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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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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已经进了十月,北地傍晚的江面上寒气颇重,胭脂略站了一会儿就告辞了。
她走后,赵恒又扭头瞧了两眼,还没转过来的,就见徐峰大咧咧晃了过来,大老远就先痛痛快快打了两个喷嚏。
“啊且!娘咧,大当家的,你这是也学着搽脂抹粉了?真是香的慌!”
赵恒一怔,抬起胳膊嗅了嗅,果然有股极其好闻的复杂香气,不过很淡,也就徐峰这狗鼻子能大老远闻出来了。
“少浑说,”赵恒笑骂一句,“江家妹子今日在鼓捣什么脂粉,才刚来问我镖局里的事情,想来说话时沾染上的。”
“竟这样厉害?”徐峰吃了一惊,也没太往心里去,却忽然笑嘻嘻的打趣起来,“你我出来小半年,不知九娘又滴了多少泪,如今骤然见你带回去一个比她还更标致十倍的姑娘回去,嘿嘿。”
赵恒皱眉,“慎言,姑娘家的清誉岂能胡乱玩笑?我与九娘毫无瓜葛,江家妹子也是亲生骨肉一般,到了你嘴里全都变味儿了!叫外人听着算什么!”
徐峰干脆利落的道歉,这才正色道:“我不过随口一说,不过大当家的,九娘那头着实棘手,老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咱们做的是镖局的买卖,她那样娇滴滴的,又有郭赛在里头瞎搅和,实在烦人的很!四当家明里暗里同她吵了好几回了,偏偏九娘不是江湖人,也算不得自家人,当时收留也不过权宜之计,哪知就不走了呢?如今打不得骂不得说不得,要不是兄弟们明白,早晚生嫌隙!”
他这么一说,赵恒也觉得头大得很。
他是个顶天立地的江湖豪杰,如今虽然离了朝堂,可也依旧爱好抱打不平,哪怕有一日叫他披甲上阵战死沙场也绝无二话,但偏偏对这些个儿女情长束手无策。
要不是徐峰今儿提起来,他都忘了还有九娘这么个烫手的山芋。
“对了,我记得年初的时候,不是叫账上支些银子做盘缠,打发她回乡度日的么?怎么还没走?”
“哎呦我的大当家,你可算还记得有这么回事儿,当真可喜可贺,”徐峰十分夸张的拍着巴掌,又话锋一转的抱怨道,“如今都十月了,这都什么年间的老黄历了!您贵人事忙,谁也不愿意拿这些琐碎事去烦你,感情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我知道什么?”赵恒给他说的满头雾水。
“她说了,从三岁上就给爹娘卖进乐坊,如今早已无亲无故,无处可去……听说都跪下了,吓得小五上了房,小四砸了墙。”徐峰愁眉苦脸的说着,又冲赵恒挑了挑眉,“到底是为着谁,咱们可都明镜儿似的。”
这可真是……
赵恒十分少有的叹了口气,摆摆手,“回头再找个时间请朱嫂子问问,镖局到底不是弱质女流待的地儿,她在镖局里头也没有亲眷,老这么着不是正理。”
他自认不是才子,当初不过是举手之劳,谁成想那话本里的“当牛做马以报大恩”就活生生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呢?
