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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虞我嫁-第3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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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吟再三,盛惟乔道:“茹茹此番进犯,先攻北疆,如今又绕路西疆,显然所图甚大。北疆军的精锐,居大穆军队之冠,却不知道大将军可有什么想法?”

    “臣只是一介武夫,除了打打杀杀之外,其他也不怎么懂。”孟伯勤淡然一笑,朝长安的方向拱了拱手,说道,“自然是朝廷怎么吩咐,臣就怎么做了。”

    盛惟乔有点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因为孟伯勤这个态度,显然就是压根不想谈的。

    “就算我不是密贞,然而到底带着孟家乾一路北上来这里,他这是什么意思啊?”她所以觉得奇怪,“而且他还跟我说了那伏真部失踪的事儿,显然对于那伏真是否在密贞手里也有怀疑……这情况他还对我这么敷衍?”

    还好这疑问很快就被解答了:两人的私下会晤草草结束后,各自还席,没过多久,满月酒也就散了。

    回到怀化将军府后,赵适等盛惟乔回房换了身衣裳后,命人请了她到正堂说话,照面之后也不啰嗦,直接告诉她一个消息:“孟侧妃前几日已然生产,不过是难产,据说折腾了将近两天时间,中间来来往往了很多人,最后生下一女一子的双胞胎。”

    他意味深长道,“双胞胎的女孩儿先落地,而后过了会儿,男嗣才诞生!”

    盛惟乔愣了愣问:“那父王还有宫里是什么个想法?”

    “关于那个男嗣现在也没什么想法了。”赵适说道,“双生子落地未久,宫里传出上谕,道是陛下要看小侄子小侄女,广陵王只好立刻带着两个孩子入宫。结果陛下在安福宫同舒贵妃还有舒昭仪看了会孩子后,因为贵妃质疑小王子眉眼与广陵王不似,要求当场滴血认亲。证明广陵王与小王子乃是亲生父子罢,由于小王子啼哭,也就挥退。”

    “广陵王带小王子出殿后,却碰见昭仪宫里一个据说坏了脑子的宫人,夺了小王子的襁褓扔入冰池,捞起来的时候已经没了声息……现在长安上下,都知道广陵王才得的小王子当天就夭折了。”

    “为此陛下还赏了广陵王一些钱帛作为安抚。”

    “……”盛惟乔抿着嘴,心说,“我算是知道孟伯勤刚才为什么是那种态度了!!!他一定认为舒氏姐妹这么做,是受密贞撺掇的!!!”

    至不济,也是认为容睡鹤的存在是造成了舒氏姐妹这么做的根源!

 第二百零九章 故人

    虽然宣于冯氏的谎话,以及孟归羽的确认,都让盛惟乔明白,舒氏姐妹由于知道了容睡鹤与桓观澜的关系,对这个原本认定的嗣子人选产生了怀疑,这会儿别说跟之前那么不遗余力的支持容睡鹤了,不想方设法的坑容睡鹤就不错了。

    但以孟归羽跟孟氏其他三房之间的恩怨,却未必会告诉郑国公等人。

    联系公孙喜曾说,孟归羽自从容睡鹤离开长安之后就很不安分这点,八成他非但不会告诉郑国公等三个伯父,舒氏姐妹已经对容睡鹤生出怀疑警惕之心;没准还会故意引导郑国公他们将孟侧妃所出小王子之死联想到容睡鹤头上!

    这么着,郑国公的世子孟伯勤,当然也会觉得,这事儿乃是容睡鹤不愿意失去嗣子上位的捷径,或撺掇或暗示或鼓励舒氏姐妹直截了当害死孟氏预备的储君人选了。

    “没准这也是舒氏姐妹希望的?”盛惟乔暗忖,“她们如今心中已对密贞生出厌弃与防备,但表面上却还要装作重视密贞的样子。如此表现出为了密贞不惜痛下杀手,激起孟氏的愤怒与反击,少不得就要波及到密贞身上去!”

