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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时-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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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就是个风尘仆仆的江湖人。
他从昨天的这个时候就站在那里,至今已站了整整一天一夜。
更奇怪的是,他那里也不看,盖着破旧的帽子遮挡着脸。若不是昨天一早他就看见他站在那儿,他一定会以为那是一具多出来的石雕。
年轻男子似乎注意到了老翁的视线,朝他这里略一点头投来一阵歉意的目光后,缓缓地走到残碑后。牵出一匹喂饱了的青白交错的骏马,看来他是准备走了。
老翁瞧着他默默离去的背影,胸中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悲悯。
他急忙挥手招呼:“诶,年轻人等等。”
年轻人回头,以为老翁需要帮忙,也立刻牵着马走了过去。
男子走近,老翁终于能够近距离地观察到他,他的面容颇为秀雅,棱角锋利却并不冷硬,倒透出几分柔情。
看来是个温柔的人。
老翁耳朵不好使,几乎是吼着说话的:“年轻人,你才来怎么就走啊?!怎么称呼呀?!”
年轻人温声说道,他的声音富有磁性,刚健而清澈,那是一种很容易给人安全感的声音:“我姓林,老先生叫我小林就好。”
“小林啊,你在这里看什么呢?”
“今日天气甚好,在这里吹吹风,听听风声。”
“嘿哟,别骗小老儿,这风声可不好听,怪渗人的!”老翁故作老成地咳嗽了两声,“十年前这里有个叫无雁门的派别,全门派上上下下几百人后来全没啦。夜里你听见的可不是风声,其实呀,是冤魂的哭声。”
作者有话要说: 我爱墨墨!这章写枯了,我超爱他!你俩必须给我在一起!
…
毒誓反弹反弹!
第38章 叁拾柒 统领
凌初沉默半晌。
老翁以为他是被吓到了,便又开口转换话题缓和气氛,笑得颇为亲切:“你可是回乡探亲哪。”
礼貌地微笑:“不是的,是我昨日正打算回去的时候经过这里,这马儿饿了,看见这儿的草死活不走,我犟不动它,便倚着那块墙睡着了。老先生怎么一个人住在这儿,这周围这么荒凉,正如老先生方才所说,怨气太重并不适合居住。”
“人哪,哪有那么多选择……没什么就这儿清净……”老翁飞快地眨了眨眼睛,“小林啊,过去坐,陪我聊会儿天吧。”
“好。”凌初从来不擅长拒绝别人。
“年轻人啊,你很少和人讲话吧。”
“嗯,有的时候沉默可以避免纷争。”凌初声音始终恭敬谦和。
“那可不一定,有的时候你不把想说的话表达出来反而会被误会。娶妻生子了没?你这种性子很难娶到姑娘哦。”老翁咧着嘴笑了起来,凌初也跟着他笑。
老翁忽然又想抬手仔细瞅瞅凌初的五官,凌初习惯性地后退了一小步,老翁的手僵在半空中,只好笑着收回来尴尬地搓了搓。
“小老儿手脏,哈哈不好意思。”
凌初急忙解释道:“晚生并不是这个意思。”
其实他明白,当一个人独自呆久了之后,遇见生人时会分外热情。
“哎哎哎没事儿,你这嘴虽然笨,但你有这样英俊的样貌不必担心,可有心上人?”
凌初静静道:“有。”
“你今年多大了?娶妻了没呀?”
凌初牵着的马叫唤了一声,他一边转过去安抚它一边道:“二十有五,未曾。”
“那要把加把劲儿了,我儿子就比你大不了几岁,他呀,别说传宗接代,应该连我这个老东西都早就忘了吧。”
老翁又叹了一声,接着道:“人哪,都是这样哪,长大了就飞了,不说养老送终,好歹报一声死活免得家里的老东西牵挂哪。也怪我自己年轻时作孽,仗着自己会点皮毛功夫就妄图在风雪城混出个名堂,带着全家人从南疆来到这儿,结果她娘死在了半路上。儿子倒是个练武的料子,颇为争气,可从五年前他走了之后就再没回来了……”
老翁倾诉苦水已然忘了情,一发不可收拾。凌初只是沉默地听着,眼神温柔。
老翁忽地问:“小林,你家里可有亲人呀?”
