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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学士-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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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儿本就难为情开口,被他说得更是不耐,“啧,你堂堂一国之君,恁的小气。你不给,我问骢哥哥要。”
“你敢!”朱祐樘眯眯眼,回头看发现大家都不敢往这儿瞧,遂揽过她腰在她耳边闷声道,“刚才比试默契十足,还嫌不够叫我吃醋吗?”
李慕儿反应过来,抿唇偷笑,又作势往他身上去找钱袋,细声道:“真没有?”
朱祐樘被她呵得直笑出声,“真没有!”
兴王和牟斌正用手比划讨论着刚才两人的招式,根本无暇顾及这边。马骢却余光暗投,表情郁闷,心底的那个念头也愈加清晰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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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大胆狂徒
这一日,李慕儿睡到日晒三竿,孤身一人来到父母坟头拜祭。
坟前荒草丛生,李慕儿一株株拔着,手中全是冬日寒凛的冰意。
她自觉不孝,心有千千结,却不敢开口相诉。
父亲设法留她性命,无论是叫她替李家报仇雪恨,还是望她安然度过此生,终究都是要违背了。
三叩九拜。
四周静的仿佛时光已然凝固。
若是他们泉下有知,能否成全她一番钟情?
李慕儿望着被她堆放得整整齐齐的一把荒草,突然笑开。
曾几何时,母亲月下翩然起舞,父亲仗剑饮酒而观,陈公见了此情此景,是怎么说来着?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酒筵歌席莫辞频。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不如怜取,眼前人。
回来的路又走了很久,李慕儿越行竟越觉得几年来压在心口的巨石终于彻底卸下,不由身心放松,步子愈发轻快起来。
就在她快步出坟地外林子时,突听得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吓得她忙退让一边。
抬首看来人,一群壮汉皆做武士打扮,身配刀剑武器,策马疾驰而来。
荒郊野外,这么大的阵仗,怕是来者不善,李慕儿暗忖。
眼见马队就要飞驰而过,队首一中年男子竟瞄她一眼,随后勒马急停。其他人定是以他为尊,随之纷纷勒紧缰绳。
一阵吁马厮叫声响彻林间。
李慕儿心惊,别说此刻没带双剑,就算带了,今时今日也不会是他们的对手,只好装作没看见,急急往来路走去。
那为首的却不肯无视她,悠悠一声:
“慢着。”
李慕儿只作未闻,脚下不停。
身后马上有一人飞身而至,举剑拦住她去路,喝道:“爷叫你站住!”
李慕儿心中盘算着如何装作良善弱女,见机讨饶,就听见为首的又是一句:“回过头来。”
李慕儿只有回身。
那人对身旁一年轻的男子大笑道:“这京城啊,果然是天子脚下,乡郊野外也能遇上如此姿色。”
李慕儿暗骂:呸,你也知道此乃天子脚下,谈吐如此狂妄无忌!
那人见李慕儿剑都架在了脖子口,眼底却没有一丝惧意,更觉惊奇,作势欲下马来探。
身旁年轻男子却拱手劝道:“爷,正事要紧,此行切不可徒生事端。”
那人倒是极为听从他的话,哼了一声道:“算了,走!”
李慕儿得以解脱,轻呼一口气,正眼瞧了下那年轻男子。
他有着小麦色的健康肤色,背脊挺的标杆般挺直,一张算得上俊俏的脸上面无表情,尤其是一双眸子,如射寒星。
只是一瞬间的对视,就让李慕儿不禁打了个寒颤。
冰凉薄情,哼,定也不是个好东西。
可管他们好东西坏东西,她现在只知走为上策,赶紧脚底抹油狂奔而去。
那群人也已调正马头重新启程,中年男人侧头狞笑说道:“墨恩,你觉不觉得此女有些面熟?”
被唤作墨恩的男子回头望了眼李慕儿仓皇的背影,面不改色答:“卑职不觉得。”
话毕便一马当先而去。
中年男人又冷哼一声,才扬鞭驱马跟上。
李慕儿回到家中,仍是惊魂未定,冲进房去抱了剑出来,才得一丝安抚平静。
银耳见她脸色不好,纳闷问道:“姐姐怎么了?出去那么久,回来又这副神色?”
