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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水谣-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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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即便做了手脚。。。他们还是输了瑜公主。。。。。。”穆清静了心思,幽幽叹道。
  “不,是他们做了手脚,刻意输了比试。”宋修远看着穆清,眸色深沉。
  “什么?”穆清不敢置信,正欲再问,坐在身前的宋修远却环过了她的腰,大半身子紧紧靠着她的腰腹。
  “保家卫国本是吾等男儿的责任,他们竟然在这个时候将幼妹推了出来。”宋修远语气闷闷,暗含一份隐忍的怒意与不甘。
  “他们恐一辈子都不知晓我与一众同袍在雁门淌了多少血,历了多少劫难。嫡公主和亲,丢的不仅是夏王朝对凉国的威仪,还有数万边境将士的心。”
  “我们拼杀的一切,竟都无法换回一个嫡公主。”
  “。。。。。。”
  穆清搂过宋修远,轻抚他的背脊。她亦是父兄的挡箭牌,是和亲过来的公主,面对这样的质问,她一时心酸,不知如何作答,只能细细回味大长公主所言。
  一阵思来想去,穆清却不得不认同宋修远的猜测。他们祸害了胞妹。
  至于为何,大抵就与她自己的境遇一样,唯有姻亲,才能真正换得边境长久的安宁。夏朝不可能屈尊降贵提出和亲,亦不能让凉国轻而易举地娶到公主,只能出此下策,让申屠骁以微弱的优势胜了比试。
  只是。。。。。。
  “乐试的出题者是我。。。莫非他们连我会跳什么舞都算计进去了?”穆清蹙眉,细细回想着乐试的始末,“不对,郑良娣心性娴静文雅,难以应对如此大的场面,这般想来,太子殿下算计的不是我,是郑良娣。”
  未几,突然穆清突然又想起了一桩困扰她多时的事。
  “说来有一事很奇怪,杜郎君赠我舞谱一事本是私务,但不知为何,褚大人与东宫太子妃皆知悉了。”
  宋修远放开穆清,垂首沉思,悦世客栈是褚遂的暗桩,褚遂知晓并不奇怪。至于东宫太子妃。。。。。。
  “褚遂是太子的人!”先前宋修远还只是猜测,眼下舞谱一出,便算敲定了褚遂与太子的关系。
  难道想要掳走穆清的人不是褚遂,而是太子姜怀信?

  ☆、贰心

  这一年的正月过得不太平,宋修远只向明安帝告了二十日的假,这还是因为明安帝看在姑母裕阳大长公主的面上勉强应下的。是以宋修远不敢久留,二月十三日一早便带着林俨出了归云山。
  大长公主一年难得见上孙儿一面,去岁更是因为雁门战事,连消息都不曾递入山中。这日一早也不去那庄子后的林子了,与穆清一起送别宋修远。
  有大长公主在身边戳着,穆清便不好意思再多嘱咐宋修远注意右臂上的伤,只得趁大长公主不注意时暗中提点林俨多加照看。
  林俨哈着腰称诺,忠心耿耿地跟着宋修远出山回京。
  穆清本以为再见时应在数月之后,还未养出别离愁绪,没想到第二日就见到了去而复返的林俨。。。和他身后的母牛。
  “夫人!青衿娘子!”
  彼时穆清正与青衿在坐在庄子外头的土堆上,拔了身边的狗尾巴草,看着沈梨翻飞的双手有样学样地编草环。
  “林大哥?你怎回来了?”青衿闻声抬眸,惊呼道。
  见是来者是林俨,穆清下意识地偏头向他周围望去。而林俨身边唯一的活物,不是宋修远,竟是头母牛?
  林俨看到了穆清的神色,抓着脑袋道:“郎君出山后连夜托人买了头母牛,道是给顾嫂子家的赔礼。”
  沈梨闻言,随手将手中编成的草环戴到穆清发上,起身拍了拍衣裙,走到林俨身前,笑道:“我与顾嫂子相识,这牛我替郎君送去吧。”
  林俨望着沈梨,抱拳道:“多谢李夫人。”
  被唤作沈夫人的沈梨面上红了红,牵着牛往村口走去。
  见林俨并无离去的迹象,穆清疑道:“郎君可是还吩咐了其他事?需我带你去寻祖母吗?”
