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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时-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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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绵秋雨,幽微夜色,高楼凛冽的寒风,小城璀璨的烛火……
漆黑的室内,深拥的一吻。
十指相扣的两人被窗牖与夜幕雕刻成剪影,有情人难言的过往即将被揭开,恒长的静默似乎要将这一刻永远留存。
许久后。
朱云问:“你前两日遇上谁了?”
“呵,不碍事,遇到了擎玉宫的副宫主。”
“嗯。”朱云手撑在窗牖下方,俯瞰着夜色,看不清她的神情,“旧账总是要算的。”
“没关系,就差这最后一局了。”
明昭沉声,熟稔地在内室找到了四支蜡烛。
“两日以后,我就可以带你去看大漠的朝阳,北图的星夜,你如果看腻了,我再带你去看东洛的石桥,还有江南的烟雨……”
金色的火光将他的五官映衬得锋利而俊秀,飞扬的眉梢晕染出一丝风流。
烛火一盏一盏在他手中燃起,缓缓摇曳,照亮了整间屋子。
“好啊。”
朱云站在窗畔,静静看着窗外的雨夜,她轻声答道,那声音很愉悦,却轻得就像叹息。刚一说出口,便随着风雨飘到窗外去了。
“吱呀——”
门本关着的,却在此时被人打开了。
两片白影寂寞无声地站在那里。
门没有关,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风吹动二人的衣摆,显得诡异非常。
两片白影一高一矮。
高的人看身形是个姿色妙曼的女子,头戴斗笠,面容隐在面纱下。
矮的小姑娘则紧紧抓着那人的手,目光天真地望着他们。
斗笠下的人微微偏头,她说话了。
声音沙哑刺耳,能轻易毁掉听者的心情。
“小谢,姑姑教过你要礼貌,见了长辈怎么能没有称谓呢?”
苏谢听了这话,惹人怜爱地蹙起眉,朝慕容涵秋轻轻点头,露出愧疚的神情。
随后,她看着明昭和朱云,顷刻间又绽放出一张灿烂的的笑容,却只对着朱云一个人道:
“娘。”
明昭双眸一沉,动了。
他一掌击向慕容涵秋,掌风凌厉至极。
慕容涵秋轻轻避开,抱着苏谢稳稳站在房屋的一角。她撩起了垂在斗笠一侧的面纱,露出一张冷艳诡异的笑容道:“打扰二位叙旧了,真是抱歉呢。”
明昭冷声质问:“你这样无声无息是来看好戏的,还是来杀人的?”
“何必对我怀有这么大的敌意?”慕容涵秋把斗笠取下来扔到一边,坐在凳子上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饶有兴趣地反问,“我不是站在你们这边的吗?”
“恕我直言,实在不像,否则你为什么要让苏谢这样叫她?”
此时的朱云在听了苏谢的那一声“娘”以后,顿时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就像疯了一样地抓着头,小声地喃喃道:“不……”
“不,不不,我不是你娘。”
她的呢喃声越来越大,到最后居然变成了嘶吼,她冲上前去攥住苏谢的衣领一把将她扯到自己身边。
慕容涵秋没有动,只是冷冷看着。
“你告诉她们,我不是你娘!我不是,我没有这个女儿!”她无助地看着苏谢又看看明昭,竟然一面哭了出来,嘶吼声充斥着整间屋子。
苏谢被攥着领子,怪可怜地挣扎道,小眼泪哗啦哗啦地流了下来:“娘,我错了……”
“哪里来的野孩子,我不认识你!”朱云掐上了她的脖子,面容狰狞无比。
慕容涵秋见此情景,眉角微动,下一刻又舒缓了下来。
只见朱云缓缓松开了手,两只手不知所措地顿在半空中,痉挛般得颤抖。
凌乱的头发、慌乱惊怔的眼神、还有她虚弱的声线,昭示着她已然不是那个一闪而过的耀眼朱云。
她怒道:“小谢,你还知道回来!你要气死我?知道错了吗?”