李慕儿苦笑摇摇头,“我如今真是胆子越来越小了,换做以前,哼。”说着抽出双剑,狠狠朝回来的方向比划了一下。
门外恰巧传来钱福笑声,“哈哈,莹中,好汉不提当年勇!”
李慕儿见他心情不错,打趣道:“兄长今日这么早回来了。定是知道我请了青岩姐姐,按捺不住一颗躁动不安的心了吧。”
结果就是又吃了钱福折扇一记。
说曹操曹操到,何青岩踩着点就进门了。李慕儿忙上前告状,惹得何青岩频频发笑。
钱福则一下子手足无措。
距离上次不欢而散,两人虽通过几封书信,都不过寥寥数语闲话家常。如今又见着,满心的思念溢出,却不敢表现出来,居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银耳在一边也看得分明,上前接过她的琴说道:“青岩姐姐,你好久不来教银耳唱歌,我都生疏了呢。”
“所以今日来了啊。”何青岩轻轻拍拍她的手。
银耳却不知为何竟鼻子一酸。
抬眼凝着何青岩道:“青岩姐姐,我和慕姐姐回宫后,兄长就又成了孤家寡人一个。请姐姐垂怜,多为我们照看着些。兄长好酒,动辄饮醉,还望姐姐劝着点。”
李慕儿心想,银耳果真每回关键时刻发挥关键作用!这话说的,一下子把他俩的关系拉近了,何青岩看着银耳诚恳模样,只有默然点头。
可是银耳心里,也是难过的吧?
李慕儿摇头叹息,问世界情为何物啊……
四人又如初识,有说有笑,还有头上莲子时而学语。李慕儿望着眼前自己新的家人,笑容明媚,抱紧怀中无双,觉得宛若重生。
眼见着夕阳西下,牟斌也到了,李慕儿张头探脑望他身后,牟斌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把,“别看了,骢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干嘛去了,叫我来护送你们过去,他一会儿直接与我们酒楼会合。”
“护送?”李慕儿嗤笑一声,惹得牟斌一顿说叨。
城中热闹,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薄暮的夕阳余晖淡淡地普洒在红砖绿瓦或者那颜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给眼前这一片繁盛的京城晚景增添了几分朦胧和诗意。几人一同出门而行,一路上引得看客侧目,只道谁家少年少女,花样正好。
李慕儿见人打量,几步跑到前面,转过身来背着走,好看着眼前自己的家人好友,款款步向她。
耳边三两声叫卖,街上寒气逼人,她却感到心中温暖,犹如姹紫嫣红开遍。
“当心!”
突听得他们皱眉齐叫一声,李慕儿来不及反应,结结实实地撞到一个人身上。
赶紧回头道歉,却在抬眼间怔忪愣了下。
随即举起手中剑鞘挡在身前,猛地后退一步。
来人虽用软巾将头脸整个遮住,可那双眼睛,李慕儿不会认错,定是那林中遇到的青年男子没错。
他眼中亦闪过一抹惊色,随即又恢复一贯寒峭,盯得她头皮发麻。
牟斌警觉情况不对,走到李慕儿身边问道:“怎么了?”
牟斌今日虽已换下锦衣卫的衣服,但一把绣春刀还是让人生畏,李慕儿明显察觉对方眼神异变。
可似乎,并非惧意?
她看看他身后,并没有其他人,遂也不想多事,回牟斌道:“没事,我们走。”
对方似也不想惹出是非,只斜斜看了牟斌一眼,错身而去。
☆、第四十六章:把酒践行
李慕儿的好心情并没有被这段小插曲影响,随着眼前醉仙楼越来越近,她早已融入这热闹气氛中。
牟斌又实诚地在一旁感慨,“你请我们到这么好的地方喝酒,不怕付不出钱来吗?”
