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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时-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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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莲灯象征性地检查了下自己,发现什么都不缺,立刻准备从床上弹起来。
  谁知就在她蓄力的那一瞬间,太阳从云雾里钻出来了,一道越来越清晰的人影投射到了她面前的地板上。
  叶莲灯顿时有点绝望……
  转过身一看。
  邢墨身着青衫侧倚在窗畔,阳光倾洒在他的睫翼上,他手持书卷,神情是那样恬静而专注。
  “睡醒了?”邢墨视线仍然停在书页上,语中却带着笑。
  叶莲灯愣了一下,眨巴眨巴眼睛,迅速回答道:“啊那个…今天天气真好,适合看书呀。”
  “平家村一连几天都是晴天,很快就要下雨了,趁这几日多晒晒太阳也好。”
  叶莲灯见他没问别的,立刻想吃了蜜糖一样,跳起来挤在他身边,正好把整个屋子的阳光挡了大半。
  “晒晒好。”
  “那你还不早些起来?”邢墨勾了勾唇,没抬眼。
  叶莲灯没答他,而是忽然凑近了邢墨的胸口,伸手一摸,掏了个烧饼出来。
  “在干嘛?”邢墨口中略带嫌弃地质问,手上的动作却只是又往后翻了一页而已。
  叶莲灯惊喜道:“梨花酥!”
  她当即咬了一口,又朝邢墨感激地道:
  “还是热的!你用内力温着它的吗?”
  叶莲灯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了烧饼,正要用手胡乱抹下嘴角,邢墨忽然从袖中拿出一根手帕递到她面前。
  叶莲灯拿起手帕迅速地擦完嘴角又迅速地塞回他的手中:“墨墨!你好贴心!”
  “……”邢墨眼角一抽,终于放下书,走到几案边坐了下来,将手帕以叶莲灯看来无比繁复的方式叠了又叠后才塞回了袖口,半晌才幽幽道:“还是叫名字吧。”
  叶莲灯斟了两杯茶。
  冲邢墨嘻嘻一笑,开口说的却是昨夜的事。
  “昨夜,我听见了流寂与苏谢的谈话了。”
  “嗯。”
  “我一直在想流寂为什么和你一起出现在昭晏皇宫,直到昨夜,流寂说他一直在找苏谢。”
  “起初他自称为大漈县丞,易了容,而你自称宫廷乐师。加上这几日的举动来看,你们关系匪浅对不对?”
  邢墨抿了口茶:“所以,你又猜到什么了?”
  叶莲灯凑近邢墨,直视他的双眸:“其实,你是大漈人,流寂是大漈国君,你们或许自小便相识。”叶莲灯晃了晃茶杯,接着道,“苏谢有一位姑姑,精通医术,但性格却相当怪异,当日慕容涵秋也在夜宴上,还和流寂起了争端,而这争端的源头正是苏谢,因为,慕容涵秋就是苏谢的姑姑。”
  “你说,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坚持日更,逢考必过,好运连连!
  爱你们!


第31章 叁拾 微澜
  邢墨问:“那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叶莲灯眼珠转了一圈,又转回原处盯着邢墨笑道:
  “线索不够,还没想到嘛!不过肯定和无雁门的事情有关。”
  “你还记得无雁书吗?”