第17章
胭脂他们坐的船上下两层,两条船加起来也有不少水手,大家对这个年轻貌美脾气又好的姑娘印象颇好,每每见到了必要主动上前问一句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倒叫自力更生惯了的胭脂很有点不好意思,后头靠岸一定要买点东西上来分,多少是个心意。
如此有来有往,众人的关系越发和睦了。
徐峰看后就感慨,“江家妹子这样和气,去了镖局也不怕了。”
这些个小兔崽子们,如今简直要不把自己这个二当家放在眼里,动不动就“江姑娘这”“江姑娘那”的,一个个牙花子都恨不得笑出来。
接下来他们要由水路转为旱路,至此直达北方第二大省府沂源府。因中间要交接一回,又要确认车马行李、补给物资,车队便在码头所在的夏霖府盘桓两日,第三日一早再启程。
听了他们的安排之后,胭脂连夜赶制出了一批油胭脂,预备上岸之后抓紧时间换成银子。
如今市面上流行的皆是绵胭脂、蜡胭脂,前者颜色薄,且不易保存,又因本身没有油性,涂上之后容易干裂,眼下天气渐冷就更不好看了。而蜡胭脂倒是柔和浓郁些,不过因多蜡,到底不够细腻湿润,且着色不够,不出一二个时辰颜色也就没了。
油胭脂的方子也是胭脂从书上看的,制作起来颇为繁琐,但效果极佳,想来是好卖的。
真要说起来,油胭脂大致是在蜡胭脂的基础上进一步加工而成的。须得先将黄蜡用清水冷凝之法一点点儿提纯为没有杂质的白蜡,然后混合适量厣片制成的上等香油,调成软硬适中的手感。若是不加颜色,那便是原色的口脂,男子也用得。若是加了颜色,自然就是美丽动人的颜色货了。
而若是再将成块的蜡胭脂反复碾压上几百遍,原本硬/挺的蜡胭脂便会神奇的化为膏药一样的浓稠液体,油汪汪亮晶晶,不禁容易涂抹,而且着色极佳,便是待上大半日也不会脱落,且能滋润肌肤。
胭脂到底是女子,力气有限,还是胭虎主动请缨替代了。
他是个好动的性子,可连日来总是坐船,就连每日同赵恒等人的切磋也怕弄坏船体而收敛不少,早已是憋得不行,如今好容易有了个出力的机会,哪里肯省力气?当下将前儿买的擀面杖搓的呈现出片片残影,果然做的又好又快。
“姐,以后这样花力气的粗活儿就放着等我来,你或是写个字,或是念几页书,实在不行给自己做几件衣裳也好啊。”
胭脂笑眯眯点头,“好。”
说着,又伸出葱白似的一截指头,往胭脂膏子上戳了两下,摇摇头,又点了几滴香油,“还不够软,再多擀几回。”
“好咧!”胭虎满口应下,却见自家姐姐忽然从匣子里掏出来一个小方块,就手下不停的问了句是什么。
胭脂笑而不语,只是轻轻打开,露出来里头一块约莫一寸见方的雪白硬质膏体,隐隐透着一股幽香,倒是怪好看的。
“姐,这是甚?你买的洗脸的猪胰么?我倒是见过几回,只都没这个这样雪白无瑕。”胭虎傻乎乎的笑道。
胭脂噗嗤一乐,忽然上前,一手按着他的脑袋,一手将那硬膏往他唇上用力涂抹几下。
“呀,姐你这是作甚!”胭虎被她这一系列动作吓了一跳,可从小到大顺着姐姐的本能又使他强忍着不动,不一会儿嘴巴就被涂了个遍,一不小心还蹭了些许在牙齿上,口腔里满满的混合着蜂蜜、檀香等物的复杂香气。
“别张嘴,”胭脂往他脑袋上拍了一把,“抿一抿。”
“抿?”胭虎干巴巴的眨了眨眼睛,挠头,“咋抿?”
“傻子,”胭脂笑的弯了腰,又亲自抿了抿嘴唇为他示范,“你我皆生长在南边,北地气候着实干了些,秋冬又格外干燥。我瞧着你这几日都上火了,嘴上起皮,泛红开裂,偏你又忍不住去舔,这不,裂的越发厉害了。”
胭虎点头,“可不是怎的,这还是在河上哩,已然这般厉害。”
长到这么大,他哪里裂过嘴唇?疼倒是不疼,可又干又痒,着实叫人心烦,他就忍不住去舔,可却舔越厉害……
因秋日换季本就容易上火,不光他,船上包括徐峰在内大半的人都是嘴皮干裂,只是习惯了而已,忍忍就过去,也不大拿着当回事。
“难免水土不服,”胭脂道,又将那膏体原样包好,放回到小盒子后塞给胭虎,“这是我之前特意留下来的,你拿着用,不然总是开裂流血的,一来我看着心疼,你自己也不舒坦,二来出去给人瞧着也不像。”
这是她之前做好蜡胭脂之后,特意提前切出来的、一尺长的原色凝露,男子用了也看不出颜色,女子用了更加低调,也凸显原本唇色。
切下来的一尺长能切好多块,她本想送给诸人使用,可到底私密了些,不好开口,就预备先叫弟弟用,若是觉得好了,再顺势给徐峰他们也就顺理成章了。
胭虎向来对她言听计从,哪怕叫他跳井也不疑有他,当即美滋滋收了,“谢谢姐。”
姐姐干什么事都不忘了自己,真好!
