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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瞳:完美典藏版-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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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小子神了!”
“也没有什么,开始的时候我是怕人追杀,一路尽拣没有人烟的小道走,昼伏夜出的,也不敢出去打听消息。后来……没什么可怕的了,就索性回城里走,于是在城中看到九殿下称帝发的公文,说你死了,我一时忘形,大呼小叫。萧瑟不知道从什么渠道早就知道我逃出来,一直密切注意沿途动向,我一有大举动,他就立即找到我了。”
花笺说得简单,青瞳却听得很是心疼,将她抱在怀中靠了一会儿。花笺静静地一言不发。
青瞳不愿意气氛这么伤感,想起一事,笑道:“花笺,恭喜你了!你这番奔波没有白费,萧瑟终于知道你的好了!”
谁知这话一出口,两行泪水骤然从花笺脸上淌了下来,青瞳一惊,终于觉得不对,她用力抓住花笺,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过了很久,花笺才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道:“青瞳,他不是知道我的好了,他是知道我不好了,他要承担一个不需要他承担的责任,只是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哪里是我们的感情更进一步呢?”她把整张脸都埋进青瞳怀里,寻找着最温暖的地方,小声道:“我在逃亡的路上,不敢走大路,一直在荒山野岭里走……后来……遇到了一个匪徒,我和姚公公,我们都没有力气赶走他……所以……就没跑成……你明白吗?他算是有良心的了,没有杀了我……算是有良心的了……青瞳,你明白了吗……”
一块热得烫人的水迹从她眼睛贴着的部位,迅速在青瞳刚刚换上的衣服上蔓延开来。
她的声音也变成受伤的呜咽:“我的运气挺好,他不是坏人,没杀我,算有良心的了……青瞳,你明白了吗……明白了吗……”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青瞳反而把头靠在花笺身上支撑,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现在只觉得头沉得抬不起来,眼睛红肿得已经失去了视力,什么也看不清,还要靠花笺不停地给她擦眼泪,不停地安慰她。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生无能,好生无力,离非、周远征、阿苏勒、母亲、花笺……挣扎了这么久,想保护的人一个也保护不了,想要的人一个也留不住。
“你在哪里遇上的那个人?那个人什么样子,你说,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花笺轻轻笑了:“你看你,萧瑟就没有你这么冲动,上哪儿去找啊?天下这么大,你上哪儿去找这么个人呢?现在我能说出来,能让你去找,如果他杀了我呢?他自己岂不是一点儿危险也没有了?我若让你去找,岂不是让日后遇到这种事的人,都以此为诫,都要灭口?”
青瞳打了个冷战,心中十分后怕,花笺若死在荒山野岭中,自己可能连她的尸体都找不到。
花笺轻轻叹了一声:“萧瑟这个人啊,他立即就说想娶我,他是认真来讨好我呢,我看他已经用尽了他的本事了。他还像阿苏勒一样,在窗外唱了三个晚上的情歌。”花笺嘴边含笑,“青瞳,说实话你别妒忌,他嗓音可比你的阿苏勒好听多了!唱起歌来,连风都没声音了。他样子也比阿苏勒好看,月光一照,就像神仙一样,你虽然没有看到,也可以想想,是不是很好看呢?”
本应该十分幸福的场景,可不知为什么,青瞳竟觉得心酸无比,眼泪不知不觉又流了下来。花笺说他唱歌,她这才想起来,萧瑟原本也是西瞻人。她们姐妹两个,倒和这草原缘分不浅。
“青瞳,我求你一件事。”花笺轻轻地道。
“什么事?”青瞳哽咽着问。
“萧瑟若再和你提成亲的事,你就说不行,不同意,省得他诅咒发誓地缠着我。”
“花笺,关于那件事,既然萧瑟不放在心中,你也别这样了……”
“不是因为这个,那不是我的错。”花笺轻轻地道,“但我不愿意嫁给他。”
“为什么?”青瞳抬起红肿的眼睛。花笺喜欢萧瑟,瞎子都看得出来,为什么不愿意?