  叶莲灯点点头。
  那日邢墨回来后,叶莲灯便将地道里的所见所闻一字不落地讲给他听,包括苏谢的来历、名为无雁书的剑、以及地道中百种机关和突然出现的芸娘等。
  “江湖传言,无雁书是天下武林至宝,无雁门之所以能迅速壮大,就是因为有无雁书。
  只是,无人知晓它的具体模样,最盛传的有三种说法:第一种,有人说它如其名,是一部书著,记载了无上功法,不论体质多差的人修炼了以后都能跻身高手之流;第二种,也有人说,无雁书是一个人,连同凌雪华在内的整个无雁门都以她为精神支柱,她才是带领无雁门走向顶峰的实际掌权者;第三种,说它是一把无上的百年宝剑,不仅削铁如泥,持有者还能获得前人隐藏在内中的秘籍,凌雪华功力大升就是因此剑。最后这一种,也是当年的擎玉宫掌教选择相信的,也是在众多传言中传得最盛的一种,因为当年的掌教曾派亲信前去盗过此物。
  但是否真如传言所说,邢墨从不相信传言。”
  叶莲灯听了这一大段,关注点却在奇怪的地方。
  她大笑着问:“哈哈哈,擎玉宫也干偷盗的事情吗?我以为只有我这种小毛贼才会干呢。”
  邢墨晲了她一眼,叶莲灯自动消化为“请把小字去掉”。
  “凌雪华当年功力大增,墨阳剑会时却仍是败在了不少掌门手下。关于这又有两种说法,有人说这是凌雪华有所保留,不愿意显露自己的真实身手,只是一门心思地想将无雁书占为己有;还有人说,凌雪华一介女流,参不透秘籍中的奥义,十成功力只学了三成不到,自然敌不过武林大宗。”
  邢墨顿了顿,又接着道,“不知这些‘有人说’背后还有多少种臆测,众说纷纭,林林总总,灯儿,你又怎么看?”
  叶莲灯听见“灯儿”两字,心头扑腾地跳了一下,但还是压下心绪,若无其事地晃着杯盏,定睛瞧着邢墨,看破世俗似的懒懒道:
  “正因有人说,才有江湖嘛,没有传言,哪来的滔滔不绝去汇成离境的江河湖泊呢?换句话说,没有传言,没有非议,世人听不见想听的,就不是他们要的江湖。没了前人来看后人来说,这个江湖就流不动了,反倒成了死水。这才是江湖的本质嘛!”
  “是吗?”邢墨听罢,只是更加放肆了眉弯的笑意,声音温润醇和。
  “那你来此,就是为了追查无雁门?不过我听那日槐逸的意思,只是要你顺道留意无雁门,你来肯定另有目的。”
  “目的?”邢墨顿了顿,忽然对叶莲灯柔声一笑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此时,叶莲灯只觉得这一笑中只是无尽温柔而已,如同晨曦照耀下的初雪,晴川素裹,沁人心脾。
  而直到数日后,她才真正读懂得了其中的含义。
  正当叶莲灯沉浸在这笑容中的时候,门忽然被一道猛烈的劲道破开。
  叶莲灯当下的第一反应是将杯盏反手一掷扔向来人,同时起身做好了对敌的准备。他们二人的武功都不弱,能在到达门口之前不发出任何声响、不被他们察觉的人也绝非泛泛之辈。
  谁知杯盏刚飞出去立刻便被弹射回来,以更加生猛的力道击向叶莲灯。
  邢墨立时起身,抬手扬袖的刹那间,将杯盏接住,完好无损地放在了桌上。
  与此同时,一个尖利刺耳的嗓音迎面而来:
  “老娘的杯子不要钱啊!你再给老娘乱扔东西!”
  叶莲灯诧异:“高大姐!”
  邢墨淡声问,脸上的笑意已消散殆尽:“未曾想高先生也喜欢偷听?”
  高大姐施施然走了进来,坐在两人面前。
  她先是看了眼叶莲灯:“偷听?听你们谈情说爱?咦~我嫌腻得慌。”
  叶莲灯吐了吐舌头,“那你方才是受刺激了吗?你这一击差点要了我的命。”
  话虽如此,叶莲灯若是想的话,拼尽全力确实是可以避开那杯子的。
  只是邢墨在这里,她想……再等等。
  等邢墨,看他会不会出手,不过邢墨出手的速度远超了她的预期。
  想到这里,叶莲灯又乐开了花。
  高大姐懒得再看一脸泛滥中的叶莲灯,然后扬起手指指着邢墨的鼻子,以傲慢的姿态对着邢墨说教式地解释道:“刚才的事你可别怪我,要怪就怪这丫头差点摔坏我杯子,我若不击向她面门,你又怎么会亲自出手去接住它?被子摔坏了谁赔?”
