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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门之下-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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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明度眼神看向独间外,伏廷带来的几个人都在外等着,一截衣角若隐若现地出现在门口,少年的身姿抽穗一般拔高,在他眼里只能看到一张沉静的侧脸。
  他知道,伏廷是要扶立光王世子了。
  圣人的举动其实早已让崔氏察觉到不安,崔氏的庞大必然也早就入了圣人的眼。而邕王,还在圣人跟前争宠时就试图排挤所有人,崔氏不过其中之一,真让他继了位,确实没有什么好处。
  这一切崔明度心知肚明,实际上也早已暗中思考过多回。
  只不过从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刻的到来。
  沉思许久,直到窗外日头已高,他才又搭手向伏廷见了一礼,口气温淡地道:“真想不到,我会有与大都护合作的一日。”
  伏廷一脸刚毅沉定,似早已料到。
  ……
  谈话结束时,已日上三竿。
  近卫入门,在伏廷耳边低语了几句,汇报了眼下状况。
  伏廷马鞭一收,朝崔明度点了个头。
  该说的都已说了,接下来才是开始。
  转身要走之际,崔明度忽而意有所指地说了句:“大都护怎么就没想过,我当日与县主说那些,或许还存着其他私心。”
  伏廷脚步停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说:“那与我无关,该说的我早已说过,河洛侯最好记着。”
  说完直接出了门。
  崔明度看着他身影消失,想了起来,他的确早就放过话。
  栖迟永远是他伏廷的女人,谁也别想动。
  他独自站着,微微笑了笑,似是自嘲,他有何资格说这种话,还能仰仗着这股东风保全了崔氏门楣就已是莫大的好事了。
  如今身为河洛侯,这不就是他该做的吗?
  ……
  楼下,伏廷上马离去。
  疾驰出城时,他的手在腰间摸了一下,摸到一张字条,手指紧搓一下。
  那是曹玉林派人送来的,栖迟给他的。
  若非这张字条,他大概不会走这一趟。
  而若得到一个崔氏这样的世家大族支持,距离成功便多了一份胜算。
  他早知道她还是会与他同行,只不过换个方式。
  ※
  曹玉林从瀚海府的铺中出来,快马赶回都护府。
  重兵把守的府门没有丝毫松懈,她一路直接去了主屋。
  栖迟在房中安安静静坐着,她见了多少有些歉疚,上前说:“嫂嫂久等了。”
  栖迟问:“做好了?”
  曹玉林称是,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方帕子,展开后放在她面前。
  里面包裹的是她的鱼形玉佩。
  以往她从不假以人手,只是如今,才不得不靠她出面。
  栖迟让她拿着去找柜上的解九,让他按照东家的吩咐,指使都中的铺子动作。
  曹玉林虽然事情办好了,脸色却并不见轻松:“听那个解九说,嫂嫂如此安排,恐会引起买卖混乱,对嫂嫂是有极大损失的。”
  栖迟将玉佩收好,“如今都中越混乱,对他才越有利。”
  一旦洛阳打通,直面长安便是迟早的。
  顿了顿,她又淡淡说:“若真输了,一切都输了,这些损失又算得了什么。”


第九十二章 
  “姑父; 都部署好了。”夜色里; 李砚坐在马上,看着前方高大的人影小声说。
  伏廷只点了点头。
  他们已穿过洛阳城; 停在僻静处,往西再过百里,就是都城长安。
  眼前不断的有人影来来回回; 来禀报周遭动向。
  李砚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姑父能一步一步做到大都护这个位子,即使在这种情形下他也丝毫不乱; 几乎将能部署的都部署了。
  大到后方接应兵马排布藏匿,小到前方眼线布置。
  这一行能走到这里,就像他手中扯着根线; 连接着各处,牵一发而动全身。
  而之所以这么周密,无非是为了真正动手的那一刻; 不至于腹背受敌罢了。
  李砚遥遥看了一眼远处; 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是明白距离那地方; 已经越来越近了。
  风入郊野。
  又有人到了跟前,像个影子一样停住; 迅速禀报:“大都护; 单于都护府的兵马动了; 队伍领头的是他们可汗的儿子阿史那启罗。”
  单于都护府至今保留着曾经与突厥分裂前的称号,身处最高位的,不是大都护; 而是他们的可汗。
  伏廷这才开口:“他们也过洛阳了?”
