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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兄长与夫君-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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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韶絮然轻笑了一声,说道:“往时路过街边倒是有见孩童围在烤炉边或等,或捧着吃,自己不曾买过。”
  我长叹气,“所以你便以为这是小孩子才买的零嘴?这年头零嘴着实不用分小孩与大人,生活已经如此艰辛,何须计较这些小细节。最最最重要的是,烤地瓜是真好吃!”
  “生活已经如此艰辛?”韶絮然不解地望着我,“何出此言?”
  我咬了一大口瓜肉:“随便说说。”
  韶絮然:“。。。。。。”
  我吃得津津有味:“不要在意这些小细节。。。。。。”
  比较我的吃相,韶絮然就显得十分优雅,不管是剥开瓜皮的动作,还是要入嘴中的动作,皆相当的轻缓,不急不躁。
  问我为何还有闲心看他吃。
  因为我手中的烤地瓜已经全部入肚子。
  而他慢悠悠慢悠悠地,才咬了远不到一半!
  韶絮然被我看的耳根红了起来,刚要咬下去的动嘴顿住,怔然望我,红润的薄唇轻启,面染绯红,眸光盈盈。
  我敢打包票,如果京都文芳馆的画师把这番场景描绘下来,一定会卖到断货!连带着集市烤地瓜老头的瓜也会卖到断货!
  “缇缇,你。。。。。。”
  我勉强侧过头,义正词严:“放心,我是不会跟你抢口粮的。方才买地瓜时说要请你吃,断然没有食言的道理。”
  韶絮然一顿,说道:“我是想问,还要不要再买,缇缇你好像还是没有吃饱?”
  “好啊!”我又问:“不过我没钱了,方才的几个铜板是我唯一的钱。你有带钱么?”
  韶絮然灿然一笑:“有的。”
  于是我俩又卖了俩烤地瓜,当然都是我的。
  “你确定不要?”
  韶絮然笑着看我,神色温柔。
  “那我就不客气了。”
  卖瓜老头露出迷茫的神色,连钱都收的手不稳,我实在搞不懂,究竟是什么缘由。
  韶絮然出手很大方,随手就是一锭金子,卖瓜老头费老大劲儿倒腾来钱找零。
  我想起一桩事来,问他:“上回买我的扇子,花了多少银两?”
  韶絮然却问道:“缇缇当了多少?”
  他这样问,是猜测我当得太贵了,可这种事情,当铺的老板怎么会亏。
  我道:“那是进贡的珍品,应当很值钱的。”
  韶絮然接着我的话说道:“自然是价值千金的。”
  我脑袋嗡地一声。
  那老板最后还咬着二百五十两的价,幸好我没以二百五十两当了,要不然我可真是个二百五。
  可我最后也不过以三百两当了。
  “勾玉。。。。。。那么扇子下的勾玉呢?”
  韶絮然道:“凭其质地、光泽,颇为罕见,想必也是值千金的。”
  景池珩如果知道我曾将它们当了,且还只当了三百两。估计我以头抢地都不足以平息他的怒火。
  我幽幽地问:“你到底花费了多少金子买回来的?”
  你父亲为官清廉,一辈子的俸禄指不定也没有这么多。
  韶絮然道:“并没有花费。”
  我惊呆:“那你是抢的。。。。。。”
  “。。。。。。”
  “偷的?!”
  我颇为伤感:“你父亲若是知道了,没准会打断你的腿。不过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父亲的。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韶絮然道:“我将当铺老板送进了官府,亮出了身份,那知府是个识时务的,由我将扇子带给你。”
  扇子由玉陵辗转至巍城,中间加了利润,这位被送进官府的当铺老板岂不是很可怜。
  我:“。。。。。。”
  韶絮然笑道:“从未见你如此紧张,我竟有些高兴,心想若哪日因你被父亲罚了,你会这般为我感到紧张,什么样的惩罚皆是无所谓的。”
  我信誓旦旦道:“放心,有我在,只需把事情全部推到我的头上,你父亲绝不会把你如何的!”