有个姐姐就是好!
他顺势抬手戳了戳,果然柔软滋润许多,再张嘴说话也不觉得疼痛了,不由越发欢喜。
只是……
他忽然红了脸,小声吞/吐道:“姐,有没有,有没有不带香味儿的?”
他一个大男人弄的脸上香喷喷的,总不像个事儿啊!
胭脂一怔,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可不是么,原本只是想着做女子用的油胭脂的,所以当初用那厣片做甲煎香油的时候就加了许多香料,如今但凡用了香油的,成品俱都馥郁芬芳,而这凝露珠也是见胭虎嘴唇干裂,她才顺手切下来的……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胭脂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何苦拘泥于细节?用着不错也就罢了。若有人问起,只说帮我干活弄的。”
胭虎给她说的一愣一愣的,本能地觉得有道理,可又隐隐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到底是自家亲弟弟,胭脂也有些尴尬,说完之后又上前轻抚狗头,柔声安慰,“好了,回头我再去市面上买些厣片或是不带香味儿的香油,重新给你做些便是。”
做香油的最好原料便是之前她在青山镇买的南海海螺的厣片,只是南海距离北地何止千里,又有许多地方走不得水路,想来以后就更难得了,她也只好退而求其次,去市面上买些现成的香油。
油胭脂做好了,剩下的就是装到小瓷瓶里,这活儿须得手稳心细,胭虎性子跳脱做不来,胭脂就三言两语将他赶走了。
出了门下到甲板上之后,胭虎迎面就撞上带人巡视的徐峰,刚要打招呼就见对方鼻翼抽/动几下,望着他的眼神也古怪起来,“虎子,你这小子也擦粉了?”
胭虎张了张嘴,一张脸以肉眼看见的速度涨红了,张嘴说出胭脂给他准备的说辞,“二哥莫要胡说,我这是去帮我姐干活,这才,这才沾染上的!”
一提到胭脂,徐峰就果然如此的哦了声,不过下一刻就摸着下巴摇头,“啧啧,不对不对,咦,你小子偷吃什么好东西了?怎的嘴上滑腻腻的?”
说着,就伸手去拍了下。
胭虎没放着有这手,给他拍了个正着,正发愣呢,就听徐峰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了不得,你小子了不得,还是个孩子么?竟然偷你姐姐的胭脂擦!”
话已出口,旁边几个水手也都跟着笑起来,看着胭虎的眼神仿佛在看自家调皮顽劣的熊孩子一般。
胭虎一张脸登时涨成紫色,忙不迭的解释道:“我不是我没有!这分明是我姐心疼我,特意给我做的!”
徐峰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哪里肯听?笑的越发大声了。
因胭虎年纪小却有担当,性子忠厚讨喜,大家对他都多有照顾,直将他当成自家子侄,平时没事儿都要逗弄一番,更何况现下有了个现成理由?是以笑的越发大声了。
还有个四十来岁的老水手笑道:“江小子莫慌,咱们都不会说出去的,哈哈哈!”
“说来也到了年纪了,没准儿也是想媳妇了哩!”
胭虎又羞又恼,折腾出满脑门子汗,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人时,真如见了救星,当即带着哭腔的大喊起来:“大哥,二哥他们欺负我!”
作者有话要说: 胭脂:“……小孩子香就香吧,想来无妨。”
徐峰:“我家小兄弟真好玩儿……”
胭虎:“大哥,他们都欺负我!”
港真,尤其是小孩子或是直男,一旦擦了润唇膏,真的很容易被人玩笑的,哈哈哈哈,傻虎子……
第18章
以徐峰为首的众人闻言回头,果然见赵恒慢悠悠晃过来。
众人齐齐抱拳,“大当家!”