凌初始终平静的眸中泛起一丝波澜,他微笑着摇头,目光并不见悲欢。
“唉,人生在世还是有个依靠的好,”老翁叹气,“两年前我生了一场大病,本来半年前就该死了的,若不是被一名莲谷来的神医搭救,小老儿现在早就是一具白骨了。”
凌初谦恭一笑,问:“莲谷?”
老翁抠抠脑袋:“是叫莲谷来着,那神医没有留下姓名,也没管小老儿要诊费,只是说自己是从莲谷来的,真真是个好人呀。”
凌初的马忽然跃了起来,被凌初重重拉了回来,他无奈一笑,冲老翁道:“老先生受惊了,我这马怪得很,饿了死也不跑,吃饱了就一定要跑,我见先告辞了。”
他走到一半又折回来,语气恭敬而郑重,“还有,老先生没有见过我,莲谷的事情也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老翁低头在箩筐里找东西,凌初不知道这些话他听进去没有,正打算就此离去的时候老翁唤住他。
“诶,等等!”老翁瞅了他一眼,一边埋头找东西一边道,“你在这儿站了一天了,肯定也饿了吧,也不知道你接下来去哪里,卖你条鱼吧!
小老儿在这种偏僻的地方卖鱼也赚不了几个钱,谁知道哪天就两眼一闭双腿一蹬地走啦,这些鱼能卖出去多少是多少,来来来,这条鱼卖给你,这个够大。”
一条又肥又大的鱼被提在他面前,凌初愕然:“大叔……”
“这鱼当然不是白送的,是要收钱的,你这顶帽子就不错应该能卖好几文钱,啊你待会儿再帮我把这个斗笠拿去扔了。”
于是,凌初最后戴着老翁的斗笠和鱼离开了。
老翁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四周恢复寂寥后,他抓过头回到摊贩上,发现砧板上多了一包东西。
打开一看,是一大包碎银子。
…
昭晏边境。
一处密林中,苍翠葱郁,风景甚佳。
忽然有马蹄声传来。
一名身着紫衣的男子勒住马,冲林间轻声喝道:“出来吧。”
话音刚落,林间窜出四个黑衣人出来,只有半张脸露在外面。
四人见到来人后立刻单膝跪地,恭恭敬敬道:“参加摄政王殿下。”
宁绝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语气漠然地问:“要你们做的事情都办妥了吗?”
一个声音立刻答道:“回殿下,都办妥了。”
“很好。”
“统领呢?”
又是那个声音,他似乎是在抢着回答,但这次的语气与前次相比,显得颇为不悦。“回殿下,凌统领去了风雪城。”
宁绝低头看了他一眼,那双露出来的眼睛与他相对,目光尤为热切。
宁绝勾唇:“你就是金昊之的嫡子?”
