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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你咋不上天-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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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逍遥侯这简直是要血洗漓州啊!
  楚怀安懒懒的掀眸看向王家大少爷:“你知道现在远昭,真正掌管远昭兵马的人是谁吗?”
  “是镇边将军陆戟,和骠骑大将军赵飞扬!”
  王家大少爷斩钉截铁的回答,朝廷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封锁了京中的消息,加上信息传输又慢,并没有太多人知道如今远昭的局势。
  楚怀安轻嗤一声,摇了摇头,抬手指了指陆戟,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现在能调动远昭兵马的人,是他,还有本侯!无需陛下准许,只要本侯一声令下,只需十日,十三万大军就会将漓州城夷为平地!”
  “荒唐!便是亡了国,敌军破城,也没有将整座城池夷为平地一说!”
  王家大少爷怒斥,以王家的家世,他在漓州城也算得上是喊得出名号的人物,可在楚怀安的话里,这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什么五大世家,都是不值一提的。
  他们所信奉崇拜的,在十三万大军面前,也根本算不得什么。
  王家大少爷怒的并不是楚怀安不把这一城百姓的性命放在眼里,而是怒的在这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在场所有人都受到了震撼,他们发现,他们一直想要隐瞒的秘密,想要维护的神灵,其实能被轻易地踏碎。
  所有人心里都涌上不知名的怒气。
  真的太可恶了!
  逍遥侯不好好在京都待着,跑到漓州来做什么?
  江神和长老一直庇佑漓州的安宁,轮得到他来指手画脚吗?
  楚怀安根本不理会这些人渐渐变得怨恨起来的目光,他背着手踱步往旁边走了走,脸上露出浑然不在意的邪笑:“若这一城的百姓都是些没有脑子,任人摆布的蠢货,不杀了难道还留着贻害万年吗?”
  这人生来就是小霸王,欺负人的事做得多了,骨子里就带着邪性,尤其是这样半眯着眼睛看人,语气和善的说着狠话的时候,最是叫人心底发寒。好像再可怕再大逆不道的事,他都是做得出来的。
  众人被楚怀安笑得心里发怵,却还是觉得他不过是虚张声势,根本不会真的率兵攻打漓州。
  “用不了十日。”
  陆戟说着把刀丢给护卫。
  他向来话少,这几日有苏梨和楚怀安出头,他的话便更少了,众人虽然知道他就是镇边将军,却也没觉得他有多少存在感。
  这会儿陆戟提步走到楚怀安身边,众人这才发现他其实很高,比楚怀安还要高半个头,即便穿着样式简单的常服,也遮不住雄健的身姿。
  他姿态悠然,站定以后,两腿自然分开与肩宽,肩背挺阔,单单是站在那里,便有股子金刀铁马的狼烟味。
  “各地州府按律屯兵两万,淮阳王在云州屯兵五万,从云州到漓州不过两三日的路程,轻兵疾行不出四日便能到达,七万兵马攻打漓州,绰绰有余!”
  若说楚怀安只是碾压式的威胁,那陆戟便是用兵法徐徐攻之。
  他清楚各地驻守的兵防力量,也有调兵遣将的权力,所以他说出来的话,足以让人信服。
  众人被震得说不出话,他们还在怀疑楚怀安说得话是真是假,人家便已经筹谋好了该如何调兵遣将!
  “漓江往上二十里有一个大道湾,湾口只有几丈宽,若用巨石填之,不出半个月,便能将湾口填埋,使漓江改流……”
  “陆将军,你在说什么?”
  越老五瞪大眼睛打断陆戟的话,在漓州城,他自认自己是个狠人,可听了陆戟的话,他才发现什么才是真正的狠。
  众人也都直勾勾的盯着陆戟,心肝一阵阵发颤。
  陆戟面不改色,语气四平八稳的回答:“若真有江神,定是附水而生,使江河改流,河床干涸,江之不存,神以为生?”
  众人:“……”
  卧槽你们两个是魔鬼吗?一个要屠城,一个要填江,咱们能不能心平气和的好好说话?