引得众人发笑。
钱福拍拍牟斌肩膀道:“你放心,她付不出,自有人付得出。”
李慕儿驳他,“兄长说谁呢,我可是领了俸禄来的,总归不会让你们吃霸王餐的。”说话间已来到酒楼门口,李慕儿作势请道,“咱们走着!”
再说这醉仙楼,果真算得上京城数一数二的热闹场所。听说它始于应天府,移都京师后这大掌柜立马跟来开立分店。如今虽已是几十年的老店,却仍是高基重檐,栋宇宏敞。李慕儿一行进门,发现一楼大厅已是座无虚席,有文人墨客,有江湖侠士,推杯换盏间,好不热闹。
李慕儿拉过小二耳语几句,小二便带了众人上二楼。她订的雅间位置极好,正对着一楼舞台,掀帘便能看到台上戏曲,锣鼓喧天。又闹中取静,里头隐蔽的很,毕竟某人身份特殊。
李慕儿招呼他们坐下后,就倚在栏边点菜,顺便盯着门口等人。
菜还没点完,就看到她玉树临风的心上人带着他那朝气蓬勃的兴王弟弟风度翩翩地走了进来。
她兴奋地冲他挥手叫道:“这里,祐樘……”
里间的人都惊呆了,这是什么地方啊你是什么人啊居然敢直呼天子名号!
李慕儿也是出口就想起来不对了,眼见底下宾客就要抬头看过来,她忙尾音未断地圆回来冲小二道:“……子,蛏子,有蛏子吗?”
里间的人更加厥倒。
李慕儿边说着没有就算了,边又歪头看向她正款款走上楼梯的心上人。
从今往后,她便可以一直待在他身边,静静陪伴他做事,多么美好!
今日他穿得极朴素,其实除了朝堂之上,私下他似乎总是穿得很朴素的。李慕儿傻笑想着,回头对小二说道:“刚才那道最贵的招牌菜,不要了哈!”
小二闷闷应着转身下楼的时候,朱祐樘已走到了她面前,冲她额头弹了一指,问:“想什么呢?”
李慕儿醒过神来,答:“没想什么,看见你来了,我高兴。”
兴王探出脑袋来,也重重弹她一下问道:“我也来了,你高兴吗?”
李慕儿难得的没有回嘴,抚着被弹疼了的额点点头道:“嗯!高兴!”
兴王“咦”了一声,“奇怪了,你回娘胎重新打造了吗?居然不顶撞小爷了!”
他们说话间里面的人已全数站起走出来,拱手拘谨站着。朱祐樘微笑冲他们道:“在这廊上挤着干嘛,都进去吧,今日不要拘礼,若是你们拘礼害得她扫兴,我的钱可就白花了。”
众人没憋住,都笑了出来。
朱祐樘不解,却见李慕儿咬着牙铁青了脸看他,直看得他心虚起来,赶紧先进去到主位坐下。
李慕儿抱剑背靠着栏杆,一会儿看看里面几人果真毫无顾忌地说着话,一会儿又伸脖子望望门口。
朱祐樘扫了圈房内,果然还有个人没到。
正想叫她先来坐,就见她冲着楼下微抬下巴,随意地打了个招呼。
那么细微的小动作,那么默契的感情。
好吧,他承认,自己似乎有一点点吃醋。
但更让他吃醋的事情还在后面。
李慕儿打完招呼欲进来,却似乎被叫住了。接着她一副受惊的表情盯着楼梯方向,朱祐樘看仔细了才发现,哪里是受惊,分明是惊喜的神色。
紧接着马骢出现在视野中,嘴唇微微动了动,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却清楚看见他将手中两条剑穗,递到李慕儿手中。又似不放心,把她的剑柄拿了过去,亲手将剑穗换上。
做完这一切,两人才走进来,马骢在牟斌身边坐下。李慕儿则往首座走了过来,眼中竟有丝雾气氤氲。
朱祐樘心里有些发闷,自己好不容易偷溜出宫,难道竟是来看她随意收受人家礼物的吗?
