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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门之下-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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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个利眼白面的男人,身服突厥褐甲,盔帽下压着辫发,一双眼阴沉沉地往上,盯着伏廷。
  伏廷也看到了他,远离百丈远,那人被左右包围保护的水泄不通。
  “阿史那坚那条蛇。”罗小义不屑道。
  伏廷抽出了刀,忽然说:“你要记着他这张脸。”
  罗小义一愣,一张蛇脸,记他作甚?
  阿史那坚是突厥王族,伏廷以往并没将之放在眼里,直到数年前那一战,才将这个突厥右将军放入眼里。更何况发现此后所有探子与进犯的事,都与此人脱不了干系。
  或许从头到尾与北地主战的,都是此人。
  然而只是遥遥一眼,阿史那坚便立即往后退去,突厥骑兵立即包涌过来,拼死抵抗,护卫着他退离。
  因为又从侧方杀入了一支兵马。
  这是伏廷叫罗小义安排的人马之一,只待见到阿史那的旗帜便动手。
  小股作战,很快就见分晓,他的兵马增多,占据多数,又以逸待劳,突厥骑兵已然受挫。
  他算得很准,唯一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也会有陌刀,那是严禁外流的兵器,何况还是流去了突厥。
  “把他们的刀都留下。”
  斥候领令,策马挥旗,军中战鼓擂响,所有人马下了死手。
  阿史那坚往边境的退路被围死了,无法原路退回,最后换了方向,拖着尘烟往另一头离去。
  “就是此时。”伏廷立即振马而出。
  剩余人马尽数跟上。
  罗小义紧跟而上,终于明白了,他三哥是想生擒了那条蛇。
  ……
  既然在此处偷袭失利,阿史那坚必然会去与另一头与各都督交战的己方大军会合。
  然而若沿着边境线走,那里皆是北地驻守的兵马,只有人多人少的分别,但绝对都有人在。
  于是这支剩了千余人的突厥兵马及时调转了方向,改为绕过整个榆溪州,再往东北向而去,刚好可以从后方夹击几州边境都督的兵马。
  罗小义一边快马跟着伏廷,一边喘着气说了以上想法:“三哥,我觉着,那阿史那蛇一定是这么打的主意。”
  果然,阿史那坚与他所想一致。
  他在后方紧跟着的时候,亲眼看见前方人马急而有序地奔驰进榆溪州外的荒野,远处甚至已能看见榆溪州被烧坏的城楼一角,风里还有残余的烟熏气味。
  “你瞧是不是,蛇都是游着走的。”
  伏廷顾不上他瞎叫,眼牢牢盯着前方人影:“专心追,他或许会绕更大的圈子。”
  看得出来此人领兵有一手,剩有千人,便立刻判断出形势,及早抽身,而即使在逃,也临危不乱。
  为了进入北地,怕是也下了不少功夫。
  罗小义本还没明白他的话,在远远大半圈的绕过榆溪州后,出乎意料的一幕发生了——
  阿史那坚的兵马没有往另一头的战场而去,而是接着绕行,继续往榆溪州的侧后方走,那可不是回突厥的路,还真是绕了个更大的圈子。
  罗小义先是惊讶,接着就想起他三哥叫他在排布兵马的事,那两支人马中的另一支,就排布在了这榆溪州的侧后方。
  随即又想起那几个纵火自尽的胡人也是自后方而来,这其中莫非有什么关联?
  阿史那坚的帮手来自后方自己人的地方?