  众人喉咙哽了一口血,不得不向恶势力低头。
  互相看看,最终还是王家那位大少爷先拉下脸来:“侯爷、将军,草民不过是想为草民的二弟讨个公道,你们不必用这样的话来恐吓草民吧?草民的太祖父还曾做过皇商,王氏子孙从未做过违背良心的买卖,还请侯爷、将军明察!”
  听见要屠城你知道说自己是遵纪守法的好人了?
  晚了!
  “你弟弟受伤的事归你们长老管,你犯不着拿到这里来说,本侯现在论的是逍遥侯夫人在漓州屡次遇险的事,你们既然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就给本侯老老实实的闭好自己的嘴!”
  楚怀安毫不留情的怼回去,从人堆里找到赵德,厉喝一声:“赵德,还不快去调兵!”
  从听见楚怀安有屠城的想法以后,赵德就悄悄地往后面躲。
  他是真的对这位逍遥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屠城啊,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漓州城中二十万人都要被杀。
  就是屠宰二十万头猪,也得要杀个几天几夜吧!
  谁能干得了这种事?
  赵德觉得他反正是干不了的。
  虽然这漓州城的百姓封建愚昧,平日也不是很把他放在眼里,但要他执行屠城的命令,他还是做不到。
  被楚怀安叫住以后,赵德僵在那里,没跑也没往前凑。
  正僵持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来人一行有十个人,个个身上穿着墨色绣赤金蟒蛇锦衣,罩着银色金丝暗纹披风,头戴黑色乌纱圆帽,配着玄铁长刀,蹬着白色厚底黑色缎面齐膝朝靴,靴上用金银双丝绞着花,远远地一看,便威风凛凛,自有皇家威仪逼人的气派。
  众人不自觉让开一条道,十人跑到楚凌熙面前一字排开跪下,齐声高呼:“属下救驾来迟,请王爷恕罪!”
  只是十个人,说出来的话却洪亮如钟,胜过几百人。
  虽说每年祭江的阵仗也搞得很大,众人都算是见过世面的,见到这场面却还是有种小巫见大巫的感觉。
  正想着,苏府下人跑来禀报:“不好了,老爷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官兵,把咱们围了!”
  众人:“……”
  侯爷,你不会真的这么雷厉风行吧?
  众人被这一系列的变故弄得焦灼不安,心里那股子怨气早被震慑得没了踪影,正要开口说点软话,又见三个黑影飞快的从眼前晃过,在楚怀安面前跪下。
  这三人身上穿的都是寻常百姓的衣服,身手却都是一等一的,整个漓州城只怕也找不出几个比他们更厉害的。
  跪下以后,最前面那人双手奉上一卷黄澄澄的布帛,仔细观望,依稀可以看见布帛上面用金线绣着极精美的爪子,那爪子有五指,弯曲向内,微微并拢,极有威严,正是龙爪。
  当今世上,敢在布帛上绣五指龙爪的,只有当今天子一人!
  众人倒吸了口冷气,因为第一次看见传说中的圣旨。
  楚怀安面色冷淡,拆开火漆,将圣旨展开,也没避讳陆戟。
  朕已得知谨之及时率领援兵奔赴边关大胜胡人十万大军,此战艰难,代价之惨重,朕心中早有定断。此次远昭得以安全度过危机,全靠谨之、阿梨与陆戟之功,远昭有三位在,是朕之幸,也是远昭黎民之幸。
  然外敌虽已镇压,京中局势尚未明了,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望你们尽快将养好身体,赶赴回京!
  圣旨上面的内容不算短,没有谕令,只是让他们尽快赶回,字里行间,让楚怀安觉得京中的局势并不是十分的好。
  这次胡人率了十万大军,远昭大多数兵力也都被调到边关,莫非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楚怀安隐隐有些不安,面上却是半分未显,将圣旨合上,陆戟早就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更是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
  “起来吧。”
  楚怀安把圣旨揣进袖兜,冲那暗卫道:“漓州之行,你一共带了多少人?”
