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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家妇人-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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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望见他,目光就移不开了。他在人群之中那么不合时宜,可她却只觉得他鹤立鸡群。
“那个人是谁?”她侧首向身边的张依依打听。张依依父亲是长史,私下的事情且不说,明面上的断瞒不过他,是以张依依消息最是灵通,应当认识这个人。
张怡十分稀奇地看着她:“你竟然也会问男子的名姓。”
想她良月大大小小的诗会茶宴参与过这么多次,在场的世族男子,她认识的一只手都数出来——没兴趣的人,良大小姐连人家姓甚名谁也不会想知道。张依依熟知这一点,才会觉得好奇。
“良大小姐对他有兴趣?”张依依亦是为数不多的良月肯亲近的人,同良月说话也随意得很。
“我觉得他与别人不一样,有意思。”对张依依,良月毫不隐瞒。
“那是李令尹膝下独子,李隐玉,他堂姊是当今最受宠的李贵妃。”张依依寥寥几句便交代完良月的身世。
显然张依依对他也无甚兴趣。
便是众人不喜他的相貌,以他的身世,按说也不该如此被冷落。良月想着,便问她:“怎地竟无人理他?”
“他鲜少在京中,众人皆不熟;并且他还克妻,未婚妻没过门就病没了。”张依依低声道:“他一直在他伯父李将军军中历练,都说他杀孽重才会这样。前头管秀的宴席上,他与人一言不合,还出手打人了,听说被打的人一个月没能下床——虽说那人是因为对人动手动脚才被打,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随随便便动手,可见李隐玉此人脾气不好。我劝你啊,这种人可别当真看进去了。”
可良月哪里是她劝得住的?良月只觉得座间男子聚在一处也不及他一人正气。
自从管秀自以为聪明地刁难过良月一次,良月就再未赴过她的邀约,不知是谁将其中内情传了出去,自此京中之人都知晓良月不喜管秀。
良月头一回为此觉得可惜。若未与管秀交恶,便可欣赏到他的英姿了。
“这种人,也不知韩青为何同他交好,今日赴宴亦硬要带着他……阿月?”张依依叹着气,转首却不见了方才说话的人。她惊诧地看向李隐玉的方向,果然瞧见了熟悉的人影。
李隐玉独坐在角落里喝着闷酒。韩青硬要携他同来,先时被贵女们围得无法脱身,如今却主动与她们交谈饮酒,一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形态。
只不过酒这样淡,他想醉是醉不了了。
良月款款步至他身边,尚未开口,李隐玉已出声:“此处有人。”
良月忘了追究他言语上的无礼。因为她听出了这个声音,冰冷低沉,与那夜藏在阴影之中的人一模一样。
“是你?”她掩口讶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那天夜里说我轻浮的人,是你么?”
良月对此一直耿耿于怀,从来都只有人向她示好,而她对任何人都保持着距离,他凭什么说她轻浮?
“是。”他放下酒杯,坦然承认。
果然是他!初见的惊艳被他身份的认定冲淡,不分青红皂白就认定她品行不端,这样的人她最是厌恶。
“原因?”她总要为自己讨回个公道。
“你自清楚,我懒得解释。”李隐玉淡淡道。
“恐怕我不是很清楚。”良月隐忍着怒气,一副“你不说清楚我就不走”的架势。
“真要我说?”李隐玉斜睨着她,似笑非笑,隐有讽意。
良月一直被人宠着,何曾被人这样对待过?俏脸顿时冷若冰霜。
她咬牙切齿地说:“劳烦指教。”
“你若当真烦他们,怎会没有法子叫他们不敢再缠着你?可你没有那么做,只因有他们拜倒在你裙下,方能显出你的好。你同子予订婚,此事虽未公开,可已是既成事实。沈婧不知,不晓得替你防着人;你自己也不晓么?”