苏谢点了点头,小声嗫嚅:“嗯嗯,我再也不会私自和别人出去了。”
听了这话,朱云立刻将苏谢抱进怀里,拼命拍抚她的背,显得有些可怜和神经质。
此刻的她已经回到了当初地道内追逐叶莲灯时的情景。
明昭把一切都看在眼里,默默攥紧了拳头。
“你放心,她没事。”
慕容涵秋瞅了他一眼,嗓音低沉:“她现在既不是朱云也不是芸娘,只是一个不知道苏谢究竟是不是自己骨肉的无雁门疯妇而已。倒是你,差点害死她。”
一旁的朱云和苏谢已经亲昵起来,宛如亲生母女。
“什么意思?”
“当初我救你们的时候,你还有半条命,可她只有一口气。我用忘生勉强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按理说她应该只是忘却前尘而已,但是她在抗争,生生将自己分裂成三个不同的人,一个是深爱着麻子的芸娘,一个是神志不清的疯妇,还有一个就是你的朱云。”
“这些我都知道,所以呢?”
“朱云已经是个死人了,那她若是出现的次数越多时间越长,身体衰竭的速度也就越快。忘生是以怨魂血肉为引,将怨念和整个离境的各种珍奇药材炼制而成的,本就是一种极为灵魅的东西。
在肌体上,能够起死回生,在意念上,能重塑记忆心魂。我为她种下的意念是芸娘,至于无雁门疯妇则是我医术不精从一开始就没能除去的,所以我才将计就计让她帮我照看着苏谢,不过说到底这是从一开始就和忘生一起种下的两种意念,并不会伤害本体。但朱云却是她与忘生对抗的结果,朱云有时候会自己出现,你也可以强行将她唤醒,但是,忘生会迅速反噬。长此以往,你们怕是去不了江南了。”
明昭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朱云,她已经和苏谢坐到了一旁,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正眼神漠然地回视,高傲孤冷,他知道,此刻的她已经不认识自己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她很痛苦,我不想她这样。”
慕容涵秋:“我说过,忘生是药也是毒,无解。”
明昭问:“算了,所以你今天来这里有何事?”
慕容涵秋一笑,发出像是鸡骨头卡在喉咙里的咳嗽声:“我把小谢带回来,顺道看望故人呀。”
“故人?”明昭哼笑一声。
忽然,他踱步走到桌畔,望着房顶上冷然道:“你不觉得屋内比往日更冷了几分吗?砖瓦居然漏风了。”
慕容涵秋满脸狐疑状:“是吗?”
话音刚落,屋顶上传来银铃般爽朗的笑声:“呀,我光明正大的偷听终于被发现了。”
紧接着,一堆砖瓦噼里啪啦地被炸开,一道鹅黄色的身影直直坠了下来。
明昭:“……”光明正大还能叫偷听吗?
叶莲灯旋身,轻盈地落在房间正中央的桌子上。
她热情地朝他们招手:
“哈哈,各位别来无恙否?”
作者有话要说: 哦豁~一不小心就立了标准flag,昭云cp暂时先给我稳住
…
毒誓反弹,逢考必过!