  “回侯爷,陛下让属下带了二十精锐护送侯爷回京!”暗卫如实回答,见这里又有死尸又围着这许多人,立刻又加了一句:“侯爷若有需要,属下可连夜前往各州县调兵!”
  众人:“……”
  大哥,求你闭嘴吧,不要再调兵了,再调我们漓州城往后数十年怕是要寸草不生了!
  这两队人马来的时机掐得非常巧妙,很轻易的便击溃了在场这些人的心防。
  楚怀安让那三个暗卫保护着苏梨,叫仵作当众解剖了‘黄大娘’的尸首。
  黄大娘是假冒的,冒充她的人是个十二三的少女,少女生得异常高挑,在身上绑了一些猪皮,让自己的身形尽量和黄大娘相似。
  然而身形是假装的,那张脸却真的是黄大娘的脸。
  这和胡人一族的换脸术如出一辙,换脸者必须先毁掉自己的脸,再将别人的脸揭下贴在自己脸上,洒上秘制药物,别人的脸便会渐渐长在换脸者脸上。
  只是这种邪术有个缺点,若换脸双方身体各方面非常不相符合,会产生相斥状况,那张脸在长好几天后,就会腐烂坏掉。
  一般相符的,相斥状况会稍微轻一些,脸长好以后不会坏掉,但换脸者的面部表情是坏死的,再也不能笑,换来的脸与面具没什么差别。
  当然,最幸运的是,换脸双方无论从年龄、血缘、体质都十分相近的话,换好脸后,那脸便如同自己与生俱来的,能哭能笑,能捏能掐,看不出任何问题。
  不论是哪种情况,换脸者都会面临一个问题。
  换脸后,换脸者将只剩下两到三年的寿命,最后几个月会迅速衰老至死,谁也救不了。
  黄大娘的脸已经在少女脸上长好了,但因为少女与黄大娘的差异过大,在仵作验尸的过程中,黄大娘的脸渐渐出现了腐坏的现象。
  她恐怕已经死了好几天了。
  脸一腐坏,尸臭味便蔓延出来,众人没闻过这个味儿,一个个被熏得干呕起来。
  唯一一个没有呕吐的人是苏老爷子,他精神不济,人也老了,看热闹的时候被一众家仆挤到外围,离那具尸首比较远。
  隔着这样的距离,苏老爷子一错不错的看着那尸体,苍老浑浊的眸底溢满难以置信的惊愕。
  冒充黄大娘的少女是被扈赫一剑捅死的,这没什么好疑惑,仵作很快验完尸,正要给尸体盖上白布,忽见尸体右手小拇指陡然发黑腐化,然后齐根断裂,断面整齐如刀削。
  又是一个神女。
  众人的眼睛也不是瞎的,一天之内,已经接连死了两个神女了。
  在楚怀安说要屠城之前,众人看见神女死了,第一反应是要多往江里投点祭品,以免江神生气,现在看见神女死了,众人只有一个念头:漓江河中法力无边的江神啊,你再不老实点,我等凡人恐怕阻止不了漓江改流的人间悲剧了!
  楚怀安虽然上过战场,但对尸臭还是无法忍受,他强忍着恶心对众人道:“该说的话本侯已经说完了,是等着本侯屠城,还是乖乖供出幕后真凶,就看你们自己怎么选了!”
  说完,楚怀安拉着苏梨离开,陆戟和扈赫紧随其后,。
  楚凌熙早就吐得不行,见楚怀安走了,一众护卫连忙也扶着他回屋休息。
  剩下围观的人渐渐也都散了。
  苏老爷子把下人打发去做事,自己一个人慢吞吞的走向祖宗祠堂。
  苏家的宅院是他三十年前置办的,这宅子里的每一砖每一瓦他都熟悉得不行,从后厨到祖宗祠堂的路很长,长到他好像把自己这匆忙的一生又走了一遍。
  他想起自己早亡的妻子,想起两个意外身亡的儿子,还想起当年那个跌跌撞撞扑向他的女儿。
  有钱以后,他做过很多善事。
  很多人觉得他是大好人,但没有人知道他是为了赎罪。
  他的妻子很漂亮也很贤惠,但是在生下女儿后还没出月子,她便与世长辞。
  府上的人都知道她是意外落进漓江的。
  没有人知道,她是被他亲手绑了石块沉进江里的。
  那天夜里,漓州下着绵绵的冬雨,江水冷得刺骨。
  想到这里,苏老爷子陡然打了个激灵,像是被记忆中的江水冻了一下,然后他身后响起一个轻柔无比的声音:“爹,你是在想娘亲吗?”