良月原以为他会说出几桩子虚乌有的事情来,哪知他并没有,反倒说出这些没头没尾的话。
可就是这些没头没尾的话,令良月突然哑了声,无法反驳。
宴席上寻着由子靠近她的世族公子们,她一贯作出厌烦的姿态。
以她的性子,若是当真讨厌一个人,如管秀,必然人人皆知;又如韩青,叫他再也不敢缠着自己。无论如何,不会自己默默忍着。
可这些她看不上眼的世族公子们,即便她口中说得多么讨厌,每回宴会,仍旧允许他们靠近自己。个中缘由,正如李隐玉所言,这样方能显出她的好来。
良月不过十六岁,这个岁数上有些争强好胜的虚荣心在所难免。
她从不对自己隐瞒虚荣心,却不愿意叫别人知道。
哪知竟被他看了出来。
更令她惊讶的是他与韩青居然是好友。
“那婚并不是我想定的,我已对韩青说过,他也答应退婚!”他前半句反驳不了,后半句却还是得辩一辩,这桩亲事任谁都只会当作高攀,根本无人会考虑她的想法。她一贯以冷静沉着的样子出现在人前,遇到他两次,却都这么容易激动。
李隐玉丝毫不掩自己的鄙夷:“毫无规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能容你儿戏的么?”
“若任由父母之命,才是儿戏!要和夫婿过一辈的人是我,不是我阿爹,我不喜欢,也不能反对么?”良月彻底怒了。
她不懂,这样显而易见的道理,为何人人都不明白?
韩青初见她就被她甩了脸色,却问也不问她喜欢不喜欢,就向阿爹提亲。
阿爹明知她不肯,还强行为她应下亲事。
眼前这个李隐玉同他们也无分别,居然指责她儿戏!莫非他的父母为他许下不喜欢的妻子,他也会毫无怨尤地娶么?
她更不能容忍的是,自己居然曾对这个人有好感。
面对愤怒的良月,李隐玉的选择是敛衽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道:“子予曾说你是世上最美最特别的女子,依我看,美则美矣,却只是个被宠坏的娇娇女,并无甚过人之处。”说罢,他一甩袖子,径自离席而去。
她只是个被宠坏的娇娇女?
良月恨恨地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迟早有一天叫他把这句话吞回去!
可她没有机会了。
第二天韩氏便遣人登门造访,同良炎商议退婚之事,同时告知他良月对韩青说过的那些话。良炎大怒,请出家法直言要打死她,他是真的气坏了,若非母亲周氏拦着,良月大约真会被打死。
韩青大受打击,整整一个月每日都去坊间买醉,诗作亦多以伤情为题,好事者有心钻研,获知了整件事,一时间良月的离经叛道传遍了整个京城。
后果比良月所能想到的更严重,整个京城的上流阶层都不愿意再接纳她。良月虽说执着于寻找合意的夫婿,却从未想过在上流阶层以外的地方去寻。
“你满意了?”良炎冲着她大吼大叫,为着良月的事,他如今在外也颇受了些冷脸。人人视他教女不严,有其女必有其父,连他的品行也一道被质疑。原本他该有个升迁的机会,也因此被搁置下来。
“你便是一辈子不能成亲,为父也不在意了,可你的弟弟妹妹呢?你任性之时,可曾考虑到他们?”良炎喝了酒,酒气直喷到良月脸上。
良月低着头,一语不发。若是平时,她定要对他说撒酒气去寻他那些姬妾,可此时她说不出那种话来。
“你本该有更好的方式,为何一定要如此刻薄?”母亲周氏倒是不忍怪她,却对她的处世方式颇有怨言:“你一贯是个聪明得体的孩子,这件事为何做得这么不周全?”
良月想不到自己还能如何周全。
她不喜欢韩青,不想嫁给他,这是事实,她只不过如实说了,世道连几句实话也容不得么?
若是男子,对不想娶的女人说这样的话,会和她落得一样的下场么?