  “这像什么话,哪有把错推在你身上的道理,”韶絮然正紧道:“纵然是你有错,我若是你的夫婿,自该一并承担,岂能让你一人受委屈。”
  我热泪盈眶,大呼:“啊,烫烫烫——”
  一个没注意,咬了大半入肚子,此刻烫得我整个肚子一阵火热。
  韶絮然站起来,向街望了望,“我去要些水来,你且在此处等等,勿乱走,若有急事,记得喊我。”
  我着实渴了,况且水还可以给我肚子降降火,故摆摆手,“去吧去吧,哎,等等——我不要水,我要酒,食香斋的梅酒!”
  韶絮然脚步顿住,颀长的身姿在灯火中尤为俊秀,“食香斋距学涯有些远,我不放心你一人在这。”
  我暗吐一口血:“我都多大了,还容易被人拐跑吗?哪怕别人给我一大袋烤地瓜,我也是不会多在意一眼的,你多虑了。”
  韶絮然微微挑眉,浓密纤长的睫毛轻颤,“京都尚且不安稳,更何况是这巍城,江湖势力聚集,官府无插足之能受各派势力无视。你无自保的能力,万事总要小心些。”
  我愣了愣,拍了一记自个的大腿:“我俩是不是傻,为什么不一起去!”
  韶絮然:“。。。。。。”
  我拍他肩膀,说道:“走啊,怎么不走了?”
  “缇缇,”韶絮然幽幽地说道:“你还没有吃饱么?”
  “。。。。。。”我发誓我纯粹是去喝梅酒的。
  韶絮然却似乎不相信我,嘴角轻悠悠地笑着。
  这便令人很生气了,他明显是在质疑我的人品。
  “我现下真心再也吃不下什么了,只想喝点酒。”
  韶絮然迟疑了片刻,强调:“酒亦不可多沾。”
  连景池珩的话都不曾听进去过几句,更何况从来都是惯着我的韶絮然。
  我笑嘻嘻道:“走吧走吧。”
  招呼的小二迎了上来,“哟,又是二位。”
  我瞥了他一眼,无甚么印象。
  小二拎着酒壶给旁桌的客人倒了满满一碗后,转过来说道:“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二位的样貌如此英俊,那是见过一面便忘不了的。您还记得当日问我斋里的梅酒么?”
  这一说我便记起来了,这厮当日还误会我与韶絮然是断袖呢!
  “您这回可来巧了,我们斋主今日正在。”小二指向二楼左拐弯的一处,“正在那包厢中。”
  我轻啄了些酒,问韶絮然:“咱们要不要去敲个门。”
  他摇头。
  我舔了舔嘴唇,殷切道:“你上回说她是个妙人,有机会定要拜访。俗话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过几日你便要回京都了,要把握这不可再来的时机啊。”
  韶絮然望我,目光复杂。
  我径自喝光杯中的酒,又倒了一杯,优哉游哉地道:“玉陵有座梅楼,以特有的梅酒闻名,当时我去尝过,味道与这里的分毫不差。这两地恐怕是一个老板开的。当日听闻那梅楼主人是个极其俊美的男子,不想这里的主人却是一位貌美的女子。。。。。。”
  正说着,楼上小二指的包厢房门打开了,一面走出来一男一女,女的在前,男的在后。
  “咳咳咳咳——”
  韶絮然忙不迭给我顺气。
  “缇缇。”
  缓过来之后,我长长舒气:“师姐好。”
  不错,那女子是师姐,那男子则是洛菱,往时在云宫,他便是一贯跟在师姐后面的。
  一切都已明了,小二说的则是师姐,而王瑾涵中意的则是洛菱,巍城距玉陵有些路程,想必那梅楼是师姐交代给洛菱打理的。我又想起我在梅楼那晚被人带走师姐却赶得及时,恐怕她早已知晓有人要在梅楼下手,毕竟是她的地盘。
  师姐一袭抹胸裙,妆容也绘得极精致,勾唇轻笑,简直魅惑众生。
  盈盈双眸扫向韶絮然,朱唇轻启,“这位是?”
  “韶絮然,阿娴可曾给师姐提起?”
