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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覆-第1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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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总是怀疑她有所图谋,敢问父皇,她能图什么?若说是权势,大殷皇帝连皇位都想给她,想立她为皇太女,她为什么不要?若说是为了仇恨,这笔账我来跟她算,这是我的家务事,你们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插手?”
  “什么不许动儿女私情,什么江山天下?佛若无情,与魔何异?父皇自己受了伤,就不许自己的儿女们覆辙重蹈,可是你拦得住人拦得住心吗?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爱着她,有什么错?你们怕养虎为患,可以废了我,什么恭王恭亲王什么太子殿下,我统统可以放弃。”
  “我若成为平民百姓,你们是不是就能放过我们?还是说,除了死,再无第二条路?如果是这样,好——好!你们已经逼死了她,再来逼死我!我这条命,也可以给你们。”
  一记响亮的耳光,细细的嫣红沿着嘴角滑落,容景睿拼命的咳嗽着。
  他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如今整个人都是癫狂的。什么天下什么身份地位权势,没了她,这一切都是狗屁不通。他抬头间的茫然,连皇帝都觉得心头骇然。
  定定的望着窗外,他有些出神,眼眶里噙满了泪水,“馥儿你看,雨停了。”
  皇帝退后一步,“你好好想清楚,这件事是白馥自己的选择,与人无尤。她自己想不开,与任何人都没关系。”他呼吸有些急促,快步退出了房间。
  与人无尤?
  容景睿垂下眼眸,其实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自己啊!
  若无昔时少年情。声色犬马轻许诺。何来今日叹悲欢,一颦一笑皆枉然。
  勉力撑起身子,容景睿摇摇晃晃的走到门口,外头跪着五月,在五月跟前摆着他的随身佩剑。
  见着容景睿出来,五月伏跪在地,音色哀沉,“卑职护主不利,有负殿下重托,请殿下赐卑职一死,以慰王妃在天之灵。”
  容景睿望着外头极好的天色,无力的坐在门槛上,脸上没有一丝情绪波动,“我知道你是华侧妃的儿子,所以我对你信任有加。因为我觉得你母亲虽然犯下错事,可你当时还小。不该承受如此重责。我把馥儿托给你,是把命也给了你,你为什么没能看住她?那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五月垂眸,白馥已死,他不想再毁了她的名节。但若他不死,这件事他一定要查个明白。
  “卑职当时被人下毒,忙着去解毒,以至于——让人有机可乘,累及王妃出事。”五月双手托起剑身,“卑职罪该万死,请殿下杀了卑职,卑职绝无怨言。”他只字不提自己的母亲,有些东西真的没必要再提。
  当年是母亲伤人在先,害死了皇后的孩子,还让皇后终身无法成孕。
  有因才有果。他没有怨恨,但也不觉得自己欠了别人的。恩怨是上一辈的,跟他没关系。
  从他被赶出去,而后被挑选入十二月开始,他就忘了自己也姓容。他是五月,不是容景钰,不是皇帝和华侧妃的儿子。他只是个孤儿,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寒光闪过的时候,五月只觉得一阵剧痛从左腕上传来。胳膊当场垂落,鲜血沿着指尖不断滚落,触目艳红。他的额头满是冷汗,更让他清楚的是,自己是左手剑。也就是说,从今往后,他算是个废人了。
  “你自由了。”容景睿手一松,冷剑咣当一声落地,他扶着墙亦步亦趋的往她的院子走去。
  “殿下?”五月瞪大眸子。
  容景睿深吸一口气,一觉醒来天地失色,他仿佛苍老了很多,“我们两清了,你走吧!以后,不会再有十二月了,所以我也不需要你留在我身边。走吧,都走吧!”
  他谁都不需要,什么都不要了。
  五月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腕,定定的望着容景睿离去的背影。既然他没死,这件事他一定会查清楚。到底是谁给他们下药,肯定是这府里的人!