  既是自己开口命穆清留在庄子里的,大长公主便也不再日日钻到庄子后头的林子里了。这日她便只想着安心窝在庄子里端出一副孙儿环绕颐养天年的模样。
  但她本就不是拘于礼教之人,二十多年的结庐避世更是将她养回了及笄前的野模样,面对穆清的晨昏定省与嘘寒问暖,硬生生地挨了半日她便受不住了。大长公主只觉这样的日子,穆清拘谨不安,她亦闷得慌,是以便放任小辈们自个儿玩闹去了。
  左右她将穆清留下来,就不是为了让孙妇侍奉她的。
  窝在庄子里的大长公主听见青衿的大呼小叫,心中好奇,走到庄口,从虚掩着的门缝里偷觑着小辈们的嬉闹。从穆清的话语中听见了自己,她正想整理鬓角大大方方地走出去时,那厢林俨又开口了:“不必不必。郎君吩咐了,庄子里皆是女子,恐诸多,便命属下留在庄子里行护卫之职。”
  啧!她从前一人独居于此,也未见宋修远如此上心。
  这个耽于美色的孙子哟!
  ***************
  宋修远回京后未出一月,四皇子姜怀瑾年满二十,开牙建府,行冠礼,封宣王。明安帝年前令礼部着手从功勋戚家中挑选形貌品性俱佳的贵女,最终在观礼次日宣诰册太尉府嫡女柳氏微瑕为宣王妃。
  柳微瑕。。。。。。
  宋修远站于窗前,望着院子里的梅树,沉思。他对这颗烫手山芋印象颇深,从前周翰欲与太尉府结亲,求娶的便是她。只是这桩亲事最终却不了了之,他本以为是柳柏安瞧不上周翰曲意逢迎的面目,原来除此之外,竟还因为太尉府背后藏着四皇子这样一个人物?
  太子资质平庸,入主东宫数年来政绩平平,权谋之术却玩了不少,反观四皇子近年来留于京中的日子渐长,挂职礼部,初显治世之才,是以朝廷中已有不少官员起了异心。
  太子姜怀信与宣王姜怀瑾。。。。。。
  宋修远阖起双眸,复又徐徐睁开。
  太子为故皇后严氏嫡子,亦是明安帝的嫡长子,而宣王则是薛后所出。。。。。。他二人的兄弟情谊本就淡薄,以眼下的时局来分析,二人绝无可能联手在比试中做手脚。
  宋修远相信祖母不会给他无用的警醒,既然公主和亲是太子与宣王有意为之,而他们事前又无通气,那么便是宣王提前预料到了太子的计谋?
  思及此,宋修远吸了口气。
  这个姜怀瑾不过二十岁,便由如此深沉的心机与谋划,果真是个祸害,比太子更可怕的祸害。
  “吱呀——”门被推开,海棠端着药与白纱进入屋内。
  宋修远回身,看着海棠,不咸不淡道:“人寻出来了?”
  “是,已关在柴房,有是十家仆看着。侯爷打算如何处置?”海棠躬身回道。
  宋修远从海棠手中接过:“传话给郑骝,按军法处置。记住,留些痕迹。”
  混入军中的敌营细作,一旦被捕,只有一个下场:死。
  海棠应了,正欲回身出屋,又被宋修远低声唤住:“青衣恐有贰心,还请姑姑多留意。”
  穆清不在身边,虽难免需受些相思之苦,但到底让他看清了很多事。除却朝政,还有府内一应杂务。穆清同她道府内有细作,果真捉到了一个。只是眼下捉到的这一个,却仍有很多细节对不上。宋修远心底存疑,便刻意大刀阔斧地处理了那个小厮。
  恰好这段时日,青衣又时不时地在他面前晃悠。见得多了,宋修远又是一番思虑,青衣的模样亦十分俊俏,莫非她想趁夫人不在府中,向他来献忠心了?