剑穗,要多少?不会管他要吗?
哼!
默默喝了口茶,任她在身边坐下,看也不看她。
知情人们也都有些尴尬,恰好小二开始上酒上菜,才缓和了桌上气氛。
可还有个不知情的忠厚人,不怕死地问道:“骢,你干嘛突然送莹中东西啊?”
几人手中的酒杯险些打翻。
马骢却疑惑看了眼李慕儿,道:“难道你们不知,今日是她生辰?”
众人惊讶看向李慕儿,纷纷埋怨道:
“你怎么不早说?”
“就是啊,我们都没准备。”
“怪不得要请我们为你饯行,原来是过生辰啊!”
“礼物只有下回补上了,今日只好陪你不醉不归。”
李慕儿站起来笑道:“兄长说得对,你们能聚在一起陪我过生辰,我已经很开心了!今日我们便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说完举起杯来,众人也陆续举杯立起与她相碰,只有朱祐樘没有回应。
朱祐樘握着酒杯,得知今日是她生辰,他比他们更震惊。心中既为刚才的幼稚想法而内疚,又仍旧生气:这妮子,竟连他也瞒着!
可是,天大地大,寿星最大。
桌下李慕儿已经在暗暗扯他衣袖,他狠狠挟住她手,用力捏了一把,方觉解气。
余光看她抽了抽嘴角,才憋着笑站起来举杯道:“生辰快乐。”
众人遂也开怀笑道:“生辰快乐!”
李慕儿连连道谢,看着他们将酒饮尽,才仰头喝了许久,好不让眼泪掉下来。
此生何德何能,遇贵人如卿等,同我相知相交,为我共庆生辰。
刚坐下,便听耳边人低语:“回宫后,再给你补上。”
李慕儿嘴角快咧到了耳后。
觥筹交错间,大家更加放开了心扉,君臣礼仪早被抛在了脑后,就连钱福和何青岩似乎也靠得越发近了。李慕儿兴奋提议,“不如我们来玩行酒令吧!”
兴王附和,“好啊好啊,我先来出个题,大伙儿即兴填个词,上要女古人名,中要一物,下要古诗。寿星先开始!”
李慕儿拿筷子戳戳脑袋,对道:“王昭君抱着琵琶唱阳春一曲和婚难!”并指指朱祐樘示意他接。
朱祐樘思索片刻,对:“赵贞女兠上坟边哭血泪染成红杜鹃。”
旁边是兴王,对:“黄月英坐木牛流马燕尔新婚正妙年。”
轮到牟斌,挠挠头皮闷声干了酒,引得众人大笑。
他努努嘴不服气,“不行不行,这些个填词赋对的东西我可做不来,我们来个简单的拧酒令儿。”
说着不知从哪儿变出个不倒翁,拧着它旋转,一待停下后,不倒翁的脸朝着谁就罚谁饮酒。
不料何青岩频频中招,钱福愣是给挡了一杯又一杯,看得人纷纷喝倒彩。
何青岩也觉得不好意思,她还蒙着面,吃起饭来十分不利落,牟斌这个实心眼再次捅蜂窝道:“何小姐,你为何老戴着这劳什子费事儿的,托女学士的福,这儿没外人,你不如摘下来吧!”
李慕儿已喝得醉醺醺,“你们这些人,定是以为姐姐脸上有什么伤疤瑕玷对不对?”
何青岩连忙制止她,“莹中!”
“没事儿,姐姐,都是自己人!”李慕儿挥挥手继续说,“呐,你们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几人不明所以,俱不答话。
李慕儿遂转头望向朱祐樘,朱祐樘佯装思索了下,皱皱眉道:“还行吧。”
李慕儿不顾众人哄笑,指指何青岩道:“姐姐的相貌,比我行过百倍!”
钱福一怔。
何青岩不想她再继续扯自己,遂自觉说道:“青岩绝非对各位不敬,只是实在无可奈何。这样吧,青岩输了那么多次,便为大家抚上一曲,聊表歉意。也算作,与妹妹道别了,如何?”