周氏怔怔地看着女儿,突然觉得她很陌生,哀求她:“乖女儿,去向你阿爹认个错,向韩氏认个错,好不好?”
“我不知自己何错之有。”良月忍了一个多月,终于无法忍耐下去,只是她无法对阿娘发火——周氏素是个逆来顺受的人,最和气不过,这件事与周氏无关,却叫周氏愁出了许多白发。她若还对阿娘发火,便是顶没有良心的女儿。
她强令自己温和:“我不喜欢,没有欺骗他,假装喜欢;我欲退婚,不曾当着众人的面说,亦未曾叫他下不了台,反而自损声誉叫他主动来提。阿爹提亲前,我便告诉过他我不同意,阿爹执意同意婚事,造成今日后果,为何是我错?向韩氏认错更是匪夷所思。他韩青往后议亲不会有半点影响,而我却背负了全部指责,我认什么错?”
“阿娘不认识你了……阿娘怎么将你教成了这个样子……”周氏望着她,突地揪住了她的袖子,哀哀地道:“你把从前那个懂事的阿月还给我,你把从前那个懂事的阿月还给我……”
良月看着泣不成声的母亲,不知该说什么好。
秋末时,良炎匆匆将良月嫁了,对方是某个没落已久的世族,早已被京城上流阶层摒弃。
尽管如此,他们总算是世族,比嫁给商人或者农户好些。
他将良月锁在她的小院里,连房门也不许出,好教她不能再捣乱。
出嫁那天,良月才知道自己要嫁人了,连反抗也未有机会。
阿爹甚至没有为她送嫁,只请了族中同辈的兄长。
这个叛逆的女儿伤透了他们的心。
拜堂,入洞房,直到那刻骨的痛骤然发生,懵了一整日的良月才清醒了过来,记事起从未流过泪的她,泪珠迸出眼眶。
她从不后悔拒了与韩青的婚事,却无法不恨他们一步步将她逼到今日这地步。
从未示过弱的良月,将手指横在齿间,紧紧咬着,无声地哭泣了起来。
可她毕竟是良月,哭过之后,没有闹着寻死,亦没有将自己封闭起来,不让任何人靠近,浑浑噩噩地过一生。
她仔仔细细地审视着她的婆家。公公婆婆俱在,因着家贫多时,早惦记上了她的嫁妆;夫婿形容勉强拿得上台面,却是个不怎么成器的人,不用心于正道,却整日只惦记歪路子,妄图不劳而获。
良月不能不叹息,这比她所能想到的更糟糕,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同这样的人家扯上什么关系。
可和离是不能了,家中定然无人支持;若是使计被他休了,她这一生的结局只怕会更差。
自傲了十数年的良月不得不同这个世道和解。
她想着法子试探公公婆婆的喜好,哄他们开心;又利用美色,哄得夫君渐渐地听她的话。
这不是一桩容易的事,可多年以后良月回想起这一段日子,却记不起任何磨难,只记得曾有这么一段看起来很有希望的日子,令她觉得这辈子也不是那么糟糕。
良月的肚子很争气,很快怀了个孩子。孩子七个月时,良月带着侍婢上街买东西,顺道散散心,却不巧遇见了管秀。
良月如今的境况自然不如以前风光,管秀却还风光着,且嫁了个不错的夫婿。
管秀是个心胸狭窄的,见着良月落魄,便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换作以往,良月定然不在乎,可这时她怀着孩子,本就是喜怒不定之时,与管秀言语交锋了起来。
管秀说不过她,便给身边的侍婢使眼色;那侍婢是个不讲理的,上来便推了良月一下子。
良月早产了,所幸安然生了个男婴,平了公公婆婆的怒气。早早生下的孩子,身子较旁人孱弱,自出生起便大病小病不断,渐渐的,公公婆婆不耐烦起来。
还好夫婿护着她,为她说话,否则良月的日子真不知该如何过下去才好。
只是,这样的日子也日子也未能持续很久。
不知何时开始,京中渐有传闻说良月不贞,她那未足月出生的孩子就是最好的佐证。因着良月婚前名声就不好,令得这样的传闻越传越广,人人深信不疑。
为着给孩子治病,此时良月的嫁妆已耗得差不多了,公公婆婆愈发不将她看在眼里。她夫婿原本不信,可架不住公公婆婆信了,日日在他耳边说,久而久之,便觉得那孩子哪一处都不像自己,真像是别人的孩子。
毕竟良月是外人,爹娘才是自己的亲人。
良月气得几欲呕血,她拿起针便要与他滴血验亲,可他不知从哪里听来那法子不准,只冷笑着,并不肯,认定了孩子不是自己的骨血。