    她正思索着这事儿接下来会引起的变化,就听赵适说道:“今日趁着在骠骑大将军府赴宴的机会,我跟手底下人说了说驰援西疆的事情。”

    “舅舅请说!”盛惟乔闻言立刻坐正了,慎重道,“舅舅可是有了决断了?”

    赵适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兹事体大,我觉得你还是亲自跟他们见一见比较好。”

    他沉吟了下,“不过,他们都有戍卫的差事在身,不好来这府邸里见你。”

    盛惟乔疑惑道:“我听我祖父说,女子是不能进军营的?”

    “是这样的。”赵适温和道,“本来军营外有些铺子,可以腾一处出来用。但我觉得,如果你觉得吃得消的话,不如……等茹茹攻城时,上城墙去说?”

    虽然茹茹主力已经转道西疆,但北疆这边还是留下了一定的兵马,既是为主力转移做掩护,也是牵制住北疆军,不让他们毫无后顾之忧的驰援西疆。

    所以这会儿的北疆,战事仍旧未曾平息,只不过不如之前那么激烈罢了。

    但就算如此,由于北疆军之前的接连失利,尤其是战马的损失,这会儿天寒地冻的出行又越发艰难……可能还要加上朝中局势的影响,以至于北疆军这会儿仍旧是据城以守,没有主动出击的意思,这些以滋扰为主的茹茹,态度十分嚣张。

    他们骑射功底又好,虽然不指望靠着留下来的这点儿人马继续攻城掠地,却也时不时的冲到没有巡逻或者巡逻队刚刚离开的城墙下收割几个战功。

    草原马多,他们选出白马来,身穿白袄,头戴白帽,弓箭也用白色做掩饰,现在这季节,很多时候发现有士卒中箭倒地了,仔细搜索,才能找到他们的踪迹。

    因此如今上城墙去,其实还是有风险的。

    不过盛惟乔一来自忖公孙喜在侧,二来觉得赵适既然提出这个要求,必然也对她的安全有所把握,是以一口答应了:“我自幼常听祖父讲他老人家在北疆的经历,久有一睹祖父昔年鏖战之地风采的想法。只是来北疆未久,怕麻烦了舅舅。如今既然有观摩战场的机会,自是求之不得!”

    赵适笑道:“也是,盛骏豪的嫡亲孙女,自然非同寻常女流。”

    “我估计这建议未必是这舅舅提的。”盛惟乔牵挂容睡鹤,不愿意拖延,硬磨着赵适答应次日就安排会晤后,回到客院,悄悄的跟宣于冯氏说,“八成是那些因为密贞考取过状元,以为他才学虽好,论到战事,却未免是一厢情愿的书生意气了。”

    “这会儿打算给我个下马威呢!”

    宣于冯氏笑道:“那他们可是打错主意了!咱们乔儿虽然年轻,也一直娇养,血淋淋的场面也不是没见过……嗯,等等,好像你之前几次见了那种场面后,都有卧榻数日才缓过来?你撑得住吗?”

    盛惟乔被她一提,脸上也有点变色,强自镇定道:“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再说这会儿的战事也就那么回事,真正鏖战的时候,谁敢让我上城头去啊?我估计顶多就是看到几枝冷箭什么的……又不是短兵相接,哪里有那么多血肉模糊的景象哦!”

    “还是当心点的好。”宣于冯氏道,“记得出门前喝碗安胎药!”

    次日,盛惟乔依言喝了安胎药,才在仪珊、公孙喜的陪同下登车出门。

    本来宣于冯氏也想一块的,然而被赵适委婉的拒绝了:“夫妻一体,如今密贞不在,郡王妃就是他最好的代表。倘若老夫人在侧,诸将士难免认为,郡王妃事事离不开老夫人的指点,尚未能够独当一面,心中岂能不生出疑虑?所以,这次还是让郡王妃一个人去吧!”