  在建章营宿了数夜,当夜他特意留在府中。夜里入东苑正房送药的果真便由海棠换成了青衣。
  “海棠姑姑身子不适,便由婢子代劳。”
  宋修远盯着她,良久不发一言。实则他臂上的伤已大好,白日里海棠送药,不过一个禀事的幌子。
  青衣见宋修远未曾发声,便大着胆子放下手中的托盘,行至宋修远身前,伸手欲替他换药。
  “青衣,你好大的胆子!”青衣的手还未触到宋修远的衣缘,宋修远突然喝道。
  青衣不妨宋修远突如其来的叱喝,立即跪倒在地:“侯爷恕罪。婢子只想服侍侯爷换药。”
  “青衣,你该服侍的人是夫人。”
  “侯爷亦是青衣的主子。”青衣伏地回道。
  “我不论你从前在琅王府是何规矩,但侯府自有侯府的规矩。你入侯府未满一年,海棠恐忘了支会你,我虽是侯府主子,但我屋子里的琐事,只有夫人能管。”
  宋修远掀袍蹲在青衣面前,敛眸,低沉道:“自然,我这个人,也只有夫人能碰。”
  感受到宋修远的戾气,青衣瑟缩了一下,道:“婢子不敢肖想侯爷,公主是婢子的主子,侯爷既是公主的夫婿,便亦是婢子的主子。公主虽不在府中,婢子却不敢疲懒,故替海棠姑姑送药,以缓侯爷之急。”
  宋修远看着面前跪在地上的青色人影,陷入沉思。
  忠仆不侍二主,哪怕是夫妻二人。青衣果真有贰心。但这贰心似又有些奇怪?
  只是原先他还以为青衣是来自荐枕席的,如今看来,倒是他自作多情了。竟还真是向他献忠心的。
  不过,若是献媚,黑脸打发出去便可,但若是献忠心。。。。。。倒是更棘手了啊。
  ***************
  四月十三日,距瑜公主及笄礼与和亲仅剩一月,京城又出了件大事。
  太长寺少卿褚遂被同僚检举于射艺比试中暗自对白羽矢作了手脚,被收监入狱。
  兹事体大,明安帝怒极,当日便下令彻查射艺一案的始末。
  事关公主姻亲与天家威严,大理寺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正了正官帽,大理寺卿磨刀霍霍地鞭策着手底下的一众职官前前后后一番倒腾,竟顺着射艺一案牵扯出褚遂从前在太常寺供职时顺走的油水与收受的贿赂,前前后后牵扯出的大小官员竟有数十人之多,且多为四五品官员,牵连之广,一时震动朝廷的半壁江山。
  太常寺司宗庙礼仪,掌礼乐、郊庙、社稷、坛壝、陵寝之事。褚遂胆大包天,竟从修建阳陵的石材中偷梁换柱,在并着其余礼庙之事,一番盘查下来,褚遂所贪贿的黄金竟有万两之多!
  敢在天子头上动土的,褚遂可算是千古第一人了。明安帝一怒之下赐他以极刑,家中男丁悉数斩首,女眷发配边境,充入军营。因瑜公主亲事在即,一应刑罚顺延至秋后。
  只是公堂之上,面对滔天的圣怒,一身囚服的褚遂却毫无惧意,只愤恨道:“白羽矢确然是我的手笔,我认!但盗用阳陵石材非我所为,贪污行贿亦非我所为,陛下心中认定了我,我自然百口莫辩。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姜氏如此行径,真是令我心寒,令朝臣心寒!”