  “听闻与你有婚约,”师姐笑意更甚,“生得如此俊俏,我方才还想掳回去呢。既是缇缇的,便不与你抢了。”
  我一直把别人夸韶絮然,等同于在夸我很有眼光。
  我介绍道:“这位就是宁娴的师姐,云堇。”
  韶絮然温雅道:“云宫主好。”
  巍城比我还熟么,听着师姐的名字就知道是云宫之主。
  师姐笑眯眯道:“自家人客气什么,随缇缇叫声师姐就是了。”
  谁跟你自家人了,之前还拿我威胁景池珩来着,我说咱们都不熟的,救我做什么,还真以为是因我与宁娴关系好的缘故。
  我道:“既然是自家人,今日的酒钱咱们就不能付了,若付了,岂不是显得生分。”
  师姐一滞,扭头问洛菱:“这儿你管着账,你说不付行不行?”
  洛菱不咸不淡道:“您才主人,自该由您说了才算。”
  这厮实则是只白眼狼吧。
  师姐讪笑:“免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11号0时。

  ☆、丧礼

  昨夜没喝个尽兴,平月便来叫我回去,韶絮然一路送我回了学涯。之后洗洗便睡了,谁知正午醒来,唇边起了一粒粒细小的水泡,痒痒的,我没忍住摸了几下,却发觉越来越痒,甚至有点针扎的疼。
  “您别碰它们,入了冬,气候干燥,您昨儿还吃了那么多烤地瓜,可不就上火了。”平月拧干毛巾递给我,“您先洗漱,奴婢煮了绿豆汤,能够清凉身心,降火凝神,缓解痒痛。”
  平月还拿了药膏给我涂抹在唇边,凉凉的。
  我托着腮帮子坐在门外头静静地忧伤,瞥见颜瑜才想起昨晚我约韶絮然的目的是想查案来着,结果光顾着吃东西喝酒给全忘记了。
  颜瑜见我惊了惊,而后发自肺腑笑得合不拢嘴。
  我下意识抬手遮住嘴:“没见识还是怎么地,长个水泡有什么好笑!”
  颜瑜真诚地说道:“我还真没见过姑娘嘴巴长这么多水泡!”
  我忧伤地说落他:“要不是想帮你查个案,我至于弄成这样?做人要凭良心!”
  颜瑜一愣:“两者有什么关系?”缓了片刻,又道:“有什么线索了?”
  我迟疑了一下:“没有。”
  颜瑜:“。。。。。。”
  我道:“你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在我身上啊!”
  颜瑜大声道:“谁寄希望与你了!我当你有什么线索了才问的,果然是没有。”
  我斜眼视他:“昨晚凌姐姐来,你有没有把握时机讨好她,有她帮忙,事半功倍!”
  颜瑜微微扬眉:“她说。。。。。。非要我自己查出卧底。”
  我道:“啊?这得到何年何月,我看你早点去武昭做活,熬一熬五年跐溜一下过去了。。。。。。”
  颜瑜振袖走了。
  午后我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平月来传话说明日回珑延。
  我跑去书房找景池珩,上气不接下气:“这么快?我还有要事没做呢?我们很赶时间吗?”
  景池珩抬首,蹙了蹙眉:“嘴怎么了,过来我看看。”
  “不行不行,再缓两天行不行,我还要帮颜瑜查案!”
  瞧我这张嘴,一不小心就自个先说了。
  “让他自己想办法。”
  “卧底到现在都没有查出来你就一点都不着急?”
  “所以你就想着要查案了,”景池珩道:“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我暗吐一口血:“颜老先生光教颜瑜读书了,可没教他查案的本事!”
  “颜瑜早晚该学会独挡一面,收敛懒散的性子。”景池珩轻巧地抬起我的下巴,手指向我的嘴唇触来,未及触碰,又停了下来,沉了片刻道:“原想今日晚膳备桌大餐,起了这么多水泡,鱼虾蟹是吃不得了,还是照旧吃素菜吧。”
  恍如晴天霹雳!