  邢墨不言,只是渐敛了眉梢溢出的微微愠怒。
  叶莲灯见此,忽地攀上了高大姐的肩打破尴尬的沉默:“那高先生忽然造访,究竟是要干啥咧?”
  高大姐立刻像吃了□□一样炸了起来。
  “还说呢!日上三竿,睡得像死猪一样,马上该来客人了,我是来叫你们给我下去擦桌子的!”
  叶莲灯立刻拉起邢墨的手:“好吧,那我们现在就下去!”
  邢墨乖乖地起身,由着她拉。
  叶莲灯开始放飞自我,拉起邢墨的手,一边走边大幅度地晃动,路过高大姐时还刻意蹭了下她,嘴里甚至哼起了欢快的歌。
  高大姐脸黑了一下。
  这分明是赤。裸裸的秀恩爱。
  “等等,小白脸留下。”
  叶莲灯勾唇。
  她早就料到高大姐是来找邢墨的,从一开始他二人似乎就是旧识。今天她这样大的阵仗,一定是有重要的事要说,可从她进屋后一直没有直接切入正题,那显然是在回避自己。
  所以,叶莲灯将计就计,偏和她对着干。
  她继续作妖,表情颇为无辜:“为什么呀?你就让我一个人下去干活?不公平。”
  从住进来之后没多久,叶莲灯就觉得在高大姐面前和邢墨明目张胆地“暧昧”是一件倍儿爽的事,每看到她吃瘪,就莫名觉得心里暗爽,虽然她也说不出什么缘由。
  高大姐见了那欠揍的表情,开始用吼的:“我有话和他说,等会儿再腻歪不行吗?”
  叶莲灯又夸张地搂住邢墨,做出悲痛状:“不要,你好凶!你是不是要欺负我家墨墨?”
  “你先下去!”
  “怎么就让我……”
  这一次,她还没有说完,高大姐便厉声打断了她:“费什么话!你先下去。那日打坏了太多东西,这小白脸还欠我钱!”
  高大姐的语气向来都是不耐的,可不知怎的,叶莲灯却忽地从这句话中感觉到了她真正的不耐。
  她立刻认怂松开邢墨,迅速拍了拍他的手,乖乖退了出去。
  叶莲灯已退至门外,朝着只是那语气那表情在高大姐眼里仍然是欠揍的:“好,我回避,我回避,淡定,别生气,伤身,不用送了。”
  叶莲灯还嫌不够,遥遥地眨了眨眼,朝邢墨做了个飞吻的动作。
  “啊,亲爱的墨墨,早些下来哟,灯儿在下面等你哟!她若是欺负你你就叫我哟!”。
  邢墨没有绷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
  “你可知,又有人死了?”
  叶莲灯离开后,房间便立时安静了下来。
  高大姐背对着邢墨,目送着她的背影,确认她离开后才揭下了伪装,神情变得严肃凝重,这是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邢墨听了,并没有任何多余反应。方才的间隙里他已取了新的杯盏,为高大姐斟了一杯茶,只是他并没有任何言语或动作上的示意。
  听见她开口,邢墨也只是略一抬眸,淡淡问:“哦?谁的人?”
  高大姐听他语气这般从容,眉间的虑色不禁又加深了几分,直接开门见山道:“你是不是派人在查麻子的下落?”
  邢墨眸色微沉:
  “自然,这是擎玉宫来此的目的之一。”
  “我的人接到消息,城郊发现了三具尸体,躯体完好,五脏皆毁,均是死于内力高手。”高大姐转过身来看着邢墨,笃定道,“这几人身上沾有极淡的五绝花香味,是你在春酣楼中的眼线吧。”
  自叶莲灯离开后,邢墨的嘴角便没了笑意,此下他忽然微弯了唇,神色温和恭敬地看着高大姐,却莫名给人一种居高临下地逼人之感。
  “高先生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高大姐便立即道:“我劝你不要再查了。”
  “可惜,先生说得太晚,我们已经私下里打过照面了,包括背后的真相,邢墨也大概也窥见了一些皮毛。”
  邢墨语气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低头整了整自己的手套,在高大姐开口之前又不疾不徐地接着道:
  “今时不同往日,平家村近日天气甚佳,只可惜好的过头,不日就要变天了。到那时,高先生仍然要护着他么?护着麻子?不对,是护着明昭——护着擎玉宫的前任护法?”