  只不过他没想到,皇帝为了让容景睿快速从白馥死亡事件里走出来,册封容景睿为恭亲王,并且借口换掉了府内所有的奴才,一个不留。
  然则五月还是发现了问题所在。一个叫茯苓的丫鬟在那天夜里之后就失了踪。而这个丫鬟,是白馥回到恭王府之后,很少接触的那几人之一。
  但可惜,茯苓已经下落不明。
  不知道是知道了什么秘密逃离恭王府,还是被杀人灭口,都是未知。
  恭王府不发丧不出殡,有些奇怪。所以白馥连个衣冠冢都没有,容景睿始终不相信她死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日不见尸骨,一日不得立碑立坟。
  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男人嘛,伤心一阵子也就好了。这恭亲王约莫而已是如此,等到府中妻眷更多一些,就会忘了那个一笑倾城的女子。
  殊不知在他的书房里,每日一个柳藤球,挂得满满一屋子。
  他的病一直没好。反反复复的。
  即便如此,皇帝还觉得他应该没事了。谁知有一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雨,第二天便听说容景睿疯了。他成了彻头彻尾的痴傻之人,言辞含糊不清,咬字不明,神情呆滞而痴愣。
  他谁也不认识了,便是自己的儿子,也都视若无睹。
  他抱着柳藤球,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皇帝这才知道,容景睿心里的结,成了死结,可惜为时已晚。也是从那以后,容景睿成了容盈,他再也不是昔年那个睿智聪慧的四公子。
  月盈则缺,水满则溢。
  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
  而白馥的尸骨。一直没能找到,崖下太深很难攀到崖下。最后容景睿疯了,皇帝也就放弃了找寻白馥尸骨的念头。这个女人,最是可恨。活着的时候霸占了他的儿子,死了也把他的儿子弄疯了。
  可皇后说,有因才有果。
  一脉相承的父子,骨子里的情分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呢?
  皇帝想起了自己当年,孟浅云死的时候,自己不也是差一点就疯了吗?以至于这些年,他还是不敢提及,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他生莫做有情痴,人间无处著相思。
  可惜当时谁也没发觉,那柄莲伞——不知何时悄悄的消失了。
  ——————————————
  白馥跳崖的那一刻,凌云就已经回来了,不过现在他是夜凌云。每年生辰。他所要的礼物是一幅画轴,所以这些年在他的房间里堆着一大堆的画卷。从她四岁一直到现在,每年一幅画,每年一个模样。她女大十八变,他都快要认不出她来了。
  那一夜的雨真大,他是眼睁睁看着她一跃而下的。
  如今的她已经是容景睿的女人,似乎只有她死了,他才能让她回到自己的身边。
  许是天可怜见,她没死,还回到了他的身边。
  夜家庄里药庐里,白馥浑身都缠满了绷带,除了鼻孔和嘴巴,什么都看不清。
  摔落悬崖的时候,白馥被崖壁上那些树枝枯藤刮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早已难辨倾城模样。夜凌云找到她的时候,她趴在寒潭边上。因为深谷寒潭里的寒气,降低了她的血流速度,免去了她血尽而死的危险。
  能活着,还剩下一口气,已经上天垂怜,命大如斯。也许是白馥命不该绝,又或者是她残存的意识里,余愿未了。有些东西,毕竟不是真的能放下的。
  只不过,虽然白馥没有死,可现在她成了一个活死人。
  林太傅不断的研读医书,不断的尝试着让她苏醒的法子。身上的伤在渐渐愈合,断裂的骨骼也在生长,好在她还年轻,所以伤势恢复得较快,然则双膝受损严重,暂时没有起色。
  “爹,她的脸——”林婉言抿唇,“还能好吗?”
  林太傅摇头,“都伤成这样,我又不是你小叔,能有那么大的本事活死人肉白骨。我这一身皮毛,还是他教的,如今只能司马当成活马医,全赖运气。”
  林婉言撇撇嘴,“爹,她这样还不如死了呢!”
  “混账!”林太傅训斥,“你说的什么还,再敢对殿下无礼,你就给我滚出去。”
  “什么殿下不殿下的,咱们如今寄人篱下,还得照顾她。”林婉言气急了。“爹,大殷亡了,我们不再是大殷的子民。如今是大祁,是容家的天下。爹——”
  “住口!”林太傅气不打一处来,“平素教你的为人之道,礼义廉耻,你怎么全忘了?殿下就是殿下,就算大殷亡了,她还是公主是燕亲王殿下。这一点,就算走到天边去也不会改变。”
  床上发出低微的声音,林婉言一愣。
  林太傅慌忙俯身坐在床沿,伸手去扣白馥的腕脉,“好像——”
  话还没说完,唇瓣微颤,发出了孱弱的声音,“水——”
  “水!”林太傅欣喜若狂。“婉言,快!”
  林婉言快速倒上一杯水,小心的用勺子慢慢喂到白馥的唇边,润了润唇瓣这才慢慢的给她喂下去。
  “我——”白馥的声音很虚弱,她不知道自己在哪,更不知道自己是谁。眼睛睁不开,世界里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你别说话,你的身子还很虚弱。”她的眼睛受了点伤,如今敷着药还不能睁开。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昏昏沉沉的继续睡过去。
  夜凌云踏入房间的时候,刚好听到了动静,“她终于要醒了?”