  这里是一片无人荒原,却并不平坦,沟壑丛生,且被荒草掩盖,马行速度自然而然的变慢。
  伏廷的人马已然赶上,杀入其中。
  阿史那坚的队尾被切断,但他仍被剩余的人护拥在最前端。
  离了很长的距离,他忽而回头,隔着厮杀的人群看向伏廷,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罗小义说得没错,这人的确像是条阴冷的蛇。
  伏廷看见他嘴唇翕张了几下,比出了句话。
  如果没看错,那是汉话,说的是:瀚海府,今非昔比。
  比起当初,不知多了多少兵力来抵挡突厥,甚至都可以兵分几路了,的确今非昔比。
  但紧接着,他便又动了动嘴,比出了另一句:迟早灭之。
  他伸出只手,先按下拇指,再是无名指与小指。
  突厥人把拇指代指父母,最边两根代表妻儿。
  皆灭之。
  就连罗小义都看到了,如此嚣张的挑衅,气得他想骂,一扭头看见伏廷,已是冷脸肃杀,浑身杀气。
  伏廷一刀解决了一个靠近的突厥兵,偏头朝他低语一句,手腕一转,刀柄紧握,策马冲杀入阵,直取中枢。
  突厥骑兵猛然抵挡,却仍被他生生杀出了条道来。
  距离缩短,抵抗越强,眼看着伏廷就要杀至阿史那坚身前时,霍然,其身后涌出一批弓箭手,霎时间一阵箭雨朝伏廷兵马袭来。
  众人迅速俯身躲避,罗小义抱着马脖子抬眼去看,那一批人身着胡服,看起来就像北地胡民的打扮,也像那日杀入榆溪州城中的突厥兵的打扮,仿若寻常猎户平民,但那绝对不是猎户平民该有的身手。
  再去看伏廷,就见他背对着自己,右手一挥。
  罗小义立即高喊:“出!”
  早已埋伏在此的那支兵马从他们后方拔起,弯弓对空,同样一阵箭雨回敬过去。
  他早就想动用这支人马将阿史那坚一网打尽了,但伏廷刚才对他低语了句:等看到阿史那坚的帮手出来了,再动用我们的伏兵。
  风起,双方交战在这种地方,尘土弥漫。
  那群突然出现的帮手似乎没料到对面会有伏兵,队伍一下松散,竟有了仓皇之感,被杀的七零八落。
  阿史那坚嚣张的底气已失,终于抵挡不住继续逃出。
  “留下活口。”伏廷命令完,刚要去追,被罗小义拦住。
  “三哥,你受伤了。”
  何止是他,许多人都已受伤倒地。
  伏廷顺着他视线看了眼手臂,小臂没有盔甲覆盖,被支箭擦中,并不深。他咬牙拔出来拿在手里,不是突厥的箭,再在手中一转,却看见沾血的箭尖泛着黑,才眼神微变。
  但只一眼,他便抬了头去看战局,那些帮手已被伏兵俘获,被刀押住时,忽然纷纷抽了箭羽在手,刺向了自己的脖子。
  罗小义这才发现:“糟了,箭有毒!”
  ※
  大半个多月都要过去了。
  仆固部背山而居,感觉不到外面的动向,一派风平浪静。
  胡帐里,栖迟端坐着,看着怀中的孩子,这张小脸已经长开了不少,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这个新奇的世界。
  “还是没有消息?”她看向对面。
  面前一张胡杨木的做的条几,一臂来宽,仆固京恭恭敬敬坐在对面,禀报道:“是,夫人,前线战报是不会送到仆固部中来的,我们自己去打探,也打探不到什么,或许可以请曹将军去走一趟?”
  “不用。”栖迟不想曹玉林那么快又去面对突厥人,还是让她好生歇一阵子再说。
  仆固京花白摸一下花白胡须,脸上堆出笑,宽抚她道:“夫人放心,连日来部中祭司占卜的都是好结果,一定不会有什么事的。”
  栖迟从不信什么占卜鬼神之事,只觉得以伏廷的为人不该这样,他亲口说的话,不会言而无信。
  他说过会来接她,眼看着便要到日子了,竟然一点音信也没有,未免有些奇怪。
  帐门揭开,曹玉林从外面走了进来。
  “嫂嫂不必对我挂忧,我可以出去探一探消息。”
  她早已到了帐外,方才那两句话都听到了。
  栖迟看了看她,干脆抱着孩子起身:“罢了,我们自己去他营中好了。”
  伏廷的大部人马都在附近,在此吃的都是仆固部中的粮草,再待下去本也有些不合适。
  仆固京连忙道:“夫人何不再等等,或许大都护很快就来了。”
  正说着,外面竟然真有了马嘶声。
  曹玉林立即出去看了一眼,转头回来说:“嫂嫂,的确是三哥的人马。”
  栖迟起身,一旁立着的新露从她手中接过了孩子。
  她走出帐外,看着阳光下驰马而来的人影,却发现是罗小义。
  “嫂嫂,”罗小义抱拳:“我来接嫂嫂。”
  栖迟朝他身后看了看:“他人呢?”