  高大姐声音中泛起一丝波澜,她对邢墨话语中的质问置若罔闻:“错了,不是护。”
  邢墨只是轻轻一笑,眸中无光,深不见底。
  “江湖之大,一息一瞬便可能会倾覆小舟大山。现在离境尚且太平,可你不觉得这平静太虚幻了吗?十几年来,一个个门派相继成立又覆灭,无数浮萍毫末掀起微澜,激起尘土却立刻就地被掩埋,唯有无雁门这一桩悬案,十年来一直搅得江湖动乱不安。”
  邢墨替她接着道:“所以先生怀疑,无雁门之乱是背后有人在捣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自己像个毁掉电影节奏的烂剪辑师……orz
  日常作话反弹文案的毒誓,坚持日更,逢考必过,好运连连!爱你们~


第32章 叁拾壹 立场
  高大姐一直笔直地站在原处。
  “我虽是旧主,但好歹也算半个主人,也有该承担的责任。哪怕是江湖中的一丝微澜,只要将来有可能牵涉到紫竹林的利益,我就不会坐视不理。”
  “无雁门不过是一根引线,”这和他所想的是一致的,“先生担心这根引线因为我们的介入而被加速点燃,烧了你那片林子?”
  “所以,你若要查,查的就并不是单单一个无雁门了。但在你没有任何线索之前,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那高先生可查到了什么?可是寻到了引线的源头了?”
  “没有。”高大姐说这话时又转过了身去,并没有看见邢墨眼底的一丝波澜,她笃定道,“可正因为什么也查不到,才是疑点所在。”
  “好,高先生放心,邢墨自有分寸。关于无雁门的事情它自有自的发展趋势,与其说是我们的到来催生了变故,倒不如说是这场变故的酝酿在引导我们。”
  邢墨温和一笑,眉眼却看不出笑意。
  “我此行的目的是清除前擎玉宫掌教赫提莫的余党,这是擎玉宫宫主的意思,但擎玉宫的立场不能代表邢墨的立场,我,只为一个人而来。”
  高大姐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复又转过身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她忽地豪迈一笑,也道:“呵,紫竹林也和当年一样,从来没有立场,你可还记得住?”
  “嗯,很好。”
  他微微一笑,语气淡得快化成水,叫人听不出这个很好究竟是何种含义。
  “那走吧,小白脸儿,下去和你家丫头晒晒太阳吧,不然北山的水汽把秋雨带来了,又要缠缠绵绵个没完没了。”
  高大姐再开口,中性的低沉嗓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她作为老板娘独有的尖细刻薄的声音。
  邢墨点头,温声道:“嗯,灯儿该饿急了,邢墨这就下去。”
  他徐徐起身,走到门口又顿住,背对着高大姐脖颈微侧,淡淡启唇,语声恭敬却又不卑不亢。
  “关于无雁门背后的事,先生若真得没有查到最好,若是查到了,不论如何也请就此打住,以免引火烧身。”他顿了顿,“还有,尤其不要再像今日这样试探灯儿,否则后果便会像桌上的杯盏一样,还未触及目标,自己便先摧身碎首了。”
  说完,邢墨便拂袖而去了。
  高大姐往桌上一瞥,最开始她击向叶莲灯却被邢墨拦下来的杯子正静静立在桌上,只是细瞧的话,便会发现上面布满了细碎的裂纹。
  …
  秋高气爽,晴空万里。
  虽说在这样的好天气里,大街上出门游玩的人必然很多,累了进茶馆客栈喝茶的人也多。但不平安客栈地理位置优越,加上高大姐饭店以外的时间拒绝营业,所以叶莲灯一行人永远不需担心自己会因为这个而忙起来。