  “是,正往此处而来。”
  伏廷想了一下,下令说:“让他们过,在后跟着。”
  忽然就能过洛阳了,必然与邕王有关,都中一定是有行动了。
  ……
  单于都护府的兵马因是打着奔丧的旗号而来,行动人数有限,同样也是分批而动。前方这一支走得迅捷,大约千余人,对于兵马而言不算多,但对于奔丧来说,却是人数太多了。
  夜浓如浆,人马如游龙暗影。
  此时的长安城中却并不消停,近来买卖场上忽然混乱起来,许多大商铺一乱,下面的小铺子便跟着混乱不堪,整个长安东西二市都跟着动荡。
  大臣们忙着催圣人立皇储,督办的不是很上心,情形便越发的严重起来,于是最后干脆归结为民心不稳。
  好在还是有明眼的臣子,主管长安商市的官员仍尽心尽力,试图与洛阳商市会通,这样很快就可以稳住这暂时的波动,再彻查缘由。
  只是如此一来,长安城也连带着需要经常在不必要的时间内开城了,有时甚至会夜不闭城。
  消息送到伏廷跟前时,已然到了长安地界,天早已亮了。
  所有人都下了马,藏身在山下密林间,在此处还能暂作休整,往后就不知道了。
  “长安这样有多久了?”他立在一株爬满荆棘藤的树旁问。
  来禀的近卫说:“就这段时日的事。”
  伏廷心里瞬间有了数,抬手抹了下脸,明明白白的知道一定是栖迟。
  她连这些都想到了。
  近卫拿了水袋过来,他接了,收心不再多想,又问:“他们呢?”
  问的自然是单于都护府的人马。
  未等有人回答,一名做百姓打扮的斥候匆匆钻至眼前,抱拳道:“大都护,单于都护府人马一路未停,直往长安城下去了。”
  正在那头喝水提神的李砚看了过来。
  伏廷转头遥遥朝外看了一眼,沉声下令:“换装带刀,马上走。”
  ※
  北地这时却已更加严寒。
  眼看着就要落雪了。
  都护府里一片太平,房中烧着炭火,床上铺着厚厚的羊绒。
  占儿坐在上面,从一头挪着小身子到另一头,趴下去,伸手去够东西。
  够了半天,小手拿回来时,拿的是一柄木头制的小剑,他拿在手里敲敲打打,还挺高兴,嘴里叽里咕噜的。
  栖迟在旁看着,到了给他抓周的时候,眼下却只是简单的操办,冷冷清清。
  伏廷食言了,他又一次错过了给孩子办的礼数。
  这一堆东西里有书本,有金灿灿的黄金,各式各样的东西,他偏偏挑了个最不起眼的木头剑。
  “看来将来是要子承父业了。”曹玉林的声音冷不丁冒出来。
  栖迟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走了进来。
  “有新消息了?”
  “是,三哥已经过了洛阳,眼下应该到长安了。”
  栖迟心悬了一下,又强迫自己释怀,眼睛看着玩着小剑的占儿,默不作声。
  到了这时候,似乎只能等消息了。
  “嫂嫂不必担心,三哥虽然走得急,但部署严密,如今又得到了崔氏的支持,应该不会有事。”曹玉林连安慰人也是一本正经地摊开来讲事实。
  栖迟笑了笑,指了下占儿:“你不是说占儿会子承父业么?既然如此,说明还有父业给他承,这也是个好兆头。”
  她从不信命,也不信什么兆头,但现在愿意相信一切,只要是好的。
  ※
  夜色再度笼罩时,长安城的东城门下,已然盘踞着数千人的一支队伍。
  那是单于都护府的人。
  东城门因有洛阳商货运至,此时城门未闭,城头却有守军,如此一支队伍突然出现,又是来自边疆都护府,没有帝王允许,自然是不能随意放行。
  下方领着队伍的人忽而打马出列,那人身宽体胖,一身胡衣,还很年轻,声音也格外洪亮,朝上方道:“吾等是入都为二位皇子奔丧,已获邕王首肯,为何还不能放行?”