牟斌这回倒是不迷糊了,抚掌道:“好啊好啊,我和骢每次都没赶上听你好好弹奏过。”
兴王与朱祐樘默契对视一眼,下楼去打点了下。
朱祐樘对众人笑道:“时候也不早了,那我们便寄情于何小姐的琴声,干了这最后一杯吧。”
众人纷纷饮尽,又对李慕儿说了些道别珍重的话。搞得李慕儿愁绪涌上来,急忙挥挥手抗议道:“你们干嘛呀,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还会出来找你们玩的,对不对?”
朱祐樘看她侧头对着他的微红小脸,重重点头,“自然。”
雅间外兴王招呼何青岩出去,众人遂一起步到廊上,原来兴王已叫掌柜打烊,台上清空,何青岩坐在正中,拨弦而奏。
一夜话少的银耳此时也默默走到台上,和琴而歌。
幸好,不是什么离别恨歌。
只是,眼前钱福深深凝着何青岩,远处银耳遥遥望着钱福,于他们而言,终是纠葛。
可于李慕儿而言——
时光仿佛又回到钱家小院,数月的快乐相伴,人来人往,在她醉意朦胧的思绪里纷纷重现。多年后再忆,才恍然惊觉,这原来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了。
☆、第四十七章:逢凶化吉
冬日夜长,五更已过,天色却还未明。
乾清宫内,只有一盏烛火。
李慕儿身着官服,在丹陛上信步而行,口中甚至哼着小曲。
看得出来,她的心情很好。
抬头望了望殿顶高高在上的垂脊兽,那骑凤仙人脖颈修长,昂首目视前方,颇为潇洒。
相传战国时期齐国国君齐缗王败北后被追兵紧逼,逃到江边,眼看就要走投无路了。突然,一只大鸟飞到眼前,国君急忙骑上大鸟,才能化险为夷。因此,人们将之放在建筑脊端,寓意着逢凶化吉。
逢凶化吉,李慕儿会心一笑,缓缓步入殿中。
看着久违的大殿,久违的龙椅,心中格外的亲切。
他还没有下朝。
李慕儿正要上前,突听得有人在身后招呼道:“女学士早。”
这声音听着耳生,李慕儿倏地转身,见来人一身最普通的青蓝内监服饰,束着一目黑的革带,带上佩着牙牌、茄袋和刀儿,腰间还隐约可见一道辫线,线下起褶。瞧这服饰,似宫中都人,又似高宫中都人一等,大约是十二监的一员太监。他看起来与她年龄相仿,长得眉清目秀,握着茶盘的手指如若青葱,竟比她还要纤细三分。她正顾自打量着,却见他端着热茶,越过她,极熟识地往案边走去。
李慕儿对他有些印象,但顶多不过在宫中见过一两面。
不过,他的举动让她忽然想起,郑金莲已经不在这儿当差了,心里立即狠狠松了口气。
遂轻快问道:“你是?”
对方落落大方地答:“小的名叫何文鼎,女学士去翰林院协工,乾清宫缺了人伺候,这几个月一直是小的在这儿当差。”
“郑金莲去了太皇太后那里我知道,可我记得以前还有个叫刘山的内使在这儿打点,怎么他也走了吗?”
“是,被调往别处了。”
李慕儿点点头,又对他笑笑说:“那我们以后就是同僚伙伴了啊!”
何文鼎回以含蓄一笑。
李慕儿接过他手中朱砂墨研磨起来,下一瞬眼梢就瞄到了朱祐樘从殿门口走进来。
不敢在外人面前失礼,她赶忙随着何文鼎一道作揖请安。
朱祐樘已经好久没在乾清宫看到她,心情也是极好,快步走到座上喝了口茶,问道:“你们相互问过好了吧?”