赵恒点点头,眼带笑意的问道:“这又是闹什么?”
胭虎性格天真,打认识那日就总有人想法子逗弄,他早就见怪不怪了。因大家都没有恶意,闹过之后感情反而更好,所以除非闹得过分,不然他也不会出手制止。
徐峰年纪比赵恒还大些,也不怕他,就拉着面红耳赤的胭虎笑呵呵地说:“大当家你瞧,这小子也到了爱美的年纪了!”
“二哥,你再这么着我就要恼了!”胭虎气急败坏的挣脱开来,眼睛瞪得溜圆。
几个人一怔,继而齐齐大笑。
赵恒看的直摇头。
这徐峰本就有些童心未泯,如今又加上一个真孩子,越发要上天了。
“得了得了,少浑说,”他半真半假的制止了,又转头看着依旧气鼓鼓的胭虎,笑着问道,“行了,我在这里,他们不敢再扑棱,你且说说是个什么情况。”
胭虎就哼了声,又挺起胸膛,特别骄傲的说:“我姐说了,北地天干物燥,这些日子大家伙又上火,手脸、唇角难免干裂流血,她心疼我,特意给我做了润口的膏子,叫什么凝露珠的,加了好些名贵的药物和香料哩!”
他有意扳回一城,便是有三分真也给说成七八分,又自顾自的补充了许多。
说起手脚干裂,这些江湖汉子们倒是很有共鸣,听到这里就不由自主的舔了舔满是死皮的嘴唇。因嘴上大多裂了口子,唾液渗入伤口,果然细细密密地疼,且连带着周围胡子下头一大圈都是又干又痒。
胭虎尚且年轻,没长胡子,所以那一大圈红彤肿胀就格外显眼,看着既滑稽又心酸。
徐峰又特意多往胭虎嘴上瞅了几眼,见的确十分滋润,原先裂开的地方也都服帖了,看着就叫人……心痒难耐。
他就酸溜溜的说:“到底是有亲姐姐的,跟我们这些孤家寡人果然不同,我们倒是没人疼没人爱的。”
胭虎的下巴都快扬到天上去了。
赵恒也笑着点头,“到底是女孩儿家,心细如发。”
都是跑江湖的,艰难的时候朝不保夕,恨不得脑袋别在裤腰上讨生活,能活命就不错了,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关心嘴角起皮?
他们镖局里虽然也有卢娇那个姑娘,但她打小就跟同胞哥哥卢雄摸爬滚打,只恨不能当兵。后来又跟着自己走镖,作风豪迈不羁,怕不比寻常汉子都要粗拉些,饿了用桶吃饭,渴了拿壶喝水,又哪里会想到这些?
说起来似乎有些小题大做,可这么弄着,日子确实精细了,跟以前截然不同,有种……家的味道?
想到这里,赵恒不由得有些出神。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想过这个词了。
家啊,不就该是有粗有细的么……
这感觉,实在不坏。
他神游天外的当儿,徐峰等人已经桀桀怪笑着将胭虎团团包围,七手八脚的抢了他此地无银三百两捂住的凝露珠,一言不发就往自己嘴上抹,一个抹完了换下一个,等满身狼藉的胭虎重新夺回来的时候,哪里还有剩?
小伙子气的哇哇乱叫,简直要哭出来,这可是他姐给他的!
“我,你,你们太欺负人了!”
说着,胭虎就胡乱抓了什么,追着那些人打去了。
正大笑不止的徐峰等人一抬头就给他吓个半死,面色如土的喊道:“兄弟且慢,消消气,消消气啊!”
原来胭虎抓的竟是特意用来压船的沙袋,那一袋子怕不得有两百斤,他竟单手就抓起来了,若丢到谁身上岂不是要去半条命?
回过神来的赵恒见了也微微面色,忙上前劝和几句,又叫胭虎放了沙袋,以眼刀子捉了徐峰等人乖乖上前赔不是。
胭虎兀自气闷,徐峰等人这才意识到把小孩儿逗狠了,都转着圈儿的作揖,又赌咒发誓的许了好些好处。
听见动静的胭脂从二楼探出头来,“可是虎子又惹什么事了?”