  正是单于都护府的可汗之子阿史那启罗,说罢他从腰间摸出邕王令牌来,举着往上给他们看。
  都中都在流传邕王即将得登大宝,而圣人如今卧病,或许邕王能提前监国,那便真是不能得罪了。
  可如今都中时局纷乱,连买卖都不安稳,又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风言风语说邕王与外敌勾结,是靠阴谋诡计在作乱,所以连局势都控制不住,可见也没什么当帝王的本事。
  城头将领转着心思,顶着莫大的压力,吩咐身边的人去传信京官。
  忽在此时,后方城中有快马而至,一路都在大喊:“宫中有令,圣人夜商要事,任何人不得肆意出入都城!”
  城头上守将尚未发话,下方阿史那启罗忽而带着人马凝成一股,毫无预兆地往城中冲去。
  守军大喝,立即要落城阻拦,被当先冲入的人马抵挡住,却已是来不及了。
  霎时间城头士兵往下赶来,持兵集结,双方剑拔弩张。
  蓦然,远处夜色似被撕开了一角,齐整急烈的马蹄声踏破长夜,奔涌而至。
  没有一点多余的人声,那批人马径自冲至城下,如一股暗潮迎头拍来,直奔单于都护府的人马,只有兵戈声和马嘶声。
  紧随其后,几匹快马而至。
  伏廷坐在马上,看着城头火光照着下方混战的人群。
  早已吩咐过,他的人都没有下杀手,想的是尽量生擒,利于事后审问。
  单于都护府的人马显然是没料到后方会悄无声息地出现一批大队人马,被冲了个措手不及,已被前后夹在中间,进退两难。
  伏廷目光扫过去,搜寻着他们的领头将领,忽而扯缰振马,飞驰过去,手从腰间抽出了马鞭。
  那先前在城下放过话的阿史那启罗忽的脖子一紧,人被生生拖下了马。
  下一瞬,一根绳子结成的套索接替了马鞭缠住了他的脖子。
  伏廷手上一扯,绕在马上,直接拖着他自战局中而过,马蹄乱踏,人影纷杂,顿时传出一阵杀猪般的惊慌哀嚎——
  “你是何人,胆敢如此对我!”
  伏廷一直将他拖出战局外,地上已是一道清晰的血迹,他勒马转头,居高临下地看过去,目光森寒:“比起我北地枉死的将士,今日对你已经算是仁慈了。”
  阿史那启罗竟认识他,仓惶地叫了一声:“伏廷!你怎么过来的!”
  伏廷从腰后抽了刀,刀背映着城头火光,指着他:“叫他们停止入城。”
  身在马下的人倏然不再喊叫,而后又大声喊停。
  单于都护府的人往两侧退避,趁乱奔走,大概是早就定好的。
  城头一支守军紧跟着追去。
  乱局稍定,一名斥候趁乱自城中赶出,直冲到伏廷跟前,急切道:“禀大都护,宫中有消息称,圣人即将传旨了。”
  伏廷沉眉,看来先前所谓的夜商要事,就是这事了。
  他挥了下手,斥候传令,手下人马顷刻退回,集结在后。
  城头上守将堪堪控制住了城门,终于有机会大声质问:“来者何人!”
  伏廷将绳索抛给近卫,看一眼身后:“怕吗李砚?”
  李砚始终打马跟在他左右,抬头看了一眼东城门那一角高耸的城阙,飞檐指天,天边是发白发青的天际,拖拽着大片的暗夜。
  他抓着马缰的手握成了拳:“没什么好怕的。”
  伏廷点头,霍然下令:“竖旗。”
  安北都护府的旗帜赫然在城下竖起,直迎城头守军。
  伏廷执刀在前,立马城下,一字一句朗声道:“臣伏廷,率安北都护府兵马,入都讨伐奸王逆党,匡扶圣统!”
