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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门之下-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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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固辛云从怀里摸出个圆珠坠子来:“这是罗将军当初从一个突厥女探子身上搜出来的,说是突厥右将军府上的凭证。”
栖迟看了看,认了出来,她也见过,是当初那个挟持她的突厥女身上的,的确是罗小义搜出来的,竟还有这个用途。
仆固辛云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他们离得最近,接到八方令和这特殊的任务,赶去也是最快的。
也是巧了,栖迟和曹玉林也正往仆固部而来,他们在路上就恰好遇到了追着她们的那十几个突厥人。部族中所带的女子大多太过年长,仆固京便让孙女拿着这东西去试一试,话也是老爷子教好的。
可惜一问到他们右将军打通了哪条道,突厥人便立即察觉到了不对,当场动了手。
栖迟听完便有数了,他们这句话里,一定和突厥人忽然出现有关。
仆固辛云没再多说,此事已经报知大都护,他一定会处理。
她看着栖迟,说了句跑偏的话:“想必大都护现在很高兴,虽然有战事,但夫人已为他生下子嗣了。”
栖迟看她一眼,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仆固辛云也没说什么,默默退去了。
……
两个时辰后,仆固部派去城中的人回来了。
尽管城中仍混乱不堪,但突厥人都被剿灭了,去鱼形商号的医舍里请几位大夫来倒是没废多少波折。
一辆马车远远驶到草场中,车帘掀开,新露一下从车里跳下来,脸上还带着烟灰,转头就招呼车上的人:“快,快些。”
跟着下来的是背着药箱的大夫。
二人快步跟着赶车的仆固部人往前走,直至一间胡帐前,新露揭帘而入便唤:“家主。”
帐中用具俱全,只是有些陈旧。
栖迟睁了眼,看到她,眼神顿时松缓下来:“你没事就好。”
新露也想说这话来着,她回头又唤一声大夫,走过来在栖迟床前跪坐,后怕地捂着心口:“真是吓坏奴婢了,还好我趁乱跑回了医舍,否则他们来请大夫时便撞不上了。”
“可有遇险?”栖迟问。
新露看她脸白成这样,哪里还愿意说那些惊险的回忆来,直摇头:“没事,待回去了还能与秋霜吹嘘上一回呢。”
栖迟不禁笑了笑。
大夫过来请脉。
栖迟伸出手,给他按过之后,说的话大同小异:“夫人身体底子是好,但也经不住这样折腾,此番切记好生休养。”
“那是自然,”栖迟从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点头说:“用最好的药,只要好得快,好得彻底。”
因知这北地情形,大夫不免惊异于她的口气。
一旁的新露道:“你放心做就是了,没有我家家主用不起的药。”
大夫称是,刚要告退,栖迟留了他一下:“我还有些事要请教你。”
说这话时,她将新露也打发出去了。
……
曹玉林就在隔壁胡帐里坐着,歇了片刻后,刚准备去见探望一下栖迟,大夫进来拜见,说要给她把脉,是夫人的吩咐。
知道这是栖迟的好意,她便坐下让大夫把了脉,顺口问了几句栖迟的情形,大夫大致说了一些,她听了默不作声。
没什么事,大夫嘱咐她好生休息便告退了。
曹玉林坐了片刻,起身去隔壁帐中。
栖迟睁着眼,并未睡着。
“我记得嫂嫂并没有中刀伤。”曹玉林一进去就说。
栖迟看向她:“嗯。”
曹玉林心里明白得很,站在她床前说:“那些陈年旧伤,我不想嫂嫂为我破费。”
栖迟要特地去医舍里请医术好的大夫来,并不全是为了自己。方才已问过大夫,可有能祛除陈年旧疤的良药,大夫说有,只是年数多了,只怕效果未必理想。
这一问叫大夫还以为她是中了刀伤留了疤痕,曹玉林问起时,顺嘴说了一句没有外伤模样,不知为何要用祛疤的好药。
栖迟看了看曹玉林,她们俩年岁相当,但曹玉林一直都是个实诚人,实诚的叫人心疼。
“阿婵,”她轻声说:“我知道未必就能都祛掉,何况就算去掉了身上的,也还留在心里,我只希望你不要再说什么你已不是个女人这种话。你做到了这天下女人都做不到的事,有不输于男人的气魄,是这北地的英雄,那些疤痕不是耻辱,是你的功勋,既然如此,我为一个女英雄治下伤又如何?”
