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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娘子-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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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薇听得分明,他问的是“驾”,不是“乘”。从青坪溯游而上,到郡治少说也要六七日,这么长的时间,不便叫人一路护送。她慎重地估量片刻,“能。”
  寄虹也听明白了,他要让伍薇走水路。可一时半刻上哪弄船去?何况,“青河上也有关卡,一样过不去。”
  严冰微笑,“有艘船就能过去。”
  夜色茫茫,码头上硕果仅存的几艘船都在沉睡之中。一艘较为气派的客船船舱里,躺着个看船的干瘦老头,虽是躺着,却穿戴整齐,大睁两眼,并没入睡,像在等人。
  很快岸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没等第一声唤落地,他就麻利地跳上岸,“严主簿。”
  严冰微愣,他动作也太快了些。“老伯,我有督陶署的公文,要借船一用……”
  他本来准备了许多说辞,不料看船工连公文都没看,满口应承,飞快解开缆绳。严冰攥着银票的手就没伸出去。事情异乎寻常地顺利,反倒令他不安。想再试探一下,寄虹已扶着伍薇走近,他忙将看船工打发走了。
  严冰点亮船头悬挂的灯笼,橙黄的光将“督陶”二字照出老远。他不禁心生感慨,当初沙坤就是借这艘船上的灯笼闯出围捕,如今又轮到伍薇了。
  似乎冥冥中有天定。
  伍薇被寄虹扶上船,听她语速飞快地嘱咐,忽地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隔着大肚子,两人抱得不紧,但心与心贴得前所未有地近。
  “妹子,对不住,我一走,你恐怕会有麻烦。”
  寄虹郑重地按住她的肩膀,那姿势有点像男人间结拜时的盟誓,“既然叫我一声‘妹子’,姐妹间没有‘对不住’这三个字。听我说,不用管我,为了孩子,不管多难,你都得自私地活下去。”
  伍薇热泪盈眶。
  严冰摇桨,船儿摇摇摆摆远离。她和寄虹一个船上,一个岸上,挥手作别,小小的人影渐渐被浓稠的夜色吞噬了。
  她想起寄云,想起玲珑,以及眼前已经看不见的寄虹,想不起是何时与她们成为姐妹的。她们吵闹过,怨怼过,但从未改变过。
  做姐妹,一辈子。
  寄虹披着冬夜的寒气回到窑厂,觉得这夜不似往常,仿佛格外寒冷。她睡不着,一时担心伍薇能否安然过关,一时担心严冰会否东窗事发被叶墨和曹县令论罪。
  严冰伪造公文的笔墨纸砚仍原样散在桌上,墨是她亲手研的,砚台是他惯用的瓷砚,一颦一笑依旧在。她和它们默然对视,直到日光盈窗,大门突然传来破门之声。
  她一惊,正要出门查看,屋门被粗暴地踹开,耗子精领着几个捕快趾高气扬闯进来,刀尖一指,“有人告你私藏要犯,跟我走一趟吧。”
  寄虹慢慢退后,在桌边坐下,不动声色打量耗子精的神情,他很笃定,笃定得过头了。“井捕头要押我去哪里?公堂还是大牢?”
  耗子精一推刀把,架在她的脖颈,阴惨惨地笑,“去了不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芒果干”和“约约约约约约约”的地雷,鞠躬~~

  ☆、染血的棋盘

  
  城中一处院落,月光映得窗白如落霜。窗下锦绣帐中,寄虹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高床软缎之上,手脚均被缚在床上。她挣了挣,绑得结实。
  屋中无人,巨烛照出富丽堂皇的陈设,她却更心惊肉跳。此情此景,令她感觉自己像一个任人摆布的禁脔。
  脑后钝痛绵延,提醒着她被耗子精重击的那一下。当她发觉不是去往县衙时,来不及质问,就被打晕了。
  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传来,随后门闩响动,一人身着端肃黑袍,微笑而视。
  衣!冠!禽!兽!她在心中大骂。
  “这个房间为你准备很久了。”叶墨欣赏的目光扫过室内,落在她的脸上,笑得人畜无害,话语却令人毛骨悚然,“我早说过你是我的女人,终究要回来的。”
  他准备充分,明显蓄谋良久,寄虹知今夜凶多吉少,一开口就兵戎相见,“你敢动我,我就告你奸。淫良家女子,哪怕告到京城,也要叫你身败名裂,锒铛入狱!你想毁掉大好前程吗?”
