夜还未停歇,由初时骇人的惊天之势便成了连绵细雨。大长公主望着天气,不知这样优柔寡断的天气何时是个头。
  雨未停歇,外头的山道栈桥又被廿四日夜里的大雨冲毁,林俨亦无法脱身回京。
  黔中道连日的大雨冲毁良田、致使农务搁置;除去地里的活计,被雨水冲毁的屋舍数不胜数,而赤水河亦因连日的暴雨日渐湍急,隐隐有决堤之势。
  天灾如此,县令刺史却毫无表示。民怨沸腾,最终闹到了京城郢城。
  这次的天灾如此突然,令人措手不及。明安帝知晓看着愈来愈多的奏折,思虑良久,命宣王姜怀瑾南下司赈灾一职。出发前日,镇威侯宋修远自荐随行,看押粮饷。
  明安帝应了。
  当年太子亲政时的第一个任务,亦是赈灾。姜怀瑾如此,足以见得明安帝对其的看重。而眼巴巴凑上去的镇威侯,在朝臣眼中自然而然成了宣王的幕僚。
  实则宋修远却未思虑这般多。自二月廿四后,他便断了归云山的消息。心中记挂祖母与发妻,眼前有宣王府搭好的梯子,他为何不顺势而下?左右在朝臣眼中,镇威侯府早已被宣王府拉拢。
  宋修远这处无任何消息,归云山上的大长公主与穆清心底亦发急。大长公主恐自己在穆清眼中成了棒子精,穆清忧心宋修远路遇险情。
  她盼着早些见到宋修远,却又希望宋修远安安分分待在京城,好歹京畿并无水患之扰。
  这样的日子过了数十日,这日,穆清正打着伞站在园中摘桃枝,忽而被人从身后抱住。
  带着赶路的尘气与雨水的润泽,那人在她耳畔轻轻道:“阿谣,一月之期已过,我来迟了。”
  

  ☆、芳菲

  以大江为界,北岸的山东南道、淮南道等地过了一个暖冬,自年初始,竟已接连数月不曾下雨,隐隐有大旱的征兆。而那些原本该落在山东南道与淮南道的雨水却像是悉数落在了黔中道。
  真可谓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姜怀瑾与宋修远一行于三月初自郢城出发,一路南下,巡视各道灾情。因报给朝廷的折子中并无提及山东南道与淮南道的旱情,故而他们事先并未思量应对法子。当见到了山东南道的干涩景象,当即向郢城追了一张折子,又多花了些心思设下布防,尽早减少夏日大旱带来的损失。如此,等到了黔南道首府惠州,已是四月初的时节。
  黔南四州,唯有惠州人口近五万户,是为上州,其余皆为不足三万户的中州与下州,故而除却驻扎于此的节度使,政务折子大抵经过惠州刺史郭仁之手,他也可算得上大半个黔南长官。
  出乎意料,黔南道的灾情远不及折子上的严峻,甚至还不若他们在山东南道瞧见的旱情可怖。
  若说黔南道长官勤政爱民,刻意将灾情禀得严重些以换得朝廷救济,姜怀瑾还是信的。但与山东南道凑了起来,两道长官,一个隐而不报,一个夸大其词,姜怀瑾却觉得蹊跷。
  郭仁早已得了信,于城内归凤楼设下筵席为姜怀瑾宋修远等人接风洗尘。
  “素闻郭大人克勤克俭、爱民如子,今日所瞧,果真不假。”看了眼屋内布置与桌上菜食,姜怀瑾寒暄道。
  郭仁闻言微怔,暗道莫不是这位贵人好鲜衣美食?抬首望了眼坐在上首的年轻王爷,见姜怀瑾面上并无愠色,他放下心来,笑道:“殿下谬赞,这些皆不过是小臣的分内事。”
  宴席之上只论风雅不谈政务,因不知姜怀瑾的喜好,郭仁便也不敢贸然唤上伶人助兴,只能不时与各位州府职官说些本地风俗人情。郭仁面貌宽厚,言语耿介,偶尔抬首抹额,显然是不擅于交游之道,却又畏惧于两位京中来的贵人,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的模样。最后将那些本风趣万分的民间逸闻说得索然无味。
