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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行-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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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把这些人都隔离开来,安友青匆匆走到马车前。
“方师爷千万莫怪,这些愚民乃是为人鼓动。你放心,本官定审问出煽动之人是谁,绝不放过。至于盐场这边,绝对是支持县衙进行土地清丈,绝无任何异议。”
车帘低垂,哪怕方才危急关头之时,也未曾被掀起。
此时帘子被掀起,露出一张笑吟吟的脸:“真是如此?安大使,方才我差点以为是盐场想阻挠清丈,才会出此下策。不过这个主意可一点都不好,打伤了县衙之人,等于公然对抗朝廷,挑衅朝廷威严的人,通常没有几个有好下场。”
“自然自然,本官接到消息,就匆匆赶至,实在没想到会发生这等事。”
“罢,想必此事也非安大使所愿,我等身负清丈的差事,实在无暇多留,就此告辞。哪日安大使有闲,可来县衙寻我,定陪你畅饮百杯,不醉不归。”
……
县衙一行人已经走了,安友青仍是心有余悸,直冒冷汗。
陈大同等人收到消息,匆匆赶至,埋怨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安友青的训斥堵了嘴。
“你们想死,别拉着我一起!”
“大人,这又是从何说起?”
……
另一头,一行车马缓缓而行。
骑着马的几个衙役互相说着话。
“真爽快!终于见到这群人一脸吃屎样了,平时拽得鼻孔朝天,但凡和盐场冲突的事,总是我们县衙吃闷亏,没想到今日会让他们吃瘪。”
“还不是我们方师爷面子大,只带数十人出入险地如入无人之境,瞧那姓安的吓的。”
车中的凤笙被逗得直笑:“行了,不是我的面子大,是咱们大人面子大,没有大人的威慑,这群人也不会服软。”
不过她这话衙役们可听不懂,只知道大人带着他们出来清丈屡屡受挫,可方师爷却通行无阻。
所以这到底是师爷的面子,还是大人的面子,就要见仁见智了。
“行了,你们这群兔崽子别说笑了,还剩最后一处丰利场,待这处盐场的拿下,咱们就可以回去了。”王班头说。
一听说可以回去了,几个年轻的衙役都十分高兴,连声欢呼。
包括凤笙,也不免露出几分笑容,毕竟也出来一月有余,眼见就快冬至了。
第35章
泰州县衙; 今日有不速之客造访。
自打清丈进行以来; 类似这种不速之客实在太多,倒也不是找上门来讨个说法。不过是为人所托; 或是隐晦暗示或是敲打。
不过对方不明言; 范晋川也就浑当听不明白。
“这方师爷实在太胆大妄为了; 欺上瞒下,为祸乡里,威逼百姓,仗势欺人; 大人不可不管啊。”来人说得摇头晃脑; 一副深为范晋川担忧的模样。
“冯教谕,您实在多虑了; 方师爷的为人我清楚; 他不是这种人; 定是因清丈之事得罪了人; 被人恶意构陷。”范晋川道。
这冯教谕年过半百; 食古不化; 乃是泰州县教谕; 负责县学一应事务; 及教导当地生员。虽官职不过八品,但在当地也算德高望重。
他已仗着年长对范晋川说教了半天; 见对方还是这样一副不听人劝的模样; 气恼道:“范大人若执意纵容此人; 恐怕会贻害自身。罢; 我不过是不忍大人替人担责,既然大人听不进劝,那老朽不说便是。”
说完,便拂袖而去了。
将人送走后,小七走进来道:“公子,人送走了。”
站在窗前的范晋川,看着窗外灰暗的天空,没有做声。
“公子,你别听这老头胡言乱语,肯定是他收了别人的银子,故意来找你当说客。”
“我没有听信他的话。”
“那为何公子还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明明方师爷那边进展的很顺利,为何你反倒不高兴了?”
