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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就不是啥正经宫斗(系统)-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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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吧……”
  卫将离极目望去,只见远处的高坡顶上走上来一匹神骏,月光洒在它皮毛上,映出一片片月牙银痕,绮丽得不似人间物。
  “阿姐,那是?”
  “我的马子,叫月神。”卫将离眯着眼睛一边往那儿跑一边狠瞧,“我走了这半年丫怎么胖了这么多?”
  那些匈奴人爱马成痴,一看那匹月牙神骏不跑,纷纷策马冲上高坡,手中的套马索向它套去。
  卫霜明也是见猎心喜,道:“阿姐,那可是你的马,万一他们伤着了怎么办,你不去阻止吗?!”
  卫将离反而放慢了步子道,表情纠结:“还是不了,我的马脾气大,先让它发泄一下。”
  果不其然,卫霜明马上就看见那匹神骏如流星赶月一般冲进套马的人群,直接叼起马上的人毫不留情地甩飞了出去,哪里像马,简直跟疯狗没两样。
  有那么一瞬间卫霜明的脑海里出现了当日卫将离追杀密宗乌衣僧的画面,顿时周身一寒。
  等到套马的人群被冲得七零八落,卫将离才到了营外一个开阔的地方,吹了一声马哨,那“月神”听见了,踩着被它踹翻在地的马匹便撒蹄朝卫将离奔过来。
  ——这么灵啊?
  卫霜明还是第一次看见卫将离面露谄媚之色,对着月神十分亲切地唤道——
  “小胖儿……”
  月神丝毫没有一般马匹见到旧主的愉悦,嘶鸣一声对着卫将离抬蹄就踩。
  “哎哎哎我不就走了半年吗,你这脾气跟体重一起见长了啊!”
  卫将离当然不能跟马计较,足足转着圈躲了半盏茶的时间,才把那月神安抚下来。
  “它应该还栓在鬼林里系着才对,谁给送过来的?”
  卫将离百思不得其解,但也不宜再拖了,回头对卫霜明道:“你留下来不要什么都不干,我怕那铁骊可汗再有什么阴谋去害你外公,如果有什么变故,你直接去找马家的送酒队,那儿有我的人,最是灵活机变。”
  卫霜明点了点头,继而又担心道:“阿姐,你若猎到了白狼王,真的想好了要去当厄兰朵的大汗吗?”
  卫将离翻身上马,拍了拍月神的脖颈,眼中露出她战前惯有的骄狂之色——
  “不是我想去当,而是这天下该换拨顶梁柱了,我先走,你随后到,明白吗?”

☆、第87章 86

卫将离的月神,听说是山豹袭击了一队西域的商队,撕咬马匹的时候从母马肚子里叼出来的,山豹也没吃它,反而叼回了巢穴,拿血肉喂了几个月,才让进山打猎的猎人发现带出了山。
    但被带出山的月神十分挑食,吃草料之前非要先吃肉,否则便会跳出马厩自己出去逮野兔田鼠,猎人养了一年,因它咬伤不少同马厩的马匹,又因吃不饱而日渐消瘦,便不得不牵到市集上贱卖。
    正好卫将离当时初出江湖,四处惹事被仇家追杀,身上钱又没带够,便顺手在市集上买了这匹脾气暴躁的瘦马,哪知买了之后骑了没两里地这马就不让骑了,想把卫将离甩下去。彼时卫将离心情糟糕,牛脾气上来跟马就犟上了,硬生生在马背上耗到日落西山,相持不下,这时候仇家寻来,还没开始砍,一人一马奈何不了对方,顿时找到了发泄的对象,一口气把仇家全数打得伤的伤残的残。
    从那以后卫将离就和月神建立了革命友谊,月神也与她四处砸场久了,慢慢地变成了马中匪类,曾生生踢死过魔门的一个堂主,被传为西秦第一神驹。
    如今月神已有七岁,正是马匹最强盛的壮年之时,连卫将离也得照顾着它的性子,待它跑出二十里后,卫将离才拍拍它的脖子,安抚了一会儿这才让它掉头去白狼王出没的地带。
    但月神并没有走,打了个响鼻,换了另一个方向,小步跑进了一个矮林子里,往灌木堆里一卧,就不动了。
    卫将离:“……”
    卫将离觉得自己要给月神做一做思想工作:“小胖儿咱们得沟通一下,你平时耍小性子我也就由着你了,但你得想想,咱们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四处装逼,从没露过怯。你今天要是不干了,我刚刚跟那些个匈奴人夸下的海口就得全扇回到我脸上来,对不对?”