  林太傅点点头,老泪纵横,“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只可惜了这张脸。不过这样也好,再也不会有人认得她,以后能过一过平静的日子,再也不必那么辛苦挣扎。”用膝盖想也知道,能把这样顽强的女子逼到跳崖的地步,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一回头,门外似乎站着一个异域打扮的男子。
  “这是——”林太傅诧异。
  “没什么,是我请的一个大夫。”夜凌云意味深长的说着,低眉望着白馥那张面目全非的脸,“有些东西,总该试一试才知道。已然到了这个地步,早就无所谓了。”
  林太傅不明所以,“殿下体内的寒毒极深,切不可随便用药,稍有不慎非但镇不住寒毒,还会惹来更大的灾祸。”
  “我知道。”夜凌云冷了脸,“你们出去吧!”
  “可是少将军——”还不等林太傅说完,夜凌云带来的家丁已经把他们父女推出了房门外。
  林太傅不知道夜凌云到底在搞什么鬼,但是他想着,凌老将军对朝廷忠心耿耿,想来他的儿子也不会太过分。思及此处,林太傅只能在院子外头等着。
  足足三个多时辰,夜凌云才带着那人走出屋子。
  林太傅冲进去的时候,白馥的脸上又缠满了绷带,“这是怎么了?”
  “别沾水别碰着,半个月后新肉长成就没事了。”夜凌云望着林太傅,“切记!”
  “好!”林太傅点点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给白馥探脉的时候,林太傅惊讶的发现她体内的寒毒被怔住,好似有另外一股力量在她体内乱窜,不断的侵蚀寒毒。两股力量的交锋,让她时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身子忽冷忽热,似乎难受极了。
  “殿下,您再忍忍,忍忍就好!”林太傅拭泪。
  当初那个统帅三军的燕亲王,如今只能这样惨烈的躺在这儿,怎不叫人心疼。他是看着白馥长大的,那样一个小人精,把皇宫闹得鸡飞狗跳的,谁都拿她没办法。
  如今——林太傅深吸一口气,“殿下,您可一定要好起来,先帝还有话让老臣转告,您得起来啊!”
  指尖微颤,她似乎有所感应。
  可是谁都没想到,半个月后白馥苏醒,可是她把什么都忘了。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记得,镜子里那张完好无损的脸,让她觉得很陌生。
  “林慕白?”她坐在床上顾自低吟,“我真的不记得了。”
  夜凌云握着她的手,“你摔了一跤,伤着了脑袋所以不记得。不过没关系,只要你记得我吗是未婚夫妻,你是我的未婚妻子就可以了。”他笑着抚去她微微散乱的鬓发,“慕白,等你伤好了,咱们就成亲。”
  白馥不解的望着他,“成亲?”
  “我不是说了吗?咱们是指腹为婚的,你父母虽然过世,可我是当真的。你是我未来的妻子,我会待你如珠如宝,把你捧在掌心里护着。”他笑得温柔至极,“慕白你别怕,以后有我在,再也不会有人能伤害你。等你再好一些,我就带你四处走走。”
  “我真的叫林慕白?”这个名字,她觉得很陌生。可记忆里一片空白,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怎么,我还能骗你吗?”夜凌云笑着起身,去给她倒水,“等你身子好点了,我带你去你原来的家看看,你就会想起来一些事情。”
  白馥揉着头,“只要使劲儿去想,脑子就很疼,然后心也会很疼。”
  “那就别想了。”夜凌云递给她一杯水,“想不起来就说明以前的那些东西,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是将来、是你和我。”
  “你和我?”她顿了顿,“可我也不记得你了。”
  “没关系,我们就当重新开始。”夜凌云温柔一笑。
  重新——开始!
  也是从此刻起,她从白馥蜕变成了林慕白。陌生的姓名。陌生的脸。陌生的世界里,她重生了一回。抛却了过去,忘记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
  把快乐与悲伤,都忘了!