第41章 肆拾 杀意
“看来王妃出宫以后,离开了邺王就鲜活了不少呀。”慕容涵秋罕见地露出了微笑,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她没有说错。
从前叶莲灯在昭晏皇宫里的时候笑都懒得多笑。深宫是吃人的地狱,不论是再烂漫、再骄傲、再张扬的人都会被或多或少地打磨,稚童时所有的天性都会逐渐泯灭,很少有人能在深宫里保持长久的无邪天真。
可以说,宫里的叶莲灯和现在的叶莲灯几乎就是两个不同的人。
叶莲灯脸皮贼厚,装作没听见前面那半句:“不多不少,刚好是两个时辰呢。”
随后她又打量着慕容涵秋脸上的笑容反问:“话说,慕容医师的语气听起来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慕容涵秋惬意地换了个姿势,双手靠在墙角,饶有兴味地道:“并非如此,我之所以笑,只是因为我觉得现在的处境比较有趣,比较好奇你以一敌四要如何脱身。”
“有劳挂心。”叶莲灯会心一笑。
在宫里时,她几乎每日都会和身为医女的慕容涵秋打个照面,然后偷偷把她端来的药倒掉。
那个时候她们几乎没有任何交流,可此时却像阔别多年的老友一样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起来。
明昭上一次和叶莲灯见面的时候,还是以麻子的身份。麻子软弱可欺,当时叶莲灯对他颇为同情,甚至亲自促成这对苦命鸳鸯相见,只是事到如今,不过是逢场作戏,彼此都明白了心中所想。
叶莲灯既然听过了有关明昭的传闻,再次见面时他也就再没有必要念及上一次的那种毫无意义的恩情,他看着叶莲灯,面若覆雪寒霜:“叶姑娘,你听到了多少?”
“呀,麻子吗?还是尊称一声明昭护法吧。”叶莲灯笑嘻嘻地屈膝,在圆桌上蹲了下来,她双手撑着下巴,笑得古灵精怪:“我可什么都没听见哦,只听到了……痴男怨女谈情说爱。”
明昭目光阴鸷了几分。
“那只好……”
“不能让她活着离开!”
一个冷冽的声音蓦地响起,不带一丝情感,是朱云的声音。
“慕容,把小谢护好!”
声音发出的同时,苏谢立刻被从朱云身边扔了出去,慕容涵秋将她稳稳接住并不过多得理会她。
而苏谢则目光闪躲。
她心底在受着煎熬。
如果叶莲灯真得从开始就一直在这里的话,那刚才她做戏的样子她就全都看到了。
她站定了之后,余光有意无意地观察着叶莲灯,可从进屋之后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自己一眼。
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绪涌上心头。
“噌——”
思绪被打断。
是刀剑的声音。
朱云把她安顿好之后手中动作并没有停,她一个闪身,已从搁置在角落里的瑶琴下抽出了一把软剑,毫不留情地朝叶莲灯狠厉地刺了过来。
屋外雨已经停了,冷风拂入。
烛火摇曳,昭示着不安的因素。
方才明昭在室内点了有足足四盏蜡烛,将屋内染得明亮而温馨,可朱云手中的软剑即使是映照着暖色的烛火,也仍旧泛着粼粼寒光。
朱云持剑冲了过来,眸光冰冷:“叶姑娘,你真不该来,你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诶?是吗?我什么都不知道呀。”
叶莲灯侧身轻巧地避开,从桌子上跳下来的同时,利落地勾脚一踢将桌上的茶盏击在了朱云的手臂上。
朱云顺利躲过攻击,又立刻以寻常人来不及反应的速度攻了上去。叶莲灯脚步轻盈,瞬间移至朱云身后,可就在擦身而过的瞬间,那柄软剑如同游蛇一般朝她的脖颈缠了上来。叶莲灯从小就经受着倍加严苛的训练,她的肢体反应速度比眼睛更快,两只手指早已精准地夹住了银光泛泛的软剑,朱云刚发出的攻势顷刻就被化解。她看着表情严肃冷漠的朱云,嘴角溢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后,将夹在指尖的软剑朝着乌云的方向一掰,随后以幽灵般鬼魅的身法后退了一大步。软剑韧性极好,立刻朝朱云的方向弹了过去。周云立刻堪堪收剑,但是已经来不及,软剑的剑柄已经削下了她的一缕头发。
两人一招接一招地打了起来,朱云所使的都是致命杀招,整个人都沉浸在浓重的杀意中。
而反观叶莲灯——云淡风轻,见招拆招,甚至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
这是一场精彩至极的打斗,朱云的软剑好几次擦着叶莲灯的面颊拂过,她也好几次暴露了命门。
而刚才被软剑割下的那一缕头发则随着两人打斗的内劲飞舞,不多时便飘了一缕落在剧烈颤抖的烛火上,最后无声地化为毫末大小的余烬。
明昭静静在一旁看着。
他看起来无动于衷,但站姿却是警戒的姿势,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动手给叶莲灯致命一击。
慕容涵秋也没有动,一直勾起唇角看着好戏。
而此时,她忽然开口:“你可听到了关于忘生的事?”
