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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美人醮-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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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头挪去,魏静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跟前。
  低身便坐在了杜姨先前的位置上,一双杏眸望着言倾道:“我一个人闷得慌,顾小娘子和我作个伴吧!”
  人都坐下来了,顾言倾也不好多说什么,依旧坐在了原来的位子上。
  魏静晏看了一眼顾言倾的手,轻轻笑道:“我上次送顾小娘子的紫藤萝花戒指,小娘子可喜欢?”
  “絮儿十分喜欢,多谢侯夫人。”
  “絮儿?我倒忘了你叫絮儿,我近来记性差,总是将你和以前的一个顾小娘子记混了,絮儿姑娘莫在意。”魏静晏看着顾言倾的脸,浅浅地道。
  她的眸子里没有试探,没有猜疑,而是一种看透了的冷静,这么一刻,顾言倾忽有一种坦诚的冲动,但是终究是忍了下来,垂了眼睑,摇头:“无妨。”
  两人一时无话,有宫女过来冲茶汤,顾言倾识得,是上次在林府见过一面的宫女朱阑,是上好的龙团凤饼,想来朱阑在宫中颇受重视。
  朱阑依着尊卑,先给魏静晏冲好,福礼道:“侯夫人请用茶!”
  魏静晏应了一声,示意身后的宫女将面前的一碗给了身旁的顾小娘子,朱阑没看见一般,低头又给魏静晏冲了一碗,依旧福礼道:“侯夫人请用茶!”
  这才去了下一桌。
  从头至尾,魏静晏都没有再看顾言倾一眼,顾言倾望着碗里的一朵桃花,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身旁的这位侯夫人了。
  上头太后、皇后等人已就坐,见着下头众人都在吃着茶,太后笑道:“朱阑冲茶的手艺一年比一年好,诸位尝一尝与先前相比,可有殊异?”
  前头的楚王妃笑道:“这丫头,臣妾馋了好些年了,等王府里办喜事的时候,娘娘可得借给妾身用一用。”
  楚王妃和太后年龄相仿,太后自来敬重几分,听她这般说,当下笑道:“你和我开口,我还能不答应?不过啊,还得陛下应了才行,她如今在御书房里头当直笔宫女呢!”
  楚王妃眸子微闪,笑呵呵地点头,转了话题道:“先前皇后娘娘不是说拿了头面出来给诸家小娘子当彩头吗?”笑着望着下面的小娘子们道:“你们谁第一个来啊?”
  楚王妃话一出,魏静晏便发现身旁的人,身子似乎又僵了一下,一边晃着茶碗里的茶,一边淡道:“不想上去,不上去便是,你素不是这样忸怩的性子!”
  顾言倾对着身边的人,头皮微微发麻,忍了又忍,终是开口道:“侯夫人,我们可否好好说话?”
  魏静晏忽地来了兴趣,唇瓣微微翘起,放下了手中的茶碗,侧首望着顾言倾,脆生应道:“好啊!顾小娘子有什么话要和我说的吗?”
  她的眼眸里隐隐有什么东西在跃动。
  顾言倾有一瞬间的不忍,“侯夫人似乎很关心我,絮儿有些受宠若惊。”
  “嗤”地一声,魏静晏轻抬了眼皮,扭过了身子,继续喝茶,半晌叹道:“不说便不说吧,你回来就好!”
  又道:“那枚紫藤花戒指,赶明儿还是要还我的!”
  顾言倾点头,“好!”
  静晏这般笃定她是旧人,顾言倾心里不知怎的,也忽地有些松懈了下来。
  两人旁若无人地聊着,丝毫没注意到周围什么时候变得静悄悄的,银九轻轻唤了顾言倾两声,“小娘子,你要上去呢!”
  皇后竟是又点名了顾言倾!
  皇后见顾言倾半晌才反应过来,淡淡笑道:“静晏倒是对顾小娘子一见倾心,这般快就咬起了耳朵。”
  又问顾言倾:“顾小娘子可想好要表演什么才艺了?”
  顾言倾起身福礼道:“禀皇后娘娘,民女惶恐,民女出身低微,并不曾习得一技之长。”
  皇后眼眸微深,“哦?琴棋书画歌舞一样也不会?”又不紧不慢地道了一句:“沈枢相可是汴京城有名的才子呢!”