  ※
  飞快的人影奔走在宫中,直奔帝王寝殿。
  殿内一盏熏香袅袅,却无宁神之效,大概只能勉强遮盖住刺鼻的药味。
  其中站着十数人,皆是当朝高官要员,无一不是心急地等着个结果。
  床帐前摆着小案,案头上摊着纸笔,帐后半坐一道颓唐的人影,却迟迟没有落笔。
  邕王已经入了东宫,看似顺理成章了,可依然没有定数。
  民心不安,朝臣也不安,只希望圣人能赶紧有所决断便好了。
  殿门忽而被撞开,奔跑至此的人已慌忙扑入,是宫中内侍,入殿后即跪地不起,哆嗦着禀告了宫外突发情形。
  四下顿时哗然。
  垂帐被一只枯瘦的手揭开:“再说一遍。”
  内侍颤着声禀:“安北大都护率兵入都,声称圣人受奸王蒙蔽,要讨伐逆党!”
  “奸王是谁?”
  “邕、邕王。”
  猝然一声急啸声,自外传来,尖利入耳。
  殿中诧异未止,又是更大的诧异。
  这是宫中禁卫军的示警声,听这声音,便知事态已严重到何等地步了,连宫禁防卫都已惊动了。
  诸位大臣连忙请命,接连赶去处置。
  垂帐里的人影抖了抖,陡然发出一连串的猛咳。
  内侍忙不迭上前侍候,又被那只枯瘦的手推开,摔在床前,跪地不敢动弹。
  “大家容禀,”殿外又至一名内侍,隔着殿门高声报:“河洛侯连夜赶至都中,有要事求见大家。”
  崔氏,百年世家大族的崔氏。
  帝王心知什么时候该动用什么力量,这时候最需要稳定人心的世家出面。
  “传!”
  内侍退去。
  很快就有脚步声自殿外传来,却似乎不止一个人。
  宫外的内侍忽而惊慌的尖叫了一声,又戛然而止。
  殿门大开,崔明度走了进来,提着衣摆,恭谨地朝床榻下拜,却不发一言。
  垂帐内的帝王不禁抬眼看去,一眼只看见他身后的两人。
  那两人不是他的随从,也不是其他官员。
  伏廷浑身罩在披风里,遮掩了身上的血迹,掀衣下拜:“臣伏廷,入朝来谏。”
  他身后跟着发髻微乱的李砚,手捏着衣摆,终究提起,也跪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宫中说的“大家”这个称谓就是指皇帝。
  …………………………
  占儿:都没有人关心我抓周的。
  众人:你个傻子,抓金子呀!


第九十三章 
  谁能想到; 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城中时; 他们却已悄然地入了宫内。
  外面有宫人抖抖索索地在报:“禀大家,殿门被围了。”
  殿中的内侍忙不迭退出门去; 再不敢待。
  周遭陷入死寂。
  许久,帐内才传出一声压抑的怒斥:“伏廷,你是要反吗?”
  伏廷跪着; 上身挺得笔直:“陛下清楚臣的为人,若臣真有心要反; 就不会暗中来见陛下。”
  帐中的帝王缓缓坐正,喘着粗气,却没有了言语。
  他当初也怀疑过伏廷; 尤其是在察觉出有股势力在作祟时。若非顾忌不能妄动功臣,怕反而激得伏廷反目,甚至想当时就将栖迟和孩子召入长安扣住。
  可在召见时伏廷说了陌刀流入突厥一事; 他便打消了猜忌; 也记起了这些年他镇守北地从无任何僭越举动,于是最终也只问了一句他是否与朝中官员相熟; 不过是防着他有结党营私之嫌,就此作罢。
  然而; 如今他却率军入了长安。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帝王苍老的声音如风过枯枝:“还有你; 河洛侯!朕许你崔氏诸多特权; 便是让你这般带人进来回报朕的!”