曹玉林竟被她的话弄得垂了头:“我没嫂嫂说得那么好。”
“自然有,而且远远不止。”栖迟冲她笑笑,忽而问:“你觉得你比伏廷硬气如何?”
曹玉林被问得一愣:“自然比不上三哥。”
栖迟说:“那便是了,他再硬气,我也照样给他治伤了。”
曹玉林这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心里一暖,却也不善表达,再也说不出什么。
※
李砚在临时驻扎的营帐中待着,所谓临时的营帐,不过就是一张遮风避雨的行军毯遮在头顶,两旁是竖着的军旗,他待在里面,怀里抱着安稳睡着的弟弟。
左右皆是守卫的兵马。
此刻的另一头却是喊杀声不断。
约莫半个时辰后,大部人马轰隆踏蹄而来。
伏廷打马到了跟前,先收刀,拿了布巾擦手,而后伸手过来。
李砚将弟弟送过去。
他接了,说:“上马。”
李砚听话地爬上后面的马匹。
伏廷看一眼孩子,一个时辰前刚又吃了一顿,这小子居然还是睡得那么沉。
罗小义打着马凑过来看了一眼:“嗬,这小子果然能吃能长,跟一天一个模样似的。”
前一刻还在跟人拼杀的一群大男人,此刻却又为自然而然地围着个孩子转了。
伏廷怀抱孩子,单手扯缰:“走。”
接着往前而行,这一路几乎都是这么过来的。
所有人竟也习惯了。
罗小义跟在伏廷旁边,走了一段,怕扰着孩子睡觉,悄声说:“三哥,人马都按你的吩咐调动了。”
伏廷嗯一声:“盯好动静,也许很快蛇就出洞了。”
※
天气反复无常,说变就变。
呜咽的凉风吹起来时,栖迟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她掀开帐门往外看了看头顶灰蓝的穹庐,算着日子已过去多少天了。
新露端着药过来,身上早已换上了仆固部里的胡人服饰,看到她立在帐门边,一边请她入内一边道:“家主已能走动是好事,不过还得小心些,最好还是多躺着。”
栖迟开口就问:“今日可有消息来?”
新露摇头:“大都护的人马应该还在路上。”
栖迟没说什么,坐着将那一碗黑漆漆的药灌下去。
苦得要命,但为了早日好起来,这点苦她宁可忍了。
外面传来仆固辛云和仆固京的说话声。
栖迟理了一下衣裳,走去帐门边。
她身上穿的也是胡衣,据说是仆固部里最尊贵的身份才能穿的,湛蓝锦面上绣金线的云彩,这件衣裳大概是穷了好几年的仆固部的珍藏,因她来了,仆固京献了出来。
新露一见,连忙追上去,给她披了件毛领的厚袄衫。
此时披着这个太厚了,栖迟推掉了。
仆固京祖孙俩远远站在空地上,身前是一辆马车,车上是送来的药材,皆是她这阵子需要用的,眼下好了不少,今日却又是送了一回来。
是自鱼形商号里送来的。
送药来的不过就是个医舍里的小伙计,还是被仆固部的人看着过来的,可到了部中后,仆固京却显得特别客气,甚至还要招待这小伙计用了饭再走。
仆固辛云也颇有些和颜悦色的意思,吩咐了人送小伙计离开。
栖迟便想起了她曾经说过话来,倘若他日鱼形商号的当家入仆固部,一定会好生礼待,原来真是说话算话的。
她看着祖孙二人,不动声色地回过头入了帐门。
一阵风入帐,远处送来了快马而来的马蹄声。
接着是男人的声音:“栖迟!”