  “良家女子?”他嘲讽地笑,掀开她的衣领,摩挲着颈窝一处浅浅的吻痕,“在严冰身下就是淫。娃荡。妇,在我面前就装贞节烈女?”
  疯子!见他无动于衷,她强压下胸中的恶心,换了推心置腹的语气,“你我各有所爱,就算不能为友也不必为敌。若你用强,只会令我更加痛恨你,何必纠缠不休呢?”
  “用不着拖延时间,严冰不会来救你。”他坐到床边,缓缓俯身,贴近她的颈窝,闭上眼睛,似在沉醉地嗅闻,“他送伍薇去了,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语气随意地像在说“打碎了一只碗”。
  但寄虹只觉轰隆一声,心脏猛地搏动一下,几乎停摆。好半天,从她咬紧的牙关里挤出几个字,“你把他怎么了?”
  “心疼了?放心,我派去的人手脚利索,他死得不会很痛苦,哼,便宜他了。”他颇有耐心地一条条解开她的衣带,温柔地一件件脱去衣衫,看见她因他一路下滑的触碰生出一连串鸡皮疙瘩,居然兴致勃勃地笑了,“所以,我们有的是时间,你玩什么花招,我都奉陪。”
  有一瞬间,寄虹脑中一片空白。他、他把严冰……杀了?!
  眼泪抑制不住地涌上,但没有流出来,又被她逼了回去。哭泣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会令他更猖狂。
  她狠狠咬了下舌尖,竭尽全力令自己保持清醒。透过朦胧的泪光,她死死地盯着他。他的神情怡然自得,不像作假。如果他知道严冰的去向,那么伍薇的顺利脱逃就是他布下的局。既然是精心布的局,绝不会在青坪的地盘下黑手。也许严冰此刻尚未通过关卡,那就还有救。
  严冰还有救!寄虹忽然振作起来。此时才发觉衣衫尽褪,叶墨的目光来回逡巡,并不十分痴迷,反而带着阴鸷与嫉恨。
  强压下羞耻与恐惧,寄虹用尽量平稳的声调截住他的宽衣解带,“叶墨,既然严冰已经……我可以跟你。但我不喜欢这样,你把我放开,完成六礼,明媒正娶,到时你想怎样都行。”
  叶墨哂笑,看她的目光像看一个傻瓜,“还想着救他?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要紧,过了今夜,你就会对我死心塌地。你要耍花腔,尽管来,我边听边做,不耽误。”
  他扯掉最后一件遮挡,俯身吻下。
  寄虹躲避着他令人作呕的啃噬,双手双脚拼命挣扎,腕部火辣辣地疼,大概已经磨出血来,但无济于事。他的坚硬顶着她,她本能地绷紧身体阻止他的进入,眼泪却再也止不住。
  她没有刀,严冰也不在身边,下人可能已被他遣走,即便有人也不敢理会。
  绝望没顶。
  叶墨用力把她的双腿撑开,淫靡地笑,“别紧张,你该好好比较一下是严冰强,还是我更强。”
  他跪坐在她双腿间,揪着头发硬把她抬起。绳子反拽着手臂猛地抻直,她痛得尖叫一声。
  “看清楚,我是怎么爱你的!记住,以后没有严冰了,你只属于我!我!”
  她被他大力揪着,眼眸正对上他疯狂的目光。不是爱,也不是恨,没有肉。欲,也没有快感,只有失去理智的疯狂。她脑中闪电般划过一个念头,来不及捕捉,凄厉的喊叫已冲口吼出,“叶墨!就算严冰死了,我也不会爱你!”
  “你说什么?”叶墨的眼瞳倏地收缩。
  寄虹觉得她找到他的软肋了。尽管被迫摆出羞辱的姿势,语气却渐渐稳定,“他比你强在哪,你想知道吗?”
  叶墨的声音活像从鼻子里挤出来,“他不就有几个臭钱吗?不就当过工部郎中吗?现在我有钱有势有权,处处都比他强!”