    月神咴溜溜地扭过头,十分不配合,卫将离正想着是不是要抓只兔子上贡一下时,忽然矮林外由远至近地响起大队人马的马蹄声。
    卫将离心里一紧,半跪下来看着那群人。
    月光十分明亮,以卫将离的眼力可以看见那是一群挎着弓箭的人,身穿匈奴特有的皮甲,掩头遮脸,足有数百上千左右。
    虽然他们为保行踪隐秘,坐骑的马蹄都包着厚厚的皮革布料,但这么多人的行动,多少还是让地面有些许震动,多半是因此才让月神察觉,带着卫将离来此暂避。
    铁骊可汗的兀骨部?
    卫将离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但在那队人马渐渐消失时忽然又觉出不同来。
    卫将离回头瞄了一眼月神的马屁股,月神起来直接就给了她一蹄子,卫将离捶地道:“我就看了一眼,你生什么气?!我只是看刚刚那群人骑的马不像是匈奴的马,反而像是东楚的短尾巴云州驹而已!”
    刚刚那群人虽然模样上和匈奴别无二致,但所骑的马匹却并非匈奴人自己的马,而是汉人的马。先前的秋猎上卫将离见过,乃是东楚的云州驹,这种吗虽然短途冲锋不够凶猛,但耐力很强,繁殖快,特征十分明显,尾巴短而蓬松,十分好认,一向是供给东楚军队的军马。
    东楚人来这里做什么?
    这个时间地点,穿着匈奴人的衣服,莫非是想挑起两部争斗为自己的后方转移危机?
    这是最大的可能了,现在西秦的军队正在往皑山关全面调动,随时可能出关进攻东楚。如果东楚不想被西秦和匈奴两面夹击的话,只能选择一个给他们内部造成一些麻烦——比如说假扮兀骨部的人杀死夜宴里的乞颜大汗。
    乞颜大汗毕竟还是匈奴的正统王族,如果死在兀骨部手上,乞颜部必然要对兀骨部进行全面讨伐,就算兀骨部成功兼并了乞颜部,最好的战机也会贻误过去。
    卫将离坐在原地,伸手在地上划了两个圈。
    ——这出离间计如果是殷磊做的还好,但如果是白雪川做的,就决计没有这么简单了。
    至于为什么怀疑是白雪川做的……不是他做的,月神还能是谁送来的?!
    卫将离越想心里越紧张,跨上月神的背,正打算打马回营,没走出两里,忽然一声连着一声的狼嗥从西北方传来。
    不愧是前朝的大将,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
    不过卫将离想了想,觉得虽然夜宴营地有一两千人驻守,应当无恙,但还是先回去看看能不能制止一下两族纷争比较好,正打算打马离开,西北方传来一声凄迷的埙声。
    狼嗥声顿时不止是西北方一处,四面八方都传来或远或近的相和之声。
    白雪川!
    这一下卫将离根本就不用怀疑了,白雪川当年曾为全江湖上百高手追杀,只因贪看山上的月色,懒得与仇寇计较,便吹奏了一曲埙声,立时山中凶兽尽出,将那上百高手撕咬殆尽,从此被目为魔头。
    就是这么样的一个强大到近妖之人,在朝在野皆无懈可击。
    草原狼有多可怕,卫将离是听昔日盟中一个边境来的兄弟讲述过的,草原狼分为群落,不轻易打架,到了冬荒的时候,便会群起攻击一个聚居的领地,无论是牛羊马匹还是人,都会被吃得一干二净!