高手过招,一息一动便能判定生死。
听到这句话,叶莲灯的动作极不明显地一滞,堪堪避过朱云撕咬过来的银色游蛇。
她微微侧头笑着看着慕容涵秋,眼底是晦暗不明的情愫:“自然。”
朱云的攻势突然更加猛利:“既然如此,叶姑娘,今天不能让你活着离开了。”
叶莲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一瞬,轻轻一跃,手抓着房梁转了一圈,稳稳蹲了上去。“这可未必,我既然来了,就有自信能全身而退。”
“是吗?还是说莲谷的人都有这样狂妄的自信?”
明昭动了!
他的手幻化成利爪的模样,闪身而至抓上了房梁,刹那间叶莲灯生生感到脚下轰鸣般的震颤。同时,朱云的软剑也缠了上来,叶莲灯被迫跳了下去。
“啧,二位英雄这是要拆楼吗?要不得啊。”叶莲灯脸上仍旧笑嘻嘻的,心里却在骂娘。明昭的实力她还尚不清楚,但如果能伤到邢墨,那就和她不是一个层次了。她如今同时被两个高手满屋上蹿下跳地追,颇有些……鸡飞狗跳的感觉。
可叶莲灯嘴上绝不输人:“不过,明昭护法也知道莲谷?真不知什么时候莲谷也成了人人都想探究的地方了。”
“关于莲谷的事情,这,就要问慕容医师了。”
明昭加入缠斗后,攻势扭转,叶莲灯的闪避几乎只有满屋乱窜。
“停!”
她突然停下,夸张地大喘了几口气,又理了理沾了灰尘的衣衫道:“二位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不静下来仔细想想吗?”
朱云并没有听她说话的打算,软剑一抖,又要继续上前,明昭将她揽住。
明昭锋利的轮廓随着火光变幻,听不出语调:“什么意思?”
“你们想,我为什么会算准时机找来这里。原因很简单,因为有人引我来。”
“叶姑娘是想挑拨离间吗?”
这是她瞎编的。
没错,她打不过不想办法难不成能硬扛吗?
“挑拨离间?根本就无需离间。你们之间本来就并不曾有全然信赖的关系,甚至可以说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在演戏。而今天,无论如何你们都伤不到我一根寒毛。”演戏倒说得没错,叶莲灯自己就是个演技派。
明昭:“哦?”
“因为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帮我。”叶莲灯笑得非常真诚,看不出一点套路,“或者说,你们都有事情瞒着彼此。”
“比如慕容涵秋和苏谢明明可以用毒,但是他们并没有,因为她们需要我知道这件事,或者说就是她们引我来的。”她转头看向慕容涵秋,“慕容医师,你说是吧。”
朱云阴沉着脸,淡声道:“你今天必须死在这里。”
“朱云,够了。”说话的是从头到尾都在看好戏的慕容涵秋,“她今天确实能毫发无损地离开,因为你如果动手,我会帮她。我和昭晏的邺王有合作,她死了我会很麻烦。”
叶莲灯见缝插针:“既然各位都并不想来真的,何必动怒呢?所以还是听我好好把话说完吧。”
她从进屋后一直笑着的脸忽然严肃了起来。
“放心,于诸位而言我不过是过客而已,绝不插手麻烦事是我的行事准则。”何况我今日来并不是为了偷听,只是为了确认一下小谢有没有被所谓的娘亲欺负而已,至于几位究竟要布什么局做什么事通通与我无关。换句话说,本姑娘是个闲人,绝不会管太多闲事,二位的故事我绝不会插手。”
朱云冷哼了一声,利落地收了剑,走到另一边的内室去了。
明昭则沉眸道:“最好如此。”随后跟着朱云到内室去了。
