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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色袭人-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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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华重梅却焦急地跺着脚道:“老六,不好了,出事了。”
华重锦自氤氲茶汽中抬眼瞟了她一眼:“什么天大的事,值得五姐这么跑。”
“谢以禅走丢了。”
“你说什么?”华重锦握茶盏的手不自觉轻抖,茶水倾了出来,烫到了他的手。他放下茶盏,问道:“你不是派人送她出去了吗?”
“梨枝带她从偏门出去的,让她在外面等她的丫鬟,可她们出去却没找到谢以禅。我想她可能自己走回去了,便送她的丫鬟分别到锦绣坊和谢府,可她没回去。”华重梅懊悔不该让武丽若请以禅来,倘若谢以禅真在华府走失,就目前两府的恩怨纠葛,谢家说不定以为谢以禅是被她们华家暗害了。
“会不会还在后园,派人找了吗?”华重锦问。
华重梅摇头:“找了,没有。”
华重锦起身在屋内转了两圈,微微皱眉:“既然说了要等她的丫鬟,谢小姐不会不守诺的,难道她被别人强行带走了?”
“谁?谁会带走她?”华重梅问道,忽然一愣,“怎么说得好似你与她很熟识般。”
华重锦忙摆手:“不是。门外可有什么发现?”
华重梅猛然想起什么,掏出一块绣样递过去:“她的丫鬟红绒说,这是谢以禅的绣样,掉在了偏门外。”
这绣样是百子千孙图,亮金色绣底,上面绣着许多小童,或扑蝶,或抱鱼,或骑牛,个个古朴纯真。
华重锦翻来覆去看了会儿,说道:“谢以禅应当带了不少绣样,为何只有这件掉在了地上。莫非……子、孙、童,你去问问她的丫鬟,是否得罪过梓姓、孙姓或童姓之人。”
倘若谢以禅知晓逃不过,说不定故意遗落这个绣样给他们信息。
华重梅派丫鬟出去问,片刻后,丫鬟回来说,前两日,孙崖曾在锦绣坊欲调戏谢以禅。
华重锦一惊,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孙崖其人,他是知道的。倘若谢以禅落到了他手中,他真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来人!”华重锦眯眼说道,声音冷澈没有一丝温度。
夏扬闪身出来,华重锦吩咐道:“飞鸽传书,命城门关闭,不放任何车马出城。倘若有孙崖的消息,即刻去追,务必生擒。另外,派人去查,孙崖在离州或者其他地方可还有别苑。”
华都督一声令下,离州城的兵马都动了起来。
华重锦又问五姐:“谢家可知晓此事?”
华重梅摇头:“还不知。”
华重锦说道:“你让她的丫鬟回府报个信,就说她家小姐今晚要在锦绣坊赶活,不回府了。另外,你安排她的丫鬟今夜先住在华府,告诉她们不必担忧,就说我们华家一定会将谢小姐毫发无损地找到。”
第24章 竹叶纹袍服
以禅被缚住了手脚,堵住了嘴,一路上死人般蜷缩着,但心中却很清明,她知晓马车出了城。
逃脱似乎无望,那便同归于尽吧。
其实死,也不是多么可怕的事。
在牢中,以禅见过死人。
有一名女犯在夜里断了气,一直等到第二日晌午才被狱卒抬了出去。尸体躺在稻草上一动不动,同牢房的女犯还用棍子戳着尸体,漠然地说道:“瞧瞧吧,这就是我们所有人的下场,不是死在牢里,就是死在断头台上,运气好的话,或许能出去死在家中的床上。不管怎样,最后都是难免一死。”
在此之前,以禅的世界和死没有沾过边。那日之后,她才真正晓得死原来便是这样,无声无息,不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成了物,如同一个破旧的袋子,一堆干枯的稻草。
她宁愿变成那样,也不想被孙崖玷污。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她被孙崖拖拽着下了马车,眼前是一处别苑,举目四望,还有好几处别苑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山脚下。