  酒过三巡,姜怀瑾含笑应和道:“五年前本王送诏入蜀,回京时路过黔南四州,小住数日。此地民风淳朴,极是养人。”
  郭仁知晓姜怀瑾已无意再听自己谈下去,一时冷汗如瀑。
  一直默不作声的宋修远突然出声道:“若不养人,祖母又缘何会选在归云山归隐。”
  郭仁颔首应下了,心中却对这位解围的侯爷有了些旁的看法。
  “杯酒尽欢,你我不若再以乐助兴?”姜怀瑾不再理会先前的话茬,提议道。
  郭仁会意,再看宋修远。他不知姜怀瑾的喜好,对于这位镇威侯,却有所耳闻。他麾下的将士军纪严明,据传昔年还直接革除了不少招妓的副将的兵籍,足见他不喜声色之行。眼下见他不过把玩着手中的杯盏,不置可否的模样,郭仁松了口气,当即便吩咐了下去。
  舞姬优伶早就备下了,候在外头,只待郭仁吩咐。
  未几,便有十数位妙龄女子入内,除却舞姬与乐师,余下的娉婷行至众人的桌案后,相邻而坐,恭顺地为身旁的男人斟酒。
  姜怀瑾深深地看了眼郭仁,见他对着美姬,眉眼含笑,一副熟稔的模样,便也有样学样地与身侧的美姬周旋。
  宋修远将二人的言行收入眼底,暗自忖度着姜怀瑾的用意。以他所知,姜怀瑾绝非寻欢作乐之人,更何况眼下还有外头的水患与灾民。此举应是为了探查郭仁的虚实。
  “妾身徐姬,为大人斟酒。”正思量着,身侧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思绪被打断,宋修远看向那个自称徐姬的女子,心中不适,想直接喝令女子离开。但见姜怀瑾从善如流地接过了身侧美姬手中的杯盏,他忍了忍,低声呵道:“放下。”
  徐姬被宋修远的凌厉眼风吼住,愣了愣,委屈巴巴地瞟了眼了眼温润如玉的姜怀瑾,又敛眸偷觑郭仁,将杯盏放下了。军中之人果真不懂风情,难以伺候。
  郭仁正与身侧的美姬言笑晏晏,并未注意到宋修远此处的情状。
  底下的舞姬跳了三四支曲子,这时,《江海凝光曲》的调子倾泻而出。
  屋内的谈笑声止了片刻,郭仁笑着看向上首处的姜怀瑾与宋修远。为了这一曲《江海凝光曲》,他大费苦心,只待有朝一日能为贵人所喜。
  宋修远的确被他唤起了不少回忆,只是与穆清相比,这些舞姬怕压根不知《江海凝光曲》的原委,至于杜工部的《剑器行》,应是闻也未闻了。不过一群搔首弄姿的乌合之众,着实有碍观瞻。
  想到穆清,宋修远心中难耐。他本想借着巡视之机南下接穆清回京,却没想到在山东南道耽误了这么久,而以眼下情状,归云山亦被暴雨波及,难以通讯。
  一舞罢,宋修远起身,对姜怀瑾躬身道:“臣先行告退。”
  姜怀瑾颔首应了。
  郭仁本想再挽留,但见他态度坚决,犹豫良久,终是不再说话了。
  。。。。。。
  外头还在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宋修远走得远了些,站于廊下,叹了口气。
  “子衍为何事烦闷?”周身没了那熏人的香气,宋修远在外头站得久了些,便听到身后一道清朗的声音。
  宋修远回身,躬身行礼:“殿下。”
  姜怀瑾笑着示意他不必多礼。宋修远离席不久,他便吩咐撤席,眼下趁着郭仁一行还在内里收拾,便捏了个由头抽身出来寻宋修远。
  他回身向设宴的屋子望去,压低声音,道:“子衍也发觉郭大人的不对劲了?”