    宣于冯氏看盛惟乔,见她对自己肯定的点了点头,只好答应。

    去城墙的路上,因为赵适是乘马的,马车里就盛惟乔跟仪珊还有公孙喜。

    仪珊低眉顺眼的保持着一个丫鬟该有的样子没作声,公孙喜却心事重重的,快到城墙的时候,到底忍不住,低声问:“娘娘,这些边疆的将士,这些年来先后经历了周大将军之死以及宁威侯的崛起还有骠骑大将军与怀化将军的争权……都不是省油的灯,您有把握么?”

    “我见都没见过他们,能有什么把握?”盛惟乔瞥他一眼,“只能说尽力罢了!”

    公孙喜不甘心的说道:“益州被围,周围村镇不及撤入益州城以及远离战场的黎庶,十成十已经无幸!那些都是大穆的子民,这偌大北疆军,难道就没有第二个如孟家乾那样以大局为重、以大义为先的人了吗?!”

    “就算有,看到孟家乾的下场,估计也要退缩了吧?”仪珊小声插话,“说实话,吕将军一路护送咱们来北疆,很值得感激。然而在孟家乾这件事情上……到底显得咱们小家子气了。”

    盛惟乔叹口气道:“没错儿!就是祖父那样的人,舍得撇下我那嫡亲祖母,作生离死别,也要上沙场报国,何尝不是在周大将军出事之后,愤然解甲?这世间没有冷不掉的心,心冷了,自然无所谓道义,讲的就全是利益了。”

    她抿了抿嘴,“不过肯讲利益,也是件好事。最怕的就是无欲无求,一门心思的坚持。”

    比如说跟桓观澜当年一样,死保长子。先帝亲自出马都劝不好……摊上这样的主儿,盛惟乔觉得自己也肯定是束手无策,只能希望这种人少一点,而且千万威望不要太高,影响不了大局。

    不然的话,她也只能考虑动用公孙喜了。

    “然而郡王如今的处境,只怕暂时是没法给出很大的利益的?”公孙喜质疑,“顶多许诺以后!万一碰见那种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可要怎么说?”

    盛惟乔道:“那就要看具体是什么样子了……反正我想着我爹爹我姨母我外祖父做生意都那么厉害,就算我从来没学过,碰见这种做买卖的事儿,我也不该发憷才是!毕竟坊间不是讲?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不是?我爹他们以前谈生意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故意避开我的。”

    公孙喜嘴角一扯,心道您耳濡目染了这么久了,也没给谁留下过精明的印象……哪里来的信心?

    不过想到盛惟乔马上就要跟人照面,这会儿怀了她心情不好,到底闭了嘴,暗自祈祷她继承自盛兰辞的血脉千万表现一把!

    片刻后马车在城墙下停住,仪珊扶了盛惟乔出去,见外头除了赵适一行人外,就只有几个戍卫的士卒,眼中就有了担忧:这情况虽然不知道那些将领是人还没到呢还是已经到了但没在这里迎接,显然都表现出对盛惟乔的怠慢。

    这种怠慢不管是出于拿架子抬价,还是真心实意的没把这个十七岁的郡王妃放在眼里,对于盛惟乔此行的目的显然都是不利的。

    “舅舅,咱们是在这里等人呢,还是先上去瞧瞧战况?”这点盛惟乔也考虑到了,她环视了一圈,巧笑嫣然的问赵适。

    赵适抚了把短髯,微笑道:“这个时辰,那帮杀才一准儿已经到了。咱们且上去吧!”

    可能怕盛惟乔年轻尴尬,又说了句,“北疆这边向来直来直往,没那许多繁文缛节,不管是孟伯勤还是我,到什么地方去,都不要接的。所以这些不知礼仪的混账,大概以为你过来也是一样了。”

    盛惟乔道:“舅舅放心吧,战事要紧,几位将军没准儿在上面指挥呢?我娘家祖父早年也在这边待过,一些规矩禁忌,我还记得。祖父解甲归田都多少年了,如今还是雷厉风行的做派,说这才是军中男儿该有的气势。”

    “盛骏豪那老东西,现在还这么说啊?”他们边说边朝城墙上走,才走到一半,忽见上头探出个脑袋来,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将军,左脸颊有道一指长的陈年伤疤,蜈蚣似的爬在上头,肩头露出一副半旧的明光甲,上头交错着几道刀剑痕迹,身后被朔风扬起猩红披风。

    此刻嘿嘿笑的俯瞰着他们,插嘴道,“老子还当他回去重新做回富家翁,儿子又那么争气,一准过着富家老太爷的好日子,懒洋洋的跟座肉山似的走都要人抬了!”