见此,叶莲灯终于长舒一大口气,随意地扫了一眼慕容涵秋姑侄后,便擦肩越过她们二人缓缓走到了窗前。
她忽然转过身,脸上又绽开了笑容,却没来由得看得苏谢心底发寒。
她温柔笑道:“小谢,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对不起的是高大姐。从今以后,好自为之。”
随后,她纵身跃下,消失在灯火辉煌的人海夜色中。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声控灯的武力值还是蛮刚的。
慕容涵秋是个没立场的人,她和所有人都有可能是合作伙伴,唯独和女主不是。
…
日常反弹~
第42章 肆拾壹 故事
长街上,微风吹拂着街道两旁挂着的灯笼,火光摇曳,将夜间雨后行人的街道装点得略显狭促凌乱。
长街尽头是一条更加狭窄的小巷,穿透过小巷的对面,孤零零地坐落着一家店门紧闭的破旧客栈。
牌匾上面一尘不染,即使是在夜晚,也能清晰地看清上面几个大字——
不平安客栈。
一阵微风拂过。
一个身影灵巧地落在二楼阁楼上,惊醒了栖在树上的老雀。老雀瞪大了眼睛查探四周的变化,没有发觉什么异样后便用羽翼裹了裹雏鸟,重新闭上了眼睛睡去了。
客栈内漆黑一片。
叶莲灯无声地推开门,她不想吵醒室内的邢墨,可烛火几乎是在她踏进门的同时亮了起来。
邢墨随意地吹灭了手中的火折子,淡淡道:“回来了?”
叶莲灯嘿嘿一笑,“回来了。”
邢墨斟了一杯茶放在一旁的椅子上,从一旁的桌上端了一盘摆放整齐的糕点出来放在对椅中间的几案上。
好贴心!居然知道她没有吃晚饭!
叶莲灯按捺下心中的小九九,不禁感叹他的声音是那样好听,可是再好听也掩盖不了其中微微的怒意。他问:“去了哪里?”
叶莲灯毫不介怀地在他身边坐下,不顾及形象地狠咂了一口五绝花茶后,又拿起了一块梨花酥才道:“春酣楼。”
“为何不说一声?”
那日,叶莲灯追着苏谢而去似乎又进入了梦魇中,最后她身心俱疲,是邢墨把她背了回来。就在桌上写了一张纸条,她怕邢墨担心就没有详细说明自己去了哪里,并且她不希望邢墨跟来,便只草草写了“出去一趟很快回来”几个字,虽然她觉得邢墨一定能轻易地猜到。
至于邢墨当时究竟去干什么了,叶莲灯现在才知道,原来他是去买她喜欢的梨花酥了。
但是叶莲灯并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坏笑道:“呀,担心我?”
“下次不许这样了。”邢墨不再追问,为她重新添满被她一口喝光的茶水,将半张脸隐在幽微的烛光后。
“遵命遵命!”叶莲灯狼吞虎咽完毕后,表情严肃起来,“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内,他们恢复的怎么样了?”
邢墨微不可查地蹙了眉:“所幸流寂的我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倒是没有大碍,上午的时候还吞了一碗面。只是高大姐……虽然清了余毒,但还在昏睡中。”
“嗯嗯,高大姐会没事的。”
叶莲灯只吃了两块酥饼后就再也没有动过了,她单手撑着下巴,目光灼灼地看着邢墨,语气微妙,“墨墨,你知道忘生是什么东西吗?”
邢墨没有答她,窗户外传来夜雨过后的寒风,吹得烛光微动,邢墨抬手挡住几案上的微风,将两人幢幢的影子拉得老远。
叶莲灯又道:“我今天去春酣楼见到了麻子。”
邢墨:“他有没有伤害你?”
叶莲灯:“这倒没有,我看起来有这么差劲吗?”