  “的确,你比他有钱,比他有权,但你永远比不上他。因为他爱我,胜过他自己。”她黯淡的眸光忽地亮了一下,击碎一汪沉水。
  “叶墨,你爱过吗?任何一个人?你对任何一个人付出过真正的感情吗?你想得到我,并不是爱,不过是因为当初被我抛弃不甘心罢了。得到我你会快乐吗?不会。”
  叶墨直勾勾地盯着她,眸光晦暗不明。
  寄虹的声音越发沉定,“我听说你姐姐下嫁商家,是为供你读书,出人头地,而你是如何报答她的?焦泰之事是我要复仇,但你没有在其中推波助澜?害了他你会快乐吗?不会。你姐姐对你如何想法,你最清楚。”
  宛如石雕的人突然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顽石出现裂痕。清冷的女声还在说着什么,他的思绪却飘到不久前花厅那个咳喘不止的男人和泣不成声的女人。
  她断断续续说了很多,在自己不耐烦地最后一次打断后,终于绝望地闭嘴了。她沉默地看着眼前最最熟悉的弟弟,泪湿的目光里却是一个无比陌生的脸孔。那目光无怒无恨,只是冷,被亲生兄弟背弃的深重的冷意。
  叶墨不由打了个寒战。手一软,把寄虹摔在床上。
  寄虹被撞得有些晕眩。从下往上看,他原本饱满的双颊竟似干瘪了,像被抽离内芯的布娃娃,在狂风里摇摇欲坠。她觉得自己再进逼一步,他就会坠下悬崖。
  “你不懂爱,你亲手扼杀了稀有的真心,你可以用强权掠夺一切,但你永远孤家寡人,彻彻底底的输家。”她的声音森冷如刀锋,“叶墨,我可怜你。”
  房间里凝滞片刻,叶墨缓缓抬起失神的眸,戾光一闪而过。
  寄虹心中咯噔一下,后面的话就压了回去。她好像过界了。叶墨是个疯子,很难被人操纵,她高估了自己。
  “胡说!”叶墨暴跳如雷,抓住她的肩膀剧烈摇晃,几乎要把她摇得骨肉分离,“我不是输家!我!不!是!我掌控了一切掌控了严冰掌控了——”
  “你”字软绵绵地堵在喉头。他脸色极其难看地往下瞅,那处物件瘫软下来,死了一般。
  他猛地跳起,一巴掌狠狠将她掴倒,咆哮道:“你说,我没有输,我永远不会输!”
  寄虹几乎晕厥过去,一口气还没上来,只觉一双铁钳般的大掌死死卡住她的脖子,癫狂的声音歇斯底里,“说!!说啊——”
  她一丝一毫的声音都发不出,拼命扭动脖子想摆脱那双地狱之手,但无济于事。喊声渐渐远去,眼前渐渐暗下来,她不断向下沉,向下沉……
  混沌的黑暗里,她涣散的瞳仁中闯入一个心心念念的身影。严冰,你来……接我了吗……
  嘭!一声近在咫尺的闷响,空气猛地挤入她干涸的心肺。伴着剧烈的咳嗽,她看到正上方那张如释重负又焦灼心疼的面孔。
  严冰丢下染血的棋盘,飞快解开绳子,脱下外衣连人带衣将她裹个严实,紧紧抱在怀里。“没事了,我们走。”
  他一脚踢开地上半昏的叶墨,大步往门口走去。寄虹无力地窝在他胸膛,余光瞥见叶墨的眼半张半合,直勾勾地盯着她,随着他的蠕动,后脑附近的地面抹出一块巴掌大的血迹。
  严冰对缩在房门口瑟瑟发抖的下人说:“你都看见了,打人的是我,与他人无关。”绕过他大步离去。
  别院大门外有个把守城门的士兵正探头张望,见到严冰出来,他一时不知该阻拦还是该抓捕,但对上那双眼睛时,他不由自主退后一步,放严冰出门,战战兢兢地缀在后头。
  那个眼神,太可怕。
  严冰任由他跟着,也知道必然有人报官,进城时就做好了再也出不去的打算了。怀中的人默不作声,但他胸前衣衫渐渐湿了,透过几重罗衣贴在肌肤,凉飕飕的,让他心里禁不住发颤。他把她抱得更紧一些,加快脚步,径直来到彩虹瓷坊。
  瓷坊只有个守夜的伙计,被两人这副模样吓得不轻,严冰三言两语将他打发走,把寄虹抱上二楼,放在圆窗下的矮榻上。
  他轻手轻脚地帮她穿衣,她忽然抱着他的脖子吻上来。他舌尖尝到惧意、苦涩,和丝丝的咸,渐渐蔓延口腔……原来是她的泪水。
  也许官兵已经出动,随时会包围这里,但他温柔地安抚她,丝毫不顾虑即将到来的灾祸。
  感觉她不再发抖,他缓缓离开,一边为她系上衣带一边柔声哄着,“没事了,都过去了。”
  寄虹捧着他的脸,颤声说:“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叶墨说他派人……”她顿了下,“是了,那必是扯谎。”
  严冰手下一顿,“叶墨说他派人如何?”