栖迟以为听错了,却还是转头看了出去。
远处灰蓝的天似往下沉了些,日头发白,照着朗朗大地,一线乌泱泱的人马正在往这里接近。
近处有一匹马正在驰来。
她定定地看着,一下提了衣摆就跑了出去。
新露追了出来,仆固辛云也诧异地看了过去。
远处高山巍峨,开阔的草场上栖迟一路小跑,前方是驰来的高头黑马。
马上的人玄甲烈烈,长腿一跨下了地,大步走过去,一把将她接住了。
仆固辛云看了出来,那是大都护。
栖迟也没想到一到跟前就被他一把抱住了。
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一眼他现在情形,抵着他坚硬的铠甲,一颗心跳的混乱。
伏廷一只手抱着她,退开一些,将另一只手里抱着的孩子递过来。
她怔了怔,伸手去接。
里面还裹着她那件月白缎子的披风,外面一层却又裹了他玄甲外的红披风,厚厚实实的,好似长大了一点,小脸不再皱着,白了许多,大约是被这一下给弄醒了,睁开眼,缓缓眨了两下。
她觉得不可思议,轻轻说:“这几日都是怎么过的,若非长得像你,我都要认不出来了。”
伏廷低头看了看,其实觉得长得更像她,低沉地一笑:“北地男儿,吃了北地的百家饭。”
第七十五章
曹玉林听说了兵马赶来的消息; 从胡帐里走出来; 一眼看见门口站着的人。
罗小义胳膊里挟着自己的盔帽,正站在那儿朝帐门探头探脑的; 撞见她出来一愣,接着又讪笑:“阿婵。”
曹玉林点了个头,上下打量他一番; 他还是跟以前行军打仗时一样,除了打仗什么也顾不上; 好歹是个将军,满面尘灰也不管,发髻也乱蓬蓬的。
罗小义被她看着; 整了一整身上甲胄,往帐门口走了两步。
天色眼看着就要晚了,风渐大; 她也没邀请他入帐去坐; 刚好可以避一避,免得就跟傻站着吹风似的; 他站定了,瞄瞄她。她身上穿着胡衣; 却束汉人的男子发髻; 不伦不类的; 不过他早已看习惯了,又道:“听闻这回你是单独带着嫂嫂逃出来的,所以我来瞧瞧你。”
“也不算; ”曹玉林道:“有三哥的近卫拼死拖着我们才得以逃脱。”
罗小义知道她从不邀功,想到折损的那些近卫也不是滋味,叹口气:“跟随三哥出生入死的近卫折损了大半,也难怪三哥这么快就做了安排,肯定不会放过那群突厥狗……”
曹玉林打断他:“这些不必与我说,我已不在军中,你该知道规矩。”
战事之前,有什么计划和安排都是主帅与将士的事,她只在外围负责搜寻情报罢了,不能知道太多。
罗小义脱口道:“我正是想来与你说这事的,你就没想过回军中来?”
曹玉林问:“三哥叫你来问的?”
罗小义撇了撇嘴,的确是伏廷叫他来问这句的,路上的时候就说了,多余的半个字也没提。
“也不能这么说,我自己也是想问的。”他干咳一声:“毕竟都在阵前了,你那么有本事,埋没了多可惜。”后半句跟欲盖弥彰似的,自己说完都自己在心里啧了一声。
曹玉林沉默,右手下意识地握了一下。
这只手的确握起了刀,握起时重有千钧,挥出时如缠泥沼,但抓紧后,斩下时,又如释重负。
可她还不能确定是否可以再面对突厥大军。
伏廷既然来问她,便是信任她清楚自己的情形。
她手又握了一下,摇头。
罗小义笑起来,倒好似是轻松了一点似的:“也好,不打仗还平安些。”
曹玉林眼睛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下,半个字没有,转头走了。
罗小义对她这冷淡模样已习惯了,盯着脚下的土地回味了一下自己的话,总觉着没一句说得对得起自己这张嘴,抬手就抽了一下自己。
冷不丁冒出一道声音:“小义叔?”