“我不愿意,至少现在不愿意。他如果不这样接近我,我还看不透,还幻想着只要能接近他的人就能接近他的心。可通过这段日子相处,我终于看明白了,萧瑟还没有真正喜欢的人,我对于他,的确和别人不同,却还没有喜欢到绝无仅有、仅此一人的程度。他自己也未必明白,他的心还没有对任何一个人完全张开。”花笺道,“青瞳,你知道离非不爱你,就不惜彻底斩断持续了二十年的思念,知道自己不能放开阿苏勒,就宁愿斩断任平生的一切可能,你既然不能将就,就应该明白我也不愿苟全。”她轻轻叹息,“我喜欢等着。”
“花笺!可是,那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他明明白白地确定,今后人生要和我一起走的时候!只要他确定,天上地下、水里火里,我都跟他走!”
青瞳瞪着红彤彤的眼睛,怔怔地看着她,有一句不忍出口——如果这一天,永远也等不来呢?
但是两个人何等熟悉,不用她说,花笺也能从她心里读到这句话。她微笑着拍了拍青瞳的肩膀,转移话题:“青瞳,我想和你说一件事,你觉得缘荷怎么样?”
青瞳抬起泪眼,不知道花笺为什么现在说起这个,她仔细想了想道:“聪明、机灵、识时务,如有机会,能成大器。”
花笺轻笑:“我也觉得她比我强得多。”
缘荷和花笺远比和青瞳熟悉,当日因她头上一颗珍珠,最终竟引致皇权的更迭,事后好长时间没有人有暇顾及她。而她本是容嫔特别挑选出来、准备凭借她的容貌和滁阳回来的杨妃争宠的,原本不是宫里的人。结果几天之后,景帝都自身难保,谁还顾得上她?她的地位立时变得无比尴尬,流落宫中出不得进不得,几乎衣食无着。
大位落定之后,花笺身份猛然间拔高,关于宫人的安置问题就有人来请示她了。花笺对这个舞跳得好得不得了的女孩子记忆深刻,问清楚她宫外已经没有亲人,便做主将她留下了。缘荷是受到专门训练的,当真给花笺帮了不少忙,不然凭花笺自己,绝对没有本事将宫中大小事宜打理清楚,所以花笺对她十分倚重。之后青瞳事情越来越忙,花笺一人越来越无聊,和这女孩也就渐渐亲密起来。
因为是在荷花池中认识她的,花笺想了半天,决定给她取名缘荷。自己觉得名字起得十分妙,特地叫来青瞳谦虚地询问意见。青瞳说“荷”字仍然俗气,不如叫缘何,缘何?听名字就有些荡气回肠,能给人无限遐想。花笺撇着嘴把她大大地贬低一通,引得青瞳最后发怒道:“你都有了老主意,还问我干什么?就等着我夸你啊,偏不,这个名字很难听,一点也不好!”花笺也抢白,“你起得那才叫不好,跟着我想的,没创意不说,还耍小聪明,越改越难听!”
不管好不好,这个宫女还是叫缘荷了。
她们斗嘴的时候缘荷就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并没有因为花笺敢于这样和青瞳说话而大惊小怪,也没有误以为自己今后也可以这样讲话。只凭这两点,青瞳给她的评价就很高,更别说她满腹才华,雅擅歌舞,人又十分会看眼色,比花笺机灵了一百倍,贴身服侍的活花笺已经很少做,大部分由这个缘荷接手。
花笺点头:“既然你也认为不错,青瞳,等你回京都之后就由她在你身边伺候吧。我已经把你平时爱吃什么爱用什么都告诉她了,其实有些我也没有太过注意,说不定把我爱吃的也混着告诉她了,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就告诉她,她机灵着呢,保管一次就记得牢牢的,反正你也皮实,慢慢适应就好了。”
青瞳大惊,一把拉住她道:“花笺,你什么意思?你不在我身边了?”