“方贤弟将所有污名尽揽于自身,却让我置身事外,我心中着实有愧。”
“方师爷也是为了县里政务,大人又何必耿耿于怀,方师爷不说了吗,您就是杵在那儿的一杆定海神针,只要您信任他,不动摇,他就万事皆不惧。”
“可总归……”范晋川轻叹了一口,道:“算算日子,方贤弟也该回来了。”
“应该今明两日就到了。”
*
魏王领密旨再赴扬州,挑动了两江一带多少的人的心。
不光扬州知府杜明亮出面了,江苏巡抚、江南提督,甚至河道总督、漕运总督、江南织造,都出面了。不管明理暗里多少人打听消息,宗钺都以此番前来扬州,是专门来大明寺与慧静大师参禅。
可其实都知道魏王是领了密旨,这对有心人来说,算不得什么秘密,可到底是什么密旨,没有一个人知道。
扬州因盐商齐聚,历来是个堆金积玉、纸醉金迷的地方。盐商有三好:造园子,养戏子,享美食。曾有人云:扬州盐商豪侈甲天下,百万以下者皆谓之小商。可再大的商,碰到真正的皇亲国戚,也都只有跪着巴结的份儿。
这次知晓魏王莅临扬州,他们求不到宗钺面前来,就托相好的官员从中搭线。
这是他们一贯的手段,不放弃任何一个攀附权贵的机会,认真来说这些盐商能到富可敌国的地步,很大一部分也就是会交际权贵。不然凭什么盐商可以垄断,可以‘永永百年,据为窝本’,
就凭这永占引窝一项,就足够他们富得流油了。
这次宗钺明明刻意规避,还是住到了盐商所建的院子,当然从表面上说的和盐商没什么关系,是杜明亮的私人园子,供宗钺暂时居住。
哪知这不过才第三天,就有盐商送来的美人流进园子。
身穿薄纱的美人倒在地上,哭得如泣如诉,这么冷的天,外间的炭盆烧得并不旺,可没人让走,她也不敢走。
杜明亮匆匆赶至,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况。
他在家中已经睡下了,有人来报魏王殿下发了怒,这不连帽子都没戴好,人便赶了过来。
他顾不得去看地上的美人,让人去传话求见。
不多时,德旺从里面走出来了,对杜明亮苦笑道:“杜大人你可算来了,殿下怒得不轻,殿下打算过两日去找慧静大师参禅,正斋戒中,闹得这么一出,你说这真是。”
杜明亮满头大汗,道:“德公公,实不相瞒这园子也确实不是下官的园子,就凭下官的俸禄,也购置不起这样的宅子。可你说一府长官,平时若有上峰、钦差前来,没个地方招待住着也不成,这不那黄家的就主动供了一处园子,平时就空着用来招待贵客,下官实在没想到他们如此大胆,竟敢做出这种事。”
两人就在外间说话,里面的宗钺怎可能听不见。
“进来!”
两人对视一眼,杜明亮低着头走了进去。
“这次就算了,他们的手段本王清楚,与你倒是无关,但别再往本王身边伸手,再有下次——”
“殿下放心,定不会有下次的,下官下去后就去警告他们。”
宗钺点点头,和了颜色:“坐吧。”
杜明亮去了一旁的圈椅上坐下,又有小太监奉了茶。
“范子晋去泰州做知县,这官做得如何?这趟出京之前,父皇还问了他两句,说他书生脾气,正直有余,世故不足,学问倒是没的说,只任清闲散官无碍,难当大任,才会将他下放历练。”
“这个——”杜明亮迟疑了下,道:“殿下知晓,地方官若无公务,为了避嫌,少有联系,下官倒没听闻泰州那边出什么事,想必应该是无事,毕竟子晋上任是带了师爷。”
提起这个师爷,德旺下意识看了宗钺一眼。
倒是宗钺波澜不惊,半靠在罗汉床上,手里拨着佛珠。
他穿了一身暗蓝色的圆领常服,似乎打算休息了,领口的扣子有一颗没扣。这让他向来冷硬的脸庞,多了几分随意和平易近人。
宗钺唔了声,道:“那明日本王去泰州看看范子晋,到底是父皇亲自问过了。”
他站了起来,杜明亮忙出声告退,心里就算有什么疑问,也不好出言询问。
*
这趟回泰州,方凤笙一行人是走水路。
从丰利场到泰州城,路上要行四五日,一路上都是风平浪静,眼见还有两日就能到,凤笙却有些不安。
这种不安是无意识的,一般人观察不出来,也就禹叔看出了些端倪。
“少爷,你实在不用担心。船上有数条备用船只,有我护着你,不会出什么事。”
凤笙来回走了两步,又走到桌前。
桌上放了一张简易的地图,如果有熟悉泰州地形的人,当明白这正是串场河附近的水域路线。
“从这里到这里人烟荒芜,又是几条水路的交汇之处,四周湖荡相连,地形复杂,如果他们想动手,应该不会放过这个地方。”
可就算明白,他们也必须从这里经过。
如果真有人想对方凤笙不利,走旱路比走水路更危险,所以他们放弃了旱路,改为走水路。但走水路几乎是将自己放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现在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但方凤笙不能认怂,因为她是仗势欺人的方师爷,这样一个人设的人,会怕了那些藏在暗处的人?如果怕,她会一力压着所有人进行清丈?