天已向晚,夕阳浑圆,嫣红如血。
以禅瞧了眼离州城的轮廓,知晓这里是东山脚下。城中富贵人家多在此地和西山建别苑,平日里不怎么居住,只在春暖花开或夏季炎热时,会在此小住赏花或避暑。
“怎样,这里风景不错吧?”或许是踢了以禅两脚出了气,孙崖居然和颜悦色地与以禅说起了话。
以禅乖觉地点了点头。
“老实了?想通了就好,我不会亏待你的。”孙崖伸手将塞在以禅嘴里的布条取了出来,又将她手上绳索解开:“这里你随便喊,没人来救你的。你乖乖伺候老子,明日回去我便到谢府去提亲。”
孙崖自夕阳余晖里打量以禅,这少女越看越有味道,虽说年龄小没什么风情,但容貌绝丽,身姿曼妙,尤其一双含着泪光的丽目,引得人更想把她弄哭。这么一想,孙崖便觉得身下硬了起来。
他急不可待地搂住以禅:“心肝儿,我们快些进去吧。”
以禅被孙崖搂住,只觉恶心得快要吐了。她强行笑了笑:“孙……公子,我没用午膳,这会儿腹中饥饿。”
孙崖此番出门,遇到以禅是意外。
他在锦绣坊被君兰舟设计带了出去,被他耍得团团转,最后也没占了便宜。他寻思君兰舟或许是为了保护那女子,后来一打听,晓得她是谢府小姐。原本的谢家,他是不敢得罪的,自谢老爷过世后,谢家官场上没了依仗,又得罪过华家,早已不如从前。是以,他便动了要纳她为妾的念头。
本想着到谢府去提亲,但偶遇到以禅,便按捺不住了。临时起意将她带到了别苑,并未带厨下的仆妇过来。
以禅说饿,他也忽觉腹中空虚。
别苑只有两个守门的仆从,他将以禅带到院内,问守门的仆从:“可有吃食?”
仆从刚做好一锅粥准备用饭,听到孙崖问起,便端了出来。
粥饭熬得还不错,只是佐饭的小菜只有清炒蕨菜和老腊肉。孙崖瞄了一眼便无甚食欲,命车夫自去打猎。
以禅倒不觉得什么,这粥饭既是那些仆从熬好准备自己吃的,她便不担心里面有毒,于是便坐下用了两大碗。
用了饭才有力气。
用罢饭,她朝孙崖一笑:“我去厨下瞧瞧可有食材,我做给孙公子。”
孙崖乐得笑眯了眼。
以禅在厨下转了一圈,摸了一把小巧的刀在手中,上面还站着菜蔬的皮,是用来去除果皮的刀。
她将刀攥在手中,垂下宽袖,怏怏不乐地对孙崖道:“没有什么食材,我可以先去屋中歇息吗?”
孙崖将她送到了房中,久等车夫不回。
眼前美人如画,他有些等不及,笑眯眯地朝以禅走过去,伸手便去扯以禅腰间的玉带。以禅翻身将孙崖压在床榻上,嫣然一笑:“我先给孙公子脱。”
孙崖正心中窃喜,忽觉脖颈间一凉。
“别动,不然我一刀下去,让你身首分家。”以禅的声音冷冰冰地在耳畔响起。
孙崖瞪大双眼,几乎不敢置信。他刚想动,就觉得脖颈间一阵刺痛,有血淌了下来。孙崖吓得直翻白眼再不敢动。
以禅冷眯着眼,手中的刀就抵在他脖颈上跳动的血管处。她扯下一块布揉成一团塞在孙崖口中,又将孙崖腰间玉带扯下将他双手缚住绑在了床柱上。
她将刀移开,当真杀他?为这样的人赔上自己的命似乎不值的,以禅凝眉,伸脚踢在了孙崖的命根子上。
孙崖疼得呜呜呜乱叫,以禅晓得是在咒骂她。
她打开屋子后窗,见后面是一处坡地。她翻身上了窗子咬牙跳了出去,她不晓得自己能跑多远,但还是拼命地跑着。
暮色降临,天光微暗。
不远处是一片黑压压的密林,她若能逃进林中在那里躲一晚便有生机。以禅飞快奔跑着,老天似乎专门与她作对,就在冲入密林的一刹那,遇上了打猎归来的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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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禅双手护住头脸,蜷缩在地面上,任凭孙崖踢打着她。膝上、胸腹处、背上……她觉得可能会被打死,她没有哭,只是后悔方才怎么没捅死他。
孙崖一边踢打一边咒骂,恶狠狠说道:“我倒要看看,这把刀到底让谁身首分家,敢踢老子的命根子,我让你生不如死。”
“住手!”冷澈的声音如冰泉流泻,金玉相击,“拿下!”