  自从午后,邢墨便坐在一旁看书。
  叶莲灯闲得无聊,便和小仙女苏谢玩闹起来,把她给逗得又笑又哭,然后那丫头竟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一没事儿干,叶莲灯又觉得好没趣。
  想找高大姐怼一架,高大姐又在画眉,眉骨都快给她画没了。
  她又去撩拨邢墨,邢墨却极其专注地看书,对她说的话只是“嗯”了又“嗯”。
  索性叶莲灯趁机问了个“你喜欢我吗”,得到的却不是耿直的“嗯”,而是邢墨转过头瞥了她一眼,微挑了挑眉,似乎甚觉好笑。
  她本以为他终于要和自己说什么了,谁知邢墨立马又沉浸到书里边儿去了。
  叶莲灯不是没试过和他一起看,只是瞟了一眼后,发现上面都是些怪异的符号语言,便再没了任何兴趣。
  她朝着客栈外打了个哈欠,眼泪花模糊了视线,他忽地在模糊光晕里看见躲在一旁角落里的流寂。
  他端坐在极不引人注目的位置,似乎不想被任何人看见。
  叶莲灯悄悄走近,看他的背影消瘦孤独地坐在角落处,他在写字。
  不知从哪里搞来的笔墨,不过他身份尊贵,想来这些对他来说也是极容易的。
  叶莲灯无声无息地立在他身后,静静看他写字。
  顺着他的视线瞧过去,他写了一张又一张,数篇纸页,写的皆是一个静字。
  “啧,怎么都是一个字?莫不是在想心上人?”叶莲灯瞧他写完一个又准备写下一个,看起来没完没了,趁其不备拍了下他的肩。
  流寂浑然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肩膀立刻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呼~吓死人了!叶姑娘身法真是轻盈,在我身边这么久我都未曾察觉,”流寂咧嘴一笑,放下笔,看了眼纸上的静字,语调陡然降低,“至于这字,只是告诫自己静心罢了。”
  “我这身法是家传,你若察觉了才不正常。”叶莲灯拿起桌上的笔,随便抓了一张写过的纸,打算在上面写字,却下不了笔。
  奈何鼻尖已触上纸面,她便在纸上随意地涂了个疙瘩。
  流寂笑:“怎么不写了?都不记得怎么写字了?”
  笑容很和曦,看起来并无深意。
  叶莲灯理直气壮道:“我写了呀。”
  “……”流寂脸黑了黑,“逗我玩儿呢?那不就是个疙瘩么?”
  “笨!黑色的就是邢墨的墨呀!黑乎乎一团的还能是别的什么字吗?”
  “那可多了去了。”流寂继续笑,那笑忽然变得很明媚,像这秋日的阳光,似乎能抖落屋外秋英。
  叶莲灯微微凝眸。
  流寂又笑着道:“你那晚对她说了什么?”
  叶莲灯在纸上写了个苏字。她写的苏字粗狂张扬,流寂写的静字却俊秀飘逸,再配上最后一个黑色圆圈,显得颇为奇怪。
  她边写边问:“怎么?她今天还是不待见你这个冒牌叔叔?”
  “诶!我可是正牌叔叔。不过话说回来,这几日,她虽然见了我不会与我主动接触,但不会远远地瞧见我就回避了,我觉得这就已经很好了。”流寂的眼底有谢意流淌。
  “哈,看来我那一番胡言乱语还是歪打正着了,”叶莲灯得意地一笑,冲流寂挑眉道,“呀,怎么谢我?”
  流寂道:“以后若是你来大漈,我请客。”
  “吃什么都可以?”
  流寂点头。
  “好,那到时候我要吃人。”
  “……”流寂脸上的笑容一僵,变成一个大白眼,瞬间理解了叶莲灯清奇的脑回路,“你指的是邢墨的话就算了,这个你要自己问他。”
  某人还恬不知耻地继续装单纯。
  叶莲灯挠挠头:“啊嘞?什么意思?想什么呢?咦~瞧瞧你心眼子里装得是什么呀!”