  我激动地紧揪他手腕,连说话都不利索:“大、大餐。。。。。。”
  景池珩淡漠道:“没有了,谁叫你昨日吃那么多烤地瓜。”
  我右手揪住他手腕不妨,左手猛拍桌案,龇牙咧嘴:“我怎么知道嘴巴会变成这样?往时也没有这样的经历。我要知道一定少吃两个,你就是故意的,偏昨天不告诉我。”
  “往时没有我督促着,早起了不知多少回水泡。真是越大越不让人省心!”景池珩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声音低沉:“松手!”
  我:“。。。。。。”
  景池珩拿起桌案上的一张信纸:“今日才到的信,病愈重。”
  十几年来,饶是母亲病重之时,未见珑延来信。今年倒是来的勤快,说我内心没有怨怼是假的。
  “熬不过年底,待我们抵达珑延,不出意外,正赶上奔丧。”
  我心中咯噔一下,“你这是掐着奔丧的日子去的?”
  我生在京都,长在京都,对祖母并无感情可言算得上情理之中,但景池珩却不一样,生在珑延,亦在珑延足足八年。
  景池珩风轻云淡:“丧礼宗亲长辈都会到场,你不认识那些人,若有人跟你说话,不想回应也无所谓的,他们大抵不会自讨没趣。”
  两日车程,连日雨纷纷,显得更为寒冷,抵达珑延已是夜晚,城门口便有等待的奴仆,一路接我们去王府。
  规格甚大的晋王府府门大开,两边一排糊着素白纸的灯,照如白昼,府内前厅人来人往,里面哭声摇山振岳。我与景池珩正走着,后面忽然急匆匆跑来一身穿素衣的妇女,先我们前跑进了灵堂,痛声哭诉了一番,有侍女抹帕相劝,却是愈劝愈哭得凄厉。
  我缩在景池珩身后,问:“那人是谁,怎哭得如此厉害。”
  景池珩平淡道:“大伯之妻,秦氏。”
  我听老管家提起过,父亲是祖父膝下幼子,上面有两位嫡亲的兄长,王位本该由长子继承,但因为父亲娶了我母亲,故而才得了世子之位。祖母甚爱长子,长媳亦是亲内侄女,无奈我母亲身份高,待父亲继承王位后,掌家之权亦归我了母亲。
  不过后来,我母亲回了京都,掌家之权则又落到了这位大伯母手中,因我父亲未续弦,府中无女主人。
  灵堂中几人劝道:“人已辞世,且商议如何料理后事要紧。”
  秦氏捂着帕子站起来,这才注意到我们。
  “世子与小郡主且来拜拜你们祖母。”
  祭拜后,我与景池珩默声站在了一旁,此事堂内一素衣中年男子踏进来,剑眉星目,肤色皙白,下颔略有胡渣,却掩不住雍容华贵之气度,眼中稍有郁色,容貌卓然出众。
  景池珩皱眉简单地行了一个家礼,连父亲都不曾叫一声。
  我心中有些凌乱,待反应过来,学着景池珩的摸样也行了一个家礼。
  父亲神色淡漠,在灵堂中拜过后便把景池珩叫了出去。
  人生地不熟,灵堂又哭得厉害,根本待不下去,我随即也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你去做什么?怀着身孕还急着赶回来,才咽气的人,不干净。再者夜里风大,何不等明早再来,偏要今日来,你这是要气死为娘。若你腹中的孩儿出差错可如何是好,原来身子不大好的人,好容易才怀上的,偏不长个心眼。你祖母在时,偏大房偏心的厉害,就属你这孩子最傻!”
  “母亲您且息怒,左右人都已经去了,您如今计较岂不是平白让自己不畅快。女儿好歹是长女,总得把面子做足了,免得落人口实。大伯母是个不饶人的,逮着芝麻小的事也要做文章,如今祖母去了,我做长女的不及时赶回来,恐怕要被她扣个大不孝的罪责。至于我腹中的孩儿您请放心,大夫说了,胎位很稳。”
  我并非有意听墙角,而是不知该去何处,没个人理会我,舟车劳顿真的很累,没人告诉我休息的地方。
  “要是公主还在,由得她在府里耀武扬武?都是亲儿子,这数十年来,母亲一直没想明白,咱们怎么都不得她欢心。再说是三房抢了大房的爵位,跟我们二房有什么关系?你自出生起,那老太太就没抱过你,连你兄长都不曾抱过,偏就大房的儿子捧在手心里!你呀,心眼宽,母亲我是忍多年这股恶气!”