世道仿佛不愿意给她半点活路似的,孩子突发重病,药石罔效。公公婆婆与夫婿自是不愿意管,还在大雪之夜写下休书,将她与孩子赶出了门。
孩子痛得哭也哭不出来了,只间或微弱地哼几声,双眼紧紧闭着。良月对夫婿毫无感情,可孩子是她生的,看见他这样痛苦,她只觉得心被人紧紧攥着,痛得喘不过气来。
京城的冬天很冷。他们连一件裘衣也未给她,良月仅穿着薄薄的袄裙,在雪地里留下一行深深浅浅的足印。她紧紧地抱着孩子,怕风雪严寒凉着他,将袄子脱下来严严实实地裹住孩子,哪怕自己冻得发抖。
街上门窗紧闭,这样冷的夜里,没有人愿意在外面走动,连路边的馄饨摊子也早早收了摊。
良月徒步穿过大半个京城,怀着最后的期望,抓住了良府大门的门环,轻轻地敲了敲。
门房老张头被她敲醒,开了个门缝,一见是她,不由分说便重重关上了门。
良月的笑容还未展开便已凝住,她听见老张头隔着门喊:“你走吧,老爷说你以后不是良氏的人了,不许你进门。”
良月已经很疲惫了。她从未走过这样多的路,又饿又冷,若不是怀里有孩子,她兴许早已支撑不住。
望着漆黑的大门,想起早年那一张张面孔,良月咬了咬牙,双膝一屈,跪了下来。
若是因为她那年不肯认错,为了孩子,她什么错都愿意认。
若是为着别的原因,只要他们说她得认错,她也愿意认。
只求他们能为孩子请一个大夫,只要他们肯救她的孩子。
天从黑转亮,路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人们好奇地看着这个发髻凌乱、衣着单薄的女子,看不见她一身的风霜,看不到她怀中渐失温度的孩子,只认出她是良氏不肖女良月。
曾经名满京城的良月,如今哪还有当初半点风华?
没有人同情她,她离经叛道又不守妇德,今日的一切都是自找的。
有人终于望见了她怀中死去的孩子,可她却以为他还活着,不时轻轻拍拍他、哄哄他,那样子癫狂极了。于是他们说她疯了,胆小的人远离了,不懂事的孩童捏了雪球或捡起石块砸向她,留下看热闹的人则交换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小道传闻,一些不堪入耳的与她有关的风流韵事。
良月感觉不到疼痛,也听不见耳边的热议,她眼中只有孩子和那扇从未开启的大门,其余全不存在。
入夜时大门终于开了,出来的却不是迎接她的人,而是拿着竹棍的老张头。
“你走吧!”老张头看着她长大,即便她如此不堪,亦不忍苛责她:“老爷说你再跪下去,就叫我把你打走,你就当可怜可怜老头子……”
在婆家,日子即便再艰难,良月也未曾绝望过,她总认为前方一定有路,咬咬牙便能挺得过去。
可这条路,断在了自己出生和长大的家门前。
老张头见她穿得少,怕是要没活路,摒着最后的怜悯,回转去拿了件自己老伴的旧袄子。
等他抱着袄子跑到门外,却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茫茫大雪,掩盖了她的足迹。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应该码新文的,可这个故事憋着太难受了,忍不住还是码了这边。
不要问我为什么虐,虐的情节都是梦里的……
码得自己都难受,要不是打定主意只写个短篇,真想改成重生QAQ
☆、第五章
“停。” 男子突地出声唤停了马车。
这是个年轻的男人,发上的墨玉冠,身上的玄色鹤氅都表明其身份不凡,但他掌上的茧和眼角眉梢透着的坚毅却在世族子弟之中罕见。
马蹄带起许多雪沫,马车兀然停了下来。
雪沫溅了她半身,可这个仅着单衣的女人丝毫未察觉到,抱着怀里的物事仍旧缓缓地走着。
他掀了厚重的车帘子,跳下车去,拍了拍她的肩:“这位夫人……”
她仅仅回了一个侧脸,他已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他记得这个女人。三年前,她是名满京城的良月,仅仅三年,她竟已落魄至此?