脚步声响起,以禅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听得孙崖、车夫和仆从的惨叫声响起。片刻后,小院内恢复了寂静。
她在地上趴了一会儿,头有些眩晕,身上哪儿都痛,她以手肘支地,方费力地抬起头。
眼前有一抹光,影影绰绰的,有一人从光影中缓缓走了过来。
白衣黑束带,外罩一件玄色斗篷,白色袍服衣襟上绣着几片浅墨竹叶纹,
灯笼的亮光在山野的迷雾中散开,衬得眼前人朦朦胧胧的,她依稀看清了他的模样,不知为何,莫名感到心安。
他慢慢走近,在她面前驻足,弯下腰看着她,灯笼的亮光映得他一张脸俊美雅绝。
“你还好吗?”原本冷澈的声音,此时低醇而温和。
她强忍了好久的眼泪好似决堤的水不断淌了下来。她其实不想哭的,不知为何忍不住,大颗大颗泪水滴落在衣袖上,晕开一片片湿渍。
华重锦望着她梨花带雨的样子。
自从结识她,她在他面前,一直是端着的,温婉端庄,说话礼数周全,头脑也冷静。如今她丽目中泪水肆虐,沾了草叶尘埃的脸蛋被泪水冲刷得一道道的。
她哭得似乎停不下来,而他觉得,她的眼泪似乎一颗颗都滴在了自己心上
他柔声问她:“你能起来吗?”
以禅点点头,撑着身子欲起身,岂料胳膊一阵疼痛,险些趴个狗啃泥。他伸手托住了她的胳膊,又托住她的腰将她带了起来。
华重锦的侍从夏扬忍不住笑了笑,他似乎从未听过华重锦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和别的女子说话。另一位侍从冬眠将手中的灯笼递给夏扬,走过去说道:“公子,不如让我抱她吧!看她的样子是走不了啦。”
夏扬一把将这个没眼色的家伙拉了回来,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还轮不到你抱。冬眠不解地瞪圆了眼,问:“你什么意思?”
夏扬朝华重锦说道:“属下先到外面候着。”拽起冬眠就跑,临去朝着华重锦眨了眨眼。
华重锦扫了一眼以禅,“我在此处也有别苑,我先带你过去,先看看伤得如何,若无事,便送你回城如何?你现在若走不了,不介意我抱你吧。”
以禅试了试,膝盖处有些疼,恐怕就算能走也慢得很,便点了点头。
华重锦脱下玄色斗篷,将她整个人裹住,弯腰横抱起她出了院子。夏扬和冬眠在前方打着灯笼,照亮了蜿蜒的山路。
清月挂在天边,淡淡清光洒满了山野。
月色下山间的草木花儿显得朦胧而缱绻,好似都已进入梦乡。山风轻轻吹拂,树影摇曳,远山脉脉。原本令人惊恐惧怕的密林和山野,或许是因为明月,居然变得绮丽静好。
她依偎在他怀里,脸贴着衣襟上的竹叶纹,感受到他胸腔下有力的心跳,心中奇异地不再有一丝惧怕。
华家别苑同样只有守门的仆从,华重锦将以禅抱到屋内,命仆从前去烧水。待到水烧好,以禅洗干净了手脸,他方问道:“不知都伤到哪里了,可有伤到筋骨?”
以禅摸了摸身上,轻蹙了眉头:“只觉得疼,膝盖,后背……”她按了按胸前,“还有这里。”说着,忍不住疼得哎呦了声。
华重锦的眉头拧了起来,膝盖、后背应该事不大,但是胸前,别是踢断了肋骨。他出去拿了药膏,冬眠近来一直在军营,身上随时都带着伤药。
“那姑娘怎么了?”冬眠问。
华重锦轻轻叹息:“别处的伤都无碍,就怕踢断了肋骨。”
冬眠不解:“那肋骨到底是断了还是没断。”
“不知!”