胭虎听了越加委屈,“姐,我可是你亲弟弟!”
徐峰老脸通红,连忙解释说:“不怪小兄弟,是我们闹得过了,见谅,见谅!”
说完,几个人到底没脸,面面相觑之后就一溜烟儿跑了,气的胭虎在后头跳脚。
“姐,”他红着眼睛将那已然空了的盒子给她看,“徐二哥他们合伙抢我的东西!你看,都没了!”
胭脂一愣,继而咯咯笑出声,眼泪都要出来了,“这值什么?我再给你就是了。”
真是的,这到底是些爷们儿还是孩子?为了一点东西也闹腾成这样?
赵恒也觉得好笑,微微仰头冲她抱了下拳,“见笑了,二哥就是这般没轻没重的孩子气,回头我再说他。”
胭脂摆摆手,“路途枯燥,闹腾些也有趣。”
后头偷听的徐峰等人听了连连点头,就是这事儿,我们这不都是憋得么!江姑娘果然是个明白人!
却见方才头一个说话的家伙摸着下巴一脸出神,徐峰就踢了他一脚,“做什么春梦呢?”
“哎呦,不是,”那人摸了摸被徐峰踩了个鞋印的屁股,眨了眨眼,“就是觉得……你们觉得大当家和江姑娘这样,像不像两家孩子闹腾了,特意出来说合的家长?”
众人闻言,齐齐抬头,仰着脸在脑子里想了会儿。
嗯……还真是!
为了哄回胭虎,晚间吃饭的时候,徐峰等人都纷纷将自己碗里的鱼肉夹给他,又伏低做小的说了好些话,这才罢了。
胭虎就借机放“狠话”,“我也是个男人了,你们不好老这么拿我当孩子看!”
徐峰等人胡乱点头,“好。”好孩子。
胭虎又顺杆爬道:“也不能随便拍我脑袋!”
徐峰就说:“江姑娘不也总拍么?”
胭虎理直气壮道:“那是我姐!能一样么?”
徐峰等人:“……我们当真知道错了。”以后还拍!
后头停船靠岸,外头跟他们打交道的人不免十分嘀咕:
瞧着这些人作风狂放豪迈不羁,江湖气甚重,又胡子拉碴的,可怎么一个个都香喷喷,一开口呵气如兰的?
嗯,瞧着就不像什么正经江湖人!
徐峰就挠着脑袋跟赵恒私下里嘀咕,“大当家的,我怎么瞧着大家看咱们的眼神都不大对劲啊?”
功力深厚、体格健壮而免受干裂之苦的赵恒忍笑,一本正经的点头,“二哥不必多心,想来是你老人家高大威猛,英武不凡,将他们都镇住了,难免多看几眼。”
徐峰啧啧几声,先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又有几分怀疑的瞅着他,“大当家,可我怎么觉得你在偷笑呢?”
赵恒抬头看天,“天色不早了,赶紧收拾收拾找地方住下是正经。”
一回只能想一件事的徐峰跟着抬头,“……哦!”
上岸之后,胭脂就直奔本地最负盛名的脂粉铺子。
就见那店面收拾的十分齐整,又因是府城,果然比青山镇气派豪华不下十倍,各色货物十分齐全。往来顾客不绝,负责接待的丫头、小厮也都穿着一色服饰,看上去说不出的舒坦。
“姑娘瞧着衣着打扮不是本地人,”有个机灵的伙计刚送走了一对母女,抬头看见胭脂,便笑着上前招呼,“是头一回来咱们家吧?”
胭脂回了个笑,点点头,“不错,正走亲戚,途经此地盘桓两日,听闻贵店名气,特来见识一二。”
“那您可是来对了,”伙计请她进去,一边走一边介绍说,“上到胭脂水粉,下到针线笸箩,本店应有尽有,自用、送人都使得,保准您不空着手回去!”