  宋修远看着姜怀瑾,颔首。时人品评郭仁清正廉明,克勤克俭,方才筵席所见的确如此。只是那群美姬出现得太突兀,姜怀瑾话音方落,不到片刻便来了,倒像是提前得令候着的。
  姜怀瑾道:“黔南水患与山南旱情多有蹊跷,且郭仁此人不简单。我欲在此处停留数日,查出他的底细,望子衍助我。”
  宋修远叹道:“他有意设美人计,臣却不愿将就。”说着,他向姜怀瑾躬身行礼:“殿下,吾妻便在黔南归云山,归云深受暴雨水患所扰,恳请殿下准臣接她来此。”
  姜怀瑾看着宋修远,思虑良久,道:“我给你五十亲随,将归云水患与灾民解决了,速去速回!”
  ***************
  是夜,郭仁回到府中内院,妻子王氏上前替丈夫更衣,问道:“今日晚宴如何?那两位贵人可有为难您?”
  郭仁覆上王氏搭在他肩头的手,笑道:“我原先以为宣王也是个厉害的,没想到今日见了几个美姬便收不住了,看来是京中拘束太久。那镇威侯亦是来者不拒。男人嘛,果真还是要靠美色收服。” 
  王氏颔首,若有所思。
  郭仁伸展双臂,见王氏眉眼含愁,喟叹道:“夫人莫多想,我不过是玩笑话。”
  王氏虽已三十五六,但因生了一双极其勾人的凤眼,随着年岁渐长,脱去了少女灵气,却更显风韵楚楚。郭仁很是喜欢。且王氏的确有几分手段,故而刺史府里除却几个知根知底的通房,再无侧室。
  继续为郭仁宽衣,王氏问道:“那此回这里的灾情,被贵人知晓了,如何。。。。。。”
  虽是内宅妇人,但她还是隐约知晓丈夫递上去的折子与灾情并不相符。
  郭仁却不等王氏说完,插嘴道:“这些你不必多管,两个二十出头的小子罢了,左右最后他们只会道我爱民心切。你只需教导好阿眉便好。”见王氏将外袍挂到椸上,他忽而想到什么,问道,“阿眉近日如何?”
  王氏见他问及女儿,笑了,眉眼温润:“好得很。今日女先生还道她的绣活越做越好了,自叹弗如,说是无甚可教导了,想请辞呢。”
  “女先生。。。。。。是筠城里那个江姓绣娘?”郭仁皱了眉,思索片刻,方才想起去岁为女儿请的这位女先生。论起江氏的女红,莫说黔南道,便是到了京城与宫里尚衣局的女官们相比,也是数一数二的。寻过她的贵人不少,只是她不屑京城浮华,甘愿与丈夫守在小小的筠城。筠城为惠州所辖,他便食了些手段,将人请过来教导女儿。
  女儿才十四岁,女红便有赶超江氏之势,而那江氏如今的本事却是数十载练出来的。。。。。。思及此,郭仁甚是欣慰。
  王氏颔首应道:“正是她。”
  言罢,却忽然想起从前丈夫与自己说的话,心中犹疑。丈夫平日里不怎么关心后院琐事,此番却突然问及女儿。。。。。。她试探问道:“夫君是想将阿眉送去。。。。。。?”
  郭仁颔首,但也知晓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故而叮嘱道:“莫打宣王殿下的主意。倒是镇威侯,眼下住在城西的宅子里,我寻个机会,夫人带女儿出来,只要让镇威侯瞧一眼便好。”
  阿眉的眉眼肖似王氏,尚未及笄便有勾人之相;眼下镇威侯身边并无姬妾,且从京中传回的消息道镇威侯夫人入归云山已数月有余。那镇威侯夫人再貌美又如何?旱了数月的男人,此时见着他娇滴滴的女儿,如何不动心?