第132章 他也许不是她的良人
  苏老爷子扭头,看见苏月站在他身后,亭亭如玉,身姿柔弱的站着,戴着面纱,一双眸子微微弯着,透着盈盈的笑意。
  苏老爷子后背不受控制的发凉,连这祠堂都变得阴森起来。
  “你怎么在这儿?”
  苏老爷子哑着声问,苏月没急着回答,莲步微移,缓缓上前,抬手在香炉里插了两炷香,青烟袅袅升起,夹杂着几不可察的清香。
  “我看见爹心神不宁的往这边来,有点担心,所以跟过来瞧瞧。”苏月淡淡的说,又取下面纱拿在手里,拿起兄长的牌位细细擦拭。
  她低着头,半边侧脸正对着苏老爷子,肌肤光滑软嫩,虽嫁了人,却仍如少女一般。
  苏老爷子看着她的脸,心里涌上极不舒服的怪异感。
  “擦牌位的事自有下人去做,你放下吧!”
  苏老爷子沉声说,苏月的动作没停,反而擦得更用力,偏头冲苏老爷子勾起一抹冷笑:“爹是觉得月儿连替兄长擦牌位的资格都没有么?”
  她的声音依旧柔婉,却莫名空洞起来,没有感情。
  苏老爷子刚想否认,眼睛猛地瞪大,只见苏月手里揉成一团的面纱突然变成血红色,上好木材做的牌位被抹得一片艳红,像被人恶意糊了血上去。
  苏老爷子后退两步,心跳陡然加速,呼吸有点困难,耳边甚至听见两个儿子的惨叫:“爹,救我!”
  两个人的声音由无助哭嚎渐渐变得凄厉,像从炼狱里爬出来想夺命的冤魂,苏老爷子的脸上血色尽褪,嘴唇苍白不停地颤抖,感觉自己有些呼吸不过来。
  “爹,你怎么了?”
  苏月终于放下牌位,睁大眼睛一脸无辜的问,苏老爷子摇摇头,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他摇了摇头,视线清晰了些,却看见苏月左脸上的皮肤突然卷翘起来,露出底下发黑早就腐烂的肉。
  啪嗒!
  皮肉掉在地上,苏月脸上出现一块碗口大小的伤,伤口上有蛆虫蠕动,直叫人恶心反胃。
  苏老爷子扭头干呕起来,像看见了什么妖魔鬼怪,他想逃跑,刚迈开腿人便失力的跌倒在地,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月走近,在他面前蹲下。
  “爹,女儿让你觉得恶心吗?可女儿脸上已经没有那个丑陋的胎记了呀,女儿现在难道不美吗?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苏月嘟着嘴问,像多年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儿。
  苏老爷子浑身都在抖,脸上老泪纵横,神智变得混乱,嘴里不停地低喃:“造孽啊!都是冤孽!”
  “爹,你别哭啊,大哥二哥若是看见了只怕会误会我欺负了您呢。”苏月说着抬手,用刚刚擦过牌位的面纱帮苏老爷子擦脸,苏月继续道:“两位兄长是真的有孝心,到死的时候都还在担心爹的安危呢。”
  这话她说出来乍一听像是宽慰,苏老爷子却是陡然一僵,难以置信的看着苏月。
  两个儿子接连惨死,连尸首都没找到,是他心里过不去的结,苏月怎么会知道他们死前在想什么?
  许是太过愤怒,神智又清明了些,苏月脸上的疤没了,面纱上的血也没了,只是空气里的香味越来越浓郁。
  “他们两个的死和你有关?!”
  苏老爷子颤抖着问,苏月歪着脑袋甜甜的笑起:“爹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弑兄,他们不是被爹您亲手杀死的吗?”