  皇后当着这般多人的面说她不配沈溪石,饶是顾言倾素来脸皮厚,此刻也微微红了脸,“民女惭愧!”
  “哦,你惭愧什么?”一个男子的声音从右边的花木小径上传过来,顾言倾眼角看见一袭黑色的袍角,身后,似乎是,是朱色的袍裙?
  万想不到,沈溪石今儿个竟会出现,且是她这般难堪的时候,一时面上更加羞愤难当!
  早知道,她就跳现代操了!
  谁知道承袭哪位舞姬的!
  耳边传来贵妃的声音,“陛下,正在让顾小娘子展示才艺呢,顾小娘子许是头回参加宫宴,尚有些不自在,陛下和沈大人怎么过来了?”
  “朕听说沈卿要过门的新妇在,特地过来看看,长了什么囫囵样子,让沈卿囫囵了半天,也没说出来!”
  御花园里头,顿时传来了女眷们低低的窃笑声。
  顾言倾窘迫得好像找个洞把自己藏起来,上面还要盖上一块小草坪掩饰!
  

    
第48章 薄情
  贵妃率先笑了出来; 抬了抬拿着绢帕的手,欢快地道:“顾小娘子快坐下吧,给我们看看; 可长了什么囫囵样子!”
  顾言倾再次福礼谢恩; 脑子“嗡嗡”地坐了下来。
  犹如被围观的一只“猴子”的顾言倾,面色绯红; 背脊像一根绷直的弦一样,上头的赤金红宝簪子在日光的反射下; 晃得人眼酸。
  沈溪石看了一眼; 微微抿了唇。他现在似乎可以理解当年阿倾看他时眼里为何会流露出心疼。
  位于低位者需要承受的来自头顶上方的视线; 无论那是考量抑或是蔑视,都必须谦卑有礼地受着,他自己时; 并无所觉,可是此刻看着在人群中似乎无从是从的阿倾,沈溪石觉得自己这些年向上的挣扎,依旧不够。
  他不愿意让阿倾和昔日的他一样; 承受这样的屈辱,这般想着,沈溪石便准备往言倾身边去; 却一把被官家拉住。
  元帝淡望着沈溪石,眸色晦暗,“今儿这许多女眷在,你可莫要冲撞了哪家的小娘子。”
  官家边说着边往顾言倾那边看了一眼; 眸光悠长,似乎有些不相信,很快便又收回了眼睛,望向了沈溪石,意味深长地道:“果然是沈卿倾慕之人!”
  沈溪石面上一片从容,似乎不懂陛下话中的深意,淡淡地开口道:“陛下谬赞!”
  官家鼻子微微哼了一声,轻不可察,眼里却是浮了一点笑意。
  自来重情者比薄情者好。
  没有人注意到官家和沈溪石之间轻微的动作。
  坐在皇后下手的杨惠妃自沈溪石跟着陛下过来,便存了两分不善的心思,此时笑道:“其实说来,顾小娘子长得倒有几分像,像,”杨惠妃说着卡在了这里,偏头想了半晌,依然没有想出来一般,不好意思地摇头笑道:“我倒忘了像谁了!”
  杨惠妃话音一出,沈溪石琥珀色的眸子瞬间便现了两分凉寒,漠然道:“惠妃娘娘进宫多年,对外面的人事竟还这般惦记!” 他好不容易寻到了阿倾,即便她的身份不能公之于众,他也绝不容许这些居心叵测之人借此伤害阿倾!
  顿时只听得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若说官家在后宫最宠爱的是瑞和贵妃,那在前朝,估摸便是沈枢相了,这一个两个的在官家跟前这般无状,竟还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啧啧,当真是勇者无畏!
  魏静晏轻轻用绢帕掩了嘴,在顾言倾面前的小几上写了一个“关”,又轻声道:“她原已与这家换了细帖子。”后来宫里传出要选妃的消息,便又退了回去,入宫了。
  杨惠妃唇舌发干,不意沈溪石在官家面前,竟还敢大刺刺地揭她的底,一时惊讶得樱唇微张,略微紧张地看了眼官家,见官家正在沉吟什么,并不往她这边看,只得死了心,对着沈溪石,干干地道:“我记错了。”
  忘没忘,到底像谁,她不说,在座的众人心里都和明镜一样,只是说到底不过是像罢了,到底不是一个人。
  只是,很多人显然都没有想到,当年对身份尊贵的承恩侯府嫡女视如敝履的沈枢相,会娶一个面容这般相似的人,且尚未过门,眼下便这般回护,听说是一见钟情?