  “哪是咱们三房的孩子不曾抱过,连对世子也是如此,公主在时,没少给大伯母难看,那十几年,大伯母过得算是叫我们舒心。母亲您年纪大了,也别再呕这口气,保重身体才是要紧。”
  难怪景池珩对祖母没什么感情,她竟是这样一个人。
  “我身体好着呢,定要死在大房后头!景家已经不同往昔,谁都看得出来,当年的联姻不过是为了借助景家的势力,公主与你三叔素来不和,若非因彼此所需,哪能走一块?倒是公主不亏是个有手腕的,老太太与大房联着与她斗,也没能斗出个赢面。如今你们皆已成家,只要日子过得安稳,我与你父亲才能过得安稳。”
  早知晓母亲与父亲不和,但既然彼此各有所需,为什么不能愉快地各取所需?
  我又折回去,只见堂外头,又一妇人拿了对牌来领呈文经文榜纸,票子上开着数目,几个侍女忙倒茶,一面按数取纸。
  府中的人越聚越多,秦氏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册子,正正经经说道:“这二十个分作两班,一班十个,每日在内单管亲友来往倒茶,别的事情不用管,里头原先管着茶水的,先去点点府中备着的数量,不够的,赶紧回来禀我,务必备足了,”报了一串名字后,又继续道:“这三十个人也分作两班,单在灵前上香、添油、挂幔,守灵、供饭、供茶、随起举哀,也不用管别的事,后面的四个,专职在内茶房收管杯碟茶器,要少了一件,四人分赔,最后面面的四个管器皿,少一个也是分赔,赔款从月钱里扣。”
  一个侍女脚步匆匆而来,抵着头说道:“夫人,尤府着人抬了祭礼来。”
  秦氏报了一串名字,不紧不慢说道:“你们八个单管祭礼,且先去收拾着,动手都小心些,弄坏了休怪我不饶人。”
  “这个月头,都得辛苦些,再有二十个每日轮流各处上夜,监察火烛,打扫地方。白日里某人守某处所有的桌椅古玩或一草一木,若有丢坏的,决不轻饶。院总管每日揽总查看,或有偷懒的,吃酒拌嘴碎碎叨叨的,立刻拿了回我。”
  府中的人职责分明,各有去处,不似我方才进来时所看到的那般紊乱无序。
  “小郡主舟车劳顿,大伯母早已收拾好院落,鸳儿,你带小郡主去歇息。”
  可晚上也睡不好觉,外头脚步声不止。天未及亮,景池珩把我从被窝里拉起来。磨蹭了许久,睡眼惺忪地穿戴好了衣裳。
  院中小厮垂首立着,秦氏一声:“供茶烧纸。”只听见一棒锣鸣,诸乐齐奏,侍从请来一张大圈椅,放在灵前,大伯母坐下,放声大哭,于是里外上下男女接声哭嚎。
  平月掏出块帕子塞进我手里,焦急道:“您也快些哭出来,要不还是奴婢掐您两下。”
  我瞥眼见景池珩神色淡然,脚尖踢了踢他:“你怎么不哭?”
  景池珩没什么表情:“哭不出来。”
  完了,肯定要被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了。
  “平月你掐我吧,下手稍微悠着点,别太过了。”
  我们俩兄妹,总要有个哭的,景池珩这样人的我还没见过什么事让他哭过,也想象不出来他哭的样子。
  只好我来哭。
  唤作鸳儿在旁边劝秦氏,又有几位老妇人劝着她,她顺势止住哭声,开始办正经事。
  有小厮来得不及,被罚了两个月的工钱,院总管家来报,昨日亦摔碎了几样茶器,寻着担职的,一一惩罚了。
  老管家此前说的不假,秦氏办事的能力确实不错。
  因在丧中,伙食都是极素的,让人完全没有想吃的欲望。
  我与平月在角落看人哭,看人忙活,熬到伴宿之夕,府中满座,妯娌皆聚。直到天明吉时,一般六十四名青衣请灵,摔丧驾灵。
  珑延各部文武官员,皆来送殡,大小轿子不下百余乘,各色执事陈色,接连摆了三四里远,可谓声势浩荡。
  丧礼办完,已近年底。
  我大呼一口气,可算办完了。这几天总觉得耳朵嗡嗡的,眼都有些恍惚。
  晚间,一家三口在头一回在厅中单独用膳。
  “这几日,在家中住的可还习惯?”