    盛惟乔听这语气是自家祖父的老熟人,虽然因为盛老太爷除了徐老侯爷跟敖家老太爷之外,基本没说过其他人的姓名,也不知道他该如何称呼,但立刻抿嘴一笑,扬声说道:“那可要让您失望了!我祖父这些年来虽然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却一点儿也不懒,每日里起身后头一件事情,就是打一趟拳,兴致上来了还会耍几套枪棒给我们看呢!别说走路要人抬了,有时候他老人家出门归来,我们一群晚辈在门口迎接,一路走到后堂,都跟不上他呢!”

    “那他揍你们没有?”说话的功夫已经走上城墙,那老将军迎上来,笑嘻嘻的给赵适还有盛惟乔见礼,漫不经心的,没有很尊重的意思,好奇的问,“那老小子!跟老徐那老家伙一个样,教子就是下狠手,你爹他们几个小子,当年差不多隔三差五都要鬼哭狼嚎的满城蹿上一回!”

    盛惟乔抬手虚扶了他一把,先笑道:“您是家祖父的故人,也是我长辈,我哪好受您的礼?”

    这才说,“大概隔代亲吧,祖父对我们孙辈倒是很好的。”

    “那难怪你们连他脚步都跟不上了。”那老将军还是抱了抱拳,才遗憾的砸着嘴,“你爹跟你叔叔,还有徐家小子,嗯,现在要喊宁威侯爷了,那身手就是挨揍多了自然利落了……你那祖父当年解甲的时候,还信誓旦旦的说日后一定要让子孙后辈也投军,好继承他的盔甲跟兵刃呢!结果我们这帮老兄弟,在北疆等了一年又一年,也不见盛家人来!”

    “之前还怪他出尔反尔,现在想着,八成是他看你们这娇娇弱弱的样子,怕来了丢脸?”

    盛惟乔闻言也不生气,微笑道:“儿子孙子是后辈,孙女孙女婿难道就不是后辈了吗?我一介女流,未曾习武,不好亲自上阵杀敌,也还罢了。然而我丈夫密贞郡王,如今可不就在戍卫西疆?所以家祖父可没有出尔反尔,只不过履行前诺的地方,不在北疆而已!”

    “但西疆与北疆同为大穆国土,当年家祖父慷慨投军,奔着的乃是保家卫国,而非只是戍卫北疆啊!”

    趁势道,“然而密贞抵达西疆未久,西疆军之前的将领都是些什么人,诸位德高望重,必然早有听闻!如今益州陷入重围,却不知道诸位可有同仇敌忾之心?”

 第二百十章 说服(上)

    那老将军抚了把颔下长须,笑吟吟的说道:“郡王妃,您是盛骏豪的嫡亲孙女,也愿意给我这把老骨头面子,那我也不兜圈子了:我们这些做将士的,阵前生死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要说明知道茹茹肆虐西疆,却心安理得的在北疆消磨辰光,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周大将军的结局,想必郡王妃也曾听盛骏豪说过?”

    赵适微笑着在旁介绍:“这位曹将军,单名一个‘岸’字,字之泰。当年是与盛老太爷平级的同僚,沙场并肩多年,虽然不如徐老侯爷还有敖老太爷两位投缘,却也时常推杯换盏、相互戏谑。”

    盛惟乔点了点头,先唤了声“曹将军”,复抿嘴一笑,说道:“将军所虑极是,周大将军英雄一世,却晚景凄凉,连带家眷也受牵累,身为边疆将士,心寒与心有余悸,都是理所当然。”

    她看了眼赵适,话锋一转,“不过从曹将军与舅舅交好来看,显然曹将军也认为,不是说不沾任何庙堂之事,就能够避免步上周大将军后尘的?”