冬眠:“你摸摸不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有点甜,O(∩_∩)O哈哈~
第25章 凤尾花内衫
夏扬忙斥道:“冬眠,你在军营厮混惯了,不晓得男女授受不亲吗?”
“我知道啊!”冬眠偷瞄了眼华重锦的脸色,暗搓搓后退了几步,“可方才不都抱上了吗?再说,想晓得肋骨断没断,不摸一下,难道要亲眼看吗?”
夏扬居然无话可说。
华重锦淡淡哼了声,接过伤药径直入了屋。
冬眠与夏扬面面相觑,都督居然没动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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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禅坐在榻上借着烛火打量了下室内,见屋内摆设简约,一红木雕花的床,一卧榻,一衣柜,临窗处一张檀木书案,上面摆着一个白瓷花瓶,花瓶中的花已经干枯,应是有段日子无人在此居住了。
摆设虽简约,但从细处端详,无论是帷幔上茱萸纹刺绣,被褥上的艳丽的缠枝花,书案上的发簪,还是瓶中的干花,都可看出这原是女子居室。
莫非这位六爷已有家室?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华重锦缓步而入,目光扫过以禅身上脏污破损的牡丹裙,走到衣柜前取出一件月色衫裙,说道:“家姊出嫁前每年会来此居住,这是她的衣裙,你不妨换上。”
以禅点点头,方才心头浮起的一丝忧虑顿消。
“多谢六爷相救,你是如何知晓我……”以禅其实想问,你如何得知我出事的,但又觉不妥,好似人家是专门来救她的,想想不太可能。
华重锦沉默了一瞬,轻声道:“我在附近办事,天晚了来不及回城,便想在别苑暂住一晚,恰巧遇到孙崖行凶。”
果然是自己运气好。
“若非六爷来得及时,我恐贞洁不保,我还有一事相求。今夜之事,还请六爷不要外扬。我声名虽不好,但也不想和孙崖沾上干系,否则,他定会以此要挟我做妾,我是宁死不从的。”
华重锦晓得以禅所谓的声名不好是什么,沉默了一瞬,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孙崖那里,我也会让他闭嘴的。”
以禅朝他欣然一笑,着他手中的小瓷瓶问:“这是伤药吗?”
华重锦点点头:“这是化瘀的伤药,最是灵验,抹到淤青上翌日便可消肿。”
以禅接过瓷瓶,轻声道谢。
华重锦凝眉又道:“谢小姐觉得肋部伤势如何,肋骨没断吧?倘若只是皮外伤倒不打紧,若是肋骨断了,需连夜进城医治。”
“我也不知,只觉得很疼。”
华重锦蹙眉:“我倒是会摸骨,只是有些失礼。”
以禅怔了下,微垂了头没说话,片刻后抬首望向他,目光坦然:“我便当公子是大夫,望闻问切有何不可。”
她的坦然反而让华重锦有些不好意思,搬了杌凳坐在她对面,以巾帕蒙眼,低声说道:“隔着内衫便可。”
以禅掀开原本已经破损的牡丹裙前襟,华重锦抬手摸过去,内衫布料入手丝滑柔软,纵然瞧不见,鼻端却有隐隐淡香。他轻轻挪动手掌,察觉到掌下内衫的绣纹,不知是什么花?