  我则默默点了点头。
  “既然习惯,再多住些时日吧,过完年再回京不迟。”
  景池珩这才出声道:“不行,明日回。”
  父亲脸一黑,眼看着就要失手把碗砸出去。
  我捏了一把冷汗。
  一顿饭,在各自沉默中告终。

  ☆、桃花

  回京都后的第二日夜晚,下起了一场大雪,裹着整条大街像条白色的毯子。正午时,太阳却蹦了出来。景池珩被皇帝舅舅叫进宫里去了,我一人在府中很无聊,在老管家的千叮咛万嘱咐之下,披了狐裘,带上平月及几个护卫,去梵博楼赏雪,半路上遇到八表弟,估摸着是偷跑出来的,死皮赖脸非要坐我的马车,只好把他一块捎上。
  我一到梵博楼发现楼上连站位都快被人抢光了,包厢之类的想都不用想。
  八表弟挤到我边上来,先忙不迭整理衣襟,抚平褶皱一处,然后手指轻轻一挑额头一绺碎发,露出个勾魂摄魄的笑,道:“小表姐,你快给我瞧瞧,这身衣裳可显得我风流倜傥。”
  我下意识地往前方扫了一眼远,前方的露台,正挤着一群姑娘们倚着栏杆笑语盈盈。再扭头自上而下神十下一番八表弟,唇齿含笑,面色殷切,急不可待,恨不能此刻一把扑上去拉姑娘小手、卿卿我我。
  这种时候,我哪怕说他不风流倜傥,他一颗殷切的心绝不会因此止步。
  “能叫她们神魂颠倒,”我话到一半,左边一间包厢的门忽开了,眼瞥到一抹粉色的身影,莫名心中一颤,抓住八表弟的衣襟后领:“那谁?”
  八表弟先是随意的瞟了一眼,而后整张脸随之坍塌了下来:“倒了霉了,要赏雪去哪里不好,偏来东郊跟我抢姑娘!”
  “谁谁啊?”我正接着问,半开的门,身穿粉色衣裳的人转了过来,与我四目相对。
  六年前母妃去世时,灵柩葬入皇陵后,觉得什么都没了,那时我才不过八岁,独自从府中西墙小洞爬了出去,夜黑风高中跑去皇陵。
  但皇陵规模宏大、陵寝内外植了数以万计的松树,我在树群中走着走着就迷失了方向,稍不留神,从一个坡上掉了下去,一路压着厚草滚到了平地上,手臂四处都被刺丛扎了一道道血痕,疼得直哆嗦,四周没有任何声音,抬头一抹清冷的月亮,更让我浑身瑟瑟发冷。
  后来我听到轻微的声音,以为是野兽,吓得想要躲起来,谁知给自己的裙子绊了一跤,整个人又摔倒在地上,就在我以为自己可能被吃掉的时候,面前一抹粉色。
  我抬首,一个披着头发,身穿粉色衣裳的姑娘,约莫十三四岁的摸样,眉眼长得十分好看,甚至有些英气,个子比我所见过的十三四岁的姑娘都要高。
  大半夜的看见披着长长头发的姑娘,一般人都会以为是鬼,反而吓得更哆嗦。但我却没有,可能因为打从滚下坡一直在狠狠哆嗦,已经够哆嗦的了。
  “你是谁家的孩子,大半夜怎独自在外?”