邢墨哂笑。
叶莲灯起了身走到窗边,几案上的烛火将两人的影子分割的越来越远。
“今天我听到了很重要的事情。墨墨,你应该很早就猜到了吧,麻子就是明昭,芸娘就是朱云。而至于当年他们为什么没有死,是因为慕容涵秋救了他们。”
邢墨静静听着,他护着烛火的手正好挡住叶莲灯所立之处的火光,乍看来,就好像他将叶莲灯捧在手心里。
叶莲灯背对着他:“所以,慕容涵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因为她和明昭朱云二人有所合作。当年,朱云重伤,是慕容涵秋将她治好,而她所使用的药正是一种叫作忘生的药毒。”
她曾经在芸娘的桌子上看见三种字迹的书法,正好对应了慕容涵秋所说的三种意念下的人格。所以有没有可能她自己也和忘生这种东西有关呢……
不,她不敢往下想。
正在此时,邢墨清淡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忘生实际上是一种剧毒,由几种至毒之物和几种离境最宝贵的药物构成,药引则多是战场上未寒的尸骨或刽子手刀下怨魂的血肉,第一个名为忘生的药就是出自以药为尊的‘众生苦’无上尊之手,传言有起死回生之效。但其实说到起死回生,还得那人留下一口生气才行,那是死透了,倒也是不行的。”
“是吗?今天慕容涵秋也来了,还有苏谢,墨墨,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比如关于……”已经说到嘴边的我字戛然而止,短暂的沉默后叶莲灯没有等来任何言语,她微叹一口气,只得转身问了另一个话题:“你觉得他们四个人当中谁最危险?”
紧接着,邢墨开了口,两个人异口同声道:“慕容涵秋。”
“她究竟是什么来历?”叶莲灯坐回了邢墨身旁的位置。
见叶莲灯坐了回来,邢墨又替她添上了杯中的五绝花茶,淡淡的口吻像茶水一般浅淡诱人。
“你可记得我刚才提到过的众生苦?众生苦是药门至尊,慕容涵秋就曾是无上药尊萧不辞的三位亲传弟子之一。她行为诡异,丝毫没有准则可言,她的一生都充斥着背叛二字。她十六七岁才加入众生苦,起初她并不是直接拜在萧不辞门下,而是在短短一个月内学通了所有药徒的制药方法后才被萧不辞注意到,破例将她收为关门弟子。但是一年后,她边偷了萧不辞刚研制出不久的忘生叛逃了众生苦。萧不辞也是个狠角色,她派各路人马追杀慕容涵秋。慕容涵秋本就树敌众多,但以萧不辞残忍暴戾的脾性,我想慕容涵秋即便是被仇人千刀万剐也绝不愿意被带回众生苦的。所以也就不难知道她在昭晏时为何选择宁绝合作,而明昭,他所在的春酣楼也是一个极好的藏身之所。”
“呀,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和她认识吗?”
“你还记得这本书吗?”
邢墨从怀里取出一本破旧的书卷,叶莲灯接过一看,正是前几天他时时刻刻都在看的写满了蚂蚁文字的书。
邢墨补充道:“这是我派手下搜罗来的,慕容涵秋的父亲是大漈权臣,但他也曾经是南疆人,祖祖辈辈用的也是南疆文字。我父亲曾经是和她爹是同僚,他曾和我提过,所以我便派人去南疆查了查,果然有所收获。虽然并不知道这本书的作者是谁,但他似乎对慕容家的事情颇为了解,不仅如此,当年大漈的许多事情也详细地记载在内。”
叶莲灯注意到这句话里极为重要的一个信息——既然慕容涵秋的父亲是权臣,邢墨的父亲和他是同僚,那说明邢墨也曾是权贵世家子弟。可为何在澜炽的记忆中,他却是一个需要到青楼卖艺的粗衣少年呢?
“原来如此。”叶莲灯这四个字说得很敷衍,她将脸侧面平贴在几案上,视线遥遥越过烛光落在邢墨温润的眉眼中,“不过,说到这里我很好奇你的过去呢?”
叶莲灯有一个疑惑,从很久之前就有,在昭晏皇宫时就有,可她不想挑明,挑明了之后如果和预料得大相径庭该怎么办,又或者,如果揭开的是一层血淋淋的伤口她又该何去何从?