  王氏闻言,心绪繁杂。没有哪个母亲愿意自己的女儿作妾,更何况若真的入了贵人的眼,不论主母手段如何,但以镇威侯府与郭氏的势力,女儿入府之后处处都会受到掣肘。但是丈夫在惠州刺史这个位置都留了十余年,若再不抓紧这个机会,只怕日后升迁遥遥无期。她一介妇人,无法助益夫君,故而不得不应下了卖女求荣之举。
  郭仁见王氏面色不悦,却当她仍在耍小性子,宽慰道:“夫人该庆幸,如我这般长情之人,世间少有啊哈哈。” 
  只是未等郭仁寻到机会,宋修远便带着数十位亲随连夜赶往归云山,将归云山近黔南道的北麓山脉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理了一番,发放粮饷救济为水患所扰的百姓,又修复了出入必经的几座栈桥,终于入了十九峰,得以见到穆清。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外头早被旱情水患搅得天翻地覆,大长公主的庄子却仍如世外桃源一般。
  天上飘着绵绵细雨,宋修远着了玄色斗篷,牵着青骓行在泥泞的山路上,远远瞧见穆清撑了把油纸伞,正背对着他在院内折桃枝。 
  接连数月的思念与郁结在见到她的时候皆化作满腔柔情。他松开缰绳,快步行去,将穆清抱到怀里。
  “阿谣,一月之期已过,我来迟了。”
  油伞落地。
  穆清似被他惊到,一时无言。
  他将人又往自己的怀里带,用披风罩住,为穆清挡住了四月春日里的斜风细雨。
  穆清回首望着他,清丽的眼眸里似惊似喜。
  宋修远见到这张惦念了数月的眉眼,忍不住埋首凑到她耳边,亲昵道:“阿谣,我来接你。”
  怕穆清贪恋此处山水,他又续道:“你若再不回去,便无人管得住那些觊觎侯府内院的幺蛾子了。”
  

  ☆、丹蔻

  除却刺史府,郭氏在惠州城内还有不少宅子与产业。此番姜怀瑾一行南下,郭仁便提前收拾出了两座宅子,伺候两位京中的贵人入住。本朝倡廉,按照规制,京中职官巡视各道各州时,若无特例,均宿在当地的官驿。但是姜怀瑾有心在郭仁面前当一个纨绔,以令郭仁放松警惕,露出本来面目,再挖出他的底细,便不顾规制承了郭仁的情。宋修远便也乐得自在,效仿姜怀瑾住进了郭氏的宅子。
  穆清下山后,亦随宋修远住在城西的宅子里。
  郭仁本头疼着该如何让宋修远见到他的宝贝女儿,如今宋修远将穆清接了回来,后院不再空置,他一面庆幸妻女拜访镇威侯夫人得了进入宅子的机会,一面却又担忧女儿在风流媚骨的镇威侯夫人面前失了颜色。
  只是当他夜里瞧着王氏勾人的凤眼时,忽而又释怀了。镇威侯夫人无才德之名,两年前的中秋宴上还闹出过不识诗三百笑话。可他的阿眉,琴棋书画均有涉猎,女红又尤为出挑。豆蔻正当年,如何入不了贵人的眼?
  至于宣王姜怀瑾,数日前笑纳了他送过去的美姬。与京中消息全然不同,这样的贵胄纨绔,怎可能得明安帝赏识?又怎可能与东宫相匹敌?
  黔中道远离京畿,于京中局势,郭仁尚有些一知半解,只道京中的那位他高攀不起,但镇威侯,却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
  穆清在惠州安顿不过数日,便有各府的夫人递了名帖登门拜访。从前穆清不在时,她们尚无法为各自丈夫的仕途有所助益,但如今穆清来了,她们便争着欲与这位二品诰命夫人交好,以谋求丈夫在宋修远面前的眼缘。
  这些时日,姜怀瑾将戏码演了个全套,全然不管黔中水患,尽心尽力地当好一个纨绔,对本地职官们的酒宴美姬更是来者不拒。如此,那些公务琐事便悉数堆到了宋修远身上。
  穆清知晓宋修远与姜怀瑾所谋之事,一人安安心心留在宅子,配合着宋修远扮作一个不识前朝事务的内宅妇人。心中无趣,她便起了兴趣看那些夫人们彼此间的暗波云涌。透过这些夫人,她倒也能猜到各府职官的为人性情。宋修远本就得了姜怀瑾只令,暗中打探黔中道职官的底细,穆清与之相谈时,竟偶尔能在无意之中助他分辨打探各位职官的底细。
  只是与京中贵女相比,这些女眷们的段位着实不高,穆清不必太费心思,只需寥寥数语便尽数打发了去。穆清留心瞧了瞧,发觉不过也就刺史夫人王氏有趣些。