    曹岸也不在乎赵适在侧,坦然道:“高密王毕竟是先帝爱子。虽然说密贞郡王据说十分出色,但一来不曾亲眼看见过,谁知道是否传言有所扩大?二来他忒年轻了,根基既浅,羽翼未丰,前途自是不如高密王,已经根深蒂固多年,来的稳妥可靠。”

    “倘若这会儿朝堂安稳,驰援西疆乃是应有之义。”

    “可如今西疆正牵动各方风云……要我们这些人冒着步上周大将军后尘的风险,为他出生入死,恕我直言:不是每个人都如令祖父那样坦荡磊落、不顾后果的。”

    “实际上当年您亲生祖母过世的消息传来北疆后,盛骏豪也是追悔莫及,当场嚎啕大哭!”

    “不然,他也不会对令尊偏疼多年,视若珍宝,甚至一早就回绝了让他子继父业上沙场的建议。”

    “归根到底,就是觉得对不起您那个没照过面的亲生祖母,不是吗?”

    “曹将军此言差矣。”盛惟乔笑了笑,说道,“虽则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却也有话说,盛名之下无虚士!正因为密贞年轻,自出南风郡,抵达长安未久,就已令天下闻名,连将军戍卫边疆多年,都有所知,可见密贞的出色,乃是毋庸置疑的。”

    “而且密贞现在是羽翼未丰,根基浅薄,然而所谓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只要借得诸位这阵东风,何愁不能飞入九霄云上?”

    曹岸不赞成道:“西疆之危纵解,就算密贞郡王籍此磨砺出一支嫡系兵马,又在益州立下根基,于庙堂之上,归根到底还是过于薄弱了。”

    这时候赵适已经走了开去,连带附近的士卒也都保持了一个比较远、听不到他们交谈的距离。

    曹岸左右看看,索性就直说,“就算郡王背后有人,那位来头也是非同小可。但孟氏也好,高密王也罢,这些年来在长安的经营也不是白做的。想一呼百应的扭转乾坤……未免有些过于想象美好了。”

    “将军可想过自己的以后?”盛惟乔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您跟家祖父年岁仿佛,这会儿恕我说句实话,也是英雄迟暮的年纪了,尽管已经挣得将军之衔,但老实说,我在长安,在南风郡,都不曾听闻过您的声名!”

    “我资质平庸,不堪造就。”曹岸闻言也不生气,笑道,“能得封将军,已经是怀化将军给的好处了。其中缘故,你是盛骏豪的孙女,想必应该知道?周大将军……当年也才几品?”

    盛惟乔道:“周大将军的事儿,已成过去,我一个后辈,不敢妄言。但叫我说,将军之所以这些年来寂寂无名,其实主要是没有机会!”

    “北疆军作为大穆最受重视的边军,原本寄托着自开国以来历代先帝的厚望,就是要北伐茹茹,扫除王庭,帅师伐国,执其君长问罪于前!”

    “可是周大将军苦心经营多年,最终心血尽付流水。”

    “这些年来,虽然孟伯勤与怀化将军都在不遗余力的拉拢周大将军遗留下来的老人,但他们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完成周大将军生前的夙愿,告慰大穆先皇的在天之灵,而是为了争权夺利!”

    曹岸嘿然插话:“难道郡王妃如今想方设法的为郡王说话,不是为了拉拢我们这些人,为郡王争权夺利,谋取大位?”

    “三方虽然目标都是大位,然而结果岂能一样?”盛惟乔说道,“先说父王吧,他年纪大了,所偏爱的世子,什么都好,就是才干太欠缺了些!所以一旦父王践祚,即使心中对于穆宗皇帝陛下的遗愿有所触动,但首先要考虑的,肯定是给世子铺路!”

    “到时候别说想着北上剿灭茹茹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当年周大将军之所以功高震主……归根到底,还不是因为今上懈怠朝政,有昏庸的迹象?”

    “毕竟自来贤君,对于贤臣猛将,那是求之不得!”