她本就是借势,借的不光是范晋川的势,还是巡检司勾庆的势,所以这一趟还是走给勾庆看的。凤笙用清丈的荡地作为砝码,与勾庆达成合作意向,但意向只是意向,没有三两三,谁敢上梁山,所以勾庆肯定不会放过试探,只要方凤笙露出一丝怯意,这个合作可能就取消了。
毕竟贩卖私盐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如果连自身都难保,就别提什么合作了。
“我们还有多久会到这里?”
“半日。”
“也就是说,到这里是夜里了。”
*
夜深人静,船上的人早已睡了。
但船只还在缓缓往前行着,走夜路对于经常走这条水路船家来说,是闭着眼都能做到的事。
天上有月,清冷如水。
隐隐听见有破水声,铁制的鹰爪钩攀挂在船舷上,数十个穿黑色水套的人,无声无息顺着钩绳攀上船。这一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波澜不惊,大抵也只有甲板上的船头灯似有察觉。
直到一声惨嚎声响起,才昭告着暗夜的屠杀的开始。
杂乱的脚步声嗵嗵作响,火把的光芒照亮黑夜。船夫死的死,伤的伤,都被控制住了,可去找正主儿,却发现扑了个空。
“老大,人都不见了?”一个手提着大刀的黑衣人匆匆赶至。
“一个都不见?”
“他们似乎有所提防,之前天还没黑时,小的通过千里眼去看,他们还在船上的。”
“肯定是趁着天黑跑了,人还没跑远,让人去追!”
“是。”
……
泰州的私盐贩子一辈子都在和水打交道,和官府打交道。
他们痛恨运盐河,却又不得不仰仗运盐河,才能把盐运出去。里下河平原错综复杂的水路,就是他们的栖息之地,在这种地方能让人跑了,那才是真正出了笑话。
随着一声令下,沿岸的芦苇滩中就钻出数十条柳叶轻舟。这种小船行驶起来速度极快,最适宜在这种地形复杂的地方出没。
而就在距离这里不远处的水面上,同样行驶着一艘柳叶舟。船上只有禹叔和凤笙两人,看着远处船上燃起的火光,他们奋力的划动船桨,往前方行去。
“少爷,你还是心软了。”
“都是爹生娘养的,平时他们也信服我,我没脸拿他们做饵自己跑。那些人抓到人,是不会留活口的。”
禹叔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凤笙故作轻松道:“这样一来,我心是安的,而且分开几路跑,也能分散注意力。”
口说不及,后面响起破水声和叫喊声。
两人当即顾不得说话,奋力往前划。
可两人本就是生手,又只有两人,怎么比得上那些常年在水上生活的人。随着一道破水声起,一个黑影子从水中跃出,隐隐有银光闪过,却是对方凌空提刀劈了过来。
镪的一声,禹叔用手中短刀挡住,已与来人缠斗在一处。
看禹叔平时貌不其扬,竟单手与对方相抗不落下风,另一手拽着凤笙,免让她落水。
一声惨叫,黑影受伤落水。
可后面的船只已经追来了,船上竟有四五个人,如狼似虎地往这边扑。
这是方凤笙第一次距离死亡是如此的近,可她根本顾不得去恐惧,船只剧烈摇晃,时不时有刀刃从她头顶上划过,禹叔一个人对抗数人,还得护着她,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捡起刚才那人的刀,猫在禹叔身后,抽冷子往前递刀。
好像砍中了人,又好像没有,有滚烫的水落在她脸上,直到闻到那丝血腥味,她才意识到是血。
突然,有光照了过来。
很亮的光,让习惯黑暗的眼睛一时失明。
打斗在一瞬间停住了,有一个声音响起。
“啧,这么狼狈!”