“属下金持,多谢殿下还记得家父。”金持垂首,颇为欣喜。
宁绝悠悠道:“我听过你的名字。统领回来后,以后就由你全权协助他吧。”
金持身形一僵,抬头打算说什么,身旁的另一名暗卫立即用眼神阻拦他。
他非但不领情,反而不耐地哼了一声,看着宁绝道:
“上次殿下不是说凌…统领如果没有把人平安带回来,就不必回来复命了吗?属下以为他身为统领就应该以身作则,严明奖惩。”
“何况统领做事优柔寡断,不知斩草除根,属下自知无能,不能协助他。”
听到这里,身旁的另一名暗卫直接戳了戳他的手臂示意他别再说了,却被他径直忽视掉。
宁绝见了,勾唇勾得更甚,愉悦道:“你起来说话吧。”
“谢殿下。”金持立刻起身,瞟向同伴的眼底露出得意的神情。
“你对他很了解?本王都不是很了解本王的统领呢,来,把你知道的有关他的所有信息都告诉我。”
“是!”金持微微欠身,拱手回道,“他是大漈出身的江湖草莽,从四年前来到殿下身边,因为屡次顺利完成任务,两年前被殿下提拔为暗卫统领。”
“嗯,还有吗?”宁绝坐在马上,始终微笑着。
“他没有亲人,唯有一名始终陪在她身边的妻子,两人十分恩爱。可属下却认为他性情孤僻,毫无主见,容易悲天悯人,实在不适合做杀手。”
金持语气中多了一丝傲然,能不能得到器重,就在今日一举了。
宁绝果然道:“嗯,看来暗卫营中许多人都对他颇有微词呀,那他这个统领也该换换了。”
金持垂头,激动地愈加弯下腰:“属下定当誓死效忠殿下,万死不辞!”
宁绝跃下马,走到他身前在他周围绕了一圈,其他的三名暗卫纷纷后退。
他很是愉悦地道:“这样啊,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
金持内心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他就要成为统领了!
然而这种喜悦在下一秒就被冻结。
宁绝冷冷开口,语气森冷有如寒冰。
“万死倒不用了,今日这一次就可以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原本挂在他腰间的和晏令牌就已化作碎片被宁绝扔到了他脚下,上面的“金”字崩分离析。
金持开始感到绝望。
和晏令牌是身份的象征。
暗卫营有规定,和晏令在即人在,和晏令亡即人亡。以往但凡要处死犯了错的暗卫,首先要做的就是毁掉刻有姓氏的令牌。
他呆呆地问:“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宁绝摊开了手中的折扇,懒懒道:“你父亲给你起这个名字,可能就是希望你能自持自重。然而你连他对你寄托的唯一希望也丢弃了,真是愚昧。”vx公号:anantw66
“殿下,你要杀我?”他话音刚落,就被昔日的同伴制住,重重伏跪在地。
意识到自己真得活不成了,他干脆愤怒地改口,“宁绝!你这个谋朝篡位霍乱朝纲的奸贼!你这个谋害国君的不孝子,如此残暴不仁,不得好…”
可惜,死字还有说出口,他就被点了哑穴,四肢也都被卸掉,浑身瘫软无力像一滩烂泥似地趴在地上。
他看着宁绝,眼力只有绝望。
“你确实是家中嫡子,但是你并不知道你爹根本就不爱你娘,如今他们已经给你生了一个小弟弟,你怕是连他的存在都不知道吧?你被送到暗卫营来,就说明你不是继承你们家业的那个人。换句话说,你是被家族遗弃的人。
身为被家族抛弃的人身处险境居然不自知,甚至连判断形式的能力都没有。”
宁绝在他面前蹲下,笑得颇为嘲讽。
“本王眼力怎么这么差,精锐部队里居然会有你这种人。看来,只能说明你父亲图谋不轨,将你安插在本王身边做内应,托你的福,本王也不能放过他们了。”
“你父亲身为闵城知州,贪赃枉法,亏空公款,父皇一直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可知?如今你父亲的靠山倒了,你居然还不知道收敛,真是家族劫数。”
金持的瞳孔瞬间因为恐惧和愤怒而缩小!