  市井里传的这句话,配上顾小娘子的这副容貌,有心之人心下已经了然。
  到底曾经沧海难为水,当年承恩侯府小娘子那般容貌、性情,汴京城里头莫说小郎君们,便是在座的许多夫人也甚是喜爱,承恩侯府又正得圣眷,想结亲的人家数不胜数。
  更何况一个籍籍无名的伯府庶子了!
  杨惠妃以为和沈枢相之间不过是言辞上针锋相对了一次,却不想自来不和女子打交道的沈枢相,此番却是记仇了,在往后的半年里,杨惠妃深深体会了什么叫“口舌之祸”!
  ***
  自有小黄门搬了两张椅子过来,元帝直接去了上座,淑太妃原是依着太后坐的,立即要让出位子来,陛下按手笑道:“今个淑母妃是寿星,自当坐在这里。朕去和贵妃挤一挤。”
  这话一出,不说妃嫔们什么面色,便是下面的各位官眷也都低了头,佯装没有听见。
  贵妃淡淡睇了官家一眼,一双眼睛像会说话一样,说不出的柔婉娇媚。
  小黄门便将椅子搬到了贵妃右首。
  皇后似乎是司空见惯了一般,闲闲地把玩着自个手上的镯子,面容端庄得体,未见有一丝的不愉快。
  沈溪石的椅子按在了左边下手第一个,又搬了一张小琉璃矮几来,许是看着他一人坐着略显孤寂,官家忽地朗声笑道:“朕记的许久没见过慎儿了,去将慎儿也请过来。”
  “慎儿?”顾言倾只觉得名字听着有些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魏静晏淡道:“大皇子!”
  顾言倾哑然,印象中那个总是哭鼻子的小豆丁便浮现在眼前。
  大皇子生母是宫婢,却是一个很有心机的女人,官家尚在潜邸之时,一次醉酒,爬上了床帏,仅一次便有了身孕,当时先帝身体已常有不适,彼时的沈贵妃便做主保了这个孩子。
  自此以后,官家身边贴身服侍的人再不要宫娥,还为此,给这个孩子取了一个“慎”字。
  大皇子因生母的原因,不得官家喜欢,是以幼时常被宫里头的小黄门戏弄,身边伺候的人也不甚尽心,爱哭鼻子,顾言倾以前在宫里也曾见过,还逗过他好像,不过后来大皇子见了她就避着走。
  她记得大皇子好像有十七了?
  “到了适婚的年龄了!”顾言倾脑海里忽然蹦出来这一句话,再望向座中诸家的小娘子或是面上飞了两片绯红,或是紧张地捏了帕子,眼神张张惶惶的。
  顾言倾一时倒镇定了下来,既是这般,自然这些没有许下亲事的小娘子才是重头戏来,想来也没人再会关注她,端起了面前尚温的茶汤,安心地小口抿了起来,朱阑的茶艺却是炉火纯青,这茶入口甘甜,茶沫又不粘口,心下也暗暗稀罕,竟有这等人才。
  上头的皇后看了一眼顾言倾,便撩开了眼,到底官家来了,她也不敢过于放肆,开口道:“顾小娘子既是不善才艺,那便依着座位次序来,小娘子们可都不准偷懒哦,不然倒显得本宫的彩头不稀罕了!”
  此话一出,座中的小娘子都应了一声:“是!”
  淑太妃笑道:“我新近得了一架琉璃十二扇屏风,煞是好看,也算作今个的彩头了!”