且不说下着这样大的雪,她一身单衣在外行走,单那张倾城倾国的脸已憔悴得叫人难以想象她未至双十,双眸更是空荡如失了魂魄。
李隐玉犹在讶异,良月却认出了他,原本黯淡无光的双眸蓦地亮起了神彩。
“李公子……”她顾不得这个人过去是如何诋毁她,抓住最后一线救命索,从未有过地低声下去:“李公子能否借我一些银钱?阿宝病了,我没有钱……”
她很激动,甫开口,泪珠便迸出眼睫。
阿宝?
李隐玉这才注意到她怀中抱着的——他未认出她以前,曾以为那是旁的物事,只因裹得严实。此时细看,隐约能看到肤色。
“是你的孩子?”李隐玉疑惑道。她虽浅薄,却懂得如何吊着男人的胃口,又有如此姿色,若是生了孩子,怎可能会不得夫家心意凄凉若此?
良月点了点头:“李公子,阿宝还小,若是不着紧医治,怕是……”
他没有立即拒绝她或是说出难听的话,令她心中怀有希望,于是哀求地望着他:“我如今,没有别的路子了……”
李隐玉虽憎恨女人轻浮,可见着她的惨状亦会心软,何况她为着自己的孩子一副快要失心疯的样子,心里存了同情,那厌恶便暂时隐退了。
“雪太大,先上车吧。”他解下鹤氅罩住她和孩子,引着她往马车走去:“这样小的孩子,经不得冻。”
其实他一眼便看到裹着孩子的那件常服袄子,比起孩子,自是她更冷些。可她既已嫁人,无论境遇如何,鹤氅已是僭越,再多问便是冒犯,只好拿孩子做借口。
良月一听会冻到孩子,哪里还想得到别的,此刻前面就算是火坑,她也会乖乖地走进去。
李隐玉看着她毫无防备痴痴傻傻的样子,不知该惜还是该叹。
在马车上坐定,李隐玉对车夫说道:“去最近的医馆,缓一些。”
他自是无所谓缓急,可这儿有一个不知有没有被冻坏的妇人还有一个重病的孩子,经不起晃荡。
他侧身望向良月:“我粗通医理,你若不嫌弃,我先替孩子看看?”
良月猛摇头:“怎么会嫌弃,麻烦你了!”她双眸晶亮晶亮的,令李隐玉有刹那失神。
她生了一双极美的凤眼,方才风雪之中淹没在憔悴里,如今其中添了许多神彩,却仿佛是他于黑暗里点燃了灯,才发现这别致的风情。
“李公子?”她的轻唤叫醒了他,李隐玉这才发现意外撞进那双眸子竟令自己神游天外。
“你把袄子掀开些。”他轻咳一声,掩饰自己方才的慌乱,并立即引着她将注意力转移到孩子身上。
良月听话地将裹得严严实实的袄子掀开了,露出孩子的脸,并小心翼翼地将孩子的手拿出来,问他:“是男孩子,应该看左手,对么?”