又看了她一眼,笑道:“姑娘这般容貌,端的是清水出芙蓉,若是略加打扮,岂是国色天香形容得尽的?可巧本店刚到了一批上等脂粉,可要瞧一瞧?”
胭脂也不推辞,果然跟着看了一回。
虽然也是蜡胭脂,但到底是有底气的老店,不仅膏体匀净,颜色也正的很,又有各色香味,上头还引了牡丹、海棠、石榴等栩栩如生的花卉图案,一字排开十分香艳旖旎。
胭脂点点头,拿起一盒海棠色的轻轻嗅了下,“果然好香。”
伙计得意道:“那是,里头可有好些名贵香料哩,又能滋润肌肤!您瞧,”说着,他就拿起一旁特制的竹片演示起来,“用的时候您只需稍微挑这么一点儿,拿手或是用火稍微热一热,更加细腻服帖,轻轻拍在面上或是点唇,都十分得用。”
“我们家的蜡胭脂那是一顶一的,用的上好南海香油,不比别家干涩凝滞,知府太太都用这个呢。”
胭脂轻笑,又问道:“想来不便宜吧?”
“瞧您说的,这一分钱一分货,”伙计笑道,“这样的好货,若我十文二十文就卖给您,您也不放心不是?诚惠九十五文,若您买两盒,算您一百八十文。”
果然价格高昂,寻常一盒绵胭脂也不过十几文,上等蜡胭脂五十文顶天,可这个竟然张口九十五文,几乎是市面寻常货色的两倍!
诚然有府城物价高昂的缘故,不过想来也是店家自信,因为就在胭脂询价的当儿,已经有两个妇人先后拿了一盒朱红,一盒水红走了。
也好,这蜡胭脂都这般价格,她再卖油胭脂就更有得讲究了。
“小二哥,劳烦您跟管事的说一嘴,我这里有些上等油胭脂,劳烦他老人家瞧瞧可还入得眼?”
作者有话要说: 围观群众:“瞧着就不是什么正经江湖人!”
镖局众人:“……我们可正经了!”
第19章
终究是府城大店,便是个寻常伙计也是见过世面的,听胭脂不买要卖也不惊慌,先有条不紊的收了摆出来的样品,又请胭脂稍作,这才不慌不忙的去后头请掌柜的。
胭脂暗中观察他行事,不觉十分佩服。
窥一斑而见全豹,连一个小伙计都这般稳妥,想必掌柜的更加了不得,看来是找对地方了。
大庆朝上下对商人并没有特别打压,因此市面上也有不少女掌柜的,而这家主营胭脂水粉等女子用物的店铺掌柜的竟然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
才刚去传话的伙计带着掌柜的过来,又对胭脂笑道:“姑娘运气真好,可巧今儿我们老掌柜的在,他老人家在这行可是这个!”
说着,就竖了个大拇指。
那掌柜的穿着一身古铜色绸缎袍子,带着同色头巾,颤巍巍留着三髯美须,面色红润,手脸白净,瞧着就是个十分讲究的人。
他也不因胭脂是个年轻姑娘而轻视她,先上前微微作揖,一双略显昏花的老眼内隐隐发亮,“老朽乃是本店掌柜,姓杜,敢问姑娘贵姓?可是姑娘要卖油胭脂?能否交与老朽一观?”
如今市面上多以绵胭脂、蜡胭脂为主,油胭脂的制作法门早已失传,近几年倒是有人尝试复原,可反复研究多次总是不得其法,令人懊恼不已。
殊不知他们费心费力的研究,耗费人力物力财力无数,可从一开始走的路子就岔了。
因油胭脂和蜡胭脂外观上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个是粘稠液体,一个是固体,因此世人往往琢磨如何往蜡胭脂内兑入更多香油或是蜂蜜,使其粘稠稀薄。但如此一来,不光颜色浅薄,而且质地也十分稀松,只是黏糊糊湿漉漉,好似一汪糖水浆子,根本挂不住……
杜掌柜今儿是来盘账的,忽然听闻伙计来报,说是前头有个年轻姑娘要卖油胭脂,当真是喜出望外,可狂喜过后却就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口出狂言的骗子,这才决定亲自来瞧瞧。
胭脂回了一礼,将进门之后就拿在手中的包袱搁到桌上,“免贵姓江,掌柜的客气了,您请瞧。”
干干净净的蓝色包袱皮打开,就见里头挨挨挤挤的放着好些矮胖的白瓷瓶,瓶口俱都用木头塞子和蜡封住了,瞧着有几分憨态可掬。
掌柜的说了声失礼,随意取了一只拿在手中,才刚开了一条缝,里头浓郁的香气便争先恐后的窜了出来。
他微微点头,又用手掌扇了几下,不假思索道:“有檀香、麝香、沉香、苏合香、白胶香……”
胭脂越听越惊讶。
这才多大会儿的功夫,他只闻了这么几下,竟然就将自己用过的香料都说出来了!