只是手下触感绵软,似乎位置不对,手掌上移,终于摸到肋部。
室内烛火摇曳。
以禅惊愣地发现,不知因烛光昏黄,还是因深蓝色巾帕的衬托,面前之人的脸庞上晕染出两团嫣红,为冷俊的他平添几分艳绝。
华重锦不敢用力,只轻轻抚摸,察觉肋骨并未折断,但他轻轻摁动时,她却疼得吸气,想来是有裂纹。
他在战场上多么严重的伤势都见过,有的肋骨折断了,正过骨缠上绷带照样上战场。以禅这般伤势,其实不算什么,但他还是有些紧张。
“无大碍,应是有裂纹,最好不要颠簸了。”华重锦摘下巾帕说道,“我派人到锦绣坊报信,以免你家人忧心,明日一早再派马车……”
目光不经意扫过以禅的内衫,他忽然卡了壳,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纯白色丝绸上绣着朵朵胭脂红与淡蓝相间的凤尾花,设色精妙,清新雅丽。内衫下摆露出一角桃红色布料,大约是内里的肚兜。
他顿觉目光无处安放,忙抬头,视线撞进一双漆眸中,莹如露珠,明澈动人。
华重锦将药瓶放到案上,轻声道:“记得敷药。”说完,不再看以禅,匆忙转身出去了。
只要骨骼无事,淤青便让她自己抹药吧,倘若伸手够不到,明日再让丫鬟抹,耽误不了,他不能再逾越了。
他走得太急,一出房门便撞到夏扬和冬眠身上,原来这俩人正扒在房门口,探听房内的动静。以他们的耳力,想必他与谢以禅说的话都一字不漏听到了。
华重锦快步走向院内,只听身后冬眠问道:“咦?都督脸怎么红了?”
夏扬忙伸手扯他衣袖,阻止他再说下去。
冬眠颇委屈,每次说实话都被阻止,他只是好奇都督这样冷峻的人居然也有害羞之时。
华重锦神色微冷,问道:“孙崖如何了?”
“囚在林子里。”夏扬忙答道。
******
夜晚的山林幽深而神秘,风声呜呜宛若鬼哭,也不知是夜鸟还是动物的叫声在不远处时不时响起。不过,使孙崖惊惶的并非这些,而是眼前这些人。
他们举着火把包围着他,目光冰冷,神色冷然,周身气势迫人。他不记得何时得罪过这些人,看样子是军中人。或许是得了命令,无论他问什么,他们都一言不发。
他在包围圈中一动不敢动,方才他试着向外挪动,一把剑擦着他的腿钉到了地面上。
他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了好久,这些人终于闪开一条路。
一个眉眼峻冷的年轻男子负手走了过来。
“这不是六爷吗?”孙崖欣喜地喊道。
方才事发突然,他被几名兵士带了过来,根本就没看清华重锦。他与华重锦虽不熟识,但还是有过几面之缘的。他起身正要迎上去,夏扬闪身拦住他,冷声问道:“老实交代,你方才做什么了?”
孙崖战战兢兢说道:“也没做什么,我就是看上了一个丫头,想要纳她为妾,可她不愿意,我便教训了她几下。六爷恐怕不知,那丫头是谢家的姑娘。”他深知华家和谢家的恩怨,以为华重锦不知以禅身份才会救她的。
“那丫头看似柔弱,没想到辣得很,六爷,您既知她的身份,不若将她给我,我一定会让她生不如死……”孙崖还在喋喋不休,浑然没发现华重锦慢慢变了脸色。
华重锦缓步走到孙崖面前,漆黑的凤目中翻涌着肃杀之气。他伸手揪住孙崖的衣襟,一拳便砸到了孙崖脸上。他是练武之人,孙崖嘴角立刻鲜血直淌,门牙都被打飞了。
接连几拳下去孙崖便瘫倒在地不动弹了。
夏扬和冬眠有些懵。
收拾孙崖这样的败类,华重锦从未亲自动手过。
“再打下去怕是要出人命。”冬眠扯了下夏扬,两人忙上前拉住了华重锦。
冬眠过去检查了下,扬眉道:“肋骨折,手臂断,牙齿掉了三颗。”
孙崖气哼哼吼道:“我不诱(就)打了她几下吗?她踹我萌(命)根几(子)不该打吗?她打伤你叽叽(侄子)你忘了吗?”
冬眠噗嗤笑出了声,缺几颗牙说话都漏风了。
夏扬却惊讶得瞪大了眼,谢小姐看似柔弱,居然这么生猛?