李隐玉却并没有回答她。他迟疑地并了食指与中指,移到孩子的鼻子下,有些不敢置信。 他立即捏了捏孩子的手,心里便是一沉。
这孩子,已然过世多时。
可年轻的母亲仍在殷殷期盼:“李公子,阿宝他不哭也不闹,会不会很严重?”
该告诉她么?李隐玉素来认为隐瞒实情是一件愚蠢的事,可他看着良月,却无法令自己坚持原则。
她面上有着少女的纯真,亦有着妇人的妩媚,然而叫他不忍的是她对孩子的执念。
她或许曾年少无知,眼下却不失纯良。
“或许罢……我医术浅薄,抱歉,还是须得医馆大夫来看。”他终未能将实话说出口,选择了撒谎。
“哦……”良月掩不住失望,却仍冲他甜甜一笑:“还是要谢谢你。李公子,良月一定会报答你。”
“举手之劳,无需报答。”李隐玉淡淡应道,心里想的却是她以后的日子只怕不好过。无需旁人解释,她如今的境遇是显而易见的,不会太如意。
并非他轻视良月,而是一个女人陷入似她这般的境地,余生多半只能青灯相伴。
马车速度减缓了一阵子,此时终于彻底停了下来,车夫在外喊道:“公子,到啦!”
良月将孩子裹好,便想起身;李隐玉却按住了她,先她而起,取了车厢里的伞步下马车,将伞撑开了才对车厢里的她伸出手:“我先帮你抱着孩子,你当心些。”
他行事大大咧咧,马车并没有配备着脚蹬子;方才良月上马车时就经历过一番小小的波折。他素来不懂如何对女人温柔,而今面对这个遭受种种苦难的女子,却自发地学会了。
良月犹豫了片刻,终是小心翼翼地将孩子交给了他,自己再跳下马车,继而立即从他手中接过孩子。
李隐玉本不想跟进去——他见惯了生死,突然间却产生了怯意。里面会发生什么几乎不用猜,大夫会直言告诉她残酷的真实,他最怕哭哭啼啼的女子,而她此刻这般癫狂,崩溃后的场景他不忍想。
可却也正是令他产生退却之意的这些,令他跟上了她急促的脚步。
没有别的人能帮她,万一发生了什么事,这个天已塌了一半的女人,还不知会怎样。他既然已出手帮了,就帮到底吧。
就算是帮自己的好友。
他知道韩青心底仍有她,为此至今未曾婚娶,听闻去年还是什么时候,韩青还为她同旁人打过一架。韩青一介文弱书生,打起架来自然是吃亏的,若不是有他的家世撑着,怕是讨不了好。
只是良月如今这个样子,该告诉他还是不该?
李隐玉思索片刻,决定不告诉他,省得他又为这个女人闹出什么事来。
“孩子死了多时了。”大夫不像李隐玉那般考虑她的心情,说话冷冰冰的:“早日安葬吧。”
她会哭闹吧,李隐玉心想,他该如何安抚一个哭闹的女人呢?
可良月并没有。她只是将孩子的小手放回去,不叫他冻着,央求李隐玉道:“李公子,劳烦你替我另寻一个医馆。”
大夫和李隐玉俱是愕然。
“这位夫人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吧?”大夫口快,直言说出心里猜测。
李隐玉摸出诊金,重重地放在他面前案上,冷冷瞪视他一眼,吓得大夫不敢再多言,赶紧收了钱送两人出门。
他们寻了许多医馆。李隐玉这天无事,便耐着性子陪她。
战场上生死相隔本是常事,他同某些大夫一样,对生命的逝去已不会再有感慨,只会想到该处理后事了。他说不清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思陪着她辗转这么多医馆,任她不肯相信孩子已经走了,即使在此同时,他亦觉得自己的行为十分可笑。
他不是更应该喝醒她,叫她正视孩子已逝去的事实么?他何时如此妇人之仁了?