花笺微微一笑,道:“你们要打回京都去,我不想看了!这一折腾,又是多长时间的纷扰乱世?又得有多少有人烟的地方变成荒郊野外?又得有多少人要逃亡?有多少人和我一样遇到坏人?你们的雄图大志不是不好,我明白,可是我是真的不想再看了。”她瞄了青瞳一眼,笑道:“你这么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干什么,我没打算失踪,一定让你能很容易找到我就是。我不走远,也许就在关中,也许就靠近晋阳,选个我喜欢的地方,安静地住下来……你别担心,等有了具体的地方我一定马上就告诉你,不让你着急。我五岁就进宫了,几乎等于没有活过一般,我很想看看像我们这么大的姑娘,别人都是怎么生活的。青瞳,我和你本来就不是一样的人,留下也没什么用处,你就让我轻松轻松吧。”
青瞳怔忪,无言以对,只得松开了手。
这一夜两个人彻夜倾谈,谁都没睡。第二日清晨花笺就静悄悄地动身了,她只带走了几百两银子。青瞳怔怔地看着她的身影穿过关内侯府的池塘回廊,消失在假山的那一边,心中似乎破了一个洞,不停有东西漏出去,可她又说不出到底什么漏了。
萧瑟拄着手杖,也在一丛树后面静静地看着花笺离去,他的表情同样怔怔的,那一瞬间,他明显感觉自己失去了什么,却无法确定到底是什么不见了。从那以后,他经常会停下来,露出这种表情,怔怔想一想。
十几天后,花笺就写了第一封信来,她在渝州平乐郡郡城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盘下了个小饭馆,雇了几个伙计,自己兼做记账和老板,日日都要忙到深夜,可惜大概经营不很得法,至今仍然亏损,花笺为此烦恼,正在想解决办法云云。
此时的青瞳已经被另一件大事牵扯了全部精力,几乎忙得日夜不停,却立即放下军报,拿着这一封写满鸡毛蒜皮小事的信件,看了一遍又一遍。
萧瑟兰城看老去。为怕多情,不作怜花句。阁泪倚花愁不语,暗香飘尽知何处。
重阳旧时明月路。袖口香寒,心比秋莲苦。休说生生花里住,惜花人去花无主。
五
大苑朝堂百官现在很纠结。
他们认为已经死了、已经昭告太庙的先帝——武仁帝苑勶,居然平安回国了,还在四十万关中军的护卫下,发来一封安定民心的正式诏书。
短短几个月来,大苑朝堂接二连三被大消息轰炸,承受能力大大增加,这个重磅炸弹砸下来,居然没有引起滔天巨浪。相反,本来活跃无比的百官,都不约而同变得安静下来。
正文 第190章 今古山河无定拒(4)
一双双眼睛全都盯在显宗皇帝的脸上,观察着他的反应,每个人对他的态度立时恭敬了很多,大家看他的目光再也没了嘲笑和不屑,九皇子直到此刻才享受到一国之君该有的待遇。
政治是个很奇怪的玩意,身处京都的显宗皇帝本来已经到了几近山穷水尽的地步,无数只手正在齐心合力推他下台,可是能让他下台的最有力的一拳来了,这些人却又不约而同伸手去支撑他了。
一个国家不可能有两个皇帝,既然青瞳没有成为先帝,那九皇子就没有继位的理由,下台似乎毫无疑问。而且,一朝天子一朝臣,站错队的绝大部分人,政治生涯也要跟着下台的人同时结束。这一切乃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既然你是玩政治的人,输了也要认命,没什么可说的。
但是,九皇子的继位过程却和别人不一样,他是踩着青瞳的名誉上位的,发往天下的登基诏书里,青瞳被他说成了篡位夺权的叛逆、卑鄙狠毒的凶手。可以说,他已经把青瞳得罪透了。于是,每一个支持过他的人,同样也把青瞳得罪透了,甚至每一个没有拼死反抗的人,也都把青瞳得罪透了。
别的失败者或许可以“首恶除尽,随从莫究”,但是若让青瞳回来,他们这些曾经支持九皇子登基的人,岂能是回家种田就算了的?