  引经据典,指桑骂槐。
  明安帝听了更怒,当即命刑部不必等到半年之后了,第二日便于西市菜市口外行凌迟之刑。
  然而当晚,过了气后的明安帝再细思褚遂殿堂所言及下朝后太子的谏言,又觉褚遂的言语中另有深意。褚遂若要骂他,为何不直言陛下,而非要扯出一个姜氏呢?莫非此姜氏另有他人?思及此,明安帝当即从薛后的清宁宫中弃履跑至兴庆宫,连夜命侍者赶往尚书台追回圣旨,终于在第二日午后割下第一刀前把褚遂救了回来。
  只是后头不论大理寺换了何种审讯的法子,褚遂都像一尊无情无义、无痛无觉的石墩子,油盐不进,滴水不出,连牙缝都不露半分。
  明安帝见他如此,便遂了他的意,将原太常寺少卿府上的一干人等流放北境,有心让他在苦寒之地慢慢磨,终有一日能磨到他开口。
  褚遂的发妻周氏亦在发配随行之列。东宫太子妃从前与她这位庶姐情感甚笃,听闻阿姐随褚遂入狱之时她正于东宫承恩殿内设宴,一时胸闷气短,竟在一众诰命夫人与宫人面前昏厥了过去。后在太子的关照下,周墨搬入了偃月行宫疗养身子。
  只是太子与宣王再如何博弈,射艺一案再如何彻查,瑜公主终究还是躲不开出塞和亲的命运。结案后,瑜公主的和亲事宜便提上议程。瑜公主是明安帝的心头宝,此番出塞,明安帝特命熟识北境的宋修远护送随行。
  宋修远无奈接了旨意。
  算算日子,他与穆清,已有两月又十二日未见了。
  四月二十八日,离瑜公主出塞仅有十五日,宋修远处理完一应公务,掐着时间出京城,打马往归云山而去。
  

  ☆、阳春

  三月小阳春,山里田间一片春和景明、草长莺飞的景象。
  昨日夜里落了一场大雨,春雷过后,归云山的草木更是苍翠欲滴。裕阳大长公主唯恐夜里的风雨吹坏了老侯爷的衣冠冢,第二日一早,趁雨势小了些,带着林俨便进了庄子后头的林子里。
  沈梨家中的小女娃因换季染了风寒,沈梨这几日衣不解带地照看着,庄子里只剩下穆清与青衿。
  大长公主顾着修葺旧坟,打理花圃的重任便自然而然地落在穆清身上。
  近辰时三刻,大长公主还未回来,穆清知晓按照她往日的习惯,若是午时不回,便是要在林子内待上一整日了。有林俨跟着,穆清也不怕大长公主在林子内遇见什么险事。
  望着厨房内冷冰冰的灶台,穆清不想再喝她与青衿熬出来的米糊,叹了口气,回屋从包袱里寻出了先前为宋修远备下的膏药,领着青衿径直去村子寻沈梨。
  花朝之后,沈梨带着穆清来了村子数次。穆清貌美柔善,很招人喜欢,是以乡民们此时再见穆清,已不再像初见时那般局促。连那些懵懂少年郎,也终于知晓穆清不是从天上来的花仙姐姐。但是他们从小被长辈耳提面令,不敢靠近大长公主的庄子,便只能趁着穆清出来时凑上前头大着胆子与她说话,黏糊得紧。
  只不过想到宋修远带着刀疤的臭脸,这群少年郎的心底又都暗自感慨世道不公。花仙姐姐的夫婿怎么着也要是个谪仙般的人物,怎就让这带疤的黑脸护卫染指了?
  对着这几个少年郎,穆清不恼也不厌烦,只是她几次三番同少年郎解释道她不过山外一凡尘妇人,这群少年郎仍是执拗地唤她花仙姐姐。时日久了,穆清无奈,只得由着他们胡闹,惹得一旁看热闹的沈梨哈哈大笑,连青衿的面颊亦是红扑扑的,垂首悄声笑道:“花仙姐姐,这称呼与娘子极是相称呢。”
  这日方到村口,便有一个从地里回家的少年郎见到了穆清,远远地扛着农具招呼道:“花仙姐姐,来不来我家中用饭呀?”
  青衿嗓门大,对着少年郎便喊道:“小郎君回去吧!我家娘子去寻沈姐姐!”
  说着,少年郎已走到近前,热情道:“不急不急,我带姐姐去吧。”
  穆清不置可否。
  行了几步,少年郎忽然问道;“山外头是什么模样的?”
  “恩?”
  “归云山里翻过了一个山头又是另一个山头。我从小就长在这里,从未出去过。阿爹说便是最近的一个镇子,也需翻山越岭走整整一日才可到达,真是这样吗?”
  “是啊,我们来时亦走了足足五六个时辰呢。”青衿回道。
  少年郎的眼眸突然发亮,对着青衿问道:“明日我不必下地干活,姐姐带我出去玩可好?”