    “遑论忌惮?”

    “只有君上无能的情况下,才会猜忌臣子,生怕底下人造反不是吗?”

    她搬出之前劝说吕时雨的说辞,“就好像我娘家一干亲戚,对于密贞豢养豹子,不以为然;对于我,养只狮猫,都是祖父、徐老侯爷还有我爹爹三个人反复检查确认是性情温驯,才送到我跟前!”

    “岂是他们觉得密贞跟前的豹子就不是豹子了吗?”

    “归根到底,还不是我跟密贞武力差距悬殊,密贞压得住猛兽,而我压不住?”

    “因此一旦世子登基,父王八成是将他认为世子镇不住的臣子,统统处置一番吧?”

    “到那时候,诸位将军,可敢保证自己一准儿不在处置之列?”

    “尤其世子的岳家戚家,人丁既兴旺,戚尚书对子嗣前途也非常的关心。”

    “届时不说又一个孟氏,然而戚尚书本来就主持兵部,到时候再对自家子弟照顾下,谁知道北疆军,或者其他边军,有一天会不会变成戚家军?”

    “到那时候,将军纵然已经意气全消,只想着安度晚年,少不得也要被打扰?”

    “再说孟氏,其实将军如今既然已经选择了父王,照理来说是肯定不希望孟氏胜出的。不过我还是要说一下:孟氏只是外戚,却野心勃勃的意图取代容氏!”

    “而容氏立国以来位传六代,虽然今上沉迷酒色不思进取,然而政事委托父王还有孟氏平分秋色,彼此牵制之下,反而上浊下清,坊间大抵也算安居乐业。凭着容氏当年平定乱世的功劳,以及早先几位先帝的治世之功,我说一句容氏福祚未衰,气数未尽,将军想必也是赞同的?”

    “既然如此,那么孟氏即使这次侥幸胜出得手,想让整个天下都认可他们,也是千难万难!”

    “到那时候别说远击茹茹了,八成又是一个乱世!”

    “等到中兴之主出世,还太平于中原,再谋划扫除茹茹……那又是何年何月?这期间中原气数,又会被消耗多少?”

    盛惟乔看着脸色变幻不定的曹岸,微笑,“只有密贞!他年轻,正是欲一展抱负的时候!登基践祚之后,又岂容他人于榻侧酣睡?”

    “今上当年也很年轻。”曹岸思索片刻,忽然说道,“那时候,桓公也是认为他雄心勃勃,会完成穆宗皇帝陛下以来先帝未能完成的伟业吧?然而世事难料……郡王妃,我知道密贞郡王如今非常宠爱您,但不是我咒您:您凭什么保证,郡王会一直保持如今的雄心壮志,而不是登基之后立刻步上今上的后尘,沉迷于声色犬马之中?”

    “毕竟今上在承位之前,也是温良恭俭让,否则即使是皇长子,又岂能得到桓公的鼎力支持,不是吗?”

    盛惟乔反问:“难道父王与世子的存在,还不足以促使密贞发愤图强?”

    曹岸摇了摇头,说道:“当然不足。郡王妃莫怪我说话直:一旦郡王登基,高密王与世子,安能奈何他?”

    “但密贞与今上是有区别的。”盛惟乔眯起眼,缓声说道,“今上当初做皇子的时候,自身其实没什么建树,主要就是靠着桓公。要说他当时对于他入主东宫唯一做的一件事情,大概就是恭敬谦让不惹事?”

    “不过老实说这不能算是今上品行好,而是因为彼时柔贵妃盛宠,先帝爱屋及乌,一心一意要将帝位传给广陵王,以至于今上母子都是战战兢兢,又哪里敢张扬?”

    “是以,没有桓公,就没有今上!”

    “但密贞不然。”

    “他有今日,固然离不开方方面面的襄助,更多的,却是他自己拼出来的!”

    “从五岁流落玳瑁岛起,在海匪窝里杀出一片天地,每一步都是踏着血淋淋的战功与多少次的出生入死换来的!”