发生了这种事,青瞳就是给他们多少承诺,他们都是不敢相信的。即便为了安稳朝堂,暂时不追究,可女皇也才二十几岁,日后漫长的执政生涯中,随时都会收拾他们。哪怕现在只是跟屁虫般附议,都不可能在她心中留下好印象。即便不收拾他们,日后也休想得到重用,甚至他们的亲信门客、子孙后代仕途都会受到影响。日后万一犯了一点小错,皇帝还能不借题发挥,从重严惩吗?
等待他们的命运一切都有可能,多么严重的后果都有可能发生,罢官杀头、抄家灭族、子孙为奴为娼,一切都有可能。
甚至青瞳亲手组建的西北军,也有相当多的将领心中害怕,他们跟随青瞳打过平逆战,对这个主帅是了解的,现在她或许能体谅大家的苦衷,不去追究。但她现在有容人的胸怀,十年后、二十年后呢?人随着年龄增大,脾气改变的事还少吗?
为什么人一旦叛变,就会比敌人更狠?因为他愧对你,所以他就比任何人都希望永远不用再见到你。因为他知道你若不死,最恨的人就会是他,所以他比敌人更盼望你快点死。
如果青瞳身边没有四十万关中军,而是只身回到京都,有很大可能性,她会被破釜沉舟的人暗杀掉。如果九皇子身边没有西北军,他也有很大可能会被想向青瞳示好的人杀了,并将他的党羽一并剪除,而全力拥戴她重回帝位,弥补自己以前犯下的错误。
但是同样的问题他们能想到,萧瑟和霍庆阳等人也能想到,所以青瞳是不会和关中军分开的,显宗皇帝也时刻在西北军的密切保护之下。于是京都官员就十分纠结了。
论实力,他们当然想效忠青瞳。虽然九皇子手中十几万西北军、十几万十六卫军、几万禁军,加在一起似乎人数也不比关中军少,尤其是十万西北军,那是目前大苑战斗力最强的军队。但是青瞳带兵的能力让王庶自己都望尘莫及,当初她只身回国,宁晏手中足足有百万大军,一样兵败身死,何况她现在手中握有四十万大军,战胜她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
但是,正因为青瞳实力已经足够,他们才没有用武之地。无论他们如何效忠、如何努力,她也不会重视。就算将九皇子的脑袋送给她,她说不定还更看不起。因为即便没有你,她也一定能做成这件事,所以你的一切努力都不稀奇了。
如果现在痛哭流涕地发誓效忠青瞳,等待他们的,还是生死全在他人一念之间的命运。如果咬牙效忠九皇子,一旦成功,则是最容易出头的拥立大功。不光个人的政治生涯,便是整个家族,都会因此大大上前一步。
能在朝堂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少有善良之辈。
所以,当青瞳的安民诏书从关中传回来时,胆子小的官员如遭雷击,吓得六神无主,却有相当一部分人在仔细衡量之后,准备赌一赌。
名义上,九皇子在京都的地位顿时没有别的皇族可以撼动了,这个时候,挡箭牌怎么可能换人?就算你给别人皇位,其余人也是敬谢不敏的。
这个结果也大大出乎苑瀣意料之外,他已经准备好退位了,却突然有臣子请他上朝了。上朝当然是要讨论眼下这件最尴尬的事,苑瀣正不知怎么开口,他的臣子们已经给他免去了这个麻烦。
太常寺卿吕慧安抢先一步,恭敬上奏:“陛下!关内侯元修这贼子竟然如此猖狂,假冒先帝旨意,意图扰乱朝纲,请陛下将这贼子抄家灭族,以正国法!”
“是啊!陛下,如此逆贼,不杀不足以正法纪,不除不足以昭日月!”
“臣请陛下严惩元修逆贼!”