    卫将离毫不犹豫地往埙声方向飞驰,她算是彻底想明白白雪川的意图了,先用伪装的匈奴人攻击雪圣河营地,再引狼群撕咬,这样那些伪装的东楚人被前后夹击,进退两难,他们的马很快会暴露他们的身份,如此一来东楚人对匈奴挑衅在先就成了实实在在的铁证。
    匈奴以狼为信仰,狼群如果杀了东楚人,就会被匈奴的百姓认为是上天示警,继而全面支持挥师中原,到时连乞颜大汗的威名都压不住!唯一的转机就是她必须夺得汗王的位置!
    月光一下子暗下来,视野尽头的高坡上出现了点点晃动的萤绿色,野兽骚动的声音传来。卫将离趁着月光从云缝里漏下的光亮,看清楚了那些野兽——它们是上百头灰色的狼,似乎是因为冬天的荒芜季节到了的缘故,它们的眼仁显得格外幽绿,不断在卫将离身后游走聚拢,但似乎都慑于马上人特有的凶悍暴戾的气场而不敢冒进。
    卫将离勒住马头,她看见晦月之下有一座荒废的城楼,它之后的草原渐渐稀疏,露出黄色的沙低,绵延向远方。
    ……埙声从那里传来,带着一种只有她能听得懂的沉郁。
    卫将离将月神放在一侧,落在地上瞬间,埙声骤然停止。卫将离唯恐她赶不及,直接变进入了城楼中。
    这座城楼不大,上下皆被风沙侵蚀,唯有石窗口漏出的一丝月光让卫将离看见了里面的情状——
    那是一头浑身雪白的巨狼,正乖觉地俯卧在城楼里,随着卫将离的到来,悄然睁开了它黄玉色的兽瞳。
    大约这就是白狼王了……
    正想试图去靠近一些时,卫将离耳畔忽然间多了一道他人的呼吸声,在她本能地想要反击之前,眼前骤然一黑,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样倒了下去。
    “……师兄,是你吗?”
    “嗯。”
    或许是出于这十几年来心照不宣的信任,卫将离没有急于去挣扎,而是惊异于他低得不同寻常的体温。
    ……就像是,刚从极北深寒的地方回来的一样,急切地想要在她身上寻求一丝知觉。
    “你在这里想做什么?”
    “等你来。”
    他的声线带着一丝黑暗的靡哑感,无视了场合的不合适,手指从卫将离耳侧的发丝梳上去,解开了发带的同时,卫将离终于意识到他的异常,勉力抓住他的手:“师兄,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要你。”
    “……”
    卫将离的印象里,白雪川一贯是优雅的,他的优雅来源于他站在别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去俯瞰所有人,从而随时有着一种淡漠世尘的目光。故而他总是一身清淡无垢的白,象征他内心所坚守的一片净土。
    而现在不,仿佛他忽然间不知何处捉了最深沉的夜色披在了身上,这让卫将离直观地感受到了他的一些与生俱来的观念已经被彻底摧毁。
    包括他对她一贯保持的礼教。
    “为什么?”
    卫将离的想到的只有这是无明灭相的异变,忧思瞬间超过了因略带一丝旖念的迷茫。
    “你没事吗?”
    颈侧的人笑了起来,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道:“见了阿离自然就没事了……你看,那么多人想害你,像你小时候一样,有人来欺负你,我就把你的眼睛蒙上,等到我杀了他们,我们再一起上路……可好?”
    透过他指缝间的微光,卫将离看到了脚边匍匐的白狼正坐起来看着她,心中一凛,挣扎着坐起身:“你我约定未完,我们还在局中。”
    “不是我心急,只不过大局已定,是我该收走彩头的时候了。”
    那头白狼在原地来回踱了两圈,走过来蹭了蹭卫将离的手,卫将离一时有些恍然:“……你是故意让呼延翎以这白狼为借口引我出来?”
    卫将离看不清他黑色的兜帽下是何种神情,只见他伸手拍了拍那头白狼的头,出声道:“阿离。”
    “……”
    “你我之间,除了这些事,便再无别的话好说了么?”