  罗小义看看她,欲言又止:“三哥……眼下不太好。”


第七十七章 
  一辆马车自远而来; 一路驶入了军营。
  仆固京领着大半族人随行而至; 前后还有驻扎的大队兵马压阵。
  车一停,罗小义从前方马上跃下; 快步走至车门旁揭开了帘子:“嫂嫂。”
  新露先从车里下来,两手扶着抱着孩子的栖迟下了车,又将臂弯里挂着的白绒领子披风给她罩上。
  一旁立即有仆固部里的仆妇上前来; 接过孩子去照料。
  颈上带子尚没系好,栖迟便对罗小义道:“走吧。”
  罗小义当先领路; 往中军大帐走去。
  军营里遭过一场突袭的痕迹已经没了,军帐按序重新驻扎,全员整肃; 兵马休整,持戈的士兵往来穿梭巡逻,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
  唯有边角几间军帐里不断有人进出; 那里面安置的是受伤的士兵。
  中军大帐镇守正中; 守门的两个兵见到罗小义过来便动手揭了帐门。
  栖迟在帐门口停了停,走了进去。
  入门两排武器架; 地图架横挡在前,绕过去; 后方是一张行军榻。
  伏廷仰面躺在榻上; 身着军服; 搭着薄被,双眼紧闭,一条手臂搭在榻沿; 上面绑着厚厚的布条,却还渗出了血迹。
  栖迟站在榻前看着他,眉心不自觉蹙紧了。
  一路上都在想着罗小义说的不太好是怎样的情形,却没想到这么严重,分明已经昏睡,何止是不太好。
  罗小义在旁说:“三哥原本是想自己去接嫂嫂的,但突然躺下,只能由我去……”
  他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那日发现那些箭上有毒后,伏廷当即就扯了袖口束带紧扎住了胳膊,又割了伤口放血,而后仍下令继续追击阿史那坚,控制战场,直到回营,才招来军医诊治。
  栖迟光是想象着那场面都觉得不舒服,再看伏廷那条手臂上厚厚的布条,不知道他到底流了多少血。
  “他是不要命了吗?”
  罗小义恨声道:“别的都好说,与突厥有关,三哥必要盘查到底,何况那阿史那坚还刻意挑衅。突厥害了三哥的父母,还想害嫂嫂母子,三哥又岂能饶他们。”
  栖迟目光落在伏廷脸上,也许是因为失血太多,他嘴皮发白,干涩地起了皮,她甚至想用手指去抚一下:“军医如何说?”
  “军中祛毒为求干净不留病根,历来都是刮筋伤骨的法子,寻常人根本扛不住,三哥虽然能扛,但本就失血过多,撑了几日,还是躺下了。”罗小义尽量将话说得轻巧:“军医说多亏三哥处置得及时,否则恐怕就不是睡着如此简单了。”
  言下之意,这已经算是好的了。
  栖迟点头,捏着手指藏在袖中,默默站着。
  榻上的这副身躯如此高大强健,竟然也会有躺着一动不动的时候。
  “这都不算什么,”罗小义咬牙切齿道:“三哥不是因为杀敌伤成这样,却是被自己背后的人害的,简直可恨!”