“臣请陛下下旨严惩!”
“臣请陛下下旨!”
无数官员从位列里出来,一起举起笏板,齐声说道。苑瀣看着这些突然变得恭敬非常的臣子,心里感觉却是十分滑稽。
他们这是无赖做法,死不认账——根本没有先帝,一切都是你元修自己做的,这样一来,就算和四十万军队开战,都有理由了。
望着一片躬下去的身子,苑瀣唇边露出一丝轻笑,淡淡开口:“朕身边尚有要事,一时不能抽身,关内侯身负守土重责,朕还想给他一个机会,众卿可以商量着拟一个旨意,命他戴罪立功,打退西瞻军队,朕便可以从轻发落。”
朝臣们面面相觑,一时无言以对。原来“戴罪立功,打退西瞻敌人,朕便可以从轻发落”这一句话,却是青瞳发过来的旨意里面的原话。
从京都顺利撤出的西瞻铁林军,在孙阔海的带领下已经潜入大苑南部。在京都之战还没有定论的时候,他们已经抢先一步收到拙吉的飞鹰传信。当时他们已经距离京都颇有一段距离,能及时回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况且急匆匆地赶路回来,在京都那种不适合马战的地方,面对以逸待劳的几十万苑军,也是凶多吉少。
于是孙阔海忍痛舍弃了京都的六千同袍,在大苑南部重新开始他们旋风般的席卷过程。南诏也同时加紧了进兵速度。
苑瀣有心要镇压敌人,但是当西瞻人开始行动的时候,景帝的遗诏已经满天下飞,没有人愿意听他的话了。他有心无力,只能等着京都这边争个结果出来,才能去理会。
所以青瞳的诏书传过来,并没有对九皇子登基之事做什么斥责,只是用很自然的命令语气,让京都驻军先行控制战事,只把他当成了京都驻军中的、毫不起眼的一员。
如果她声色俱厉地斥责,气势汹汹地恐吓,苑瀣还可以接受。但是这般高高在上、自然而然的命令口吻,却激起了九皇子骨子里的傲气。
没有人认为此事可以善了,还没有交手,你为什么就认定我会输,认定你有资格对我发号施令?你可以恨我,可以杀我,但是不应该藐视我。
于是青瞳怎么发过来的诏书,他就怎么给她送了回去。你那边有敌人不能抽身,我这边也有敌人不能抽身,你命我御敌,我也同样命你御敌,你说我打败敌人你会从轻发落,我也说你打败敌人可以换得我手下留情。
这真是……很绝!不管将来结果如何,气势上,显宗皇帝并没有输给武仁皇帝。
“众卿还有没有问题?”苑瀣沉声问道,眼睛在朝臣脸上一个个扫过去。
下面一片安静无声,大家都突然觉得,这个一直以来像个笑话一般的显宗皇帝,其实也颇具威严。
“既然没有异议,诏书今天就发出去吧,我们来谈论下一件事。”苑瀣收回目光,转口道:“关中有关内侯元修的四十万军队挡着,暂时不必考虑,但是我南部九州的西瞻余部肆虐嚣张,南诏也颇不老实。西瞻这边先帝之前已经有了妥善安排,由江泽路行军主管常胜带兵追击,朕将西北军拨出一半听常胜调遣。众位爱卿,谁能推荐个能与南诏作战的将领?”
好些人都抬头诧异地看着他。他还真准备打南诏和西瞻余部?现在莫大的危机就在眼前,很可能他的诏书前脚送去关中,后脚关中四十万军队就来围剿他了。他还不赶紧利用这点时间多多积蓄力量,将能调动的兵力全调动起来。关中军远来劳累,而他们却有京都江州等地的坚强防御可以依靠,此长彼消之下,或许还有一战之力。如果此刻他还调兵出去打南诏,还要剿除西瞻余部,岂不是自杀行为?
他还真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皇帝,元修只是他派出去带兵的大将了?他也不想想,元修能听他的吗?