罗小义一愣转头。
李砚自后方而来,莫名其妙地盯着他,显然是已看到他刚才抽自己那一下了。
罗小义摸了下脸,摆两下手:“将我教你的拳脚多练几回,我还有事,先走了。”
李砚见惯了他玩笑模样,对他这一本正经的架势更莫名其妙,目送着他远去,心想这是怎么了?
※
帐中两道人影紧挨着,栖迟稍稍昂起头,眼睛扫到胡床上安稳睡着的孩子,又扫到一旁的铜镜里,里面映着拥着她的男人身影。
伏廷抱着她,从她的唇亲到她的颈边,被他泛青的下巴磨蹭出一阵麻痒。
栖迟胸口起伏,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肩头抵着一身的厚重铠甲:“你这样我没法再说下去了。”
原先正在说着逃出来的经历,但他忽然亲上来,就说不下去了。
伏廷适可而止地停了,一只手臂揽着她的腰,低头问:“身体怎样?”
“要晕了。”她故意轻声说。
他嘴角动一下,知道她还在休养,按着她在胡床上坐下,看了看她的脸,又看了眼在她身侧睡着的孩子,说:“不用再说了。”
本是想知道前后情形,但听她说了个大概便不想再问了。
她身骄肉贵的,嫁了他却连生孩子都没个安稳的环境,再说下去他心里也不舒坦。
栖迟也不想提了,再回想一遭都觉得惊险,在这里安定下来后的头两晚还做了噩梦,只是都没说。
有时候她也会想,倘若那时候哪里差了一步,去医舍的时候发现医舍被烧了,或是生孩子中途突厥已攻入,境况不知要多糟。
但醒了便告诉自己是自己吓自己罢了,才算好受了。
她抬眼看向伏廷,手摸到孩子的襁褓:“若我没能逃掉,或者孩子……”
“别问这些。”伏廷沉声打断了。
他想都不敢想。
栖迟也觉得这么说不好,不吉利,于是又带着轻松地笑了:“你可还记得那个箜篌女?”
伏廷看着她,不知她怎么在这时候又提起这么个人来:“怎么?”
“她曾与我说,世上凡事有因必有果。”栖迟倚在床头,缓缓道:“边境医舍绵延,你军中兵强马壮,是我种下的因,如今才有我又一回逢凶化吉的果,这也是因果,所以我必然是没事的。”
伏廷抿唇,竟然还觉得挺有道理的。
有时候的确佩服她,一颗心能如此的有韧性,不等别人来安慰,自己便先将自己安慰好了。
栖迟坐着,他站着,她的手指挨着他玄甲的前襟。
这种铠甲通体铁质,十分厚重,她用手指拨了一下上面冷冰冰的铁片,问:“为何不卸甲?”
伏廷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栖迟一下明白了:“随时还要回前线是不是?”