  栖迟沉默着,看着伏廷军服衣袖上沾上的血渍,干了后成了褐红色的一片,那都是他自己的血。
  她忽然转头朝外走去,揭帘唤了声新露,让她去将自己带来的中原大夫叫来。
  罗小义看她脸色平静,有些不可思议,却又暗自松了口气,毕竟他三哥已倒下了,他还不希望嫂嫂也跟着慌乱。
  新露是跑着去的,来得也快。
  大夫背着药箱跟随她过来,一脚跨进帐中,向栖迟见了一礼便赶紧去了榻边。
  栖迟站在帐门口,隔了一丈远,看着伏廷的脉搏被大夫搭住诊断,随即又被安排施针。
  这一切看起来分外不真实,她转头出了帐门。
  曹玉林就在帐外站着,眼睛盯着帐门,黝黑的脸上有种木然地哀沉。
  罗小义跟在后面出来,本还撑得好好的,见她这般模样,忍不住扭过头吸了下鼻子,手指在眼下重重一捏,又若无其事道:“三哥什么风浪没见过,哪回没挺过来,你这是做什么。”
  曹玉林凝滞的眼神动了,“说得对。”她看一眼栖迟,似乎想安抚两句,但也许是找不到该说的,最后只说了句:“嫂嫂放心。”说完转头走了。
  罗小义看她走远,回过头来也宽慰:“没错,嫂嫂放心就是了,三哥刚有了个小子,如何舍得出事?你也知道,他是顶能扛的一个人。”
  栖迟不做声,被这话牵扯起了先前的,掀眼看过来:“你刚才说,突厥害了他的父母?”
  罗小义愣一下,才想起自己是说了这句,一时激愤说出了口,没想到她就记住了。
  “是,”他看一眼垂着的帐门,将两个守门的兵给遣退了,这才低声道:“三哥的父母确实是被突厥人杀的,那会儿他十岁还不到,过了几年就入了营。”
  栖迟眼神怔忪:“从未听他说过。”
  她只知他父母双亡,还以为是自然的生老病死,谁知道如此惨烈。
  “三哥不提是有缘由的。”罗小义叹息:“据说他父亲当初只是个微末小吏,母亲一个寻常妇人,一家人就靠那点微薄薪俸勉强糊口。那年正赶上突厥纠集势力卷土重来,气焰正盛,一路杀入北地,屠了城,他父母连尸首都没能留下。”
  “后来三哥建功立业,只能立了两个衣冠冢。但那时候他已被突厥人恨上了,接连派探子来毁了坟,想激怒他。三哥不愿耗费兵力去为自家守坟,干脆用胡人的方式将坟头踏平了,我便是因此事才知道这些的,从此后他就再也没提过父母的事了。”
  栖迟缩了一下手指,她从不知道他有过这样的过去,也不知道他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了今日。
  “他当初,就是因为这个从军的?”
  罗小义点头。
  栖迟心中忽有一处沉沉地坠了下去。
  这世上哪有生来便有的家国大义,先有家仇,而后才撑起了国恨。
  伏廷便是如此。
  这些事,她竟是至今才知晓。
  ……
  罗小义再进去一趟,大夫已经开具好药方,走了出来,面朝栖迟又见一礼:“军医医治得很彻底,为今之计,唯有等大都护醒。敢问夫人,可还是要按您先前的要求来配药?”
  栖迟眼睛动了动:“自然,只要他能醒。”
  大夫称是,退去了。
  罗小义知道这话里的意思,勉强挤出丝笑来,故作轻松道:“有嫂嫂在我是最放心的,都说有钱好办事,三哥肯定会没事的。”
  这话说着倒像是给自己定心,因为栖迟看着比他镇定多了。
  栖迟点头,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根本没在意,转身揭帘,回去帐中。
  里面多了一阵药味,她脚步轻浅地走到榻边,低下头看着他。
  “三郎?”