    卫将离一僵,白雪川很少对她直接提出不满,总是会以其他迂回的方式让她认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抱歉,这个场合我不能……”
    白雪川打断了她:“还记得师兄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喊你什么吗?”
    ——狼崽儿。
    模糊的稚弱记忆里,唯有雪地里走来的少年的画面异常明晰。不知道她的名字的时候,他唤她狼崽儿,因为她会像狼一样咬人。
    “我近来时常魇魔扰心,闭上眼时面前都是绵延起伏的尸山血海……真美啊,总想着带你去看。”
    随着这句话说出,白狼呜咽一声,垂下头来。
    卫将离不由得上前道:“……是谁和你说了什么吗?”
    白雪川无声地笑了笑:“他们告诉我,那一年,咬了我的狼崽儿现在被一群弱小的鼠辈欺凌至斯……十几年过去了,阿离,为什么现在你这么弱?”
    “……”
    “你这么弱,我会忍不住把你收回去的。”
    温和的口气,直白的谴责。
    卫将离闭上眼压下内心翻腾的涩然,道:“我遭到的不公我会一一报复回来,你太心急了。”
    他们之间又回到了从前的矛盾上——一个想要彻底掌控,另一个则是想要取得对等的位置。
    卫将离太过于傲慢了,她拒绝用女人的感情去软化对手,而是选择了硬碰硬。
    “我与你说过,你没有这个能力的时候,我会收回你的自由,代你去解决他们。”
    卫将离固执地看着他道:“我的问题就是你,我从小就憧憬你,一直想变得像你一样强大,直到站到和你一样高的位置我才能心定。你对我的保护,我固然感激,但我不想因此堕落成我自己最恨的软弱的模样。”
    这就是卫将离,他一手养大的,像是他的影子一样的人。
    “我的确说过……要你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可阿离……我不止是养你长大的人,还是——”撩开她耳侧的发丝,危险的气声扫过耳间:“会纠缠你一生的人。”
    这是卫将离早晚都要面对的对话——血肉之躯总有忍不住意气用事的时候,他们不可能一直以一种纯对抗的形式对峙下去,至少白雪川是不会允许的。
    卫将离退了一步,掐紧了手心:“等我结束这场乱局,我……”
    “晚了。”
    白雪川的宣告很随意,随意到甚至都不能多分走他一分的注意。
    “从今夜开始,匈奴南下,先灭东楚,后屠西秦……那些人拖了你太多时间,阿离,告诉我,你还能做得了什么?”
    “我能做厄兰朵的王。”
    “哦?”
    就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狼群忽然骚动起来,天边传来悠远的号角声,划破寂静的长夜。
    月光重新从被风吹散的云层后落了下来,映照得卫将离的眼眸与一个颓丧的失败者相去甚远。
    “——谁也没说,要当汗王,非要按草原的规矩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我一旦写个什么文,到中间的时候非加一点魔幻现实主义的元素……都是布袋戏的锅。
    小芍药属于那种先谈正事再谈恋爱的正经人(?),师兄则是谁打扰我谈恋爱我就杀谁的任性病娇。
    ps。当年我初来jj的时候啊,jj简直是盘红烧肉……现在出家多年,想写点啥酱酱酿酿的都只能放素油,蓝过。

☆、第88章 88

“……老夫记得那一年说过了,尹家再也没有你这个儿子。”
    泾阳尹氏,从大越时就已经是九州最大的藩镇节度使,曾在乱世时代掌握十六万大军,大越卫氏后裔西迁之后,也是因其接应及时,才未能让东楚大军打过太荒山来。
    西秦卫皇感念尹家太公忠心,特赐镇国之名,改其属军为天狼卫,有擅调大军出关讨伐之权,以此震慑北狄诸国。
    尹太公年已六十,英武不减当年,只有时隔多年再见家人的闲饮才看得出来——父亲老了。
    “起来吧,你的牌位已上了尹家的祠堂,连你娘也当你死了,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儿……不孝。”
    闲饮在见到泾阳公时,便知道自己这么多年的放浪形骸,伤了何止一人,一时内疚灼心,只能长跪不起。
    “你该跪的不是我。”泾阳公神色淡淡地道:“自以为洒脱,逍遥江湖,可知道有个原本高傲的姑娘因你退婚之故被人耻笑三年,最终不堪羞辱远嫁他乡?那孩子这些年啊……从未恨过你一句。”
    闲饮总想着世上哪里有那般巧的事,但那样的事的确是发生了。
    记得他得知真相之后,做了他最不齿的事——逃避。直到把翁玥瑚送入药翁那里,他也没敢说出半个字的道歉之言。
    无所畏惧的江湖客,此时却无端端害怕起来……他怕一切挑明之后,是不是什么都来不及、回不去了?