华重锦居高临下望着孙崖,语气冷得让人不寒而栗:“日后不许打任何姑娘的主意,更不要说谢小姐。还有,今日之事不可外扬,倘若敢说出去一个字,你就等着暴尸荒野吧。”他知晓孙崖这样的人,不给他点厉害吓唬吓唬,他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今日之事关系到以禅,不好将孙崖治罪,似他这样的人,隔不了几日便会犯事,早晚有收拾他之时。
******
清晨醒来时,以禅觉得身上疼痛轻多了。
昨夜,她试着抹了药,此时查看伤处,红肿都已消去,只余淡淡淤青。虽说还有些痛,但已无碍。只有肋部还有些痛,想来需静养些时日。
她穿上衣衫,刚梳洗罢,便听有人敲门。
以禅打开门,便见冬眠站在门外笑望着她:“谢小姐,早饭已好,是端到你房中,还是你到东厅去用。”
以禅觉得伤势已无大碍,便道:“我过去吧。”
她随着冬眠出了房门,山间空气格外清新,就连鸟鸣声也格外清脆。
红木小桌上,摆着三菜一汤一粥,不丰盛却很精致。笋尖炒肉、鲜蘑炖鸡、青菜豆腐、枣仁粥、那道汤她看不出是什么汤。
冬眠解释道:“六爷吩咐我们一早出去打的兔子,特意为谢小姐熬制的骨汤,对你的伤势有好处。”
以禅感激地致谢,拿起汤匙尝了口,鲜香可口,忍不住赞道:“没想到别苑的庖厨手艺这么好。”
冬眠轻笑:“谢小姐有所不知,那些饭食不是庖厨做的,是我家六爷做的。”
“他?他居然会做菜?”
冬眠猛点头,当年在西疆,那位馋了就自个儿钻研菜肴,他们都跟着沾了不少光呢。
“六爷怎么不过来用膳?”以禅故作不经意地问道。
冬眠虽说是个实心眼,却是个机灵人,早看出华重锦对以禅有几分意思。他凑到以禅跟前,悄声道:“别看他人冷冰冰的,其实他脸皮有点薄。”
以禅:“……”
作者有话要说:
华重锦:肚兜上绣的什么花?
谢以禅:你猜。
华重锦:我要看!
谢以禅:色狼!
第26章 双鸭莲花盒套
刚用罢早膳,便有马车过来接以禅,夏扬跟随马车送她回去。
她在离开前,再没见到那位六爷。她其实想问他名讳的,原本她一个女子不便打探男子的名讳,但他救了她,她总该问问的,可他没出现。冬眠也不肯说,只说让她日后亲自问他,好似那位很神秘似的。
她登上车撵,遥遥回望。
远山脉脉,近水迢迢,一座座别苑掩映在粉白的杏花梨云中,不远处还有大片的金黄油菜花。
很美,如果忽略她糟糕的际遇,这里确实是令人难忘的地方。
她不断向后张望,始终没看到那个人。
夏扬看出她的心思,说道:“六爷一早有事,不用与他告别了。”
以禅眸光微黯,淡淡一笑:“我晓得了。”
马车沿着山路渐渐远去,冬眠凑到站在杏花树下的人身后,笑嘻嘻说道:“都督想知道谢小姐方才问我什么了吗?”
华重锦瞧都不瞧他一眼:“不想!”
冬眠原本都张口要说了,不想被华重锦一口回绝了。他眨了眨眼,还是怏怏说道:“她问我你的名讳。”
华重锦倏然一惊,转身问他:“你说了?”