  “这。。。。。。来时有郎君指着路,如今只剩娘子与我两人,只怕在山头绕个三日三夜也出不去呢。”青衿为难道。
  少年郎眸子里闪烁的微光又暗了下去。
  穆清看着他,一时有些不忍,刚想开口宽慰几句,那少年郎又问道:“那。。。。。。外头的人都像姐姐这般好看吗?”
  “噗嗤——”穆清轻笑出声,拿手轻轻敲打少年郎的脑壳:“外头的人好不好看,我说了可不算。”
  “咦?”少年郎疑惑不解。
  “你想去瞧瞧归云山外的天地,但莫要急于一时,我们无法带你出去,也莫要垂头丧气。终有一日,待你想我长得夫君那般大了,定能靠着自己的实力走出归云山。到那时,我在山下等着你出来,可好?”
  “。。。。。。恩。”少年郎抓着脑袋,望着穆清熠熠的眸光,一时有些呆愣。未几,他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月前那带疤郎君走时并未着花仙姐姐,他便以为花仙姐姐会同庄子里的那位一样,日后也一直住在山里。只是方才听花仙姐姐所言,原来她也是要出山的么?
  “姐姐要回去?”
  “嗯?”穆清没想到少年郎会这么问,一时有些怔愣。望着少年郎充满生机的眸子,穆清复又笑道:“我本就是山地下的俗世妇人,终是要随夫君回府的。”
  少年郎颇有些不舍,只是穆清却未再将少年郎的情绪神色放入心底。
  如今已是三月中旬,与宋修远分别不过一个月,她便三句不离他了。
  她想他了。
  ***************
  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入了四月,归云山就好似到了漫长的雨季。
  若说三月里的和煦春风熏得穆清几欲醉倒在这世外桃源,那么四月的阴雨则浇得她心烦意乱。
  这样的气候,大长公主亦不怎么往林子里跑了,只日日差遣林俨替她看护林子里的衣冠冢。穆清本欲与林俨随行,以尽小辈的孝道,但那片林子就好似这片庄子的禁地,即便是宋修远,大长公主也不会轻易放他进去。
  那么林俨究竟何德何能,进得了这个连宋懋宋修远都不曾进过的林子?
  穆清坐在廊下,抬首望着顺着屋檐滴答淌下的雨水,反复思索着这扰了她许多时日的困惑。
  沈梨做完了厨房的杂务,撑着油伞匆匆躲入廊下,坐在穆清身边,“昨日我家那小丫头贪玩磕着了,所幸有娘子月前送来的膏药,才过了一夜,便好得差不离了。只是这么金贵的膏药,娘子就这么给我们了,我心底有些坠坠,乡下人家也没什么值钱的,我便做了这个香囊给娘子。”
  穆清收回思绪,笑道:“左右放在我这处也用不上。”接过沈梨手中的香囊,看香囊小巧精致,散着幽幽地芳香,穆清不禁赞道:“阿姐这个香囊做得真真精巧!怕是青衿那丫头亦不及阿姐手艺的十分之一。”
  沈梨又红了脸,糯糯道:“娘子莫说好听话了。今日怎未见青衿娘子?”
  正说着,青衿便以袖掩面,迈着细碎的步子跑到院内,气喘吁吁地停在二人面前:“娘子你猜我今日发现了什么?那株东南角上的君影草包了个花骨朵,想来过几日便要开了!”
  宋修远回京后,大长公主选了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与穆清一齐将那些花种子撒了出去,到现今的四月末,已两月有余。大长公主虽留下了她,但更多的时候,皆只是让她自己玩儿,是以这两月内,穆清大抵只做了三件事:去村中寻沈梨蹭饭,侍弄花草。。。。。。和想宋修远。
  那些花木承了她与青衿这般多时日的照料,若再不开朵花儿朝着她们笑,穆清只觉她脾气大了非得掘了大长公主的花圃不可。
  “我听说君影草虽长得讨喜,却是个毒物。嗳呀莫多说了!青衿娘子周身都湿透了,快净手换换衣衫吧!”沈梨急道。
  穆清看了眼天色,行至沈梨身侧,拿起油伞,朝青衿道:“祖母午歇到这个时辰应快醒了,我去瞧瞧。青衿你先打理下,省得受凉。”
  打着油伞经过堂屋,穆清下意识地向里望去,却吓了一跳。本该歇在主院里的大长公主此时竟穿戴齐整地坐在堂屋里,以手支颐,若有所思。
  穆清收了伞,静静地走入屋内:“祖母日安。”
  大长公主抬首望了穆清一眼,神情古怪。未及穆清思量,大长公主叹口气,道:“罢了。丫头你随我来,我带你去瞧个人。”
  出门?在这阴雨缠绵的鬼天气里?