他颔首:“突厥还会有动作。”
战事还没有结束,他是特地为了她和孩子赶来的。
栖迟也明白,见他肩头铁片上还沾了干透的血迹,便知他一路过来一定是与突厥兵交手了多次,跟着便想起了仆固辛云的话,所有所思道:“他们这次入侵得太过蹊跷了,像是有帮手,时机又寻得这么准,像是冲着你我来的。”
伏廷沉默一瞬,说:“我已有数,只是不敢确定。”
不是不确定,而是不敢确定。栖迟细心地察觉到这点细微的差别,不禁看了看他。
伏廷却没说下去了,他伸手扯了羊绒搭在她膝上:“歇着,这些事都交给我。”
栖迟“嗯”一声,虽然他说还没确定,这一句话,却还是让她有了种心定感。
“大都护,有军报送到。”帐外一个近卫低低禀报。
伏廷神色立时收敛,直起身说:“我先出去,让李砚进来,他该急了。”
霸占她到现在,也该让他们姑侄说说话,趁机也将战事的事转开了。
栖迟看着他走出去,人已坐正,早已挂念着侄子。
李砚后脚就进来了,身上雪白的锦袍已经脏了,一条手臂上包扎着布条,一看到她竟然什么也没说出来,在帐门口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短短几日,他已瘦了一圈,栖迟看着心疼,招了招手。
李砚缓缓走近,这才道:“姑姑,我一路上都挺好的,没遇着什么凶险,弟弟也乖。”
“真的?”栖迟看着他,知道他又是不想叫她担心。
李砚点头,看一眼床上的弟弟:“真的,就算有凶险,逃过了也就不算凶险了。”
栖迟抚一下他胳膊上的伤,冲着他微微笑起来:“你已长大了,是真正的光王府世子了。”
若她哥哥能看见他如今的样子,不知该有多骄傲。
※
天黑如墨,穹窿似盖,笼罩着草场。
大都护带子入部中,这对一方胡部而言是莫大的荣耀。
仆固京不可怠慢,少不得就要着手庆祝。
几个部族里的男子掳着袖子,兴冲冲地在草场上要宰羊,忽有一个兵小跑着过来传话:大都护下令不必费事,战事当前,一切从简。只需要为夫人多找几个仆妇照顾孩子即可。
仆固京原本还在旁亲自指挥,得了这命令只好作罢,感慨一句:“大都护实在节俭,为了北地连头一个孩子也顾不上。”说着连叹两声气,摆了摆手,遣散了族人。
仆固辛云站在他身旁,朝远处亮着灯火的胡帐看去,想起那位夫人一向手笔很大,大都护如此在意她,岂会不庆祝呢,说不定是自己庆祝了吧。
……
胡帐里,灯火燃了好几盏,照得亮堂堂的。
帐门拉得紧,桌上摆着一只装着热水的木盆。
新露抱着刚刚洗完澡的孩子送到栖迟跟前来,叹息着道:“若是在都护府里,从出生到现在哪一日都该是热闹的,可现在三日都早过了,才得以为小郎君行三朝礼。”
栖迟接过孩子,无奈一笑:“那也没法子,谁叫这孩子会挑时候来。”
三朝洗儿是生子三日后的礼节,原本不管是洗澡水还是行礼的人都有讲究,洗澡水要用桂花心、柑仔叶、龙眼叶、石头仔及十二枚铜钱煮成,亲朋好友都得出席。
可现在是在前线,只走一个形式罢了,只有往洗澡水里扔钱的那一步,栖迟没略过,是自己来的。
通常是扔碎钱,她没碎钱,身上倒是有些飞钱,也沾不得水,最后新露洗一下她便压一张飞钱。
带着的全都给了,若非只带了这些,怕是还要继续。
就连新露都说:家主这是想将全部身家都给儿子了。
栖迟也是心存愧疚,这孩子一出生就遭了回罪,就想给他所有。
桌上还放着仆固部送来的两身小衣服,赶不及做,是别的孩子的,有些大,但也还能穿。
新露不禁又嘀咕,想她和秋霜为家主的孩子做了多少小衣服,皆是上等的名贵绸缎制成的,不想遇上这种凶险,一件也没带上。
“这下连衣服也是百家的了。”栖迟笑着说。
刚给孩子换上衣裳,帐门掀开,伏廷走了进来。
新露立即见了一礼,退出去了。
栖迟看着他:“你回来晚了,错过了一回礼。”
伏廷看了眼孩子,小家伙躺那儿,穿着宽大的胡衣动了动小胳膊。
他第一回 当父亲,哪里知道这些礼数,料想都是贵族里注重的。
“那就下回,”他说:“下回不会错过了。”
栖迟看着他在铠甲外又配上了刀,心里有数:“军报送到的消息不好?”