  崔明度伏地叩首:“请陛下听奏,邕王勾结突厥,串联单于都护府; 试图逼宫夺位,已暗中控制了两道宫门。而陛下被小人蒙蔽,即将下旨诏封。安北大都护是为铲除逆贼而来,乱局当前,臣只能协助大都护夺回这两道宫门,横挡住他处禁军,只求这片刻功夫,足够让陛下耐心听谏,以匡扶社稷归于正道。此举看似兵谏,实际却是拨乱反正,以清君侧。”
  帐中又是无声,良久,帝王再度开口,压着怒气:“好个拨乱反正,以清君侧,你们有何证据?”
  伏廷自怀中摸出几页纸,一振展开,呈于双手之上:“单于都护府可汗之子阿史那启罗已被臣所俘,这是他的证词,如若陛下不信,可召其当面对质。”
  只不过以他眼下的情形,暂时恐怕也无法回答什么了。
  “除去这份证词,臣还拿到了他队伍中几位副将的证词。当晚单于都护府人马试图冲入城中协助邕王,所有东城门守军都已亲眼所见,至今仍有人马逃窜在外未被拿回,若陛下依然不信,也可召来守军询问。”
  他沉着说完,手往前一推。
  内侍慌忙去接了过来,头也不敢抬地呈送到床榻前。
  帝王枯瘦的手伸出来,接了过去,纸张翻动,他的喘气也越来越重,好似被人捏住了咽喉。
  阿史那启罗说,单于都护府会给突厥提供方便,都是为邕王所迫。邕王说那是皇长子的授意,只要单于都护府照做便是协助皇长子。
  又声称突厥所要的就是战胜北地,杀了安北大都护,掠夺北地财物,其余无他,而他与安北都护府不合久矣,正好想要安北都护府落败。
  突厥则通过邕王,暗中答应胜了北地后就与中原交好,并以和谈和兵力两面支持皇长子登基。一旦皇长子登基,就会扩单于都护府为单于大都护府,所享一切远超其余都护府,并做护国功臣论。
  然而突厥还是落败,如今皇长子又身死,单于都护府以为一切都已化成空了,不想突厥又转而支持邕王。
  邕王轻易被说动,再找上单于都护府,许诺了更多好处,又威胁不相助便告发至御前。单于都护府认定在如今情形下,邕王已是必然的帝王人选,于是一条道走到黑,发兵而来协助……
  其余证词,大同小异。
  垂帐一掀,帝王蓦地一下扔出了纸张,大咳出声。
  一察觉出有势力威胁皇权时,他就刻意疏远了邕王,是觉得其愚蠢,不堪重用。
  没想到何止是愚蠢,宠其多年,竟致使他的胃口竟涨至这般地步,连外敌也敢引入。
  他的身边竟是如此一群没脑子的废物!
  猛烈的咳嗽使得床帐都在晃动,帝王一手扯着垂帐,拖着沉重的身躯,手扣在床沿,一句话断断续续,似压在了嗓子里:“皇子不可能与突厥勾结,不可能……”
  崔明度抬头,迅速看了床榻一眼,接话道:“陛下所言极是,皇长子是被邕王陷害,此事与皇长子绝无关联,皇长子是因胞弟病故太过伤心才致离世。”
  伏廷一动不动,听在耳中,面色冷肃,没什么表情。
  帝王似平复了一些,仿佛以这个理由说服自己接受了,喘着气问:“你们想要如何?”