  嗓音比茗馆的姑娘还甜。
  脸上湿湿的,我抬手抹了抹,触及划伤一处,忍不住哼了两下。
  我彼时心情很不好,不怎么想理会她,站起来自顾自地往草坡上爬。
  “上面是皇陵,你走错方向了。”
  灌木刺进手掌,我似浑然不觉,固执地爬着。
  “腿都肿了还要爬吗?你是被人贩子拐了偷跑出来的吧?”
  诚如她所讲,腿肿了,手臂受了伤,又因为好几天没有吃饭的缘故,身体没什么力气,才死撑着爬了不到数米,滑了下来,又滚到了她的脚边,抬头看到她嬉笑的脸。
  我终于忍不住想,人贩子要拐也拐长成你这样的,卖茗馆去,定能卖个好价钱。
  “小妹妹你非要爬到上面去吗?天亮了再爬也不迟啊。”
  她从边上的包袱中拿出几个馒头,递给我一个,说:“饿不饿,看你好像很久没吃饭了,分你一个。”
  我着实没什么胃口,可不吃饱怎么爬上去,拿过馒头就吃了起来。
  当时年纪小,没想太多,譬如她会不会给我下蒙汗药把我晕倒后去卖掉,可能我认为她的长相不像坏人。
  我吃了两个馒头后,终于对她说道:“你能带我上去么?”
  “可惜我现在行动不便,”她指了指自己的左腿,“上面的坡太陡峭,要是我的腿没有断,带你上去绝对没有问题。”
  我没忍住眼泪,哗啦啦流了下来。
  她一阵惊颤:“你你你你哭什么,我最讨厌小姑娘哭了。。。。。。”
  这么一说,我哭得更厉害了。
  她被我弄得实在头疼,让我趴到她的背上,双手抱住她的腰,带着我爬上去。
  “方卿雅!”八表弟呸了一声:“住南面的,自从他到了京都,我的行情都变差了!”
  可方卿雅不是个男的么?
  当年我遇到的分明是个女的。
  我下意识要往里面走进去,八表弟一把拉住我:“小表姐,你要去做什么?难不成你也看上他了?”
  原以为包厢中只有方卿雅一人,谁知还有一人,且还是个姑娘。
  “方公子,你在看什么?”那姑娘寻着他的视线,向我望来,微微一愣:“原来是乐清郡主。”
  我拉着八表弟转了个身,一本正紧道:“眼下有个事需要你搭一把手。”
  八表弟啊了一声,问:“小表姐你一贯诡计多端,什么要紧事需找我帮忙?”
  我在他头顶敲了一记:“说谁诡计多端?”
  八表弟:“。。。。。。”
  “去把那姑娘勾搭出去,我要与方卿雅聊两句。”
  八表弟差点跳起来:“小表姐你知道那姑娘谁吗?闻远候的三孙女,祖父叫我切不可调戏的众姑娘中,她是排在第一个的。要让我祖父知道了,他能毫不犹豫地打断我的腿。你能眼睁睁看着我被打断腿吗?”
  我又敲了一记他的脑袋:“断了有什么?让御医接上修养些时日便好了。你祖父叫你不可调戏,你却调戏过的还少了去舅公几时真打断过你的腿?”
  八表弟一阵凌乱:“我不去,我不去,长成她那样的,小表姐你忍心叫我对她甜言蜜语!纵然你忍心叫我忍受对那样丑的一个姑娘甜言蜜语!我见着她,决计说不出任何甜蜜话!”
  我道:“不帮是吧,那你把去年欠我的钱还我,或者你要我向三舅母知会一声,替你还了。哦,对了三舅母还不知道你在茗赎了个姑娘金屋藏娇。。。。。。”
  八表弟愤愤道:“小表姐你当时分明说不用还的!”
  “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怎么,你想耍赖不成,你想耍赖也是没有办法的,茗馆账上铁定记了你赎走姑娘的账目,三舅母平时给你的钱银哪够你赎个姑娘?我只需向三舅母说一句,她定然会相信是我给你的钱。”
  八表弟呜咽了一声,风样儿地冲进包厢一把拉出那姑娘。
  我关上门,抚裙坐下,平月在外头敲门,我叫她在外头待着。
  方卿雅几乎是愣愣地看着我,片刻后才道:“我一直在后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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