第36章
凤笙下意识看过去; 就见灯火璀璨处; 有两张脸。
一张脸线条刚毅,刀削的眉; 高挺的鼻梁; 紧抿的薄唇; 昏暗与火光交错之间,他眼神晦暗,隐隐有嘲讽的意味。
另一张脸较胖,脸上是诧异; 是戏谑; 是幸灾乐祸。那句‘啧,这么狼狈’; 就是出于他口; 让人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
说话的人正是德胜; 而他身边立着的人是宗钺。
谁也没想到他们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包括方凤笙。
看着她脸上的血; 宗钺皱了皱眉:“都拿下。”便离开船舷; 那耀目的火光随之离去。
“是。”
……
凤笙和禹叔上了船。
二人十分狼狈; 禹叔虽武艺超群; 到底双拳难敌四手,身上受了不少伤。凤笙倒被他护得好好的; 但形容狼藉; 衣服全湿透了。
“不是咱家说; 方师爷你这未免也太狼狈了; 当初请你去咱们王府当清客你不去,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要不是咱们正好路过,这河里大抵又要多几条无名冤魂。”
凤笙一直觉得这叫德胜的太监嘴欠欠的,但第一次觉得他这么欠。可形势比人强,再说刚被人从下面救起来,她也做不出翻脸不认人的事。
“谢殿下救命之恩。”
高坐在首位的宗钺,神色淡淡道:“不用,本王不过是顺路。”
提起这顺路,凤笙疑惑问:“不知殿下这是打算去何处?”这几条水路也就连着几大盐场,难道说三皇子是去盐场?
话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德旺瞅了主子一眼,忙挺直了腰杆道:“放肆,这话是你能问的吗?你一个小小的师爷,还管着殿下上哪儿?”
凤笙有点尴尬:“学生失言了。”
宗钺瞥了她一眼,站起来:“带他们下去安置。”
刚迈出步,被凤笙叫住了。
“殿下,学生还有一事。”
宗钺停下脚步:“说。”
“我有几个从县衙里带出的衙役,他们跟我是分头走的,能不能请殿下命人寻一寻?他们不太熟悉地形,又是这种天气,恐怕……”
“吩咐人下去办。”
本来德旺还没反应过来是跟他说话,还是旁边的德财踢了他一脚,他才反应过来。
“是。”
……
德旺把事情吩咐给侍卫,和德财一路往回走。
“你总算学聪明了一回儿。”
德旺指指自己的鼻子:“你是说我?我什么时候不聪明了?我可是殿下身边第一聪明之人,小小的察言观色难道还不会?就算不会,但我会一样。”
“什么?”
“主子干什么事,哪怕再不合理,咱们做奴才的都要让它合乎常理。这样一来,主子的颜面保存了。咱们也免受池鱼之殃。”
“你说的很有道理。”德财强忍着笑说。
“那你说的!要这次把殿下的面子丢了,咱俩都玩完。”德旺得意地拍了拍他肩膀,压低嗓音说:“哎,你说,咱们殿下是不是看中了那方师爷?不然何必找着借口大老远跑一趟,一听说对方可能会有危险,还专门带着人来寻人家。”
“这……”
德财看了他背后一眼,露出一个同情的表情。
“你怎么这种表情?难道你不信我的判断?瞧殿下那别扭的小摸样,明明想跟人家说话,偏偏跟我说……”这时他也意识到有点不对,转头看去,刚好看见宗钺黑着脸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小财子,你竟然敢坑哥哥!”他鬼哭狼嚎扑到宗钺面前,哭道:“爷,奴才什么都没有说,都是德财故意坑害奴才……”
德财一脸错愕,这刚才还是好兄弟,现在当着面就捅刀了?
“自己去找战青领二十鞭子。”
*
凤笙换了身干净衣服,又睡了一觉,等第二天醒来,竟已是日上三竿。
她顺着窗子往外看,才发现他们依旧还在船上。
她去了禹叔的房间,看了看他的伤势,从禹叔口中,她才知道走散的那几个衙役,都被寻了回来。至于昨晚袭击他们的人,除了当场抓住了几个,其他的人都跑了。
“凤笙,你的脸红怎么这么红?”
“有吗?”她摸了摸自己额头,才发现自己好像发热了,“估计是昨晚受凉了。没事,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这船上也不知有没有大夫,你回房间躺着,我去问问。”禹叔说。
凤笙老老实实回房躺下,未曾想这一躺,就陷入昏迷之中。
船上没有大夫,禹叔身上的伤,是侍卫给了他一瓶金疮药。本来禹叔想得是先撑着,反正明天就到泰州城了,可船却在前面一个小镇停了下来,也不知道是谁让人找来了大夫。
喝了大夫开的药,凤笙醒了。
头,昏昏沉沉的,疼得厉害。
“把这碗药也给喝了,你可真是好福气,竟让咱家来服侍你汤药。”只听这阴阳怪气的娘娘腔,凤笙就知晓这是德旺德公公。
“有劳德公公了。”
“要不是看你……要不是这船上都是男人,你以为咱家会来?!”