  可是夜凌云的这种希冀并没有高兴太久,因为很快的,毒昙花的毒性超越了她体内的寒毒,她又陷入了昏迷,且这一次更加危险。
  若是毒昙花的毒悉数爆发,这一次将回天乏术,再也没有人能救得了她。
  林太傅疯了似的查找医术,没日没夜的找解毒方子。若他早知道夜凌云会用毒昙花来压制白馥体内的寒毒,为她重铸新容,林太傅说什么都会制止的。这种做法,无异于饮鸩止渴。
  夜凌云寸步不离的陪着白馥,生怕一眨眼她就真的睡过去了。他用内力给她续命,帮着她压制体内的剧毒。这以毒攻毒的方法,看样子是真的用错了。
  他以为的开始,很可能会变成一种结束。
  “爹,等天亮再去吧!”林婉言拦着,“你不眠不休的找方子,女儿都不敢拦着你。可是现在天还没亮你就要上山采药,您别去冒险。”
  “我会带着人一起上山,这些药在药铺里都未必有,而且必须新鲜。”林太傅推开林婉言,“我带着夜家庄的人上山,不会有事的,你帮着少将军盯紧殿下,若是殿下有什么事儿你就发个信号给我。”
  “爹!”林婉言拦不住他,眼睁睁看着林太傅带着两名夜家庄的奴仆消失在暗色中。
  回头去了屋子里,却只见夜凌云一脸深情的坐在床沿,目不转睛的盯着床上的白馥。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却一眨不眨的,生怕一眨眼白馥就消失。

☆、第278章 新婚之夜

  夜凌云守着白馥,而林婉言则是在屋外守着夜凌云。这样一个俊逸而痴情的男人,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暗生的情愫在她的心里渐渐生根,她喜欢就这样看着他。有那么一瞬,她希望躺在床榻上,让他魂牵梦萦的人是自己,而不是白馥。
  白馥时而清醒时而沉睡,体内的两股力量在不断交锋,不管是谁胜出,对她而言都没有好处。
  只是林婉言怎么都没想到,林太傅会被人血淋淋的抬回来。
  人有时候不得不相信,命中注定。
  林太傅伤得很重,本来年纪就大了,因为着急采药踩空了一脚,在山道里滚了一滚,身子就扛不住了。软组织挫伤倒也罢了,问题是腹内积血,眼见着就快不行了。
  只不过在临死前,林太傅单独见了林婉言和白馥。
  因为白馥醒着,所以夜凌云不好悖逆白馥的意思,只能在外头静静的等着。他大约知道林太傅要说什么,只不过碍于白馥的缘由,他必须忍耐。
  得到那些东西,不过是时间问题,而他有的是时间。
  白馥有些昏昏欲睡,只是勉强撑着身子。
  林太傅把簪子当着白馥的面,交给了林婉言,说是林婉言母亲的遗物,让她好生保管着。而后又告诉林婉言,这枚簪子象征着忠诚与爱,除非她遇见了真心待她之人,否则不可轻易交付。
  林婉言当着父亲的面,发下了毒誓。
  白馥跪在地上给林太傅磕了头,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义父”。再生之德,德比天高。
  对于这一跪,林太傅自然是受不起的,可他答应过夜凌云不会将白馥的身世说出来。何况为了白馥和林婉言的将来,他只能让自己成为哑巴。
  有些动东西忘了就忘了吧,一直想着念着疼着,对谁都没好处。
  “婉言,你先出去。”林太傅道。
  林婉言不依,可是林太傅坚持。望着奄奄一息的父亲,林婉言狠狠的剜了白馥一眼,不甘不愿的离开了房间,静静的站在房外头等着。
  “义父。”白馥极为疲倦。她虚弱得连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我现在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记在心里。”林太傅只剩下出的气,“你父亲给的东西,都在婉言的簪子里,我担心夜凌云对你有所企图,来日会伤了你,所以我不敢把东西留给你。”他呼吸急促,“你能尊我一声义父,我很高兴。答应、答应我一件事!”
  “义父请讲,只要慕白能做到的,我一定竭尽全力。”白馥的视线有些模糊。
  林太傅抓住她的手,“如果有朝一日,婉言对不起你,你饶她一命。除非她祸害苍生百姓,双手染血。你方可替天行道。我——答应我!”
  “慕白答应义父,若我能活下去,必定待婉言如亲生姐妹,绝不会伤害她。”白馥望着他。
  林太傅如释重负,“那我——放心了!好好活着——”
  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义父?”白馥低低的喊了一声。
  床上的林太傅已经没了气息,该交代的,他都模棱两可的交代了一番,也算是对得起先帝的临终重托。如今使命完成,也该追随先帝而去了。
  白馥想站起身来,可是她的双腿连一点知觉都没有。她扑倒在地,视线越来越弱,只能无力的喊了一声,“夜大哥——夜大哥开门!来人!”