  寄虹刚复述个开头,神色忽地一震,以叶墨丧心病狂的性格,他用不着扯谎。
  两人同时低呼出声,“伍薇!”
  严冰侥幸躲过了追杀,伍薇在劫能逃吗?
  就在两人忧心忡忡时,叶墨别院中那个看门的下人终于醒过神来,跌跌撞撞奔向县衙。
  叶墨早将其他人都遣走了,院里空无一人,屋门大敞,一线月光寂静地拉伸,探向屋中缓慢蹭向床边的叶墨。
  月光忽地一暗,有个人影踏着那道月光,迈入门槛,很快又离开了。他走后,月色如一,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是曾经不可一世的叶墨永远静止了。
  棋盘裂成两半,被汹涌的鲜血浸没。
  

  ☆、飞来的横祸

  
  那晚严冰将伍薇送出关卡,离舟上岸,许是尚未抵达杀手伏击之处,去程一路平顺。往郡治是条不归路,他不能远送了。心里牵挂着寄虹,匆匆踏上返程,回到窑厂,却找不见人。
  进门时,他就注意到洞开的门后掉落于地的两截门闩,是被劈断的。
  屋中,她的披风搭在椅背上,说明她从码头安然到家了。屋中井然有序,文房四宝皆是他离开前的模样,没有发生过打斗。
  他的目光忽地顿住,又转回来。
  纸笔砚都在,墨呢?
  他俯身寻找,果然在桌下找到墨锭。墨锭原本是收在墨盒里的,不可能平白无故掉出来。
  他飞快赶到城下,不待守门士兵问询,就冷声道:“我是放走要犯之人,你不开门,令我脱逃,后果自负。”
  士兵手足无措地跟着他去到别院,又哆哆嗦嗦地守在彩虹瓷坊门外。想着同僚去报案了,捕快应该出动了吧。
  他抬头望一眼亮着灯的阁楼,一个女子的身影映在窗上,忽而又不见了。心里不免打鼓:若是犯人要跑,他是抓还是不抓呢?
  那身影是寄虹,她已经略略平静,正和严冰分析伍薇可能的状况,无意中向楼下一瞥,从虚掩的窗户缝隙中看到来回踱步的士兵。
  她突然打了个激灵,方才叶墨倒在血泊中的情景蓦地浮上心头。
  “伍薇的事稍后再说,你现在必须马上离开!”她飞快拖起严冰,“我把楼下那人引开,你快去找姚晟,让他想办法送你出城。趁捕快还没到,来得及!”
  严冰却反握住她的手,拉她一起坐回榻上,神色淡然,甚至带着一抹从容的微笑。
  “干什么你?”寄虹急得跺脚,“你把叶墨打伤了,再加上私放叛匪之妻,正好给曹叶治你的把柄,落在他们手里就完了你知道吗?”