“咳……”吕慧安干咳了一声,“陛……陛下,关中四十万大军受元修蛊惑,不可轻信,陛下要防止万一,不可在此时调离西北军。”
苑瀣淡淡一笑:“朕既然和元修说了朕这边有战事无法抽身,岂能骗他?”
“陛下!”吕慧安急道,“陛下肯给元修机会,就怕他一意孤行,有负圣恩,不思抵御外敌,反而引兵回京,意图不轨!陛下还是集中兵力,早做防范才是。”
“那是他的事。”苑瀣将手一摆,声音沉了几分:“朕已经决定,此事不用再议!南诏方面众卿若是没有合适人选,朕就任命西北军副将方克敌带兵征讨南诏,给他三日的时间整顿,三日之后,众卿早朝之后莫走,随朕一起,午时在得胜门为方将军送行!”
现在这些拿着小心说话的臣子,就在不久以前,还没有几个人对他尊敬,那他也没有必要尊敬他们了。当皇帝的虚心纳谏也要看什么时候,现在这个商量下去肯定没有结果的时候,苑瀣也不想听他们啰唆了。
当日散了早朝,众多大臣从太和殿走出来的时候,脸色都是铁青一片。人人都心事重重,个个都又重新考虑自己的效忠问题了。
京都朝臣是大苑权力核心,京官也是从各地无数不见硝烟的战场上厮杀出来的胜利者,他们中很多人都是隶属大家族,几代为官,大部分都暗中拥有保存家族的隐藏实力。这实力或是十分可观的财物,或是关键时候可发挥大用的死士,或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秘密消息,或是千丝万缕的人际关系等等。一家或许无济于事,但是无数人齐心合力,这力量就不可小觑了。这是家族的最后一步棋,不到生死关头是不会拿出来用的。如果不是他们误以为青瞳已死,随波逐流地站错了队,现在就到了关系整个家族兴衰荣辱的关键时候,这些力量还不会拿出来用呢。
九皇子虽然明面上的胜算很小,但如果能对他们言听计从,乖乖做他们的挡箭牌、做他们的幌子,他们也不吝惜在这个存亡关头将家族用来保命的全部实力拿出来,那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可是他倒好,这个时候玩起金口玉言、朝纲独断来了!居然来了个谁说话我也不听、真把自己当成说一不二的皇帝,不去防范关中军,倒把身边最大的依仗西北军也调出去一半去打西瞻了。
他难道不明白,西瞻那些余部或许可以打垮,但他也肯定会被关中军打垮吗?他找死不要紧,自己整个家族岂不是跟着一起陪葬?恨只恨他们为了激起九皇子和青瞳对敌的胆量,已经或多或少将自己手中的底牌透露给他知道了,等于和他拴在一起了。如果青瞳现在身边没有足够依仗的势力,他们现在效忠还来得及的话,估计一天之内,朝臣就能倒戈八成。
六
京都元帅府内,霍庆阳站在校场边,看着一排兵器架子发呆。一阵冷风吹过,将他满头银丝扬起,霍庆阳微微紧了紧衣襟,似乎有些畏寒。
突然,一件还带着体温的银狐皮大氅搭在他肩上。霍庆阳眼中精光一闪,猛然转身,却见显宗皇帝正看着他微微而笑。而显宗皇帝只穿着单薄的长衫,显然那件银狐大氅本来是穿在他身上的。
“陛下!”霍庆阳躬身施礼,“您几时来的?怎的没有人通报?”