  沈太后也添了一柄玉如意。
  瑞和贵妃添了两只沉甸甸的镯子。
  皆让宫女回宫殿里去取,一时小娘子们皆跃跃欲试,第一个上去的是杨幼榕,跳的是《霓裳羽衣舞》里的一段,在两旁红花绿树的掩映下,当真美人亦如花,身段柔软,下腰、旋转皆做得无可挑剔,最是末尾微微带起来的散落在后背的发丝,在春风吹拂下,轻轻荡漾开来,若干粉色花瓣零落其间。
  顾言倾拿着一块玫瑰酥的手,都看晃了神,自己自从离开了汴京城以后,歌舞皆荒废了,便是真上场,论舞技也是比不过杨幼榕的。
  顾言倾看得入神,一抬头便看到一身石青色团花暗纹长袍的小郎君跪在上头,似乎在给官家、太后等人请安。
  想来便是大皇子了。
  身形偏瘦,面皮白净,剑眉斜飞,竟有些唇红齿白的味道,等人恭敬地起身,顾言倾才发现他的眼睛似乎过于阴冷,举止倒是中规中矩,走到沈溪石那一桌,两人见了礼,才双双入座。
  魏静晏见她打量大皇子,淡声道:“已不是昔日的豆丁了,往后遇见,多避着点。”
  顾言倾听静晏说完,默然看着她,一句“你过得可好?”在嘴边滚了两滚,终究是没有说出来,被猜出来,和她自己亲口承认,又是两回事了。
  她到底不愿意惹多余的麻烦。 
  场上第二个上场的是张如绮,弹得是一曲《高山流水》,姿态娴雅,玉指翻飞之间,依稀可见张家小娘子在古琴上头的造诣,毕竟是张丞相府上的小娘子。
  一曲毕,太后连连赞了两声,张如绮面上浮了几分羞红,眼睛掠过在场的众位小娘子时,有明显的自矜。
  似乎将先前闹得顾言倾等人落水的事,并未放在心上。
  魏静晏轻声道:“这些小娘子们都没有看明白,跳得再好,弹得再好,再有才艺,也不过是将自己在贵人面前待价而沽时有个更好的价格。”自从顾家灭门后,魏静晏便看清了她们作为勋贵之家小娘子的命运。
  顾言倾默然。
  张如绮刚下去,忽地座位中便传来一声尖叫,一旁的杨幼榕更是吓得晕了过去,顾言倾凝眸看去,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竟是一条小黑蛇。
  众人惊慌中,纷纷起身,准备避开,眼看场面混乱,琉璃长几碰到桌椅,碎了好几块,一时地上又是翻到的椅子,又是琉璃渣子,那条小蛇跐溜跐溜地钻来钻去,看得顾言倾额头直冒冷汗,不禁捂着胸口。
  忽然之间,整个人被拎了起来,尚不及尖叫出声,沈溪石一个反手便将到改抱在了怀里。
  上头的皇后、惠妃等人也是倏然失色,只是贵妃娘娘竟十分兴奋似的,喊着“你们都别动,再动被咬了就麻烦了,我来逮走!”
  说着就要冲过去,后衣领被官家抓住了,“胡闹!”
  正慌乱间,一直默不作声的大皇子,似乎忍无可忍一样,一个箭步冲过去,拎起一只椅子便往那小黑蛇的三寸上砸。
  

    
第49章 豁口
  那条小黑蛇立即便不挣扎了; 大皇子又一椅腿砸了过去,竟迸出血来,女眷们“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顾言倾不由往沈溪石怀里侧了头!
  那般血浆崩裂的场面; 心口一阵阵翻恶心。
  沈溪石给她拍了背,淡道:“大皇子这些年来性情乖张; 与幼时大有不同。”
  沈溪石不说,顾言倾也看了出来; 刚才大皇子砸小黑蛇的时候; 一脸冷漠; 眉头似有不耐,既无焦虑,也无惶惑; 倒像是只是看不惯这些女眷在这里尖叫吵闹,扰了他清静,才不得不出手的一样。
  顾言倾捂住了胸口,微微顺了气; 一眼对上沈溪石关切的眼神,面上一红,忽地想起来是在沈溪石怀里; 别扭地道:“放我下来。”她略一挣扎,沈溪石抱着她的手,便能清晰地感受到柔软的触感,绵软的像是有弹力的棉花。
  沈溪石的手心微微传来麻麻的针刺感; 一时手臂上似乎使不上力般,顾言倾整个人从他手上往下滚落,突然的失重感,让顾言倾本能地紧紧抓住了沈溪石的脖子。
  竟是环绕他脖子的姿势。
  沈溪石脑海里头一回蹦出“娇花软玉”这个词,耳尖不由微微泛了一层粉色。
  魏静晏微微咳了一声,便扭过了脸,装没有看见。
  顾言倾慌乱地放了手,忙背了身去,胸口犹突突地跳着,幸好已经定了亲,不然他这般不管不顾地将她抱起,少不得又是一阵流言蜚语,想到“流言蜚语”这个词,顾言倾忽觉得自己矫情,她现在又不是承恩侯府嫡女的身份,即便是流言蜚语,也是关于沈溪石的,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想到爹爹和娘亲一辈子那么重视声名,可是知道她喜欢沈溪石的时候,好像名声对顾家,对他们就不那么重要了。
  顾言倾怔然有所失,如果活着的是阿姐,她大概会依旧以顾府嫡女的身份时时严格要求自己吧?