  “知道。”严冰轻松地斜靠在榻上,和平时懒洋洋的样子极为相像,仿佛一切尽在胸中,“就是因为知道,更不能走。”
  寄虹一愣,被他环腰轻轻带进怀中。“如果我走了,曹叶就会拿你顶罪。”
  “我……”
  “嘘——”他手指点在她的唇上,“不要和我争了。进过两次了,牢里我比你熟。好好照顾自己,我要是被打了,还得你看护,等我出来,还要娶你。你知道的嘛,我没钱,你得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才有力气照顾我呀。”
  他语带调侃,却把寄虹说哭了。她伏在他胸前啜泣,刹那间有种冲动,想和他亡命天涯,但说不出口。他们有同样的顾虑,如果她离开,寄云势必会受到牵连。
  他摩挲着她散开的长发,细心地理顺拢齐,柔声道:“没事的。我送伍薇的事他们没有确凿证据,咬死不认就行了。打伤叶墨也就关几天,最多打几棍子,又没出人命,他们不能把我怎样。而且即将兵临城下,估计曹县令没有心思对付我了。”
  他故意说得轻描淡写,乍听起来头头是道,果然令寄虹稍觉安心。她把面颊紧贴在他的心房,听着略略加速的心跳,砰嗵,砰嗵,如此单调的声音,竟如许令人流连。
  旁侧的花窗将月光雕刻成精美的图案,宁静而温柔地拥住两人,将时光凝结。
  人生中总有些时候无能为力,又总有些时候难以留存却永难忘怀。
  她整理好情绪,想给他一个笑容,话到嘴边尚未出口,他突然坐起身,把掉落的外衣珍重地披在她肩头。
  她的话瞬间卡在喉中。
  时辰……到了……吗?
  万籁俱寂的夜里,尽管楼下刻意压低声音,仍能听到杂乱的脚步。
  彩虹瓷坊被包围了。
  严冰整理一下衣衫,从容不迫下楼。寄虹跟在身后,坚定地握着他的手。
  门外的几名捕快正低声商量抓捕计划,不料店门从里打开,严冰自己走了出来,众人都是一愣,一时竟无人动作。
  严冰也是一愣,十几名捕快之后,曹县令面罩寒霜。凡事必不躬亲的曹县令,深更半夜怎会愿意离开温柔乡?就只因伤人者是熟人吗?
  亲眼看见严冰尚未逃窜,曹县令才长吁了一口闷气,指着严冰厉喝,“把杀人凶犯拿下!”
  杀人凶犯!!!
  寄虹登时五雷轰顶。难道叶墨……她不敢置信地看向严冰。
  严冰也惊骇万分,“慢着!此话怎讲?”
  “你还要狡辩?叶郎中死于你手,人证物证铁证如山,你也亲口承认,岂容抵赖!若敢拒捕,就地问斩!拿下!”曹县令袍袖一挥,捕快蜂拥齐上,扯开寄虹,三下五除二将呆若木鸡的严冰捆住。
  严冰脑中一片空白。叶墨死了?!脚步踉跄地被拖到街上,膝下一软,几乎跪倒在地。一个惊惧的声音尖啸着撞入耳膜,“严冰!严冰!”
  他抬眸寻觅,隔着重重人墙,寄虹拼命往里冲,但任凭她左钻右闯,始终撞不开缝隙,这道严密的人墙,仿佛生与死的界线。她惊惧地喊:“他是为了救我!是叶墨要杀我,严冰是为了救我!他不是杀人犯!我可以作证,让我作证……”
  严冰慢慢站直了,手被绑着,但脚下很稳。
  “寄虹,”他恢复沉着,“我相信律法是公正的,不会让我为叶墨的罪行承担罪责。记住方才我说过的话,回家去,等我。”
  他的声音永远有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无论鲜衣怒马的彼时,还是大难临头的此刻。
  寄虹呆呆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掩映在捕快之间,很快消失在夜色中了。
  她忽然记起,有句话还没来得及说。
  对着他离去的方向,她无声地开口,“严冰,你要好好的。”
  这一夜惊心动魄,寄虹心力交瘁,强撑着走到宝来当铺,就人事不知了。直到早起的寄云打开门,才惊慌地喊来丘成把她抬进屋中。
  人尚未苏醒,铺天盖地的流言就飞遍了青坪。姚晟带来的消息是,坊间传闻,严冰与叶墨争风吃醋,将其杀害。