  穆清没料到,大长公主径直走到庄子后头,带她进了那片诡谲的林子。
  这片林子外头瞧着草木葱茏,内里却别有洞天。进入林子复又行了百十步,竟豁然开朗,又是一片桃源仙境。只不过比之外头,这片仙境却小上许多,大抵只有庄子的一般大小。
  远远地便能望见一座坟茔,穆清面带犹疑地看向大长公主,大长公主淡淡道:“从前的故人,你去瞧瞧吧。”
  这便是。。。。。。祖父的衣冠冢?
  穆清心怀敬畏,端肃地行至墓前,抬眸望去——“苏氏菁禾之墓”
  ???
  苏菁禾?
  “苏嬷嬷只比我大了三岁,自我八岁起便跟着我了,至今已有一个甲子了。”大长公主走上前来,娓娓说道,“虽只是随身侍婢,但我与她的情谊,却远非寻常的主仆之情。可惜五年前,她便想我而去。”
  待穆清对着墓碑行完礼后,大长公主又道:“但我今日带你见的人,并不是她。”
  坟茔后立了座小竹楼,穆清猜想那人应当就在小楼里了。
  大长公主领着穆清行至门前,还未推门,便有一道中气十足的嗓音传来:“阿远那小子可将小丫头接走了?阿茴你再不来我可得憋死在这屋子里——”
  话音戛然而止,因屋内那精神矍铄的白发老头见到了大长公主身后的穆清。
  老头儿一会儿望望大长公主,一会儿又悄悄穆清,面色一时精彩纷呈。
  “这是。。。。。。是阿远的媳妇儿?”良久,老头幽幽问道。
  大长公主颔首,款款行至老头身侧,回身对穆清道:“丫头,这便是我今日带你来见的人。”
  那白发老头闻言,神情雀跃,招呼穆清道:“哟!难得阿茴肯让我见人了,小丫头快喊声祖父我听听!”

  ☆、怀香

  祖父!?
  穆清蓦地抬首,正对上老人一双探究的眸子。眸色沉沉,带了一丝内敛的阴鸷。
  “祖父安好。”方才站得远,只觉这白发老头神采奕奕,此时被他这样一双如同深潭般的眸子探究着打量着,穆清头顶不禁一阵发麻,心下惶惶然,不过转瞬,又强压下心中的惊骇,躬身行了晚辈之礼。
  宋修远承袭了大长公主的眉眼,以及老侯爷狠厉的气质。甚至由于年岁尚小,他尚不懂得如何恰到好处地收放自己的气场,以至于穆清觉得,比之眼前的老人,宋修远周身的戾气更甚。
  无甚好怕的!穆清无声地对自己道,宋修远亦是这般气场,无甚可怕的。
  “安好,安好哈哈哈。”见穆清这般反应,宋老侯爷朗声笑道:“丫头你也莫将眼睛瞪得牛大,起来吧起来吧。”
  穆清闻言,趁着面前的二位长辈不注意,可劲儿地眨巴眨巴眼睛,恢复了面上带笑的神情,只是心底却疑惑不已。
  缘何战死的宋老侯爷就这样起死回生了?