  起因不过是王氏那双眸子,媚眼横波,连她一个女子瞧了都忍不住徒生觊觎之心。
  但是当王氏带着女儿阿眉登门拜访时,穆清却敏锐地感到事情已不知不觉地从有趣往一个诡谲的方向去了。
  阿眉长了一对与王氏一模一样的凤眼,不过因为年岁尚小,还未长开,比之王氏,少了几分味道。
  因王氏登门得突然,穆清并未刻意打扮,只着了时下的盛行的高腰襦裙,浅缃色的对襟上儒,豆绿的下裙,袖口与裙摆处纹了栩栩如生的杜若,一条鸭黄的轻纱披帛飘飘然自左肩而下,挽在右臂上。她脑后的青丝并未全数挽起,只用几支银簪挑了小半长发盘了髻,缀以银饰流苏,一步一摇,叮铃作响。整个人萦绕着一股缥缈的俏丽灵气,加之那张风华绝艳的眉眼,乍一眼竟让人想起了屈子笔下含睇宜笑的山中神女。
  王氏叫不出发髻的名字,却觉得穆清挽得极为精妙。见她于漫不经心处流露出淡淡的绰约之态,风流媚骨之态名副其实,的确是女儿阿眉无法相比的,王氏心中有些失意。
  但见到穆清愣愣瞧着女儿的模样,王氏心底又复发了一份雀跃。女儿的样貌不及镇威侯夫人,但胜在年纪小,擅诗词精女红。能否入贵人的眼,还是要看贵人的意思,而与镇威侯夫人无关。且镇威侯夫人嫁入府中近两年而无所出,想来身子不好,不会生养。眼下她尚有些姿色,但再过些年岁,待到人老色衰,又无子嗣倚仗,在镇威侯眼中便什么都不是了。
  王氏定了心,递上了薄礼,对着穆清躬身道:“突然拜访,唐突了夫人,是妾之过。”
  穆清从善如流地请母女二人落了座,笑应:“王夫人不必自责。左右我一人在此处也是无趣,夫人来此正好与我相伴呢。”穆清看向王氏身后的娇媚小娘子,问道,“这位想来是府上的娘子?”
  王氏回头看了眼女儿,握住阿眉的手,态度谦卑:“夫人好眼力,正是小女阿眉。阿眉,快与夫人行礼。”
  阿眉怯怯地向起身向穆清行了一礼。
  “阿眉。”穆清低低念道。阿眉,阿媚,果真人如其名。看着王氏,她回以一笑:“是个可爱的名字。”
  “实则妾今日前来,乃是为了阿眉。夫人不知,宅子后头的女儿花生得甚是美丽。从前五月里,阿眉总会采些回府研制丹蔻。今年妾同阿眉道不可打搅了贵人,阿眉却吵嚷着要采了花孝敬夫人。妾拗不过她,便带着她来了,望夫人赎罪。”
  穆清看了看面前神色各异的母女二人,吩咐青衿领着阿眉去后院。
  “不必劳烦青衿娘子,有凝碧陪着小女便好。”一直躲在母亲身后的阿眉此时出了声。穆清看着她,想了想,应了。
  王氏母女心思不浅,若要闹幺蛾子,即便青衿在场,怕也于事无补;且即便今日不成,还有明日后日。倒不如让她们整个幺蛾子出来,且看看她们的段位如何。
  王氏看着女儿的背影,回身笑道:“待阿眉制成了丹蔻,妾定献与夫人。”
  谁料未过一盏茶的时辰,阿眉身边的丫鬟凝碧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见了王氏便匍匐在地上,哭着道阿眉被蛇咬了腿肚子,浑身发软倒在了地里,整个人混混沌沌的,怎样都唤不醒。
  王氏心惊,骂了凝碧几句,即刻领着丫鬟去往后院寻阿眉。
  穆清蹙眉,吩咐青衿请大夫,又着了几个力气大的仆妇跟着王氏,将周身抽搐的阿眉抬到了厢房。
  因顾忌阿眉的名声,王氏特意嘱咐要寻女大夫。惠州城里只一位略有名气的女大夫,女大夫对着阿眉望闻问切一番,又寻来凝碧细细问了那条蛇的模样。
  “回二位夫人,咬伤娘子的是翠青蛇。幸而此蛇性温顺,无毒液。但即便如此,娘子体弱,蛇液中带了脏东西,透过鲜血渗入娘子体内,故而瘫软无力,周身抽搐。妾这便开方,不过半月内娘子需静养。”
  闻言,王氏略松口气,却在听闻静养后,又蹙着眉喃喃:“静养半月,这。。。。。。这该如何是好。。。。。。”
  穆清见其面露难色,便顺着接过话头,道:“不若让阿眉娘子在此处住下,待身子恢复后再回刺史府。”
  正中王氏下怀。
  如此,阿眉便在宅子里住下了。
  临行前,王氏看着穆清,面有愧色。但阿眉到底是在此处被咬伤的,穆清只能笑着宽慰了几句。待王氏回府后,青衿跟着穆清,悄悄啐道:“明眼人都知晓她们打的什么主意。果真应了她们那双勾人的眸子!”