    然而事实是,就算他再逃避,也无法不承认,他欠了翁玥瑚半条命。
    “我会补偿她……”
    泾阳公冷笑道:“说得轻巧,你拿什么补偿她?你以为被你毁了半辈子后,那姑娘还会原谅你?别说你会娶她的话,你不配。”
    闲饮摇了摇头,再次在泾阳公面前叩首,抬起头时,眼底多了一丝平静,抽出身后随身多年的雁翎长刀,插在身侧。
    “尹家家训,不忠当斩,不义当诛,请容儿最后再姓一次尹。”
    “你……心意已定?”
    “儿生不能尽孝,死当尽忠全义。既是欠她的命,待我从匈奴归来,海内靖平时,自会还给她,还请父亲……全了我的道义。”
    泾阳公转过头去,掩下眼底的痛色,道:“你明知她不会要你的命,岂非故作姿态,陷她于不义?”
    “我自会找个她找不到的地方自我了结……一切因缘,皆是我一人作孽。父亲说的对,是我配不上她,但父亲若想让我之后几十年,看着她与别人在一起……只要我还活着,就会忍不住再害她一次,还不如让我来生再还。”
    “逆子!这就是你的义?”
    “这是我的情义,也是我的业障,请父亲……成全。”
    泾阳公心中一恸……儿子的神情,和许多年前,他执拗地走出家门时一样决绝。
    “拿起你的刀,要死……就给我死在战场上!”
    ……
    星斗回旋,苍茫的草原上亮起连绵的火把。
    密集的马蹄声潮水般涌向匈奴的雪圣河,这是一支幽魅一般的军队,犹如夜行的狼群,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匈奴的腹地。
    泾阳尹氏的天狼卫是匈奴最忌惮的一支军队——他们曾经是驻扎在西凉府最为强大的铁壁,清楚厄兰都大草原每一条河流、每一个坡起的位置,让匈奴数十年来只敢扰乱东楚的边关,而不得不派王女来和亲。
    闲饮十六岁时曾随父亲出过一次塞外,那时他也是如卫将离当年一样骄横,初上战场,便单枪匹马杀了整整一队抢劫商旅的匈奴。
    而这一次请求泾阳公借兵出关的心境与那时不同……似乎是将最坏的结果架在脖颈上之后,内心反而因良知得到了安慰而摒弃了一切浮躁,显得格外沉静。
    他们必须要给匈奴造成秦楚两国联手并吞厄兰朵的假象,否则单凭卫将离的威望,根本就没有夺得汗位的可能。
    这是一开始就计划好的死中求生的路,论起这些勾心斗角的细节,天底下少有人能和白雪川相斗,卫将离想赢,只能把格局放到最大——任白雪川再怎么神机妙算,也决计想不到会有一支奇兵直接压境。
    与此同时,雪圣河。
    “……东楚的皇后,西秦的太子!我就说一定有问题!”
    铁骊可汗显而易见地焦躁起来,在帐中来回踱步:“呼延翎!呼延翎呢?!”
    他的属臣道:“可汗先冷静,呼延翎对楚秦两国都恨之入骨,加上他的元族是已经灭亡的硕海部族,唯一能实现他对中原报复的就是忠于您,怎么会背叛您呢?”