  “叶姑娘的脸厚果然名不虚传,真非一般女子所能相比,在下佩服佩服。”
  叶莲灯没多想,扬了扬眉:“过誉了,好说好说。”
  两个人又东说西说地瞎扯了半天,过了一会儿,苏谢迷迷糊糊地醒了。
  叶莲灯听见她的动静,神秘地冲流寂说道:“想不想让你们叔侄俩的关系再近些?”
  流寂还没有做出反应,叶莲灯便取了最上面那张写过的纸朝苏谢的方向看去。
  反应过来后,流寂立刻眯了眼,连忙按住桌上的纸,用眼神向她示意。
  叶莲灯狭促一笑,乖乖松开手,她的目的本不在此,只确认了这纸上的字果然和苏谢的姑姑有关后,便不再为难他了。随即,她取过几张没有写过的纸,拿起笔,坐到了另一张桌子旁,向正在揉眼睛的苏谢招手道:“小谢,过来。”
  苏谢立刻应声而至。
  此前的空隙里,流寂已迅速将桌上写过的纸折了起来,揣进自己的怀里,桌上只余数张白纸。
  “姐姐,叫我干什么呀?”
  “你会不会写字呀?”
  苏谢刚睡醒,反应了片刻,摇摇头。
  “那好,我教你。”
  她让苏谢坐在自己身上,手把手教着她写字。苏谢果然不会写字,叶莲灯带着她的手仅仅是刚写下一横,都是歪歪扭扭极为难看的。
  叶莲灯仍是极有耐心地道:“这是一,你知道吗?。”
  苏谢摇头,又点头。
  “你这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呀?来自己写写。”
  苏谢拿着笔,自己写下一横,这一横虽不够刚劲有力,却是相当流畅的。
  流寂从一旁走了过来,看到那稚嫩的笔韵,温柔地笑着,称赞道:“写得很好。”
  苏谢笔锋一抖,趁机收笔,嗫嚅地解释道:“我会写简单的。”
  叶莲灯便问:“那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苏谢摇头。
  于是叶莲灯便在纸上示范了一遍。
  不消片刻,两个字便写好了。
  文秀雅致,工整清逸。
  不像在流寂面前时写的“静”字那样狂放恣意了,完全不是一个风格,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
  可反观苏谢,仍旧一脸疑惑的样子,叶莲灯便道:“我再示范一遍,你就来写写看。”
  这一次,她落笔却又是另一种风格,与其说是风格,不如说是稚嫩,两个字笔锋僵硬,乍看来更像是一堆笔画强行拼凑而成。
  苏谢仔细地瞧着,此刻已接过叶莲灯手中的笔,歪歪扭扭地写起来。
  叶莲灯一边瞧着她写,一边道:“苏字比较复杂,不会也很正常的。”
  看着苏谢拿着笔极为认真,叶莲灯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禁凑近她,在她耳边柔声絮语。
  “人呀,一定要会写自己的名字,名字是一个人存在的表征,书写自己的名字时,就像是在书写自己的人生。”
  苏谢闻言,小心地勾勒着每一笔每一划,抿着嘴,生怕错了。
  瞧她写完了,叶莲灯趁机轻声引导:“还记得昨夜和你说的立场吗?看着,我来教你。”
  她执笔打算示范,却微微一愣。
  流寂凝视着她的笔尖,发现她的手在微抖,并且,她执笔的手在极力克制。
  他不知道此刻她在想什么,她额前的碎发垂下,遮住了表情。
  等了良久,她终于落笔。
  如果说上一次的字是稚嫩的话,那么这一次的字就连字也称不上了。
  每一笔都在剧烈地颤抖,几不成形!