  低低的一声呼唤,没有回音。
  她手扶在榻边,缓缓蹲下,盯着他的侧脸。
  原来这样一个可以给她依靠的男人,也有可能会失去。
  说不定一个凶险,他便不在了。
  ※
  一阵北风吹过营地。
  李砚坐在火架子旁,远远看了一眼中军大帐,又低头看了看脚下灰白干裂的土地。
  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姑父也会倒下。
  姑姑曾跟他说,要把姑父当做父王看待,这么久以来,似乎真习惯了将姑父看做父王般的存在了,如今看见他受伤,只觉得说不出的难受。
  李砚拿出那柄伏廷送他的那柄匕首,割开胳膊上缠着的布条,那点伤快好了,他不想再缠着包扎。
  衣摆上忽然落了一副黑乎乎的膏帖子,他抬头看着来人,又看见另一头站着冲他见胡礼的仆固京,知道她是仆固部首领的孙女。
  “祖父让我拿来的。”仆固辛云在部中从未与他说过话,只记得他是大都护夫人的侄子,什么世子。她正情绪不佳,也没见礼。
  眼下人人都担心着大都护的情形,仆固京也是想给她找点事做,刚好看见李砚坐在这里的动作,还以为他是在独自换药,便打发了孙女来送张部中的膏药。
  李砚将膏帖子递还给她:“多谢,我不用了。”
  仆固辛云心不在焉,已经想走了,没接:“用就是了,汉人一点伤总要养很久。”
  李砚觉得这话是在说他太过娇贵,但他经历此劫,便再不想娇贵下去了,放下膏帖子说:“不是所有汉人都那样,我姑父就是最好的例子。”
  听他说到伏廷,仆固辛云眼睛泛红,看了眼远处的大帐,嗫嚅道:“大都护不一样,他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是北地的天,是天上的鹰……”
  话到此处,她一扭头走了。
  李砚却听明白了,她是说,他姑父是不会说倒就倒的。
  他又看向大帐,栖迟站在里面侧影纤秀。他身一动,想起身去与姑姑说几句话,又坐了回来,还是觉得让她陪着姑父好。
  远处,仆固京拍着孙女的肩,用胡语宽慰她,低低地说着,担心她还惦记着大都护。
  仆固辛云摇头,大都护连孩子都有了,她还惦记什么呢?但这样的一个英雄怎能倒在毒上,不可能也不应该,更不值得。
  ※
  大夫接连诊治了好几番,送药的快马伴随着送军情的快马终日踏入营中。
  入夜时分,又是几个派出营地的斥候快马返回。
  罗小义刚躺下就听见动静,马上起身,一边套着甲胄一边走出营帐,外面斥候已经等着了。
  “有什么事快报!”如今伏廷躺着,他便暂代了一切军务,不得不雷厉风行。
  斥候一抱拳,当即接连禀报——
  没有追到突厥右将军阿史那坚;诸位都督仍在前线与突厥作战;外面有传言说大都护久不露面是受伤不治了,突厥恐有反扑态势。
  “娘的,这不明摆着动摇军心!”罗小义朝中军大帐看去。
  帐中仍然亮着灯火,他嫂嫂连日来就住在帐中,三哥还没醒。
  他一咬牙,发话道:“去前线传令,就说我即刻领兵去支援,奉的就是大都护的军令。”
  斥候领命而去。
  ……
  中军大帐里多添了一张小榻,灯一直点着,是怕伏廷随时会醒来。
  栖迟睡不安稳,翻了个身,看了一眼伏廷躺在那里的身形,他身上军服已褪去,穿了干净的中衣。
  灯火照在他鼻侧和眼窝,那张脸一半都覆着阴影。
  她看着,不知怎么心里一动,起身走过去,竟俯下身,贴在他胸口听了听。
  听见他心跳仍然有力,她才安了心。
  外面传来罗小义的说话声,她拉好衣裳,起身出帐。
  夜色中火把熊熊,一队人马军容整肃,手持兵戈,牵马整军。
  罗小义甲胄加身,举着火把在旁清点着,似要准备出营。
  曹玉林从侧面走了过来,衣裳齐整,显然还没睡,她看了一眼罗小义那里道:“突厥还没撤兵。”
  栖迟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看了看她:“替我去送一送小义吧。”
  说完便回去,放下了门帘。
  曹玉林犹豫一下,走了过去。
  罗小义一手牵了马,回身要拿自己的刀时,正好看见她站在身后,不禁一愣,接着才道:“外面都传三哥坏消息,我替三哥去稳一下军心。”
  曹玉林平淡道:“阿史那坚十分谨慎,战局不对就不会久留,没抓到他就一定是逃回突厥了,但他对北地图谋已久,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消息可能就是他放的。”
  罗小义也不是没想到,只是诧异她对阿史那坚如此了解。
  “你特地告诉我这些?”