这还不算,杜掌柜又用竹片微微抹了一点出来在手上,用指腹轻轻晕开,又低头闻了下,点点头,“江姑娘有心了,这香油必然用的南海甲煎。”
油胭脂,果然是油胭脂,虽然没见过,可他也曾从以前的书本中读到过类似描写:“油汪水润,黏而不腻,稠而不僵,似水非水,似油非油……”
胭脂当真佩服的五体投地,“不错,掌柜的好眼力。”
“算不得什么,你在我这行做上几十年也能说出来,”杜掌柜笑呵呵道,“要做香油,厣片以南海最佳,其他的即便能用,也必然没有这般清澈透亮,且香气浓郁悠长,绵延不绝。”
胭脂真心敬佩他的本事,而杜掌柜看着这油胭脂,内心也十分震惊。
且不说香气如何,这油膏粘稠凝亮却不过分油腻,滴在肌肤上甚好匀得开,丝毫没有蜡胭脂和他们实验失败品的那种胶着不适。
最叫人惊讶的是竟出奇滋润,说话这么多会儿功夫,他手背上抹的那薄薄一层竟还泛着盈盈水色!
杜掌柜又亲自用棉布擦拭,竟擦了三五回才擦干净!
“着色竟如此之好。”
胭脂也不免自得,努力平静道:“绵胭脂自然不必说,便是蜡胭脂,想必杜掌柜也比我更明白,不光滞涩,颜色也不持久,须得时时补充。且色泽干巴,自然不如这泛着水光的灵动有趣,又妩媚动人。”
试想一位娇艳女子眼波流转,声若黄莺娇嫩,满头乌发如云,手若新剥白笋,两片薄唇上水光莹莹,艳丽动人,开口唤一声郎君吐气如兰,将是何等香艳旖旎的情景!
杜老板是个爽快人,又急于将这市面上没有的油胭脂全都拉到自家店铺,当下也不迟疑,“江姑娘好口才,开个价吧。”
胭脂略一思索,“一百五十文!”
杜老板还没怎么着,那个伙计先就倒吸一口凉气,“姑娘说笑了,这不是狮子大开口么?我家一等一的蜡胭脂,也才九十几文!”
若是日日都装扮,一盒胭脂也实在用不了多久,她竟然张嘴就一百五十文?!到时候自家店里出售时,难免还要再加一分,价格可就有些太高了。
小伙计说的也就是杜老板的心声,故而他并未阻拦,只等说完之后才不轻不重的咳了声,又对胭脂道:“江姑娘,老朽是诚心与姑娘做个长久买卖,这一百五十文,恕我直言,实在太高了些。”
长久买卖?胭脂心头一动,不过马上就苦笑出声,“承蒙杜掌柜看得起,只是这长久买卖,或许是难做了。”
杜掌柜刚面露疑色,小伙计就十分善解人意的解释说:“这位姑娘说她是要北上走亲戚,只是途中路过本地,像是待不久的。”
杜掌柜哦了声,略一沉吟,到底不死心,“不瞒姑娘,本店也跨州越府的做得不少买卖,有些个大宗买卖,也是月月奔波。不知姑娘日后要在何处落脚?若是方便,自有本店伙计顺道去取也就是了。”
胭脂听后当真是喜出望外,“沂源府。”顿了下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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