    “那你要怎么解释那些伪装成我们骑兵的东楚人?!又怎么解释西秦的天狼卫?!对……一定是这样的,呼延翎在东楚被关了那么多年,其实早就归顺东楚了,这才和西秦联手想入侵昆仑神的领土!”
    无怪乎铁骊可汗会这么想,事情要从数月前说起。
    东楚马家私自向兀骨部运送粮食,换取大量金银的事东窗事发。粮食这种东西,打着民用的名号,充作军饷,这些东楚有时为了储备金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西秦也是这么做的。
    可今年马家与他们交接的人突然就被东楚的朝廷抓走了,等于说下半年兀骨部就要断粮。
    兀骨部和有与西秦联姻关系的乞颜部不同,他们的势力是用一刀一刀抢来的,为此几乎与东楚及东部好几个小国全部结怨,唯一愿意与他们贸易的马家几乎是他们的粮食命脉。而东楚境内忽然切断了他们的粮道,等于说是要将他们逼上死路……而若是想不死,他们就必须去打中原的主意。
    那么接下来的事就很有戏剧性了——幼时曾在匈奴生活过的白雪川忽然来信,让他们派遣使者赴东楚境内,接一位前朝的大人物。铁骊虽比白雪川年长,但常年以来十分信服于他的心机智慧,一听说是呼延翎,大喜之下立即派人许以权位。
    而站在他的视角去看,东楚的皇后跑到苦海去要求放出呼延翎,这件事本来就很奇怪,现在跑到匈奴的地盘来,东楚朝廷竟也没有人理会,这就让他不得不联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一个西秦的公主如此有目的的行动,东楚还仿佛像是在暗地里支持一般,到底那场莫名其妙的联姻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
    为了呼延翎,提前在雪圣河举办夜宴,若这真的是圈套,那就是两国暗中结盟,以呼延翎为饵食,钓得兀骨部与乞颜部的权贵出来,在他们防范薄弱的情况下,让西秦的一支军队悄悄从天悬关进入厄兰朵草原,想把他们一网打尽!
    “您实在多虑了。”臣属们还是有些理智的,知道这当中有些细节经不起推敲,但劝不得,最后不得不跪下来道:“可汗,愤怒足以摧毁您的英明睿智,多疑会让我们和白先生定好的计划付诸东流,您不是很向往中原的山河吗?”
    “可你也知道,那是白雪川……”
    十数年前,铁骊可汗仅仅二十出头,刚刚继承了兀骨部的可汗之位,正是心高气傲的时候,某日族里的祭司让他去代表兀骨部参加一个在乞颜部的中原来的夫人的葬礼。那位夫人的夫君为了阻止新朝对藏匿叛逆的前朝投降城池屠城,流尽全身之血,书就万字“泣血檄”而死,逼得新朝建立以来种种屠城之举戛然而止,因此得到了天下儒门学士共敬。
    他的夫人也因此日渐衰弱,最终也没熬过来。铁骊可汗就是在那位夫人的葬礼上见到她的遗子,意外的是那样一位为生民请命而死的大儒后人,在母亲的葬礼上冷漠到连一滴眼泪也没流。铁骊一时好奇,去挑衅这个丧亲的少年,却发现无论是言辞争锋还是武力较量都不是少年的对手。直到铁骊可汗扩张了领土,手握数十万北狄狼骑,再与他见面时,本以为能凌驾于白雪川之上,却让他两句话驳得一无是处。
    ——好一个手握数十万狼骑,可抵得住西秦筑坝截流?可抵得住东楚断粮?便是你南下劫掠,等到两国停战,转过头来联手整顿北方,你还能在厄兰朵驰骋多久?
    两国停战,联手攻狄。
    这八个字铁骊可汗记了十年,在秦楚休兵联姻后就一直耿耿于怀。
    他一度想通过娶了有乞颜大汗后裔和西秦公主双重身份的卫将离稳固局面,却发现卫将离种种举动都更像是在孤立他们兀骨部。
    “可汗!我们临时抽调的右贤王部快要挡不住西秦的天狼卫了!”