泪水溢满了他整个眼眶。
他悔恨地闭上了眼睛。
宁绝起身,觉得还不够,又开口说到,还是那个满怀笑意的声音:“还有,本王的确早就听过你的名字了。你任务多次捡漏,平日里总爱以下犯下,他脾气好就任由你们欺侮吗?他是本王亲封的统领,你忤逆他,就等于是在忤逆本王。”
“殿下。”一名黑衣人前来请示。
“本王心情不大好,就——凌迟吧。”
带着笑意的声音残酷地宣告了别人的死刑。
说罢,宁绝看都不看金持一眼,愉悦地勾起唇角,驾马而去了。
宁绝走了以后,金持得救似地看向同伴,眸光中露出哀求的眼神,无声地张口呐喊。
昔日的同伴不忍地看着他,但是手上的短刀依然毫不迟疑地一刀刀割了下去。
他们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悲悯,顶多是同情,因为如果他们犯了错也会遭受相同的待遇。
“你这是何苦呢?你可知道,统领永远是殿下最锋利的刀。”
作者有话要说: 江湖是残酷的,但我想要写一个有人情味的江湖,文中常常会不乏悲悯,所以有的时候会比较写意。
为什么凌初不直接送金子给大爷呢?大爷一个人住,年老体弱,如果送金子可能就容易被歹人打主意。
还有,凌初不是gay,但他是个小天使(是要被我虐的角色,狂笑)。
…
反弹(蠢作者今天居然错过了更新时间orz)
第39章 叁拾捌 面具
春酣楼。
伶人绝艳迷醉的欢唱萦绕,点缀着靡靡微雨。
时至黄昏,平家村的最繁华的巷口逐渐染上了微光,人潮涌动。
翻涌仓促的人群中,有一个人驮着背缓缓地行走着。
他深深地低埋着头,好似天地间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他浑身湿透,头发湿哒哒地黏在一起,看起来狼狈不堪。
身旁的文人侠士皆手持雨伞漫步雨中,没有带雨伞的江湖侠客也颇为恣意地体味着这场风雨,好像只有他一人把这场雨淋得这样沉重。
他从风雨中归来,满身的雨花。
麻子停在春酣楼的门口,踌躇了许久,终究是走了进去。
谁知,他立刻就被几个大汉轰了出来,很粗暴地将他掼倒在地上。
守在门口的小娘子娇笑道:“臭结巴,凭你也配踏进春酣楼的大门?”
另一个小娘子跟着道:“没钱就滚!”
麻子愤怒又怯懦地瞪了两人一眼,站了起来又往春酣楼里跑。
“我…我要…进去!”
他箭步似地冲了出去,几个大汉又立马把他推搡了出来,重重地掼倒在地。地上虽然没有积水,但连日下雨,地上湿漉漉的麻子这一摔,摔得半面都是泥。
他仍然不服,挣扎着站起来。
就在几个大汉要开始对他拳打脚踢的时候,老鸨出现了。
老鸨对这几个大汉打了个手势,几个人便立即心领神会地将他拖到后面去收拾了。
门口的行人花客们最不屑于瞧这种热闹,正以一种看好戏的眼神看着这里,为了避免惹来是非,老鸨赔笑了一句“让各位见笑了。”
仅是一刹那的功夫,麻子就被拖到了后院去。
老鸨也跟着走了过去,但她脸上的神情是肃穆凝重的。
后面的小巷里寂寥无人,仅有一两个侍卫看守着春酣楼背后的出口。
几个大汉把他拖过去之后,却并没有对他进行下一步的工作,确定周围无人之后,默默的施了一礼,看见老鸨来了之后就径自退开了。
原本颓然的坐在地上的麻子忽然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灰。
目光交接的那一刻,麻子挺直了脊背,反倒是平日里傲慢圆滑的老鸨弯下了腰。
刹那间,麻子的整个人的气质全然变了,挺直了脊背后他的身形变得修长,目光里透着坚毅与隐忍,与他往日的迷醉颓丧大相径庭。
尤其是他的眼神写满了寻常人看不懂的东西,但他的面容却是无比平凡的,不禁让人感到违和,想去撕开他虚伪的面具,探究那之下的真容。
老鸨缓缓走了过来。
她恭恭敬敬得施了一礼,道:“公子。”
她神情激动的看着面前的人,微微屈膝,目光变得浑浊起来。
“您可算回来了,姑娘很担心你。”
麻子“嗯”了一声,从老鸨手中接过手帕,擦拭着满是泥尘的头发,低声问:“赵姨,她可还好?”