  毕竟是仇人,曹玉林早已将此人查过好几回,但她也只是说:“我在外走动这么久也不是白走的。”
  罗小义手上摆弄着缰绳,压着声说:“如今三哥躺着,有你在营中,也算好事。”
  其实伏廷麾下将领很多,用不着她做什么。但这话叫曹玉林想起了过往一同追随伏廷的岁月,不禁看他一眼,右手一握:“三哥醒之前,我会守着这里。”
  “那我就放心了。”罗小义打马要走。
  曹玉林沉默了一下说:“小心。”
  罗小义应了,朝身后兵马一招手,领军出营。
  直到出去很远,他坐在马上忽然一愣,才意识到她居然叮嘱了他一句小心?
  回头去看,哪里还有曹玉林的身影。
  ※
  罗小义离开后的第二日起,战场上就接连送了几份战报入营。
  但能看的人还没醒。
  栖迟按送到的时日整理过了,摆在那里,转过头,看着大夫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灌入伏廷口中。
  据说箭簇上淬毒是难有久效的,那些人是在箭筒底部注入了毒汁,插在其中的每支箭便都是泡在毒中的了。
  也好在这样,被俘的人成了尸首,箭筒却还在,里面的毒汁也还在,军医后来才得以对症下药。
  新露昨日告诉她说,秋霜来了封信询问家主情形,边境有战事都知道了,本就担心着,商号里近来花了几笔又都是在医药上,让她很不安。
  栖迟只让新露回复她是因为孩子出生的缘故,叫她放心,只要人还好好的,什么都不算事。
  帐外有阳光,只是风大,一阵一阵地卷着帐帘,帐中光亮时增时减。
  药用完了,大夫行礼退去。
  栖迟走去榻边,看了看伏廷的脸,他嘴边残余着一滴药汁,她用手指抹去了,摸到他下巴,上面已经冒出胡茬。
  外面,新露哄着哭着的孩子去找仆固部里安排的仆妇喂奶了。
  她直起身,在案头上找到一把小刀,是他惯常用来刮下巴的,拿去在水盆里浸了水,走回榻边蹲下,给他细细刮着下巴。
  他本就两颊如削,最近只能吃流食,又瘦了一些,眼窝也更深了。
  栖迟捏着刀,不大会用,小心着力道,刮得分外缓慢,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脸颊。
  这张脸看了这么久,好似还是第一次这么摸上来,竟然觉得格外亲近,有种别样的感觉。
  刮得不算干净,但她已尽力,拿了帕子给他擦了擦下巴。
  手下的脸动了一下,她一怔,停下手。
  伏廷睁开了眼。
  她以为看错了,低头靠近:“三郎?”
  他眼珠动一下,看着她,又是沉沉然一动,身体迅速复苏,喉结滚动,声音沙哑低沉:“你在。”
  栖迟忽而有种松懈的感觉,似有什么一直提着悬着,到了此刻才从她肩头四肢上落了下去,周身一轻。
  “我在等你回来,”她轻轻说:“等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伏廷:演了一章床戏?