    铁骊可汗暴怒道:“我们的本部大军还有多久能到?!”
    “这……一来一回恐怕要到黎明了。”
    “那汗王呢?!汗王就看着西秦人攻进来吗?!”
    “大汗他……他和西秦太子已经要拔营了。”
    ……圈套!都是圈套!
    铁骊可汗眼中恨色一闪,道:“点齐兵马,无论如何要留下汗王!”
    “可汗……那可是汗王!您如果攻击汗王的车队,就真的宣告草原谋反了!”
    “汗王何等尊贵,我们可以不以汗王的名义,至少要先抓了西秦太子!看那些天狼卫究竟敢不敢拿西秦太子的命开玩笑!”
    不多时,铁骊的大营周围上百持刀匈奴兵冲向乞颜部,当中有一队不甚起眼的,由一个将领带着,在前面两部冲突时,趁乱从旁边绕到后营西秦太子的营帐附近。
    远远地,他们能看得到卫霜明清晰的影子被帐内的篝火映在营帐上。
    “可汗说了,要活的,只有西秦的太子只能保我们的命。”
    旁边的人点头,四五个人一齐抽出马刀,正要划破帐篷闯进去时,忽然顶上一张大网罩下,一下子把他们所有人都捆在了网里。
    网上还带着倒钩,被钩住皮肉的人立时便嚎叫出声:“是谁!!!”
    铁网那头,一个黑衣黄脸的汉子从暗处走出来,一边收网一边摇头,道:“在下清浊盟铁线渔樵孟无节。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我可是第一个到的……太子殿下,人我给你捆上了,要怎么发落,您出来自便吧。”
    卫霜明撩帘出来一看,也是意外于铁骊真的敢对他动手,半晌叹道——
    “还是阿姐想得周全,这位孟先生,是来助阿姐夺得大汗之位的吗?”
    “盟主也是真能作,连匈奴的汗王都惦记上了……不过嘛,大汗不大汗的恐怕还在其次,太子你恐怕该提前离开厄兰朵了。”
    “为什么?”
    “你还不知道?也是,昨日才发生的事,东楚的战书已经贴到皑山关城门上,卫皇的军令这会儿估计都在路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是写猎奇玛丽苏向的文你们看不看?
    每收一个后宫就把该后宫上交给国家的那种。

☆、第89章 89

“你现在可还想阻止我?”
    “既是阿离棋高一着,厄兰朵这边我自不会再纠缠。”
    其实卫将离自从踏上厄兰朵草原时,目的就只有一个——如果不想让匈奴南下,就决不能把厄兰朵草原的势力交给铁骊可汗。
    乞颜大汗没有这个忧虑,左右他百年之后乞颜部的汗王是要交给卫霜明的,草原的部族也会同化为厄兰朵行省,关隘一开,来自中原的粮食会源源不断地涌入草原,不需要再像兀骨部一样年年因为缺粮而南下掳劫。但与此同时,铁骊可汗必然会失势,卫将离要做的就是掐断他最后一丝整理势力南下的可能。
    于是剩下的就是她和白雪川的斗法了,这其中关键的一点就是白雪川不知道闲饮的身份,实际上便是卫将离也是刚刚知道这个江湖浪子竟然是手握重兵的西秦泾阳公之子,因而便成了一支奇兵,继而令白雪川失算。
    万幸的是她这一回蒙中了白雪川必定会在夜宴上动手,只要让匈奴意识到危机正在他们自己身上,卫将离就算赢了一小半,而白雪川此时的收手之言,基本上就奠定了匈奴这边危机已解。
    “你去哪儿?”
    尽管可以小松一口气,卫将离还是不敢轻忽,她了解白雪川不是个轻易会收手的人,正如他现在依旧对殷磊抱有越来越浓烈的杀念,他的沉默或放弃绝没有那么简单。
    白雪川似乎是要离去的,在卫将离问出口时,他又停下了,抬头看着雾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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