  沈溪石丝毫没有觉察出阿倾的异样,使出浑身的定力,拇指好像才能动一样。
  那边只听大皇子冷声道:“父皇,此孽畜已死!”
  立即有小黄门上来将蛇的尸体清理走,这时候方才花容失色的杨惠妃才发现躺在娘亲怀里犹闭着眼的妹妹,哭了起来,“陛下,您快救救榕儿,榕儿她……”
  大皇子面有不耐,淡道:“惠母妃不必惊慌,儿臣有法子。”
  杨惠妃不由一怔,眼睁睁地看着一身寒气的大皇子向自家妹子走去。
  他眸色淡漠,瞳孔后头似乎卷藏着无尽的凉寒,杨夫人原正担心着昏厥的女儿,见到大皇子过来,顿觉一阵寒气从心底滋滋地冒出来,本能地戒备了起来。
  却不防,大皇子弯腰下来,没看到杨夫人似的,伸了右手拇指,在杨幼榕上唇沟的三分之一与下三分之二的交界处,猛力地按压了一下,杨夫人看到他的指甲似乎都要陷在女儿的皮肤里,吓得心上直跳。
  忽地“吭”一声,杨幼榕吃痛,皱着眉惊醒过来。
  大皇子松了手,见到杨夫人一脸警惕地看着他,面上露了两分讥讽的笑,依旧躬身禀告皇上道:“父皇,杨小娘子已醒!”
  元帝淡望着大皇子,眸子里带着审视,“慎儿今日做得很好!”
  大皇子再恭声道:“儿臣份内之责。”见上头的父皇微微颔首,大皇子才抬脚,准备回自个的位子,不意瞥到右侧的沈枢相身旁的女子的侧脸,脚步不由凝滞,立在了原地,身形有些僵硬。
  终是没有回身,往自个的位上坐去了。
  路过之处,看向他的小娘子们都不由微微瑟缩,似乎刚才大皇子凶猛砸蛇的一幕,在她们心口留下了一时难以湮灭的震恐。
  上头的元帝这时候才松了贵妃的手,微瞪了贵妃一眼道:“君子不立于危墙。”
  阿宝不满,想说自己又不是君子,可是也知道官家是担心她,没有再犟嘴,只是望着下头的大皇子,蓦然觉得那个身影似乎有些萧索,拉了拉官家的衣袖,温声道:“陛下,大皇子也该选妃了,一个人,终究是孤寂了些,给他找一个他喜欢的吧!”
  她知道陛下一直忌恨大皇子的生母晴美人对他用了药,但是她冷眼旁观多年,大皇子原不是一个坏苗子,小时候原也憨憨的惹人疼,倒是越长,似乎性子越孤僻,她近来听如非说,宫里的人,见了大皇子都绕道走。
  元帝回身望了阿宝一眼,她的眼里温温柔柔的,轻轻捏了她的手,“你啊,刁蛮的时候,朕都吃不住,心善的时候,又总是让我很意外。”
  阿宝笑道:“既然可以让他过得轻松些,又何苦为难他!”
  话音刚落,就听那边太后震怒道:“御花园里头自来洒了药酒,怎会有此毒物出现,皇后,你可能给老身一个解释?”
  皇后皱了眉,恭声道:“母后,此事是臣妾没有安排妥帖,扫了母后和淑母妃的雅兴,臣妾难辞其咎,待臣妾查明内里祥情,再一并向母后和淑母妃请罪。”
  皇后认错态度良好,太后微微降了点火气,仍是严声道:“今日慎儿机警,尚不至酿成大祸,若不查出来,必然贻害宫闱!”