  被他亲手杀死?
  那可是他的血亲骨肉,他怎么可能会杀死他们?
  苏老爷子气得直喘气,喉咙涌上一片腥甜,被他强压下,神智又模糊起来,出现幻觉幻听,苏老爷子咬了咬舌,低声吼出一句:“逆女,你竟敢给我下毒!”
  “本来不想这么早跟爹摊牌的,没办法,侯爷他们太厉害了,我只能趁他们还没有查到这里来,先把你带去见娘。”
  苏月说着一脸惋惜,似乎还没玩够,苏老爷子耳边全是凄厉的惨叫,听见她这句话,整个人如遭雷劈:“那个贱人早就已经死了,怎……怎么可能……”
  “贱人?”
  苏月冷嗤,脸上一片讥讽,苏老爷子只能看见她的朱唇一张一合,却再也听不清她的声音,意识陷入无边的黑暗……
  楚凌熙的亲卫从云州带了八百精兵过来,这八百人虽比不得镇北军和骠骑大军,却也不是漓州这些酒囊饭袋的府差能比的。
  漓州的水太深,底下藏着的鬼太多,楚怀安他们没时间顺藤摸瓜慢慢理清这背后的关系,有这八百人,完全可以直接速战速决。
  先端掉那个劳什子长老,破除祭江这种陋习,剩下的事交给赵德或者另指派一个人细致清理就行。
  几人的想法心照不宣的一致,楚凌熙传令下去,接下来在漓州城里,楚怀安、陆戟和苏梨都有权调动这八百人,所有人都必须听从调遣。
  楚凌熙说这话时,扈赫也在房里,却被刻意略过。
  倒不是楚凌熙没有猜出他的身份,只是他之前杀人那一幕在楚凌熙脑子里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顾家满门被灭,顾炤一个人是怎么活下来的?这些年他都经历了什么?是什么人毁了他的脸?他心中对朝廷是否有怨恨?
  哪怕楚怀安、陆戟和苏梨看上去都没拿扈赫当外人,楚凌熙也不得不考虑这些问题。
  扈赫抱着剑坐在靠窗的位置,脸微微侧着,似乎专注的看着上面的窗花,并没有听到楚凌熙这句话,也许就算听见了,他也不会有分毫在意。
  几个亲卫得了吩咐去门外守着,楚凌昭派来那三个暗卫却还在房里。
  楚怀安把圣旨拿给苏梨,让楚凌熙也看看。
  楚凌熙凑过去瞧了一眼,心底掀起一片惊骇,之前安家叛乱的事楚凌昭让人传了密信给他,要他在封地内肃清安家余孽,后来胡人蠢蠢欲动,楚凌昭也给他提了醒,所以楚怀安和陆戟同时出现在漓州的时候,他猜想过缘由,直到现在才知道胡人竟然举兵十万入侵!
  边关常年驻兵不过三万,如何能抵御这十万之众?
  这一场仗该打得有多艰难?
  楚凌熙惊疑不定的看看苏梨又看看楚怀安。
  陆戟是陆国公亲自带出来的镇边将军,论行军打仗,整个远昭无人能及,可苏梨和楚怀安却完全不像是能和这件事沾边的。
  苏梨身娇体弱,在楚凌熙看来是应该被悉心保护的,而楚怀安纨绔不羁,在美人乡里逞逞威风也就罢了,什么时候能上阵杀敌了?
  “小熙子,你那是什么表情?”
  楚怀安瞪眼,一脸不爽,楚凌熙摇摇头,驱散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疑虑,诚恳道:“阿梨巾帼不让须眉,谨之心系天下敢为人先,陆将军英勇过人治军有方,鸿礼钦佩之至!”
  “好好说话,文绉绉的听着费劲!”
  楚怀安翻了一记白眼给他,扭头看向那暗卫问:“京中如今的形势如何?”
  暗卫犹豫,目光在扈赫身上停留的时间有些久,楚怀安抬手抓起一个空茶杯砸在那暗卫脑袋上:“爷问你话呢,看什么?这里没有外人!”