  过了很久,夜凌云怕屋子里出事。这才领着人冲了进去。
  林太傅已经亡故,而白馥还剩下一口气,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药庐内外乱作一团,眼见着白馥命在旦夕,林申赶到了夜家庄。
  当年大殷覆灭,他曾经回到了京城一趟,得知白馥早前就已经随容景睿离开了皇宫,便也跟着放下心来。原以为这样也是个好归宿,白馥看上的人,自然不会太差。
  可他没想到,前不久听到恭王妃跳崖的消息。那样傲然自负的女子,是绝对不会走上绝路的。除非她是被逼到了绝境,实在是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
  林申下盘功夫极好,所以他在崖下找过,但是没有找到白馥的尸骨。
  这荒山野岭的。若是被野兽啃食也是正常。
  从那以后,他就一直流浪。
  如果不是林太傅出殡,他看见了披麻戴孝的林婉言,恐怕林申也不可能找到夜家庄来。到底是林太傅在天有灵,她尊了他一声义父,他送了她一条性命。
  白馥把什么都忘了,林申本就不愿多管闲事,所以忘了就忘了吧,既然她自称林慕白,那就林慕白吧!不管是谁,总好过当那个狗屁恭王妃。
  半年多的时间里,林申用以毒攻毒的方式让白馥体内的寒毒和毒昙花保持了平衡。也就是说,除非有一天她的身子被掏空,虚弱到了极点,否则这种平衡很可能会一辈子为此下去。但是也有可能突然爆发,突然取了她性命。
  一切,都得看她自己的命数。
  白馥干脆跟着林申学医,林申几乎是倾囊相授,把自己的看家本事一一交给她。白馥干脆拜了师父,正式入门学了一手歧黄之术。这样的话,来日就算自己有个头疼脑热的,也能自保。
  林申也看出来了,夜凌云对白馥用情极深。
  他陪着她做复健,帮着她站起来。她的双膝受损严重,但其实是体内的寒毒压迫了神经所致,如今寒毒与毒昙花抗衡,所以只要她努力复健,还是能够站起来的。
  事实证明,皇天不负有心人,白馥真的重新站了起来。
  夜凌云天天陪着她走,她正式恢复走路功能的那一天,他与她说好了,要借此成亲永不分离。
  “你真的喜欢他吗?”林申问。
  白馥容色淡淡,“何为欢喜,何为喜欢?”
  林申一愣,这些时日的相处,他愈发觉得此刻的白馥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好像是从记忆深处蜕变出来的,另一个人的影子。他没怎么接触过容景睿,自然不知道当初的容景睿,也是这样的泰山崩于前而不乱,永远的淡然自若。
  “那你爱他吗?”林申道,“你不想要追求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我如今不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吗?”白馥反问,“夜大哥答应我,他此生唯有我这一个妻子。师父,你就放心吧!如果没有他陪着我扶持着我,我这双腿也许永远都不可能站起来。是他鼓励我,让我终于可以站起来了。”
  “夜凌云是好,但——”林申犹豫,当年的那些事情,他该不该告诉她呢?
  说了,似乎就打破了如今的平静,这样的岁月静好。
  若是不说,来日这夜凌云若是负了她,岂非罪孽深重?
  林申头一回遇见了两难之处,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呢?
  “慕白!”夜凌云欣喜的领着人过来,“布庄已经把喜服送来了,你去试一试,看合不合身。若是不合身,咱们还能修饰一番。”
  白馥点头,“好。”朝着林申行了礼,白馥深吸一口气,“师父该恭喜徒儿。”
  林申轻叹一声,竟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若是先帝看见,约莫会很高兴吧?那个糟老头,最疼的不就是这个宝贝女儿吗?如今他还是赢了,他比先帝幸运,能看到白馥出嫁。先帝倒是看不着了,估计这会子在九泉之下也得暴跳如雷,可惜啊——先帝再也没办法拿绳子绑着他,把他丢出去了。
  这么一想,他这个师兄似乎当得越来越乏味。
  他想着,等白馥与夜凌云成完亲,他就该走了。他不是那种能久留之人,就像没有脚的鸟,喜欢四处走。从不为任何人停留。
  只不过看着回廊尽处的林婉言,那一脸哀怨的样子,林申觉得这丫头的眼神不善,只怕这心里头有些猫腻吧!不过转念一想,这可是夜家庄,是夜凌云的地盘,林婉言也翻不起大浪来。
  到底是自己的侄女儿,林申刚要上前,却见林婉言转身就走,似乎压根不想见到他。
  “这丫头到底怎么了?”林申不解。
  对于这辈子没谈过恋爱的林申而言,爱情这东西实在太诡异,他还真的是一窍不通。
  夜家庄欢天喜地的准备庄主的婚事,这可是大事儿。
  外头都只听说,这夜夫人容色极好,被夜庄主捧在手心里。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她足不出户,被夜庄主小心的保护着,可谓细致到了极点,令人欣羡不已。
  鼓乐笙箫,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
  大红喜字贴满了窗户,可在白馥看来,似乎有些刺眼。不知道为什么,她见着这些大红喜字,总觉得有些熟悉。莫名的心痛,莫名的难受。
  林婉言亲自为她盖上大红盖头,而后搀着她往外走。
  行至大厅,拜堂行礼。
  白馥低眉望着盖头下的脚尖,红色的绣鞋上,绣着鸳鸯交颈的花纹,缀着上等的东海明珠。微光里,民族熠熠生辉。脑子里却莫名冒出一个女人的身影,那个策马飞奔的女子,身穿盔甲,手持银枪,回眸一笑间倾城嫣然。
  她是谁?