  老侯爷坐回了竹椅上,大长公主站在他身侧,伸手拍了拍老侯爷的右肩,将穆清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笑道:“丫头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说出来。只是到了林子外头,便莫再要向他人提起。”
  “那阿远。。。。。。?”宋修远同她一般,今日之前从未进过林子,年年家祭时一心一意地给祖父父亲烧着经文。
  大长公主面上略有无奈之意,摇头道:“骖之尚活于世的消息,除了我们三人与林俨,不可让第五人知晓。”
  时至今日,满朝百官皆认定宋老侯爷二十四年前战死于雁门北境之外,身死之时,明安帝亦追封谥号,特许其不入大长公主陵,而是随葬于先帝的皇陵。
  老侯爷安在的消息若被有心人传到郢城,那便是欺君之罪。穆清明白个中的重要性,遂神情庄重地颔首:“穆清谨记。”
  可是这样令人惊骇的消息,又哪是一时半会儿便能消化的?
  老侯爷望了眼身侧的大长公主,遂又对穆清道:“莫怪我俩骗了你们许久。只是朝政之事错综复杂,我们当年如此行径亦有不得已的缘由。今日阿茴带你来见我,自也有她的用意。”
  言罢,老侯爷的目光又向大长公主觑去,颇有一副询问讨好之意。
  大长公主眼角分明瞟见了老侯爷的目光,却对这依依眸光视而不见,转而看到穆清一副好奇的神色,不禁掩嘴笑道:“你公公与婆母皆是良善之辈,只是这样的性子难以承袭镇威侯府,是以我二人便出此下策,想着逼一逼他。若不将雏鸟丢下山崖,它永远都不晓得怎么飞。但是阿远那孩子与他父亲又不同。阿远的性子像他祖父,刚强坚毅,只是有时候太硬了些,难免伤着自己。丫头你性子平和,但我瞧着你也是极有主意的人,阿远那儿还需你多多照拂。”
  “。。。。。。若必要之时,告诉他祖父尚在人间亦无妨。”大长公主若有所思,缓缓道。   
  实则当年她请旨辞去辅国大长公主封号,宋老侯爷诈死战场,归隐避世,除却为了历练儿子,更与彼时的朝局脱不了干系。只是这些已经过去的旧事,不必再向小辈们提及。在她看来,她的这位孙儿,比儿子宋懋更有胆识更有担当;至于穆清,估摸是出自宗亲的缘故,亦比儿妇郑婉更端肃从容,大惊大喜不形于色,进退间自带一股从容风度,令人极是放心。
  “对对对,便听你祖母的话。”老侯爷见大长公主终于不再有所言语了,开口附和道。实则他并不知大长公主会这般突然带着外人来见他,但思及日前大长公主与他所言,便有些猜到发妻的用意了。
  穆清躬身应下了。
  这时大长公主走到穆清身前,一手拉过穆清,一手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放入穆清手中:“这是我的手令,当年陛下收回封号,却仍将这枚代表辅国大长公主威仪的手令留下了。见此令者,便如见到我本人。我避世已久,手令放在我身上便再无用处。今日我将这手令给你,望你代我好好保管。”
  手心里的芙蓉玉佩温润剔透,被能工巧匠雕成怀香草的模样,当中用秦篆刻了一个“茴”字——正是大长公主的闺名。
  穆清看着手中的玉佩,不禁喟叹。有谁能想到裕阳大长公主的手令不是赤金令牌,而是一枚精巧的玉佩饰物呢?
  听大长公主所言,昔年明安帝收回封号之时并未废去这枚手令。辅国大长公主有听政问政摄政之权,这既意味着手令一出,百官拜服。
  这般重要的物事,大长公主竟这么轻而易举地给了她?径直忽略了宋修远,给了她?
  “穆清不过一邻国郡王之女,大长公主的手令。。。。。。受之有愧!”略加思虑,穆清朝着大长公主跪地行礼。究其出身,她是异国人,而这枚手令却足以撼动夏国朝政。她一时不明大长公主将手令给她的用意,只是直觉她受不起这份托付。
  坐于竹椅上的老侯爷见此一幕,噙笑颔首。这个女娃娃够聪慧,有意思!
  “你祖母给你手令,自有她的思量,丫头你且收着。我们知晓你在忧心什么,蜀国公主也罢,夏国贵女也罢,但此刻你是宋氏冢妇,这枚手令便只能交与你。我宋氏一族虽是靠着战功才走到今日,但是试问天下百姓,有谁愿起战事?丫头你是和亲过来的,理应明白个中道理。宋氏职责所在,便是保家卫国,固守边境,尽己所能免去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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