“姑娘在楼上呢。您身上脏了,快先去房内洗洗,我去给您拿衣服。”
在说话的同时,赵姨已经解开了暗道的机关走了进去,他从袖中掏出火折子,微光点亮了黑暗的密道。
当初叶莲灯就是在这背后的密道中误触了机关掉下去的。
两个人在微亮的密道中无比熟悉的走着,即便没有这盏灯也能轻车熟路,仿佛这条路他们已经走过千遍万遍。
“其实公子大可直接从后门进来的,不必再这样做戏给他们看了。”
“这场戏就要结束了,也罢,这也是麻子最后一次出现在人面前了,让他们再欢快欢快吧。”他的语气是疏淡的,听不出喜怒。
赵姨默然应了一声,扣了墙壁上一处机关。春酣楼的设计很巧妙,门开了,是一楼的后院。
“我去给您舀水,其他人伺候不周。”
“这倒不必了。”他漠然的拒绝了。
谁知赵姨硬是脱下了他的衣服道:“你倒是不必了,可待会儿你要见姑娘,姑娘可是会介意的。”
就在迟疑之间,赵姨已经拖着他到了一间房内,房内一边是柴房,另一边是专供洗澡的空房。
赵姨摒退了下人,几人略一施礼后立即离开了,房内的灶火正盛,烧得屋内水汽蒙蒙。
“公子快些过来。”赵姨随意地挥了挥手,摒退了所有的人。
麻子哂笑道:“赵姨还是别再公子公子的叫了,已经过了十年了,明昭已经老了,成了三十来岁的麻子。”
赵姨对这句话却对这句话视若无睹,自顾自道:“我这个老人家也不好过问公子你究竟去了哪里,但是只要能看见你平安回来就好,公子您先在这儿坐着。”
赵姨将麻子安顿在灶火边坐着,自己去拿换洗衣物了。
明亮的火光映照着他的瞳仁,光影在他眼底动摇。
很快,赵姨回来。
“衣服我放这儿了,水也兑好了,天冷,我再命人熬一碗热粥。”
“不必了,赵姨,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吩咐给你去做。”
“哎,您说。”
“明天就可以准备把春酣楼的工人全都遣散了,给他们每个人分一些银子让他们走吧。”
“赵姨也去吧。”
赵姨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她忽然跪下了,道:“公子,我要守着春酣楼一直到最后。当初我是亲眼看着它在您手上由平地变为高楼,让老身跟着您吧,即便是到最后一刻,春酣楼不得不毁,我也要亲眼看着它倒下。”
“你把我的话传达给那些人就是了,视死如归者,留下。”麻子看着面前火光,没有扶她。
“公子,”赵姨起身,声音有些悲恸,“在春酣楼的人哪一个不是无处可去,视死如归的呢?”
“当初若不是您和姑娘二人救了我这老家伙,我有哪有机会活到今日呢?又哪有机会见到能为自己的女儿报仇雪恨的这一天?”
“话虽如此,可我并不是无雁门的人。”
“老身这双眼睛虽然已经变得浑浊了,但想来想我还是能看清楚一些东西的,您曾是擎玉宫的护法,错的是擎玉宫,而不是您。”
麻子,或者说——明昭怔了一瞬,最后缓声道:“好,从十年前便是这样,您自己做决定,来去皆可随意,这是您自己的事情。”
赵姨听了,笑得脸上的脂粉都抹在一块儿了,忙要替他更衣,伺候他洗澡。
明昭温和笑了,道:“赵姨,你去吧,那些人久了见不到你会怀疑的。”
…
琴音袅袅。
房间的装饰很是精致,外屋与内屋之间有一扇圆形的花窗,从长廊上远远看去就宛如一扇画格。
画格内坐着一个美人,一身桃色浅衫衬得她柔弱而多情。
门口站着一名身材颀长的男子,他伫立在那里并不进去。
他盯着房内的女子注释良久,才轻声唤道:“阿云。”
“郎君!”芸娘神情紧张地四处张望了一下,立刻将他拉进了屋内,“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可千万不能让妈妈知道了。”
这娇柔的语气和忧虑悲伤的眼神俨然是一个沦落风尘的女子,而非那个将跟着莲灯追至地道尽头,剑术凌厉、冰冷怪异的无雁门弟子。
此刻,她只是芸娘。
她柔弱地扑进新上人的怀中,依恋地依偎在那个她日思夜想的怀抱中。
“这几日里我又接了不少客,我觉得我好脏……”
“但是只要你好好的,世间能有我们的安身之所就够了。”
麻子没有说话,沉默地搂着她。
芸娘垂泪道:“郎君你这几日过得好吗?你可知这几日我有多想你?他们这几日有没有欺负你?”