  为何好端端的,她会想起这个人呢?
  其实对于自己的身世,她有很多疑问,可是——再多的疑问,都比不上真实的陪伴。如果大家为她编织了善意的谎言,那么就让这个谎言继续到底吧!
  淡然浅笑,她终于走到夜凌云的面前。
  红烛之下,拜堂成亲。
  礼毕,夜凌云上前握着她的手。她明显感觉到,来自于他的轻颤与激动。他一下子抱紧了她,“慕白,我终于娶到你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夫人,唯一的夫人,我必定待你如珠如宝。你信我!”
  她盖着盖头,轻柔的点头,而后被送入洞房。她静静等着夜凌云应付完外头的富贾乡绅,再回来洞房花烛。喜娘们都说,新婚女子对丈夫是有所期待的,对以后的日子更是有所期待。可白馥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自己的心里,似乎没有一点期待呢?
  好像这一场婚事可有可无,对她而言并没有多少影响力。
  跟夜凌云成婚,就好像是在兑现对他的承诺,是一种感恩与报恩。儿女情长这四个字,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也不太符合她此刻的心境。
  安静的新房里,白馥心想着,自己对夜凌云到底是什么感情呢?
  就像师父说的,有没有爱?
  爱是什么呢?
  她捂着自己的心,觉得这似乎不是爱,只是一种信赖与害怕孤单。舍不得的,是自己的依赖,应该不是爱情。因为看到他的时候,她从未紧张过,看不见他的时候,她也不曾想念。
  可不管有没有爱情的成分,亲都成了,还能反悔吗?至少夜凌云对她的好,谁都看得出来是真心的。这样的细心呵护,相敬如宾,是每个女人所期许的未来。
  她觉得,这样安安静静的过一辈子也是极好的。
  可是外头的喧嚣渐渐散去,夜凌云都没有回来,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一名喜娘进门,急急忙忙的告诉白馥,说是庄主喝醉了,进错了屋子去了林姑娘的房间。
  盖头哗然掀开,白馥骇然起身,“你是说婉言的房间?”
  林申就站在外头,他是来道别的,没想到居然听到这种事情。他是看着夜凌云被人搀走的,当时有些身子不适。林申自己就是大夫,一眼看去,夜凌云的脸色不太对劲,当时眼神都变了。
  所以他来道别的同时。也是来看看夜凌云有没有问题。否则,夜凌云出了事儿,他这个小徒弟岂非要守寡?她经历了太多的惨烈,如今的林申只希望她能平安度日。什么天下苍生,什么江山社稷,都滚一边去,屁用没有还尽让人伤心。
  白馥意识到不对,自己掀了盖头,拎着厚重的喜服衣摆,就朝着林婉言的房间去了。身后,跟着不少随行,毕竟新娘子没等到新婚丈夫进门,反而掀了盖头自己走出来,是大大的不吉。谁都没遇见过这事儿,一时间只能跟着白馥。也不敢多说什么。
  夜凌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觉得几杯酒下毒,整个人都烧了起来。里里外外的,有种膨胀的欲望,让他脑子变得浑浊,变得不清醒起来。
  身子有些不听使唤,他被人搀着,跌跌撞撞的进了林婉言的房间。
  这些奴才早前受了林婉言的好处,也不知道林婉言到底想做什么,但是林婉言仗着新夫人的妹妹,谁也不敢轻易悖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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