“我哪敢啊,只让她日后亲自问你。”冬眠暗戳戳想,不晓得谢小姐知晓都督身份后什么反应,好想看哦。自然,最想看的,还是都督的反应。
华重锦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站在花树下。
任凭春风吹拂衣角,杏花落满肩头。
******
清晨的朱雀街车马稀少,以禅回到锦绣坊时,街两旁的店铺大多都还没开门,只有锦绣坊开着门。
马车在门口刚停下,红绒和紫线便迎了出来,将她搀下了马车。
红绒和紫线自得了消息,知晓以禅无事,便连夜回到了锦绣坊。周菱周二丫因惦念以禅也没回村,让同村的大叔捎信回去说在锦绣坊赶活。
几人在锦绣坊二楼挤了一夜,整夜没睡好,虽得了以禅无恙的消息,还是担忧至极。只有陆妙真沉稳些,一直宽慰她们。
清晨,几人早早起身至楼下等候,如今看到以禅回来,忍不住喜极而泣。
以禅在二楼歇息了会儿,便让紫线去请郎中,倘若回到府中再请,若让母亲和祖母知晓,怕是日后再不会让她出府。
紫线瞧见以禅身上伤势,早默默落了泪,听见以禅吩咐,忙拭去眼角泪水下了楼。还未出门,就见一位女郎中负着药箱入了店门。她自称姓白,说六爷的侍从到医馆相请,让她过来出诊的。
以禅倒未想到六爷做事如此细致,忙让紫线请了白郎中上楼。
她查看了以禅身上伤势,说道:“淤青就用你涂的药膏便可,这是最好的伤药,三五天就会消去。肋骨有裂伤,但不打紧,我一会儿开方子,静养些时日不要乱动快跑。”又宽慰以禅,“姑娘年纪轻,骨骼痊愈很快的。”
她自去窗畔高几前写药方,以禅忙让紫线取诊金。
“不用,诊金已经付过了。”白郎中又轻轻一笑,“也请谢小姐放心,你的伤势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的。”
她将写好的方子交给紫线:“去药房抓药,每日分两次煎服。”
送走白郎中,紫线自去抓药。红绒为以禅又抹了一回药膏。
以禅这一日自然不能刺绣了,便歪在榻上歇着,时而指点一下陆妙真和周菱。当晚,她没敢回府,又在锦绣坊宿了一夜,怕回府被母亲和祖母看出端倪。她晓得以赶绣活为借口也顶不了几日,果然,第二日母亲便命她房里的大丫鬟前来探看,瞧见她安然无恙在锦绣坊才放了心。
母亲派来的人刚回去,锦绣坊便迎来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华府的五小姐华重梅。
以禅再没想到华府会有人来探望她,她出了事,华家不是该高兴吗?
“谢小姐身子可大好了?”华重梅在藤椅上落座,微笑着问道。
以禅命红绒斟茶,盈盈浅笑:“已无大碍,有劳华小姐过来探望。牡丹图的绣样勾画好后,我会派人送到府中的。”
华重梅展眉轻笑:“怎么,我看着像是那种不讲情理的人吗?你都受了伤,我岂能催你赶活?”
以禅心说:你倒不像那样的人,可你家有不讲理的人。
华重梅命随行大丫鬟梨枝将一个食盒捧上来。
食盒外面套着一层棉盒套,上面绣着双鸭莲花,淡黄的底色,两只白色鸭子,一只较娇小,正在游玩嬉戏,另一只略肥大的鸭子探头在水中捉鱼。还有一枝莲叶,两朵莲花,整个绣图十分生动。
梨枝将厚厚的盒套取下,打开食盒,里面是一个带盖的白瓷钵,隐隐有热气冒出,显然里面的汤饭还是热的。
华重梅道:“那日原是我的过错,不该让你一人出府,所幸未酿成大错,不然我这一世都不得安心。这是我命厨下做的骨汤,你暂住锦绣坊做这些不方便,我会命人每日送来。”
以禅忙推辞:“这可使不得。”
梨枝又取出一个红匣子放在高几上。
华重梅道:“这是一根上好的老参,你收下吧。”
人参何等珍贵,她更不能收。
她原也不想和华家再有牵扯,若非阴差阳错去了花宴,华府的绣活她也不会接的。
华重梅何尝不知她的心思,沉吟片刻问道:“谢小姐,我们两家的恩怨都是自宝暄而起。宝暄几次生死悬于一线,那时我们都急疯了,做事欠思虑。如今细细想来,谢小姐与我华家无冤无仇,令兄与宝暄也不过有些小纠葛,怎会为此去伤他。今日,我便问一句,那日,当真是宝暄非礼了谢小姐,你才失手伤了他吗?”
以禅心中苦涩,当她想说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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