“其实德公公让禹叔来就好,禹叔在方家待了很多年,我将其当做长辈看待。”凤笙一面喝药一面说。
德旺翕张了下嘴唇,没有说话。
当他愿意来?还不是被人使来的。
凤笙喝完药,德旺拿着药碗往外走,正好撞上从外面走进来的宗钺。
“爷?奴才去厨房看药。”
宗钺嗯了声,步进房间,德旺还小心翼翼把房门给关上了。
凤笙正准备躺下,见此只能又撑坐起来。
“请恕学生带病之身,无法行礼。”
宗钺在椅子上坐下,没有说话。
……
他不说话,凤笙也不说话,房中安静得厉害。
宗钺手里盘玩着佛珠,目光时而落在凤笙身上,时而又看佛珠。
“还不知殿下……”
“你一力主持清丈田地,到底为何?”
凤笙咳了声:“泰州一地田荡之争从未平息过,大户富灶或是侵占农田改为荡地,或是冒用荡地企图少交赋税。泰州县衙左有各盐务官署,下有盐场掣肘,政令推行不得,赋税征收困难,所以才对县里的土地进行清丈,这样一来各司其职划分界限,也免得民灶之间总起冲突。”
“本王要听实话。”
“学生说得就是实话。”
宗钺看着凤笙,两人对视。
凤笙深吸一口气,笑问:“殿下以为我想干什么?”
宗钺皱着眉:“不管你想干什么,记住不该掺和的不要掺和,免得引火焚身。”
“殿下为何总对学生说这种话,难道殿下知道什么?”说着,她紧紧地盯着宗钺的眼睛,却在里面什么也没找到。
“本王不知道什么。”
“那为何……”
“本王与你父有一面之缘,甚是欣赏他,不想你作为他唯一的后代,引火焚身,死到临头不自知。”
“那殿下可知我父亲死的很惨?且整个案子从发生到结束,宛如儿戏,我父亲位卑言小也就罢,堂堂两淮盐运使被污贪墨税银,事情至今没有下文,就被草草结案。到底是周广瑞真罪大恶极,还是有人企图一手遮天,想掩盖什么,又或是有什么人在装若无其事?”
“方凤笙,你大胆!”宗钺冷喝。
“殿下,我并不大胆,我就想要一个真相!”
“只是一个真相?”
“当然不,还有罪魁祸首以及在其中做了恶的,尽皆伏诛。”凤笙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两人对视,互不相让。
宗钺突然上前一步,俯身触上她的颈子,她下意识往后一推,却狼狈地倒在床头上。
凤笙觉得颈子一疼,宗钺捻起一物:“就靠这种破玩意,你乔装男人竟无人识破你。”
“还给我!”
凤笙伸手去抢,宗钺却直起腰。
“别引火焚身,言尽于此。”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
船终于到了泰州城。
本是两日可到,但为了凤笙的病,船在小镇多停了两日。
凤笙的病并不见好,高热反复,明显小镇上的大夫医术不精,只能赶回泰州城。
“禹叔,你出去吧,我自己可以。”
这几日凤笙反复发热,每每都是一身汗,她浑身无力,船上又都是大男人,无人能替她擦身,只能汗湿了就换衣裳。
可到底衣物有限,只能穿着一身内衫。待在房里也就罢,这马上要下船回县衙,走这么长的路,还要见人,可不得随便。
凤笙忍着头晕,把外衫往身上套。
一个人影卷了进来,凤笙抬头正欲说话,突然眼前就黑了。再之后整个人悬空,被什么东西紧紧钳住。
“你干什么!”