她逼视着邢墨,笑盈盈地问:“我以前也在大漈呆过,你说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呢。”
“或者……和澜炽见过?”
叶莲灯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跳,多么陌生的名字,此刻它却在提醒着叶莲灯出宫的初衷,莫名地让她和邢墨之间生出一种距离感。
果然,空气又陷入了沉默当中。
叶莲灯别开脸看向窗外,过了许久也没有等来她想要的答案。这些天里,她也曾多次试探,可是只要她问一些和过去相关的事情,邢墨往往会选择回避或沉默。
邢墨一直凝视着叶莲灯侧脸精致的轮廓,这是叶莲灯不知道的。叶莲灯也不知道自己有一个不算习惯的习惯,她如果对某件事情没有把握,每当到关键时刻她的眼睛就会不自觉地避开与那件事情相关的人或物。所以叶莲灯此时一定不会转过头来,邢墨打量着她的目光放肆而隐忍。
就在他正打算开口的时候,叶莲灯抢先道:“哟,月亮出来了耶。”
窗外雨停了,一弯明月从层云中钻了出来,银辉洒下,分外迷人。
“嗯,雨停了。”似若流泉的嗓音。
“我们来这里多少日了呀?”叶莲灯问。
“十七日。”
叶莲灯望着月亮,沉默了片刻。
半晌后,她忽然起身,把邢墨也拉了起来,然后把几案旁边的两张桌子移到了窗户边。
“你在干嘛?”
“还能干嘛?当然是晒月光啦。”叶莲灯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又转过头来笑看着邢墨,用手拍了拍另一张椅子,“来,坐过来。”
邢墨闻言露出一抹浅笑,吹熄了烛火在她身边坐下,淡淡的幽香扇动叶莲灯的鼻息,月光投在他淡青色的衣衫上,让叶莲灯有一种旁边坐了个谪仙的错觉。
“呀,你看能看到天上的星星呢。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这也未必。”
叶莲灯不理会他的不解风情,换了个话题道:“你会讲故事吗?”
“好从前有一个少年,她是父亲的独子,他年少有为被称为家族当中最有能力的被认可最多的孩子,小小年纪后来朝政剧变,波诡云谲,嗯,家族也被卷入到一场政治纷乱当中纷争当中,全家被贬谪,在被流放的途中,父亲死在了战场上,最后连尸体也没有找到,从那以后他也流离失所……”
叶莲灯皱了皱眉,不用说,这说的是邢墨自己的过去。这也正好解了叶莲灯先前的疑惑,能知道为什么邢墨需要到青楼卖艺赚钱了。
叶莲灯怕他难过,刻意搞怪地吸了吸鼻子,装作毫不在意地握了握邢墨的手聊以安慰,一边开口将他打断:
“你这个故事一点也不适合睡前听。嗯,这样,换我来给你讲我的故事吧。”
“洗耳恭听。”清泉般悦耳的声音响起,邢墨露出一个与平时温润模样大相径庭的灿烂笑容,刹那间衬得这明亮的月色也暗了几分。
这一笑,就好像又将他变回了那个十几岁的少年。
“嘿嘿,我要开始啦~”
叶莲灯抖擞了精神,翘了个二郎腿,“小时候,我在莲谷长大,有阿爹阿娘和一个全世界最好的哥哥。可阿爹呢对我非常严厉,他虽然很忙,但每天都会检查我有没有认真练武和学习,阿娘却从我很小时就几乎不管我,她心里装了很多东西,唯独没有容下我。而哥哥是最温柔的,我从小就是和他一起长大的,我不喜欢做的事情他从来不会勉强我,我有兴趣的事情他就一定会教我,其实就连我的武功大多数也是哥哥教的。后来阿爹阿娘去世了,我居然并没有意料之外的伤感,哥哥掌握了莲谷,却没有因为事务繁忙而不关心我,他依然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
邢墨轻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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