  三人是坚决不信的,但真相似乎只有寄虹知晓。
  寄虹醒转后,拖着病体详详细细讲述了当夜之事,姚晟说他虽不精通律法,但源出救人,失手致命,当有通融余地,此前有过先例的。
  寄虹眸中总算增添些许光芒。她请姚晟时刻关注县衙的动静,如果升堂就可立即前去作证。请丘成联络小夏熟识的狱卒,试试看能否允许探监。
  寄云把熬好的药端给她,半句哄劝都未说完,她已经一气喝光了。寄云看着憔悴但倔强的妹子,心里苦得跟这副中药似的。
  她明白,寄虹心里有口气撑着,严冰没出来,她不能倒。
  但丘成没带回好消息,不论塞多少钱,狱卒统统不收。姚晟每日去县衙打听,日复一日,升堂遥遥无期。进入腊月,判决毫无征兆地批下来了。
  没等姚晟说完,寄虹拔腿狂奔出门,寄云和姚晟两个人紧赶慢赶都追不上。
  衙门口贴着一张巨大的告示,许多人围观议论,见到寄虹跑来,都心照不宣地闭口、退后,给她腾出一条通道。
  她一眼就瞧见严冰的名字赫然在列,被打了一个醒目的大红叉,上方紧挨着一行字,“……供认不讳,斩立决。”
  寄虹眼前一黑,瘫倒在指指戳戳的人群中。
  寄云气喘吁吁地赶上来,欲要扶起她,她却突然弹起,一把推开寄云,三两步奔到衙门前的大鼓下,抡起鼓槌奋力击响。
  “升堂!升堂!我要升堂——”
  在旁人听来,这呐喊竟压得过如雷的鼓声,撕心裂肺,直穿人心。
  曹县令并没有升堂,但接见了她。
  进门之前,寄虹给自己装上了铜墙铁壁。她向寄云点点头,示意无事,便随着下人进去了。
  寄云在门外等候,不远处是盖着猩红大印的告示,一角在萧瑟的风中颤抖。行人来了又去,围过又散,很快就无人关注了,只有几个瓷行里的人过来安慰了几句。
  内外交困,自顾尚且不暇,谁还有心去悲悯别人的伤痛呢?
  偶尔有人拎着单薄的年货经过,把这个新年衬得更加凄凉。这是她有生以来记忆中最冷的一个腊月了。
  姚晟把外衣披在她身上,沉默地陪她等候。在生死面前,曾如天堑般的流言蜚语和陈规俗矩不值一提。
  一直等到后半晌,寄虹才出来,拿着一纸出入城门的通行令。寄云忙迎上去,看她神色沉重,又不似绝望,便问曹县令有何说法。
  寄虹半晌无言,眼圈却慢慢红了,良久只说了一句,“曹县令要霁红瓶。”
  回到宝来,寄虹原原本本转述了曹县令的话。他是个老狐狸,不会自认审案不符章程,只说叶宅的守门人亲眼目睹,又有凶器棋盘为证,寄虹身份与凶犯关系密切,所诉叶墨逞凶无其他人证,不予采信。
  这当然是托辞而已。曹县令摆出痛心疾首推心置腹的模样,说严冰主动认罪,叶家在京中的姻亲势力又很大,这个案子无可转圜,他绞尽脑汁,想到一个主意,让寄虹再交一只霁红瓶作为进贡太后的年礼,若讨得太后欢心,兴许还有得救。
  姚晟斟酌着说:“如今道路不通,消息阻隔,上个月听说乾军快打到京城了,现在京城是否易主实在难说,曹县令这话……”
  寄虹明白他的意思,曹县令的话不可信。她惨淡地笑了下,“但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愿意去试。”
  没人拦着她,大家都抱着同样的想法。
  丘成站起身,“我和你去窑厂。”
  从决心复烧霁红,努力了一年有余,屡烧屡败,始终不得。如今却要在不足一月的时间里拿出与当年不相上下的成品,着实希望渺茫。况且眼下不可能找得到工人了,只有丘成和她两个人。两个人,也得干起来。
  回到窑厂,远远就看见蹲在门边的小夏和小白猛地跳起,跟见到失散多年的亲人似的,旋风般奔了过来。
  少爷“失踪”后,小夏很快就打听到传闻了。苦于进不了城,只能每天忧心如焚地蹲守在窑厂,少爷要是回来,肯定先来这里的。这么多天,风雨无阻,寸步不离,人和狗都憔悴得不成样子了。
  丘成一边从库房往外搬运原料工具,一边讲述始末。小夏听罢,疑惑地自言自语,“少爷向来都高高在上的,白岭的案子被判死刑之后他都没有低头认罪,这回怎么肯主动认罪了呢?”