  “母后所言甚是,臣妾谨听教诲。”
  皇后异常恭顺,太后的郁气一时倒有些出不来,她替淑太妃操办这场寿宴,不过是让那些老臣看看,她沈清茉不是卸磨杀驴的人,是个顾念旧情的,这些年皇儿的权柄越来越大,早些年她暗里收拢的老臣越发往皇儿跟前偏移了。
  也不怪她背着皇儿使这些心思,实是皇儿子嗣稀薄,大皇子虽杵在跟前,她知道皇儿是无意将皇位传给他的,她不得不提早提防,她深深恐惧的那个可能!
  只是这一场破费了沈太后心力的寿宴,却被一条小黑蛇坏了气氛。
  再抬眼看见沈溪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女眷堆里,指桑骂槐地恼道:“皇后,今个都是清白之家的女眷,最爱惜羽毛,你万要顾虑周全,若是在这宫宴上传出对谁家小娘子不好的言语,老身定然是要不依的!”
  此话一出,有人看向了刚被大皇子掐醒的杨幼榕,也有人朝顾言倾和沈溪石这边瞄了两眼。
  原就因此晃神的顾言倾,猛然间听太后点出,脑子一热,直直地看向了上座,正冷眼看着皇后的沈太后,不轻不重地嗤笑了一声。
  清白?
  在这宫宴上,谁家不是自家给自己竖“五美四好”的旗子,谁家又真得清清白白,没贪得一两银子,没逛过青楼勾栏、闹过爬灰、姘头、外室的丑闻,清白?
  顾言倾面上显了几分讥讽,看得沈溪石都怔了眼。
  没有人知道,这么一刻,顾言倾讥讽的是她自己。
  她是顾伯远和虞茹的女儿,却也有被人讥讽不是清白之家的一天,满汴京城中,谁家还比她家家风清正?
  她的爹爹原是正三品的翰林学士承旨,是翰林院六学士中最受官家信赖的学士,但凡翰林院奉旨草拟的诏旨,必然先呈给爹爹审核,才会再呈到御前,性子自来温和严谨,与青州虞家出身的娘亲,原是天作之合,两人都喜欢琴棋书画类的雅事,性子又都温吞。
  婚后一年便有了兄长,再两年,阿姐出生,她是幺女,却饱受顾家两代人的娇宠,从阿翁阿婆到哥哥、阿姐,似乎都攥着劲儿,让她过得平安顺遂。
  当年汴京城中诸家小娘子大婚的时候,她的娘亲都是争邀相请的全福太太,谁不盼望自家的女儿日后像顾虞氏一样,儿女双全,高堂健在,夫宠子孝?
  那时候,哥哥已经在议亲,说得是李国公府上的小娘子,已经交换了细帖子,下一步便是纳吉下聘了。
  顾言倾至今还记得阿姐羞恼地打了她的手,说自个并不急着嫁人,阿姐说的是靖侯府的小世子,两人远远地见过,娘亲一说,阿姐便羞红了脸,她便在旁边笑呵呵地指着阿姐,“阿姐,你竟然也看上了!”
  她的阿姐,也是有天人之姿,顾言倾心口像被百虫蛰了一样,眼眸向上座望去,今时今日,她又进了宫中,以另一个身份,参与到爹娘异常熟悉的生活场景中来。
  却被指责,不是清白之家的小娘子。
  沈溪石见她神色不对,躬身对官家道:“陛下,顾小娘子身子不适,微臣先送她回府。”
  官家见顾言倾神情似有不对,又见沈溪石一脸担忧,摆摆手道:“妥当送回林府!”
  “是!”