  楚怀安这话说得极自然,楚凌熙和暗卫都是一脸诧异,连一直在旁边欣赏窗花的扈赫都掀眸朝他看过去。
  “怎么,爷越长越俊了,羡慕嫉妒了?那也没用,爷已经名花有主了!”楚怀安没正经的撞了苏梨一下,又偏头看向扈赫,露出小霸王气质:“看什么看?爷说你是自己人,你难道还要腆着脸拿自己当外人?”
  扈赫抿着唇不吭声,眼底一片波澜不惊。
  嘿,还跟爷端上架子了!
  “得,你要真拿自己当外人,那就出去,爷保证不拦着你!”
  楚怀安两手一摊,毫不在意的说。
  扈赫还是没说话。
  明媚的春光透过纱窗晕出一片清浅昏黄的光晕,扈赫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清冷的银色面具难得柔和下来,有光晕洒进他空洞的眼窝,像迟来的暖阳,照进了过去许多年的冰冷黑暗。
  片刻后,扈赫回过头继续看那窗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默认了楚怀安那句话,他是他们的自己人。
  楚怀安哼了一声,小样,你怕是不知道爷以前在京都专治你这样的!
  “这里没有外人,说吧。”
  陆戟开口,看那暗卫的眼神裹着凛冽的威压,暗卫后背一紧,忙开口道:“陛下把忽鞑扣在京中,也将太后圈禁起来,但安家这些年渗透的方方面面太多了,虽然扈……”
  暗卫想说扈赫的名字,刚说了一个字,陆戟的眼神便陡然凌厉起来,暗卫立刻改口:“顾炤提供了一份名单,但若是全部处罪斩杀,牵连太广,如今内防中空,陛下担心会出乱子,所以派属下前来,请侯爷你们养好伤尽快回京!”
  “太后被圈禁起来了?”
  楚凌熙等暗卫说完才插了一句,眉头微皱,他原在云州,对京中发生那些事的细节并不十分了解,如今乍然听见太后被圈禁起来,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他不是太后亲生的,和太后也没什么深厚的感情,只是太后被圈禁一事太有悖伦常。
  楚凌昭继位以后,最提倡的就是仁孝,如今他身为一国之君,却圈禁了自己的母后,天下人会如何看他?
  “回王爷,是的,陛下另有旨意,再过三个月就是太后七十大寿,请王爷与侯爷他们一同启程回京为太后贺寿!”
  暗卫拱手道,楚凌熙一脸沉思,太后已被圈禁,这次寿宴恐怕多半是一场鸿门宴!
  先帝子嗣不多,几个皇子都算安分守己,楚凌熙受封的时候还在庆幸自己没有像史书记载那样经历一番手足相残的谋夺,没想到却还是没逃过皇室薄凉的宿命。
  “就这些?没了?忽可多都死了,忽鞑在京中没闹事?”
  “……陛下只告诉忽鞑胡人战败,还没让他知晓忽可多的死讯,具体要如何处置忽鞑,陛下还等着侯爷你们回京以后再商量。”
  商量?商量什么?
  楚怀安的心思拐了几个弯,修长如竹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陛下要稳住忽鞑,暂时不会与他彻底撕破脸皮,该不会是打的回京以后,从我们之中挑个人给忽可多偿命让忽鞑消气这种主意吧?”