李慕儿很识大体的没有盯着他直看,只与何文鼎一道低头应是。
朱祐樘看着她低头顺目的样子,心里美极,“你还不知道,何长随可是对你有恩的。”
“有恩?”李慕儿这才疑惑抬头,看向何文鼎。
何文鼎弯腰谦虚道:“皇上玩笑了,微臣不敢居功。”
李慕儿转了转眼珠子,实在想不到何处受过他的恩惠,朱祐樘见她一脸惊疑,便耐心为她解释起来。
原来当日她在乾清宫被污作刺客,何文鼎恰好路过发现,听到郑金莲说话,便伺机提醒了朱祐樘她有难,使得朱祐樘有了防备。
李慕儿感激看向何文鼎,如此说来,果真是有大恩大德!若是被刘吉在满朝大臣面前栽赃,哪里还能像后来那般轻易处理了。
遂拱手道:“何长随请受莹中一拜。没想到宫中还是有不惧险恶的正义之士,莹中与你素不相识,你竟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何文鼎被她一腔江湖言语说得失笑,道:“小的只是敬佩女学士才情,且自认还算有些明辨是非的眼力。”
李慕儿不再说什么,心中却是对这何文鼎没了忌讳。
看得出来朱祐樘亦然,因为他旁若无人地又弹了弹她的额头,问道:“说了回宫给你补上的东西,快说,想要什么?”
李慕儿瞬间记起来,他是指昨日欠的生辰礼物。可她确实还未想好要什么。
朱祐樘见她思考良久,又想到那两条剑穗,酸酸问道:“你那剑上的流苏,一直都是马骢送的吗?”
“恩,是啊,”李慕儿刚想继续补充那都是他亲手编来的,可看了看他的眼色,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随即脸红道,“他就像是我的亲哥哥,是亲的那种!”
朱祐樘果然脸色稍霁。
李慕儿憋笑,又突然想到什么,叫道:“啊,我知道要什么了!你帮我把剑收了起来,给我配了新的剑鞘。可我家的剑鞘,却也是大有文章的。你能不能再帮我重新做一个?”
“这有何难?”朱祐樘爽快应道,“你记得大概模样吗?”
“当然记得。给我张纸,我画下来给你看。”李慕儿说着提笔而画。
何文鼎很识趣地默默退下。殿内便只剩下李慕儿和朱祐樘。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一个描着,一个看着。
一个说着,一个笑着。
两人挨得极近,李慕儿边画边解释着:“鞘口上要配一颗红色玛瑙,不需要多珍贵,但一定要按我写的机关制作……还有八卦护环……云纹剑镖……我的名牌是一块雕蛇白玉牌,上面还有一个这样的图案……好了!你一定要悄悄给我办好,这可是我的传家宝。”
一回头,却发现朱祐樘正默默注视着她,眼底含笑,透着百般柔情。
李慕儿害臊,想要挪开身子,却被他一把扶住了腰,然后他那少有的魅惑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莹中,你愿不愿意,当朕的妃子?”
妃子?!
莹中?!
李慕儿突然有些失神。她的心上人居然正在向她当面提亲。原来,自己已经长到可以婚配的年纪了吗?
只可惜,他叫的不是她的名。
也不是娶她做他的妻。
她尽量自然地挣开他的手,跪下淡定说道:“皇上,莹中从未想过当这后宫嫔妃,只愿一生做你的女学士。”
朱祐樘的手还僵在原处,凄然一笑,道:“好,你能这么想,朕心甚慰。”
你能这么想,给朕省了不少麻烦。
好,你很好。
李慕儿起身干活,朱祐樘将她画的图收起藏入袖中,便开始批阅折子。
一时间两人俱都无话。
不过这一天差当下来,李慕儿明显感觉到,朱祐樘不高兴了。
可他偏偏又是个内敛的,情绪藏得极深,竟是半点都不露出来,甚至去坤宁宫的时候还跟她道别说朕走了。
李慕儿坐在雍肃殿门槛上唉声叹气,怎么她也和他陷入了这怪圈,得亦不是,不得亦不是。
☆、第四十八章:自作孽者
等到何文鼎走到了眼前,李慕儿才反应过来大叫了一声:
“文鼎!你来找我吗?”