“突厥有动作了。”他说。
栖迟也猜到了。
外面传来两声脚步响,但没出声。
她却已听见了,问伏廷:“又有人来找你了?”
“嫂嫂,是我。”外面罗小义低声回:“没事,你与三哥说话吧,我等着就好。”
伏廷看了看孩子,转过头,握着她胳膊轻轻一推,携着她走到床尾,离帐门远了,才低下头看着她说:“大夫说大概要休养多久?”
“至少也得出月内的。”栖迟说。
伏廷想了一下,说:“我将兵马留在附近,也会交代仆固部,待你休养好了,我再来接你去我营中。”
如果不是知道她现在需要静养,他甚至想现在就带她走,此后只将她放在眼前。
或许真该像她说的那样,学一学汉光武帝刘秀,将阴丽华直接带在身边。
栖迟听了这话,便知他是马上要走了,眼睫垂下,点点头,想想还是叮嘱一句:“小心。”
“嗯。”伏廷看她垂着眼,就自然而然盯住了她的唇,回味先前亲她的模样。
栖迟抬头看他,他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漆黑的眼珠敛在深深的眼窝里。
到后来床上的孩子哼哧两声,好似要哭了,才一下把两人给拉了回来。
他手掌在她腰上轻轻摩挲着,心想这小子真是选了个好时候,眼里竟带了点笑。
……
罗小义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伏廷才走了出来。
他立即走上前去,压低声说:“按照三哥的排布,果然有动静了,也许是那蛇出洞了。”
伏廷点一下头,回头看一眼帐门,往前走:“马上走。”
二人穿过草场前行。
伏廷走在前面,没听见罗小义再说半个字,扭头看了一眼:“曹玉林没答应?”
罗小义顿时回了神似的讪笑:“嗨,三哥真是料事如神。”
他沉沉低斥一句:“说你怂货还不认。”
罗小义又不做声了,他总不能死缠烂打,只叫人家不快活罢了。
伏廷点到为止,这种事情,他毕竟也插不上手。
作者有话要说:月内:婴儿出生到满月的一个月称,就是今天说的月子。
…………………………
口齿伶俐罗小义:不快乐。
打仗分别伏小廷:不快乐。
宝宝:就我无忧无虑最快乐~
第七十六章
北风吹过; 气候已寒。
榆溪州城外; 贺兰都督一遍又一遍地踱步,憋了一肚子的气发不出。
背后是被大火烧了一半的城池; 一旁是几具排在一起的尸首。
他在前线与几位都督奉命抗敌时,忽而接到大都护军令,命他个人返回榆溪州善后; 方知突厥竟杀入了他城中,甚至还掳劫了好几位夫人; 连同他自己的夫人也在内,甚至就连大都护夫人也险遭毒手。
远处,一队人马快马而来。
贺兰都督举目望去; 脸色一正,连忙快走几步迎上前,掀了衣摆跪下。
快马至; 齐齐勒停。
伏廷一马当先; 居高临下扫了一眼周围情形,问:“查清了?”
贺兰都督皱眉禀报:“回大都护; 查清了,当日纵火的就是身后这些人。”
“自尽了?”伏廷冷眼看着; 那一排尸首五六人; 每个人嘴边都拖着黑血; 有服毒迹象。
贺兰都督回:“正是,他们早有预谋,一暴露便自尽了; 和城中被俘的那些突厥兵一样,说好了似的,全也自尽了。”
伏廷打马上前,绕着尸首缓缓走了一圈,抽出腰后的刀拨了拨其中一个的脸,打量了一番五官,说:“这不是突厥人。”
虽也是胡人面貌,但与突厥人特征不同,寻常人看不出来,他却一眼就能分辨。
罗小义跟在后面道:“怎么回事,这几个胡人跑进城来帮突厥人放火?”