  穆清横了她一眼,道:“多嘴,我亦瞧出来了!”
  青衿见穆清面色不善,即刻闭了嘴。
  穆清敛眸,思虑良久,吩咐道:“你即刻着人去院中寻那翠青蛇,顺便打听打听,这个时节出没惠州的爬虫有无凝碧所言的翠青蛇。还有,莫忘了探查翠青蛇的毒性。”
  无凭无证,她不能只靠心里的臆测便说王氏母女觊觎宋修远。眼下细细想来,只能从这条翠青蛇着手,待得了实据,尘埃落定之时,她再着手收拾这对不安分的母女。
  ****************
  郭刺史府上的阿眉娘子随母拜访镇威侯夫人,却在后院中了蛇毒的消息即刻传到了宋修远耳中。宋修远当即弃了手头的公务,匆匆赶回宅子。
  去岁周墨的关押不仅令穆清夜夜梦魇,更是令宋修远心有余悸。听到消息的刹那,他只当又有人欲谋害穆清,郭家阿眉气运不好,才替穆清挡了一劫。
  未想回到宅子,却见穆清寒了一张脸。
  实则穆清早已料到王氏母女的计谋,但彼时她尚不确定女大夫所言真假,且阿眉瞧着着实痛苦异常。她无法贸然将阿眉送回刺史府,便让顺着王氏之意,将阿眉留了下来。幸而她知晓宋修远为人,亦信他的品性。与她相比,莫词才是真正的风流媚骨之态。从前面对莫词,宋修远尚无急色之态,眼下又如何会将一个还未长成的小丫头看在眼里?
  只是不知为何,想到这对母女竟将主意打到了宋修远头上,她心底就是不痛快。
  宋修远尚不知晓原委,想了想近日自己的确忙于公务,无暇顾及穆清。摸了摸鼻翼,他开口问道:“阿谣可受了惊吓?若有委屈,告诉我便可。”
  穆清见宋修远堂堂一个侯爷,竟小心翼翼地拿捏自己的心绪,心中的无名气一时梗在了喉间。吞了口唾沫,她摇头,徐徐问道:“阿远可知晓翠青蛇?今日郭家阿眉便是被翠青蛇所伤。”
  宋修远垂首思索。
  穆清又喟叹道:“阿眉的眼睛生得极好,我一个女子见了都有些意动。幸而此番没有性命之忧,不然委实浪费了那么好看的一对眼睛。”
  思及数日前郭仁送至姜怀瑾宅子里的几个美人,宋修远这下明白了。郭仁果然将主意打到了侯府后院,且他懂得审时度势。姜怀瑾大婚未及一年,又是皇子,高不可攀,他便有意将女儿送到了此处。眼睛生得极好?郭仁真真是生了一个好女儿!
  牵着穆清坐下,他想了想,道:“不若这几日我便住在惠州衙署内?待郭家阿眉养好了身子回刺史府后我再回来。”
  见宋修远这个模样,穆清知道他已会意,噗嗤笑出了声:“阿远这般行径,岂非刻意拂了刺史大人的美意,让他难堪?如此若再查郭仁的底细,他定会有所防范。且终究口说无凭。从前如何,日后还是如何便可。待我寻出了佐证,再将人赶出去便好。”
  宋修远未料到无需他好言相哄,穆清便笑了。他更未料到,如此情境,穆清明明受了委屈,却仍在为他的公务着想。
  有妇如此,夫复何求?