“要不,我们逃吧,逃脱所有的束缚,再试一次,就算没有成功也没有遗憾。”
芸娘“郎君,我不想要再这样了,要么明明白白地活着,要么就壮烈地死去,我讨厌这样的生活!”
麻子的肩轻颤了一下,但他依旧一言不发。
她感到不对劲,犹疑地一点点离开他的怀抱,打量着面前的人。
今日的心上人着实有些不一样。
他穿了一身绣有红色暗纹的黑色劲装,配了一件墨蓝色的锦缎织就的外裳,整个人都挺拔了几分。
他的头发高高地束起,干干净净再没了往日的酒味,甚至还有一点好闻的香味。他那一双本该迷茫的眼睛也无比清醒,却又如同揉纳了千言万语,坚毅果决地看着回应着她惊慌的眼神。
这显然不是往日的麻子。
她猛然退后,大声喝问:“你是谁?你不是我的郎君!你究竟是谁!”
“阿云,我们已经逃了十年了。”他开口,却是在回应她刚才的问题,话语中一点也不见结巴。
芸娘愣了一瞬,似乎并不知能理解话中的含义,但从他干净连贯的嗓音中更加确定这不是他认识的麻子。
但是她并没有张口喊来楼下的看守,只是退到了很远去,花容失色地看着面前的人。
麻子走过去,攥住她的手,一点一点地在自己的腮部下方摩擦。
芸娘想要抽回手,却发现他力气大得可怕,她并没有指甲,被迫在他的皮肤上摩挲很快就发现了异样——
是一层人皮。
麻子放开了她的手,一点点地撕开面上的人皮。面具。
面容下露出一张白皙英俊的脸,额前的碎发垂下来一缕半掩了那双眸光深沉的眉目,平白增加了一丝落拓之感。
原先那张人皮被扔到了地上。
它又黑又长满了斑点,和此刻的这张脸比起来比起来简直判若云泥。
可芸娘却像是瞬间见了幽魂一样,她猛的抽回手,后退了一大步,惊怔地看着面前的那个人。
她明明不认识面前这个人,却感觉胸中被重重锤了一拳。
麻子静静地看着她,缓缓说道:“阿云,你看到了,不是麻子了,是明昭。”
作者有话要说: 明昭和朱云的故事终于要结束了。
…
反弹反弹
第40章 叁拾玖 忘生
这句话就如同箭矢一般,甫一说出,便立刻投射在她的脸上。
她的神情立刻狰狞起来,因为痛苦而扭曲。
他缓缓的抬起脚,一步一步地逼近。
“想起来了吗?”