  伏廷赫然开口:“请陛下即刻拿下邕王,决不能立其为储君。”
  帝王望着他衣上若隐若现的血迹,自此才算亲眼看到这位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大都护是如何走过来的,是染着血握着刀过来的,口中又是一顿咳。
  外面霍然传来急切又慌乱的呼喊,宫人们似在奔跑,有人在喊“邕王从东宫杀过来了”。
  然而很快就被另一阵声响遮盖了过去。
  伏廷依然跪着一动不动:“陛下放心,臣只为暗中入宫而夺下了邕王所控的宫门,这里的兵马并不多,但要制住一个邕王足以。”
  如此,倒真成了清君侧。
  帝王一阵一阵地咳,如同停不下来了一般,不知是在咳邕王的不堪一击,还是在咳他的部署周密。这几句说起来轻巧,然而他一身血迹也说明了这片刻功夫得来的没那么容易。
  在咳声中隐约听见外面邕王的声音,竟在喊冤枉,喊着要面圣,但最终这些声音都离远了。
  帝王悲愤交加,被那一声一声的叫唤弄得气血上涌,待终于停下咳嗽,已是气力不支,隔着垂帐看着那跪着的三人:“你们思虑足够周全,竟然还带了个人来,是知道朕的江山无人可传了。”
  一直没有做声的李砚忽的抬起头,朝帐中看去,那道垂帐被揭开,他终于看见了圣人面貌,发髻花白,面貌不至于苍老,却已是憔悴不堪,一双眼也露了浑浊之态。
  “报上名来。”
  李砚下意识看向身旁,伏廷看了他一眼,他似清醒了,振作了精神,也压下了翻涌的心绪,垂眼回:“光王之子,李砚。”
  “光王之子,这么说你的瘟疫已好了。”帝王早已猜到,被伏廷带来的,还能有谁?无非就是他几次三番也除不去的光王之子。
  瘟疫?皆不是省油的灯!
  他浑浊的目光转到崔明度身上:“看来崔氏也是要支持这位做储君了。”
  崔明度伏地再拜:“崔氏追随陛下多年,更明白陛下一心所念只在皇权,若非思及传承,陛下也不会挑中邕王。但邕王大逆不道,只会害及陛下一心维护的皇权,他日还会叫生民涂炭。既然如此,陛下何不摒弃前嫌,为皇权着想到底,挑选更适合的人选。”
  猝然一声脆响,帝王拿了案前香炉就砸了过来,铜制的炉鼎一直滚落李砚身前,香灰翻落,从他衣摆前拖出去很远的一道。
  直至此时,帝王才彻底震怒:“你有什么资格?”
  李砚垂着头,衣袖里的两只手紧紧握成拳:“没有资格。”
  “那你又凭何做储君?”
  “只因邕王更无资格。”
  帝王撑在床榻上,剧烈喘息。
  他大半生都为皇权而搏,为此不惜代价地铲除藩王势力,不惜遏制边疆都护府,宁愿北地继续穷困潦倒;也为了皇权,觉得长子平庸,易被操纵,难当大任,唯有幺子心智似他,便一心栽培,打算废长立幼。
  所做一切皆是为了皇权,可到头来苦心孤诣一场,弄得宗亲零落,众叛亲离,却是为他人铺了路。
  为皇权着想到底,到头来,终究还是为了皇权。
  想到此处,不知是该喜该悲,竟然突兀地大笑起来。
  这是他的报应,一定是他的报应!
  直至笑声停下,伏廷仍然端正地跪着:“臣自知有罪,不求脱罪,但求陛下准我擒住突厥主谋,按照他们的计划,突厥近来必有动作。”
  话音刚落,殿门外已出现一名近卫,小声禀告:“大都护,罗将军从边境传讯过来,突厥有异动。”
  帝王枯坐帐中,如同入定,事到如今,听了他这番话,竟反倒是平静下来了:“朕依旧要靠爱卿保家卫国啊。”
  崔明度忽又再拜:“请陛下定夺。”
  ※
  天气阴沉,风冷刺骨。
  都护府外,忽而来了一队人马,皆是行色匆匆,无比焦急。
  秋霜小跑进了主屋,迅速拿了披风给栖迟披上,又用棉衣将占儿包裹得严严实实,送入她怀中:“家主,快,大都护派遣的人来了,要家主马上出发!”