  楚怀安笑盈盈的问,语气说不出来的诡异,暗卫一头猛磕在地上:“属下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楚怀安伸舌在口腔里扫了一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当初接胡人使臣团到了边关,有暗卫跑来说奉了太后懿旨要取他和陆戟这两个反臣的性命。
  后来回京以后发生的事太多,他一直没腾出心思问明白,到了这会儿这事又翻了出来,鱼刺一样卡在他喉咙里。
  圣旨的内容看着挺好的,这暗卫的态度也还不错,若是他巴巴地回京以后,等到这么个结果,那真是可笑又可悲。
  楚怀安止不住的琢磨,远昭现在元气大伤,胡人也好不到哪儿去,忽鞑肯定对他们都恨之入骨,但楚凌昭不可能把他们全杀了给忽鞑赔罪。
  陆戟是镇边大将军,远昭的兵马如今都要听他指挥,楚凌昭不会轻易动他。
  顾炤身上功过都有,杀了他,顶多给忽鞑解解气,但抵不了忽可多一命。
  剩下的,只有他自己,论身份他是逍遥侯,论利弊,他没有太大的将相之才,头上还有一份不知所踪的遗旨压着,若是杀了他,不仅可以换取和胡人几年的和平,还能解决一个隐患,怎么看都很划算。
  下意识的,楚怀安偏头看了苏梨一眼,她早就看完了圣旨的内容,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察觉到他的目光,掀眸看过来,眸光清冽如水,无声的问他怎么了。
  放在怀里的婚书隐隐发烫,灼烧得他的心有点疼。
  这场战事结束,他想当然觉得自己可以给她一个避风的港湾,却不知这一路回京,又会迎来怎样的腥风血雨。
  他出着神,苏梨的眼神越发迷茫,楚怀安忍不住抬手揉揉她的脑袋:“没事。”
  就算有天大的事,都有他顶着。
  不知为何,他有些庆幸,庆幸那天晚上没有趁她喝醉要了她。
  世事难料,也许兜兜转转,他终究不是她的良人。
  “失火了!快救火啊!”
  屋外喧闹起来,打断了楚怀安的思绪,楚怀安让暗卫起来随身保护苏梨,和陆戟他们一起冲出去。。
  “怎么回事?”
  楚怀安揪着一个下人问,下人大惊失色:“祠堂失……失火了,老爷和大小姐都在里面还没出来!”
  楚怀安松开下人,大步走过去,远远地便听见火烧得噼里啪啦的声响。
  空气里有桐油味儿,还有股子奇异的香。
  “幻凝香,屏气!”
  扈赫沉声说,众人立刻抬手掩住口鼻,之前赶来救火的下人却已陷入幻觉之中,有的扭打起来,有的不管不顾要往火堆里冲,有的脱了衣服唱跳起来。
  楚怀安和陆戟屏着气冲过去,把失去神智的人打晕,楚凌熙命人将帕子打湿掩住口鼻再提水来救火。
  桐油助燃,火势根本不受控制,很快将旁边两间房也少了起来,好在这里算是单独辟出来的一块儿,烧了这两间房以后也没有再继续蔓延。
  四大家族的人闻声都赶了过来,听说苏老爷子和苏月都在这里面,心下猜测这两人多半是凶多吉少。
  漓州五大世家之中的苏家,到今日算是走到了尽头。
  有人唏嘘感叹,更多的却是高兴。
  苏家没了,意味着剩下的四大家族能够分得的利益更多了。
  现在越、王两家不必再在这里向苏家讨个说法了,他们需要的是和赵、吴两家坐下来好好谈谈怎么瓜分苏家名下这些产业。
  苏家在漓州乃至整个远昭分布有大大小小二十多家医馆,药田药农不计其数,更有许多不外传的医术秘方,若是能将这些都拿到手,那可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发财树!
  众人各自心怀鬼胎,楚怀安把他们的心思都看在眼里,冷声提醒:“这场大火来得蹊跷,你们不会想说这是江神降下的惩罚吧?那这江神可真够反复无常的,才给了人家头彩,又烧人家的祠堂,脑子有病吧!”
  “……”
  众人沉默,心里其实已经将楚怀安之前的话认认真真思量了一番。
  与屠城、填江这种会殃及全城百姓的大祸相比,让楚怀安他们和长老各自斗法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朝廷赢,那他们以后老实做买卖,遵纪守法、破除用活人祭江的陋习便是。
  长老赢,对他们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以后该上供上供,该祭江祭江,日子都是要过下去的。
  众人该想的都想明白了,还是那王家大少爷先站出来表态:“侯爷说得对,世上本无鬼神,如今漓江接连出事,定是有人在背后作祟,草民代表王家上下一百三十口人向侯爷保证,接下来的时间将竭诚配合侯爷,揪出幕后真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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