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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色袭人-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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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兰舟疑惑地转头,那人一看他便哎呦一声,高声喊道:“方才在外面我就看着像你,果然是你啊。兰舟啊,你的新戏扮相真是美艳,想的我夜里都睡不着啊!”
  这人嘴里不干不净,手也没闲着,在君兰舟肩头拍了下,又揉了揉,看样子还要摸下去。君兰舟眉头微不可察地轻蹙,向外挪了两步,这才躲过那人的咸猪手。
  君兰舟唇角扯开一抹笑意:“孙兄啊,你这是要买绣品?”说着,将绣样递给以禅,朝着她使眼色,示意她上楼。
  以禅也瞧出来此人有些不正经,点点头,转身便要上楼。
  那人却忽然盯住了她。
  “哟,兰舟啊,这位莫不是你的相好?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有了相好的怎么不让为兄瞧瞧。”孙崖上前两步拦在了以禅面前。
  他抬头瞧清楚以禅的容貌后,双目顿时放光,好似馋嘴的猫儿看到了美食,一脸垂涎三尺的样子。
  以禅顿觉浑身恶寒。
  她初入牢房时,狱卒中也曾有人看她,便是这样的目光,直直的,毫不掩饰目光中淫邪之意,让她有一种被扒光的羞辱感。
  “你是谁?”孙崖喃喃问道。
  以禅早垂下头避到一侧。
  刘掌柜和张兀忙过来招呼:“孙公子,既然进来了,便瞧瞧这些布料吧。我们铺子里的布料可是别家没有的,上面有绣花。”
  孙崖一把推开刘掌柜和张兀,喝道:“起开,没见本公子在与美人儿说话吗?”说着,伸手便去拽以禅的衣袖。
  君兰舟忽然伸手抓住了孙崖的手腕,笑微微说道:“孙兄,你不是来找我的吗?我们去吃杯茶如何?”
  孙崖回首,君兰舟朝着他眨了眨眼,一双秀目波光潋滟地流转,好似瞬间入了戏。
  孙崖痴迷君兰舟已久,每次听完戏都会到后台去骚扰,但君兰舟从未给过他好脸色。这会儿见他主动来拉他的手,如何受得住他这样撩拨,顿时喜笑颜开,可又舍不下以禅。他颇为难地想了想,决定先跟君兰舟走,这美娇娘他日后也不会放过。
  以禅见君兰舟与孙崖相携而去,担忧地问:“君公子不会吃亏吧?”
  张兀胆战心惊地说:“这……应该不会吧。”
  “不会,小姐你忘记君兰舟是刀马旦了,他可是有真功夫的,我看今日倒霉的是那个孙崖。”刘掌柜说道。
  “那人是何来历?刘掌柜可认识?”以禅问刘掌柜。
  “那是孙家的次子,他仗着族中有人在京城做官,在离州欺男霸女,小姐不用理会这样的人。”其实刘掌柜颇有些担忧,倘若孙崖当真惦记上小姐了,还真是麻烦,谢家如今不比从前。
  “小姐,日后出门多带几个仆从,出门还是要小心孙崖这样的恶霸。”
  以禅明白刘掌柜的意思,点头上了楼。
  ******
  这一日,是华府邀各家闺秀赏花的日子。
  明里说是花宴,但姑娘们都心知肚明,这是华府要为华重锦和华宝暄相看妻子人选。
  华府是离州的世家大户,华重锦的父亲原是镇军将军,镇守西疆多年,后来与长子一道战死沙场。华重锦当时年幼,都说华家的荣华可能就此止步,谁也不曾想到,三年前,华重锦悄然到西疆服役,据说是立了大功,圣上御旨任命都督,掌三州兵马。
  华重锦生得俊美不凡,就是性子有些冷,纵如此,他依然是离州姑娘们心目中的佳婿人选。就算不能被华重锦相看上,被华宝暄瞧上也不错,他可是华府孙辈中唯一的子嗣。
  因此,花宴这日,凡接到请帖的都到了华府。
  春日渐浓,华府的后园开满了花。
  海棠、玉兰、紫藤……缱绻绽放,花事隆盛,处处是人间好景色。
  但华府最出名的花却不是这些,而是暖棚中的花。


第20章 国色天香裙(上)
  华府后花园有一处暖棚,以竹片围成,上方以特制的白色布帛覆盖,日光可以透布而入。内有一眼温泉,使棚内严冬也暖意融融,花木在此种植,冬日亦可开花。
  依着时令,距牡丹盛放还有两月,然在暖棚培育的牡丹却已经芬芳吐艳。
  世人只知华府暖棚出名,却不知培育花木的是华老夫人。一般老太太都喜礼佛,没事烧个香念个经,整得家中处处香火味,偏华老夫人不信那些,她喜侍弄花木,闲来无事便待在暖棚,能自己动手的活,绝不假手于人。
  此时,她身着粗布旧衣,正猫着腰修剪花木。
  “娘,你为何还不去换衣服?你不是要亲自给老六和宝暄相看那些姑娘吗?”华重桂手中捧着母亲的拐杖,在一侧问。
  华老夫人没说话,小心翼翼将多余的枝丫剪了下来。她一头花白的头发挽成简单的发髻,未簪任何钗环,看上去就像府中仆妇。
  “换什么衣服,今儿我就在这儿侍候我的花儿。一会儿暖棚开门,她们进来赏花时,休要告知她们我的身份。”华老夫人伸指轻抚一株罕见的墨绿牡丹,亲昵地说,“宝贝儿,一会儿给你施肥。”
  华重桂皱起眉头:“娘,今日就别施肥了,我们邀人家姑娘们来赏花,你弄一地牛粪像什么话?”