  写完一个立字,叶莲灯暗暗地长一口气。
  她看起来面无波澜,其实心内早已波涛翻涌。
  不知为何,她的脑内忽然变得空白,不知如何持笔。要写“场”字时,她的大脑更是在刹那间变得空白。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抖动地更厉害了,幅度大到连苏谢都察觉了。
  就在叶莲灯泄气,要向流寂求助的时候,一只手覆了上来,那只手上仍旧带着皮套,透着令人心静的温凉。
  邢墨不知何时出现,温柔地握住她的手,也是那样一笔一划带着她,静默无言地在“立”字后写下一飘逸的“场”字。
  写完后,叶莲灯笑嘻嘻地甩甩手,瞟了眼邢墨和流寂,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转过来看着苏谢,强行解释道:“这个立场这样丑陋曲折,但它仍然被写完了。即便一开始写得不好,遇见转机,它就有可能被扭转。”
  她说的头头是道,“你看呀,这就是立场,既坚定又灵活。”
  “来,让你叔叔教你。”
  说完,她丝毫不给苏谢消化的时间,立刻把笔交给了她,起身将她按在凳子上。她又冲流寂眨了眨眼后,便飞快地拉着邢墨走了。
  邢墨由她拉着,叶莲灯走得很急,一直走到没人的后堂,才放开他的手,慢慢停了下来。
  她没有转身。
  是低沉到落寞的声音。
  “我在忽然间变得不会写字了。”
  “别怕,只是暂时的。”邢墨温声答道。
  “我在宫里也是写过的,也是这样,时而遒劲,时而娟秀,时而稚嫩如孩童,完全不像一个人的字。”
  她背对着他,语声寂静。
  邢墨没有答,她便继续道,“我以为是宫里太过压抑,束缚了我的心性,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那个立场,是我小时候学会的第一个词,现在我连这个也不会写了。”
  “我是不是……”
  背后一暖,邢墨忽然环上来轻轻抱住她。
  叶莲灯大惊。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邢墨第一次主动靠近自己。
  他的脸就那样不远不近地贴在她耳畔,长发擦着她的脖颈,就如同他在她无助的时候忽然出现、握着她的手带着她写字时一样,无言地撩拨她的心弦。
  他轻声开口,声音是亘古不变的温润清澈。
  “都会好的,不用怕,我会一直陪着你。哪怕以后你老了,把什么都忘了,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也不要紧。就像我和你一起写下的立场二字一般,不论发生什么,到那时,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站在我身后就可以了。”
  因为,你就是我的立场。
  作者有话要说:
  墨墨完全就是宠妻狂魔,在我构思了的所有小说中,他真的是最宠最怂最闷骚男主没有之一。
  …
  小仙女苏谢黑化倒计时
  =
  话说断更后重来真得需要坚强的心脏,但作者求生欲很强哈哈哈,成功日更,文案毒誓反弹反弹反弹!
  爱你们!


第33章 叁拾贰 前夕
  十月初十。
  天幕刚揭开,万物混沌。秋风落叶,浓云翻滚。
  平家村的大街上一片狼藉,各种各样的东西被吹刮的到处都是。
  夜里刮了大风,随之而来的是连绵不绝的秋雨。平家村虽是座靠近大漠的边陲小镇,却因为北边的山丘隔了水汽,一入仲秋,倒如同江南般秋雨潇潇。
  一连好几天,平家村都断断续续地笼罩在雨幕中,大街上的行人较平日相比径直少了一半。
  可即便如此,依然有江湖人一大早便开始奔波。
  ——比如仇非声。
  因为天色很暗,下着微雨,仇非声一边蹑手蹑脚地跑,一边格外小心地打量四周,生怕脚滑撞到了什么东西。
  他轻功不太行,行动的声音虽并不大,可破晓时分万籁俱寂,周围分外安静。他跑到一条巷子里时,整条巷子都是他脚下黏着湿泥的回音。
  他微微喘了口气,在一个人面前停了下来。
  小巷的尽头站了一个头戴斗笠的白衣女子,斗笠周围垂着白纱,看不清她的面容。
  她背对着他,负手而立。
  仇非声还未开口,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便从女子那一方传了过来,那声音听了直人难受,恨不得自己呕一呕嗓子,替那人将话说清楚一些。
  女子道:“你来的太晚了。”
  仇非声气还没喘过来,立刻解释道:“姑奶奶,一听到哨笛声我就赶过来了,要不惊醒妻儿和家仆,我想我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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