芸娘退无可退,重重抵在了墙上,撞掉了墙上挂着的字画,那是昔日她写给麻子的,可现在她根本就没有闲暇把珍爱的东西捡起来,只是惊恐地看着面前之人。
他开口,说出了她冥冥之中最不想听到的话。
“你也不是芸娘,你叫朱云。”
芸娘猛地闭上眼睛蹲了下来,又紧紧捂住了耳朵。
她疯狂地摇着头,想要把他的身影从眼前抹去。
然而冰冷无波的声音不受阻拦,离她越来越近:“还有两日,风波结束后我就带你走,你不必再被任何人束缚了。”
明昭俯身。
紧紧地将朱云拥在怀中。
芸娘本来是剧烈挣扎着想要把他推开,但是此刻的明昭力大无穷,她根本推不动,恐慌之下就重重地咬在他的肩上。
但是明昭哼都没有哼一声,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将她搂得越来越紧。
房间内静得可怕。
一个人无声地撕咬,一个人无声地承受。
一个人惊恐地挣扎着,一个人耐心地等待着。
屋外的雨点飞入,短暂地暴怒了一会儿后又恢复了秋雨的缠绵姿态。
冷雨潇潇,复归平静。
正如芸娘,徒劳地剧烈挣扎了好久,她终于安静了下来。
“你来了呀。”
一个声音响起,这个声音从芸娘的口中传来,却和方才的那个声音截然不同。
芸娘的声音是娇软可人的,但是这个声音柔媚却自带一股烈劲,短短四个字中,只有七分清冷与三分无奈,半分恐慌也没有。
芸娘,或者朱云,再开口时已是另外一个人。
她在明昭怀里轻声呢喃,伸出手,悠闲地替明昭理了理他散乱的头发:“我是不是又让你看笑话了。”
这样的语气,完全不是怯懦温婉的芸娘该有的。
“又没吃药?”明昭轻笑。
就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陈年往事一般。
从进屋后他就一直不曾笑过。
他这一笑,抖落了窗棂的雨滴,驱散了屋外的阴霾,他整个人都明亮起来,如同意气风发的少年。
朱云不答。
反倒不客气地在他怀里蹭了蹭,“今日外面可是出了太阳,你的身上怎么有一股阳光的味道?”
明昭也不再追问,声音颇为爽朗:“这雨,可就没停过。这阳光么,不是因为我就是行走的太阳呀。”
朱云自动忽略了他的后半句,从他的怀中起身,轻声笑着,食指绞着头发朝窗畔走去。
“怪不得,我在这里待得都要发霉了。”
明昭注视着她的背影,室内没有点灯,她浅色的衣衫在已经深了的夜幕中看不清颜色,只勾勒出她瘦削的背影。
朱云问,语调是轻佻的上扬:“遇上了对手?现在才回来?做麻子做习惯了吗?”
明昭哂笑:“你希望我是麻子还是明昭?”
“麻子是个懦夫,软弱无能卑躬屈膝,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了,”她转过头来,一双明亮的美眸与明昭四目相对,竟有些捉弄人心的撩人,她嗤笑,“我会喜欢?呵,不厌恶就不错了。”
明昭与她的距离很近,芸娘的身材很高挑,方才她转头的那一刻,几乎贴在了他面上,他闻到了她唇上的口脂的香味。
朱云已转过头去,小城的微光遥遥地映照在她的唇上,发出诱人的光彩。
脖颈微动。
他回过神,搂住她的腰,借势贴在她的耳边,“所以这就叫反差咯。”
“不过你倒是有一点和麻子很像呢。”
“什么?”
谁知朱云一挑眉,“我还不了解你?你怎么能让女儿家主动呢!”
她故意拖长了“女儿家”三个字。
说罢,她迅速转过身,双手环过明昭的脖颈,蜻蜓点水地在他唇上留下诱惑的一触。
明昭一愣。
“嗯?这么迟钝?都说你风流,其实却是个傻小子。”朱云松开手,略带失望地打算转身。
就在此刻,明昭猛地拉住她的手,欺身吻了上去。
朱云攥住他的手看着明昭,她深深地闭上眼睛,明明笑着,眼角却有泪花闪烁,和着窗外斜飞而入的牛毛微雨,附在她美得惊心动魄的面庞上。
绵绵秋雨,幽微夜色,高楼凛冽的寒风,小城璀璨的烛火……
漆黑的室内,深拥的一吻。
十指相扣的两人被窗牖与夜幕雕刻成剪影,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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