  栖迟伸手抱住占儿,心里沉到了底,沉默地坐了一瞬,起身出屋。
  到了廊上,曹玉林已经迎上来,对上她视线,低低说:“嫂嫂,请随我走,让秋霜随别人走。”
  栖迟不知是以何种心情随她出的门,一路脚步不停,心里全然是空的。
  府门外已安排好马车,原本围着都护府的大队兵马已经全都护卫在马车两旁。
  栖迟抱着占儿坐进去时,看见曹玉林亲自坐在了驾车的位置。
  “嫂嫂放心,倘若被官员堵截,我会按照三哥交代的去说,这批人马是早就安排好的,不管嫂嫂今后到哪里,他们的任务都是保护你与占儿。”
  说话间已策马出去,直奔城门。
  占儿在车里依旧不安分地想走动,被栖迟按住了。
  听着动静,外面还有其他人在领队,便是回来报信的那队人。她的心思转了回来,想起秋霜的话,一手掀开门帘,小声问了句:“据说是他特地派人回来通知的?”
  曹玉林控着马车,忽然回头看她一眼,点了个头,却有些其他意味:“嫂嫂放心,不会有事。”
  栖迟放下帘子,缓缓坐回去,又揭开窗格帘看了一眼。
  领头的那些人看装束与北地军人无异,看神态更是急切的很,比谁都尽心的模样。
  马车很快出了城,并没有遇到一点阻碍。
  出城没到十里,前方领队的人里,忽而有人提出不必如此多人跟着护送,由他们护送大都护夫人去与大都护会合即可,以免引起人注意。
  曹玉林忽然喊停。
  马车一停,占儿扑进栖迟怀里,外面的人马也全停了。
  “嫂嫂坐稳了。”曹玉林忽然说。
  栖迟抱紧了占儿:“知道了。”
  霍然一阵拔刀声,外面响起阵阵兵戈厮杀。
  留下保护都护府的皆是军中精锐,一出手,目标直指那群领队之人。
  对方看起来是出自军中,却并不严谨,又人数不多,被杀了个措手不及,顷刻就落于下风,死的死,伤的伤。
  一片哀嚎声中,曹玉林揭了帘子进来。
  “没事了嫂嫂,大概是突厥为帮助邕王而走的一招,破绽百出,注定有来无回。”
  出行时就已怀疑是假消息,伏廷临走交代过,结果会直接通知曹玉林,真出了事不会这么安排一批人马堂而皇之地回来接人,更何况接到路上说的还是去与伏廷会合。
  曹玉林看得真切,他们出城时连城门守军都示警了,不过是放任他们至此才解决的罢了。
  栖迟点点头,抱着占儿,嗅到了那阵血腥味,不知在长安是否也是这样的情形。
  “回去吧。”她轻轻说。
  曹玉林看了看她神情,出去驾车。
  外面的人已迅速清理干净道上。
  一行人马沿原路返回,至城门下,又是一队人马快马加鞭自远处而来。
  栖迟透过飘动的窗格帘看出去,边角里能看见道路尽头马蹄阵阵,拖出一阵弥漫的尘烟直往此处而来。
  曹玉林停下了马车。
  她拎了拎神,搂紧了占儿,做好了再应对一拨人马的准备,却听外面动静,似所有人都下了马,接着就听外面齐声喊道:“拜见大都护!”
  栖迟怔了怔,占儿已趁机迈着小腿往车外走。
  曹玉林掀了帘子,将他抱了过去,又看向栖迟,门帘已垂落。
  她突然清醒了一般,立即就要出去,忽而听见外面传来内侍尖细的声音,才知还有外人在场,最后送入伏廷低沉的声音:“伏廷奉旨来向郡主报安。”
  当朝有律,唯有与储君一脉才可称郡主。
  栖迟揭帘的手顿住,抬头看着帘子,好一会儿才轻声说:“入车说话。”
  伏廷掀了帘子,矮身入车,瞬间就到了她眼前,一身没来得及清理的血迹,泛青的下巴,眼下带着连日奔波而至的憔悴,一双眼看着她。
  栖迟一倾身将他抱住,忽的退开,扬手就甩了他一巴掌,浑身都在颤,手指也在颤,最终却又扑上前,更用力地抱住了他。
  伏廷抵了抵牙关,她打得并不重,只有他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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