第七十八章 
  仆固京来过一次; 得知消息后立即去告知了整个部族——
  大都护已经醒了。
  李砚、曹玉林闻讯都到帐外转了一圈; 怕打扰了他休息,确定他已无事便离开了。
  伏廷却已坐起; 身上穿戴整齐,下巴最后还是自己刮了。
  战事当前,他的身躯也在应战的状态; 醒了就没再躺着。
  何况他也睡够了。
  他眼睛看向帐门,栖迟立在那里; 刚从新露手里接过了孩子。
  睁眼的时候还不太确定是不是真的看到了她,如果不是那声三郎,他大概还要多看好几眼。
  “我睡了多久?”他问。
  栖迟抱着孩子走过来:“不算久; 可你食言了,未去按时接我也便罢了,连孩子的满月礼也错过了。”
  她这话多少有些故意; 说完还看着他。
  伏廷想起自己说过的话; 抿唇点头,算是承认了:“嗯; 我食言了。”
  栖迟见他这样反倒不好说下去了,心说这么认真做什么; 她又没怪他。
  其实哪有什么满月礼; 他都躺着了; 谁还有心思去操持这些。
  伏廷伸手拉她一下,让她挨着自己坐下,低头看向她怀里的孩子; 小家伙吃饱了,又睡了,看着很安逸的模样,他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算我亏待了他。”
  栖迟心里一动,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他父母的事,罗小义说他踏平父母的衣冠冢后就闭口不提往事,她便知道他一定也是带了愧疚。
  她眼睛看过去,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有些后悔刚才故意说那话了,柔声道:“你没有亏待过任何人。”
  伏廷不禁看住了她。
  “除了你自己,”她又说,眉头轻轻挑一下,站起来,提醒他:“所以你还是该歇着。”
  伏廷的眼睛追在她身上,她抱着孩子出帐门,他便看着她出了帐门。
  直到再也看不见她身影,他才低头自顾自笑了一笑。
  男人最招架不住的便是这种不经意间的柔情,他领略到了。
  外面进来两个兵送水送饭,请示更换他臂上伤药。
  伏廷活动了一下双腿,站起来,先去案头上拿了军报翻看。
  前线突厥残余兵力还在进攻,阵前有关他的消息大有演变成噩耗的趋势了。
  他一份份看完,丢开,顺带一只手五指张握,恢复着身上的气力。
  可惜,要叫他们失望了。
  ……
  大都护醒了,整个军营顿时就像是活络了起来。
  营中进出奔走的人马都多了。
  天黑后,栖迟将孩子交给新露,再返回帐中时,还在帐门外就听见了大夫的说话声,无非是恭维他非常人般的体魄,恢复速度惊人,竟能安然熬过了这一关云云……
  她想等大夫走了再来,便原路又回了新露的小帐里。
  新露刚将孩子安顿好回来,仆固部里的那几个仆妇照顾孩子有经验,有她们在一点也不用操心。
  她打了热水来给栖迟梳洗,说着贴己话:“家主也该注意自己身子,您刚休养好,可别又累着。”
  栖迟随口应一声,倒没觉得累,伏廷比她想得还能扛,说醒就醒了。
  这时候她又心安了,这样的男人哪是会说失去就失去的。
  忽而外面传出了一阵马蹄声响。
  伏廷的声音在问:“夫人呢?”
  栖迟刚接了擦手的帕子就放了下来,起身出去,正好看见一队人马离了营。
  “夫人,”留守的一个士兵过来朝她见礼:“大都护趁夜出营了,留话请夫人安心等候。”
  栖迟走向中军大帐,揭帘一看,榻上空的,案后也是空的,哪里还有人在。
  难怪刚才有大夫在,原来是在问能不能出去了。
  ※
  整条战线如今只缩拢至东北方这一处。
  日头西斜,残阳如血,洒在边境线上,和喷洒在地上的血混在了一处。
  尘烟弥漫,杀声震宇。
  突厥骑兵特地拖到此时冲杀了过来。
  六州兵马分作三支,呈左中右三路盘踞应敌。
  中路由幽陵都督与阴山都督率领,急出迎战,然而一击便调头转向。
  突厥紧追,踏过原野荒草。忽而先头一排马蹄落空,连人带马往前跌去,那里马蹄踏过的地方是被杂草掩盖的一条深深的壕沟,罗小义来后带着人连夜挖出来的。
  先头杀入的跌入壕沟,被埋于其中的钉蒺藜簇所伤,后方而至的突厥骑兵却可以踏着同伴的尸首杀过了沟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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