贺兰都督心里又窜出气来,也不好在大都护跟前发作,忍着道:“是,这几人是打后方来的,正是因为觉得他们来处不是突厥,才得以顺利混入城中来……”
他越说越气,榆溪州前方是边境,后方自然是北地和中原。城中守军见他们自榆溪州后方而来,还以为他们是自己人,因战事被困走投无路才收留的,没想到他们入城后趁着夜晚以突厥语放火,引发混乱,以至于叫后至的突厥军有了攻开城门的机会。
放他们进入的几个守军得知消息后,自认愧对北地和百姓,当即就拔剑自刎了。
什么也没问出来,又遭受如此损失,还折损了几员守军,叫他怎能不气愤。
伏廷一言不发,收刀入鞘。
贺兰都督深感渎职,上前战战兢兢听命。
他这才开口:“重整榆溪州,收敛牺牲将士,待战后厚葬。”
一连好几句,没提到处分他的事,贺兰都督便知是要战后再说了,垂头领命。
罗小义正想上前来与伏廷商量一下这事,远处有斥候快马赶来报信——
“大都护,前线诸位都督受到突厥进攻了!”
伏廷看他一眼,策马就走。
罗小义会意,只好暂时收声,跟他前往战场。
※
几位都督所在地位于榆溪州东北方,而伏廷的军营横挡在榆溪州正西方。
除此之外,伏廷还叫罗小义抽调了两支人马于暗处排布,其他人尚不知晓。
几方人马如四方之足,环绕榆溪州分布。
天陡然阴沉了,云往下坠,北风转烈,呼号而起。
就在东北方各位都督率军抵挡的时候,另一支突厥骑兵悄然跃进边境,往军营处袭来。
军营中旌旗如常,甚至连造饭的炊烟也如常。
铁蹄毫不留情地冲了进去,弯刀起落,劈开营帐,突厥语的喊杀声四起,随即却又徘徊四顾。
营中根本一个人也没有。
旌旗,炊烟,不过都是假象。
接着另一股喊杀声便来了。
浩浩荡荡的烟尘自远处压近,此地如瀚海,那里便如海上掀来的一道风浪。
对面的高处,伏廷正坐在马上。
马匹上也覆上铁甲,他的手按在刀上,眼看着远处。
冲过去的风浪是他军中的步兵,快马近前后立即翻身而下,个个手里都提着长柄雪刃的快刀。
那是陌刀,用于斩马,专为对付突厥战马而制。
横刀扫过,马蹄斩断,骑兵倾倒,优势不再。
烟尘里送来血腥气。
罗小义戴上盔帽,问:“三哥,这批骑兵不多,应当只是先头部队,我们可要动手?”
伏廷紧盯着下方,双眼如鹰:“再等。”
话音刚落,远处马蹄隆隆,又是一队骑兵来了。
罗小义骂了一句:“狗日的突厥还是这么狡诈,这么多年还是花样百出。”
伏廷不语。
突厥既然先火攻了榆溪州,必定是早有一支部队在榆溪州境外盘桓等待,便能里应外合的夹击。
可惜榆溪州未能拿下,但他们的大军也不会白放着,还是会攻进来,只不过改成了突袭军营。
忽而,伏廷看见了队伍中举着的旗帜,突厥文写就的一个阿史那的姓氏。
两军交锋,却见对方新到的这支骑兵当中有人下了马,竟也拿出了陌刀,挥向了他的骑兵。
“他们怎会有我朝的陌刀!”罗小义惊诧大喊。
伏廷冷声:“上!”
一声令下,后方一支队伍驰出,漫坡往下,如一股黑色湍流泄洪,席卷而去。
罗小义也想策马而去,被伏廷按住:“别急。”
他们还需等待。
罗小义道:“三哥何必拦我,我是瞧见那条蛇了。”
下方阵中,厮杀之时,对方队伍后方坐在马上的主帅暴露在旗下。
那是个利眼白面的男人,身服突厥褐甲,盔帽下压着辫发,一双眼阴沉沉地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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