鼻息间全是一种奇特的香气,像是檀香,却又不全是。眼前漆黑一片,凤笙大惊去拽盖着她眼前光芒的布料,好不容易露出头来,才发现自己竟被宗钺抱在怀里。
“你快放我下来。”
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对方的刚毅的下巴。而对方似乎并不想理她,她好不容易扒出一个洞,又被人残忍盖住了。
宗钺往外走:“不想被人看见你这狼狈的样子,就老老实实待着。”
“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连衣服都不能穿,还想自己走?船上没人扶你,也没有马车只有马,你想自己爬回去?”宗钺毒舌道。
“你……”
……
似乎到了外面,薄薄的披风已经挡不住寒气,凤笙忍不住瑟缩一下。
感觉似乎到了甲板上,又感觉似乎下了船。
现在,凤笙只能任大脑放空,什么也不去想,不然她会爆炸掉。
一个腾空,紧接着她被放在一个会动的东西上,这是上了马。
男人一手钳着她,一手紧握马缰,手腕一抖,马便飞射而出。
站在后面的德旺,终于松了口气。
实在是爷怀里抱得那坨东西,有损他的英姿和威严,幸亏所有人都低着头,没人敢抬头看。
“都赶紧跟上。”
一行人上了马,往泰州县衙而去。
第37章
范晋川收到消息; 就匆匆往外走。
还没到大门; 就见一队人大步往这里走来,为首的正是魏王。他匆匆行了一礼; 就往后面看去; 却并未见到方凤笙。
直到看见禹叔从外面走进来; 他上前询问:“方贤弟呢?”
禹叔一愣,往前面看了看,范晋川跟着他往那处看,满心疑惑; 如果方贤弟在前面; 他方才为何没看到。
他顾不得多想,忙跟了过去。
越往里走越疑惑; 因为魏王走的方向竟是方凤笙所住的院子。范晋川没有家室; 整个后宅就他和方凤笙居住; 所以凤笙是单独择了一处小院。
“魏王殿下; 您走错路了……”
德胜一把拉住他:“范大人; 殿下怎么会走错路; 你就别说了。”
“那——”
一直跟进方凤笙的房间; 范晋川才变了脸色。
他满脸震惊地看着宗钺将怀里的东西放在榻上; 那被披风包裹的东西动了几下,从里面钻出一个人。
凤笙的脸憋得通红; 感觉被放下后; 什么都顾不得说; 先把披风掀开透气。好不容易舒服点; 抬头就见知春知秋以及范晋川吃惊的目光。
“方贤弟,你和魏王殿下?”
凤笙本来还想佯装若无其事,却克制不住红了脸。
“大人这么吃惊做甚?”又忙咳了两声,对宗钺拱了拱手:“多谢殿下援手,不然我自己还真走不了。”
知秋不愧是凤笙的知心小婢女,忙扑了上来:“少爷,你是不是受伤了,哪儿伤到了?”
知春也扑上来着急地看她情况。
“我没事,就是病了,然后脚也歪了……”
“贤弟受伤了?我这就去请大夫。”
……
宗钺冷眼瞧着她装模作样,在旁边坐下。
两个丫头的嘘寒问暖,也没能阻止凤笙的脸变得僵硬。
实在是这个宗钺实在太讨厌了,她多次狼狈被其撞见,在外人来看,她是足智多谋的方师爷,唯独他,不光知道她是个女人,还总是一副‘你继续装,本王就静静地看你演戏’的不屑样。
关键她还反抗不得,辩驳不得。
“少爷,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点头晕。知秋,你去端些热水来,我要擦身。”她又对宗钺僵笑道:“殿下是不是回避一下?”
宗钺目光在她脸上巡睃了下,冷哼一声,走了。
*
等凤笙擦了身,又换上干净的衣裳,范晋川带着大夫来了。
把了脉,老大夫抚着胡子说了些让人听得脑袋疼的话,大意就是方凤笙本就身体虚弱,却又不爱惜自己,所以才会病来如山倒。她如果想好彻底,需得静心调养一段时日。
虽然凤笙说就是简单的受了风寒,实在不用慎重其事,却被知秋两个和范晋川一力压制,要求她必须卧床养病。
反正她现在也起不来,养病就养病了,至于之后要不要静心调养,反正这话她就没听进耳朵里。
等大夫走后,范晋川有些愧疚地看着凤笙,道:“贤弟,你受苦了。”
之前发生的事,他已经从衙役那里都听来了,如果不是魏王突然出现,这次可能所有人都丢了性命。
凤笙还是第一次见范晋川这样,有点不习惯道:“大人,我没事,你不用听他们说得那么夸张。”
“怎可能无事?你放心,想害你的那些歹人,我一定不会放过,我马上就命人去查,看是谁竟敢袭击地方官府办差。”
凤笙哦了一声,刚好知秋把药端了上来,她接过药碗喝药。
喝了药,她看范晋川还站在那里没走,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大人 ?”
范晋川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离开了。
“大人这是怎么了?”凤笙问。
“婢子也不知。好了,少爷你别管这些事,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养病,快睡吧,等睡一觉起来,就会感觉好多了。”知春道。
她和知秋一同给凤笙放低了枕头,又给她盖上棉被。凤笙本就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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