何文鼎又要恭谨行礼:“小的……”被李慕儿出声打断:
“别这么拘束了,我从来不爱这些繁文缛节。况且你还是我的恩人呢!快来坐。”
何文鼎抿嘴,在她身边坐下道:“说起来我也该答谢女学士呢。”
“哦?为什么?”李慕儿撑着脑袋,分明在想别的事情。
“我本来只是一个负责清路引道的长随,那晚被人排挤派到乾清门内清小石子,没想到就看见了你。我看得清楚,是那郑氏引你进去的,而你两手空空,是以我猜她要害你。我曾在殿上见过你一面,看得出来皇上很,额,看重你,所以就斗胆偷偷向皇上报了信。不料皇上居然特地查到了我,还叫我到御前侍奉。你说,我是不是该感谢你让我得了这份好差事啊?”
李慕儿听了后又是一番窃喜,他定是希望她在乾清宫能够安心,才找了个愿意帮她的人与她共事。
心中温暖,开心道:“你这是好人有好报!宫中就需要你这种敢于做出头鸟的人!”
“公道在人心,我只是不想做个虚伪之徒。”何文鼎的语气听上去却有丝无奈。
李慕儿转头看了眼他,拍了下他肩膀,笑道:“说得好,衷心正直,我交你这个朋友了。从今以后,我们在这宫里,相扶相持,对抗一切恶势力!”
话毕还挥掌耍了几个花招。
何文鼎笑了几声,也是颇为欢喜李慕儿直来直往的性子,和他有的一拼。想到她的遭遇,他又不免有些疑惑,支支吾吾问道:“那个,莹中啊,你这次遇难,是郑金莲一手策划,你没想过给她点颜色瞧瞧吗?”
李慕儿听到这个名字就不由自主地皱眉,“若是换做以前的我,是定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她转了转肩膀,“可如今,她已经得到最好的处置了。”
“处置?”何文鼎不能理解,她明明在太皇太后宫里,啥处置都没有啊。
李慕儿苦涩一笑,“是啊,你不明白,她现在回了太皇太后宫里,便是最大的惩罚了……”
……………………
清宁宫。
朱祐樘正坐上位,含笑望着眼前郑金莲奉上的茶。
郑金莲神色复杂,半是惊喜,半是慌乱,“皇上,太皇太后去吴太后宫里念佛经,很,很快就回来。”
“哦。”朱祐樘的声音无波无澜,听得郑金莲愈加紧张起来,“皇上,要留下用膳吗?”
“不了,反正,朕也只是来找你说几句话。”朱祐樘拿起茶杯抿了一抿,冷冷开口。他终于肯与自己说话,郑金莲脸上闪过一抹兴奋,急忙接口:“皇上请说。”
“呵,”朱祐樘冷笑,“金莲,如今朕同你说话,都要趁着太皇太后不在。免得你又搬出太皇太后,真真好大的气魄。”
郑金莲脸色骤变。
“怎么,朕说得不对吗?”朱祐樘摆弄着茶碗,又问一句,“金莲,你应该知道,莹中她回宫了吧?”
“奴婢,知道。”郑金莲的拳头不知不觉攥紧,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
“那你也该知道,朕要同你说什么了?”
郑金莲跪下,“奴婢清楚。皇上让奴婢不再招惹女学士,奴婢记着了。”
“嗯。”朱祐樘收起了笑意,“不过朕今日在乾清宫见到她,决定收回这句话。”
郑金莲不解抬头。
“不是别再招惹她。是以后,你都不要再接近她,一步,半步,都不要了。”
朱祐樘一字一句,分明也不带任何懊恼或敌对的情绪,只是那样淡淡得从口中吐出。可在郑金莲看来,却是针针见血,成了杀人于无形的剧毒。
郑金莲想哭,发现自己根本连哭的资格都没有,这一切,不过是一场自作孽,她又该怪谁呢。使劲憋住上涌的眼泪,她低声笑了,“皇上,奴婢真是不明白,你做这一切,究竟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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