    “上岸之后,在盛家做子嗣的时候,也是顶着我还有我外家的刁难,连捷解元,风风光光的北上赴试!”

    “无论是杏榜的屈居第二,还是殿试的状元……敢问将军,哪一样,是别人出谋划策操劳奔波之后让他坐享其成的?”

    “所以将军将密贞与今上相比,对密贞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今上根本就没有为自己的登基出过什么力,他就是靠着皇长子的身份,在桓公的护航之下,稍微忍耐了些年,就不费吹灰之力的继承了这偌大天下!”

    “因此他不在乎这天下苍生,不懂得天子之位所要承担的责任,一点都不奇怪!毕竟容易得来的东西总是不珍惜的!”

    “可密贞呢?”

    “他如今尚未登基,若果将军亲自看到他,可以请他脱下衣裳,数一数他身上的伤痕,问一问每道伤痕的来历,然后扪心自问,他是否是那种稍微得意就忘形之人?!”

    “历来开国之君都会励精图治,是因为他们知道创业的艰难与不易。而这份艰难辛苦的体会与经历,纵观如今整个宗室,纵观诸位将军目前可以选择的人,还有谁,能跟密贞比?”

    盛惟乔凝视着曹岸紧皱的眉头,缓缓道,“曹将军,您与家祖父是同一代人,纵然老当益壮,又能叱咤马上多少年?错过了年富力强的密贞,您还能等到下一位剑指茹茹、挥师北上,为这些年来惨死边疆的黎庶还有将士报仇雪恨、扬我大穆国威的君主么?”

 第二百十一章 说服(下)

    “娘娘是头次来北疆,还没游览过城墙吧?”曹岸久久不语,伫立的宛然雕像,好一会儿,他花白的须发都已为大雪所染,才缓缓说道,“这里盛骏豪当年可是一点不陌生,若有兴致,不如我带您走一走?”

    盛惟乔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走了几步之后,她有点惊奇的左右顾盼,“未知其他几位将军何在?”

    “军营那边也需要人看着的,哪可能一窝蜂的跑过来巡城?”曹岸抚了把长须,淡声说道,“而且我们几个的想法都差不多,郡王妃说服了我,我回去转述之后,他们自然也会赞同。”

    盛惟乔觉得好无语,合着所谓城墙约见就你一个啊?

    那赵适还说什么要看看大家的意见,弄的她以为会看到一堆人呢!

    嘴角抽了抽,她道:“那么曹将军,不知您是否已经被说服呢?”

    “咱们先走一走吧!”曹岸笑着回避了这个问题,“说好了要请郡王妃来城头瞧瞧的……总不能就站一个地方说说话就算了吧?”

    他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淡淡道,“固然北疆苦寒,一年到头,也没什么像样的景致可看,遑论如今这天气。然而于风雪中嗅着茹茹头颅飞溅的血腥气,倒也是种别样的心旷神怡。”

    这话要是说给那种真正的娇养闺阁的女子听,八成要花容失色了。

    不过盛惟乔毕竟是见过几次生死的人,倒是无所谓,还附和道:“他日王师北伐,于王帐以茹茹王室的头颅,砌筑累累京观,方能告慰我大穆这些年来的无辜百姓之恨!”

    “说的好!”曹岸赞赏的看了她一眼,“这才是我们北疆军后嗣该有的气魄!”

    “家祖父无日或忘周大将军之愿。”盛惟乔道,“我们兄弟姐妹,包括密贞,都是听着他这样的叙述长大的。”

    曹岸嘿然道:“盛骏豪!”

    他眼中流落些许复杂,摇了摇头,没说话,只道,“郡王妃请来这边看看,从这边望出去,眼力好的话,可以看到前方的山峦,当年盛骏豪在那儿驻扎了好些年。”

    “就是茹茹的那个那伏真,就是被他在那边逮到的。”

    “祖父说那边看着荒凉,其实有些小兽也很好抓。”盛惟乔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大雪茫茫,天色灰蒙,什么也看不清楚,就笑道,“祖父在那边练就了一手烤野兔的绝技,若非南风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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