  穆清想了想,又补道:“不过你到底是外男,王氏甚顾及女儿的名声,阿远不可随意踏足阿眉所在的西厢院子。”
  宋修远见穆清气韵生动的眸子,心中意动,将穆清揽入怀中,笑应:“得夫人令。”
  郭仁的底细,他已查出了眉目。不过贪污粮饷,收受贿赂。但若无人撑腰,他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亦不会在刺史的位置上安安稳稳待了十数年。为了顺藤摸瓜查出郭仁背后的势力,他尚不能轻举妄动。待到事成之后,他必然要叫郭仁王氏知晓觊觎侯府后院的教训。
  还有那位当着穆清之面勾人惹穆清不悦的郭家阿眉,他记住了。
  

  ☆、绣帕

  阿眉在宅子里住了七八日,因挂心女儿,这七八日里王氏得了空便往宅子里跑,十分勤快。惠州城里的其他官家夫人们不知其中原委,只觉得王氏交了好运,亦想如王氏一般多与穆清见面,但想到这是郭家阿眉中了蛇毒才换来的机会,又纷纷退却了那些心思。
  王氏来了宅子,穆清便也睁只眼闭只眼,不怎么理会这对母女在西厢院子里捣鼓什么幺蛾子。许是穆清从未刻意为难,王氏便觉得这位镇威侯夫人性软好欺,得知女儿这七八日里连镇威侯的一片衣角都没见着,王氏暗自恨铁不成钢,遂又思忖起了新的法子。
  女大夫每隔两日便会来宅子替阿眉诊治,又过了五六日,女大夫终于道阿眉不必再日日卧床,每日可挪出个把时辰在院中慢慢走走,活动筋骨。
  过了这么七八日,穆清也算瞧出来了,阿眉性子不似母亲。大抵因为知晓自己是过来做什么的,每每见了穆清,她心中便畏惧得很。伤口好些了,阿眉每日便会寻个方便的时辰来穆清屋里问候。
  这日阿眉方离开,青衿忽然指着她坐过的杌子道:“呀!郭娘子的帕子落这儿啦。”
  穆清示意青衿将帕子递过来。她将帕子展开一看,心中不悦,淡淡道:“哪是落下的,分明是故意留在这儿的。”
  青衿凑过脑袋,看见帕子上绣着的山峰奇树,心中了然,问道:“可需婢子将东西送回去?或是直接毁了这劳什子?”
  穆清想了想,摇首:“留在这儿吧。你着人盯紧些西厢。”
  然而整整一日,西厢院子安静如鸡,一丝丝寻帕子的动静都没有。
  穆清看着案上的月白帕子,心中略有些吃味。帕子质地薄软,一瞧便知是闺中娘子的贴身之物。但是有哪个闺中娘子会在贴身的帕子上绣奇山异树?
  阿眉将帕子留在这里,无非就是想让宋修远瞧见。她难道就不怕她这个主母一把火烧了这个触霉头的绣帕?
  穆清思虑良久,终是没有到了怒火攻心的地步而将帕子扔进火炉里去。
  ***************
  近戌时,宋修远方从筵席脱身。回了宅子后,甫一进屋,他还未瞧见穆清的身影,便有一片轻薄布料劈头盖脸地砸到脸上。他伸手抓下覆在面上的东西,放在眼前瞧了瞧。
  帕子?
  抬首,见穆清正倚在案前,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穆清眸色幽深,探寻似地将他望着。宋修远心中一抖,直觉这帕子不是好东西,用两个指头提溜着扔到了穆清身后的桌案上,侧身看着穆清,问道:“可是郭家阿眉又惹阿谣不快了?”
  穆清往宋修远胸口捶了一拳,嗔道:“你何时才能摸清郭仁的底细?”查清了郭仁,宋修远不必再虚以为蛇,她亦不用再忍耐,可直接将阿眉赶回刺史府。
  宋修远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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