“是朕不让通报的,元帅不用怪下人无礼。长久未见,朕只是来看看元帅。”他向前走两步,在一个木桩子上坐下,然后冲霍庆阳招招手。霍庆阳略一犹豫,也在他身边的桩子上坐下了。
从那一日交出景帝遗诏之后,霍庆阳一夜之间华发满头,显然是内心受了极大的煎熬。他是拥立苑瀣登基的大功臣,可是他却从来没有上过早朝。无论是苑瀣登基最初齐声称颂的时候,还是后来墙倒众人推的时候,他都一概不管,军营也不去,只是待在自己的府中一步不出。
“元帅。”苑瀣还用以前的称呼招呼他,“朕让方克敌带兵去打南诏,胡久利啊,李书文啊,这些人都一并跟去吧。西北军里面,方克敌算是智勇双全的人物,这些人也服他,不趁着现在这个机会积攒些军功,可能很长时间都没有升迁的机会了。”
霍庆阳微微点点头,不说话。
苑瀣轻描淡写地道:“元帅,你和他们不一样,南诏成不了气候,光是打南诏的功劳怕是抵不上你为朕做的事。朕这里有一份京都官员隐藏实力的册子,你带着去捷州找她吧。”
霍庆阳肩头微微一动,找她是什么意思,两个人都知道。
“陛下……”他嗓子干涩,几乎不能开口。
苑瀣做了个打断他的手势:“元帅,你不用说了,是朕对不起你。朕本来还希望能让你们都过上好日子的,元帅你、胡久利、方克敌,我们西北军的兄弟……朕本来还以为朕能给大家好处的,谁知却差一点把你们都害了!”
他怜惜地看着霍庆阳一头雪白的头发,霍庆阳内功精湛,如果没有这个变故,大概六七十岁也未必有白头发吧,可是现在,他才刚刚四十岁,便已经发白如雪。
正文 第191章 今古山河无定拒(5)
苑瀣凝视着校场一片荒凉的黄土,轻声道:“以前,我们兄弟姐妹的名字中间都有一个‘宁’字,那时候朕只有三岁,母妃告诉朕,因为皇后姓宁,所以我们就必须加一个‘宁’字在名字里。朕当时什么也不懂,感觉母妃羡慕皇后,就拍着胸脯说,等以后朕长大了,让她当皇后,那朕的名字就变成苑司徒瀣。”他轻声一笑,“母妃告诉朕,朕长大了她不能变皇后,但是如果朕努力做了皇帝,她就可以变太后,那比皇后更威风呢!她让朕记得,长大了要当皇帝,但是不能和别人说,只能在心里记得。元帅,你知道吗,前一段时间,朕每个晚上都难过地哭,朕终于当上皇帝了,但是母妃却看不到了,朕好难过,觉得这是朕一生最大的遗憾,永远也不能弥补的遗憾。但是最近,朕每天都很庆幸,庆幸母妃死得早,没有看见朕现在的样子。”他的声音带着一点呜咽,“幸好她死得早,幸好她看不到……”
霍庆阳坐在木桩子上,静静看着他极力抑制着不让自己失态,突然问道:“陛下,皇子皇女名字中间有个‘宁’字,是因为先皇后姓宁,可是我大苑共出过九个姓宁的皇后,为什么以前不加‘宁’字?”
苑瀣诧异他会对这个感兴趣,吸一口气平复情绪,才道:“那是母妃哄朕的,我们官名中间的‘宁’字,和皇后宁氏没有关系,只是顺着‘谨慎立身,德高天佑,平心体察,福寿康宁……’这个顺序排下来的,到我们这辈,是‘福寿康宁’的‘宁’字,和皇后姓宁只是凑巧。”他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这一批皇子皇女中有一个登上帝位,其余人就不能叫官名了,便是登上皇位的那个,也要去掉这个‘宁’字,所以皇妹会叫苑勶,朕叫苑瀣。先祖想得很对,元帅你说,当上皇帝,就算不像朕这般可笑的,又怎么可能宁呢?”
“哦,原来是这样。”霍庆阳轻轻点点头,似乎苑瀣不是来和他告别的,而是朋友之间无关痛痒的家常聊天。
一阵风吹来,苑瀣刚刚将大氅给了霍庆阳,身上的单衣已经不足以御寒,他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站起身,从怀中拿出那个这些天他一笔一笔记下来的、写着各个家族隐藏势力的册子,轻轻递给霍庆阳,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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