这是第十个医馆了,听到大夫说孩子没了,良月仍然只是立即抱起孩子转身就走。李隐玉一直抱臂倚门站着,见她起身,便撑起伞等在外面,送她上马车后,自己也坐定。
“还有别的医馆……”他说,并没有说完。
因为良月摇了摇头。
“不必了,孩子已经……”她喃喃地说着,贴着孩子冰冷的脸低低地哭泣起来。
她早已知道孩子死了,只是不愿意承认,才厚颜求他为自己寻找一个又一个的医馆,从一次次冷脸里逼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良月哭得很轻。她垂着头,令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可她哭泣的样子,同他想象的也很不一样。
太安静了。
李隐玉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他不知该如何应付一个伤心欲绝的年轻女人,她刚刚失去了年幼的孩子,便是一个只为一点点小伤口而哭泣的女人,他也不懂得如何应付。
他沉默了一会儿,决定为这荒唐的一天做一个正确的收尾——他告诉车夫,寻个好些的棺材铺子。
后来的一切终于不再混乱,良月心智还清明着,她冷静地处理了孩子的后事,将灵柩停在最近的庙里,每日为孩子念经,等七七四十九天过去便入土安葬。
那时李隐玉已不在京城了,他常年四处奔波征战,不似京中其他世族子弟那样悠然。但他留了足够的银子给良月,那些银子够她安稳地过三年,足以让她寻到别的出路。打听到良月的遭遇并不是难,对一个无处可去又无人可依的女人,他并不吝啬。
良月没有拒绝——她身无长物,为面子或者规矩而拒绝是不明智的行为。她只是承诺一定会报答李隐玉,哪怕李隐玉从不将这类话放在心上。
李隐玉纠结几番,本又决定告诉韩青这桩事,可终究没有,因韩青终于屈服于父母的压力,与世族女子定了亲。
其实这样也很好,他想,良月本性不坏,只是她已不适合韩青。作为好友,他仍希望韩青能娶个名声清白的女子,一生顺遂。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夜很深了,本该悄然无声,却突然喧闹起来。漆黑的夜忽地亮彻如昼,蒲奴急切地在哈敦的帐子外喊着:“呼兰哈敦,呼兰哈敦,您还好么?”
回应她的是一只沾染了主人怒气的枕头,几乎直直砸在她脸上。
蒲奴抱着那只枕头松了一口气。
哈敦夜里从不许人留在她的帐子里,可今夜有贼人混进来了,她进不去,也不知呼兰哈敦有没有事。但看她还像平时一样,夜里被吵醒就会发脾气,可见是无事的。
四周有守卫看守着,蒲奴确定了呼兰哈敦没事,便放心地回自己帐子里睡觉去了——呼兰哈敦虽说有时候脾气不大好,大多数时候都是顶好的,王的所有女人里,只有呼兰哈敦对奴隶们从不苛责,也从不要求奴隶们守夜。
蒲奴从前伺候的那位乌珠哈敦对奴隶们就很不好,稍有不顺就要扇人耳光抽人鞭子,甚至绑在马后面拖着。奴隶们敢怒不敢言,谁叫那会儿乌珠哈敦受宠呢?乌珠哈敦年轻貌美,王特别宠爱她,连伊屠可敦也拿她没法子。
伊屠可敦是王的妻子,也是地位最高的女人。乌珠哈敦仗着王的宠爱,几次三番陷害伊屠可敦,却对王谗言说伊屠可敦害她,时间长了,王逐渐冷落了伊屠可敦,令伊屠可敦郁郁而终。
所有奴隶都以为最坏的日子要来了。伊屠可敦死了,总要有另一个女人成为可敦,大家都以为那个人一定是乌珠哈敦。
乌珠哈敦也这样以为,可这时,有人献给王一个中原女人,打破了乌珠哈敦的美梦。
那个中原女人就是呼兰哈敦。
蒲奴从没有见过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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