  说着,银九便扶了顾言倾跪拜了皇上、太后、皇后等人,再待下去,贵妃忽地开口道:“陛下,让如非陪着去吧,妾身上次想向林夫人讨一份香料,正好让如非去取回来。”
  贵妃此举,不过是因着先前太后说了那么一句,眼下沈溪石又扶着神情恍惚的顾小娘子回去,二人毕竟未婚嫁,明日宫内外又不知道传出什么来,有她的宫女在,旁人也不敢再随意编排。
  陛下自是应允。
  坐着青布檐子出宫的时候,顾言倾的情绪好像便控制不住,对于顾家的每一个人,她都深有愧疚,这愧疚好像借着太后娘娘的一句话,豁然在她的心底撕开了一个口子。
  眼看着要将她的意识吞没。
  沈溪石一直跟在青檐子后头,等出了东华门,顾言倾下来,沈溪石便看到她“哒哒”地断了线的泪珠子,银九和如非忙将人扶上了马车。
  在车厢里头,顾言倾便抱了银九痛哭起来。
  她是大儒虞先道的外孙女,是承恩侯的孙女,她的爹爹是翰林学士承旨,她苟且残活于世,却一直在坠落他们的名声,她什么都没有能做。
  为什么活着的是她,为什么独独留了一个她。
  如非见她情绪崩溃,默默地唱起了家乡的歌谣,“花花呀,快来采花花呀,花花摇一摇,莫哭呀……”
  舒缓的声调里,顾言倾的情绪好像渐渐稳了下来,望着车帘子,如非想转开她的注意力,便撩开了一角,给她看。
  马车得得地过了东华门的大街,到了御街,街道两旁各种吆喝的声音,顾言倾看到了挎着马头竹篮卖花的,里头有芍药,海棠,桃花枝,顾言倾看到了屹立不倒的孙家茶楼,看到了温州漆铺,看到了宝庆楼,看到了从宝庆楼出来的袁班!
  哥哥的长随,袁班!
  “停车!”
  

    
第50章 旧人
  外头沈溪石正骑着马跟在马车后头; 忽地听到前头传来一声“停车”,声音里略有惊慌,立即夹了马腹; 跑到马车窗前来; “絮儿!”
  只见阿倾伸手指着前头一个青色圆领缎袍的男子道:“快,快逮住他!”顾言倾的眸子里有些疯魔; 直直地盯着袁班的背影。
  一个原已经死去的人,在这光天化日之下; 竟然出现在了御街上头!
  哥哥又是宠溺又是无奈的面容再次浮现在顾言倾的眼前; “阿倾; 袁班最老实,你不要欺负他!”
  “小娘子,小底真的不知道郎君看中的是哪家的小娘子!”
  “你整日跟在哥哥身后; 还能不知道他见了谁家的小娘子?”
  耳边不停地浮出当年她逼问袁班,哥哥看中了谁家小娘子的对话,不知不觉地喃喃道:你整日跟在哥哥的身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如非和银九对看了一眼; 都不知道顾小娘子是怎么了,哄着她坐稳,“小娘子你莫急; 沈枢相定然能将人抓住了!”
  两人这般说着,虽然不明白顾小娘子今个是怎么了,却也是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车窗外,只见沈枢相骑了马绕在了那人前头; 淡道:“这位兄台,你偷了我的荷包,跟我走一趟吧!”
  青袍男子看了一眼自个身上,什么都没有发现以后,将沈溪石从上往下斜溜了一眼,“谁啊你,有病吧?”
  接着冷哼了一声,像是遇到了什么晦气东西一样,伸手掸了掸袍子上的灰尘,“别挡了你爷爷的道!” 
  沈溪石冷冷地看着他走了一步,两步,猛然间从马肚子下头抽出了一条软鞭,甩向了青袍男子的背部,顿时那上好的绸袍上便斜斜地划了道口子,鞭子离身的时候,上头隐有模糊的血肉。
  男子顿时唬了一跳,一边伸手摸着疼得要失去知觉的背,一边大声疾呼:“杀人了,杀人了!”又疼得咒骂了起来:“叉你老娘的,你敢欺负到爷爷头上来!” 
  男子正骂骂咧咧着,沈溪石眼见言倾竟是下了车过来,不想污了阿倾的耳朵,一鞭子抽在了男子的嘴上,那男子瞬时捂了嘴,手指缝里鲜血淋漓,缓缓地从嘴里吐出一颗带着血水的血牙来,再抬头望向沈溪石的眼,便带了十分的惊恐。
  才想起来,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句话,拔腿就要跑,不妨被一早就盯牢他的裴寂绊了一脚,迎面砸倒在青石街面上。
  刚一抬头,便看见了一个面容殊丽的小娘子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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