  丘成想说“确实是他下的手”,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没能出口。
  她看一眼寄虹,寄虹正在拆窑门,上次她和严冰一起烧的一窑瓷器尚未出窑就被伍薇的事打断了。
  丘成和小夏过来帮忙,很快将其中的匣钵搬出,丘成打扫窑膛,寄虹把匣钵一个个打开,小心地取出瓷器,放在软布垫上。
  虽然依旧没烧成霁红,但这是她和严冰的纪念。
  丘成打扫得差不多了,叫小夏把垃圾抬出去,忽然听见寄虹惊呼一声。
  两人一齐回头,只见她身前打开的匣钵里,一只通体红釉瓷瓶映着绚烂的夕阳,熠熠灼目。
  

  ☆、刑场的婚礼

  
  霁红瓶很快被送往京城,满载着寄虹微末的希望。
  丘成望着远去的驿马,感慨道:“我只听戏台上唱过一个‘以血铸剑’的故事,想不到瓷行里也有这样的事……”想了想又摇头,“说不通啊,按理说釉层被污染了是不可能烧成功的,红釉的红色也不是血带进去的啊!”
  一窑几十件瓷瓶里,唯一烧成红釉的正是染了严冰鲜血的那件。
  “血带不进红,但,”寄虹扬起头,“带进去的是魂。”
  时近新年,宝来却没有丝毫喜气。当铺早关了,伍薇杳无音信,严冰前途未卜,案卷和霁红瓶先后北上,却不知南下的消息是生是死。青坪城也愁云惨淡,灰霾的天空下,宛如等待开膛破肚的死鱼。
  不知为何,金胡子并没有攻打青坪,青坪奇迹般地安然挺到了除夕。除夕夜寄云操持了一桌饭菜,尚算丰盛,但满桌子人食不甘味。
  寄虹起身说:“我出去走走,不用留门。”
  丘成想跟着她照应一下,寄云按住他,“让她去陪陪他吧,心里能好受点。”
  街上爆竹声声,寄虹看见一个男人挑着竹竿点起长长的鞭炮,女人捂着孩子的耳朵躲在身后,一家三口洋溢着幸福的欢笑。
  她在爆竹声里驻足了一会,穿过弥散的年味往前行,拐过几条街,就一个人都看不到了。牢房的院墙又高又厚,里头黑黝黝静悄悄的,和方才那个热闹的世界云泥之别。
  “严冰,我来陪你守岁。”她把瓷灯挂在树上,背靠大树坐下,面朝牢房。“没给你带酒菜,听说送这个不吉利,等你出来了想吃什么我都做给……买给你吧。我知道我的厨艺不怎么样,难为你这么长时间都愿意忍耐。恐怕将来啊,你还要忍耐大半辈子,不止忍耐厨艺,还要忍耐我的坏脾气,忍耐我的胡闹,忍耐我习惯依赖你,习惯早上赖在你怀里听你说以前的事……”
  她抹了下眼睛,但仍旧保持微笑,“这样的我,你想好了要收吗?”
  四下无声,只有灯影轻轻摇晃,映出她眸中水色万千。
  “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她把手掌贴在墙壁上,仿佛这面冷硬的墙是他温柔的掌心,“咱们击掌为誓,说定了,谁都不许变。”
  冬夜漫长,但她带了好几只蜡烛,长明到破晓。回去的路上,她很欣慰,老一辈的人都爱讲,守岁时讲究人不寐灯不灭,那是永岁长安。
  火红的朝阳照在家家户户新换的桃符上,又是崭新的一年了。
  也许应了这好兆头,苦等半月有余,终于听到了来自京城的好消息。这日一大早,姚晟就风风火火到了宝来,满面掩不住的喜色,“大赦了!大赦了!严冰可以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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