  华老夫人呵呵一笑:“怎么了,嫌牛粪臭?没有牛粪这些牡丹能开这么艳,花香能这么浓?”
  “罢了,你先过去招待客人吧,无论如何,今日也要为暄儿选一位端庄贤淑的姑娘,不能让他再念叨谢家那丫头了。”华老夫人接过华重桂手中的拐杖说道。
  华重桂搀着华老夫人在假山一侧的藤椅上坐下:“有阿梅和二姐三姐在呢,我陪娘一会儿。娘怎么只说宝暄,难道不为老六选吗?”
  “得了吧!”华老夫人冷哼道,“你想给重锦说亲,那不是痴心妄想吗?他的性子,倘若他不喜,你便是说破了嘴,他也瞧不上。这么多年,你看他正眼瞧过哪个女子,他的终身大事,我是管不了啊!你们几个也管不了,他的媳妇儿就让他自个儿选吧。”
  华重桂笑了:“娘说得对,不过,就老六那眼高于顶的样子,谁家的姑娘能入他的眼啊?”
  “总会有的!”华老夫人笑微微说道。
  各府的小姐陆续来了,华重梅派仆妇引着她们到园中花亭落座。花亭中早摆好一张大条桌,上面摆满了各色糕点干果。
  姑娘们都是特意妆扮而来,遥遥望去,花亭内彩衣飘飘,比之园子里的鲜花还要争奇斗艳。
  华重梅出嫁前的闺中好友武丽容引着胞妹武丽若向她见礼:“阿梅,这便是丽若。”
  “丽若啊,出落得越发俊俏了,我都快认不出了。”华重梅曾在武府见过丽若,那时武丽若年纪尚小,生得娇俏可爱,天生的美人胚子。这次她特意到雷家去给武丽容发请帖,邀她到娘家带妹子来赴花宴。
  见到武丽若华重梅还是有些失望的,并非武丽若长歪了,而是没她想象中惊艳。但她身上的樱花连帽斗篷很别致,华重梅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这件斗篷可是你自己绣的?这樱花花瓣针法巧妙,倒让我想起曾经见过的一把绣伞上的针法,这是什么针法?”
  武丽若微微一怔,继而抿嘴轻笑:“这是朱雀街一家绣坊的绣娘绣的,我也是看它别致,便忍不住买了下来。”
  “那绣坊叫什么名字?”华重梅感兴趣地问,那日在凌云阁门前,没问到狮子狗的绣法,如今再见到同样的绣法,哪还肯错过。
  “锦绣坊,听说那里也教刺绣的。”
  华重梅一听甚是欢喜:“教刺绣吗?那真是太好了,我倒真想向她讨教下这新奇的针法。”
  武丽容一笑:“这还不好办,若妹,你让随你去过锦绣坊的仆从去跑一趟,接了绣娘过来,就说我们有人要订绣品。”
  武丽若点头应是,自派人去请。
  华重棠和华重莲也在花亭待客,瞧见华重梅进来,问她:“你可见老六了?我方才派人到他院里去,杏枝说他一大早便出门了。”
  华重梅气恨地磨牙:“这个老六,我千叮咛万嘱咐,他怎么就不听呢,活该他孤独终生。”
  ******
  华重锦一早便出了府,他没有乘马车,而是骑马到城外奔驰了一圈。
  这日天色清朗,日光煦暖,陌上柳绿花红,让人心中顿时舒朗。他晓得四位姐姐开花宴是为他和宝暄的婚姻大事,原该露个面,可他就是不想迁就,且心中莫名烦躁。
  他一直奔到西山脚下,沿着蜿蜒的溪流,一直奔到溪涧尽头,方拨马回转。直到近午,他方回到城中,驰马从朱雀街上经过,在锦绣坊门前,他忍不住勒马。
  他仰头凝视着锦绣坊二楼的轩窗,明明瞧不见那个人影,他却能想象她坐在绷架前,飞针走线的样子。
  他问尾随在身后的夏扬:“可晓得今日府里都请了哪家闺秀?”
  夏扬低声禀告:“雷公子的妻妹武丽若,郑府的郑鱼,何府的何玉芙,穆府的穆音,谢府的……谢……”
  华重锦猛然转头,凤目对准夏扬,问道:“也请了谢府的姑娘?”
  夏扬被他一问有些懵,瞧着他灼亮的眼神,顿时有些结巴:“是,是的,是谢家西府的谢以荣,不是谢二姑娘。”
  华重锦哦了声,压下心底的波澜,淡淡笑了笑。
  “统共请了十多位姑娘,听说个个姿容出色,公子不去瞧瞧吗?”夏扬小心翼翼问道。
  华重锦没言声,面容微冷。他一扬缰绳正要离去,忽见一辆华丽的马车在锦绣坊门口停下,片刻后便见谢以禅领着一位衣衫朴素的姑娘及贴身丫鬟一道上了马车。
  他微微皱眉,策马跟了过去。


第21章 国色天香裙(下)
  在花亭赏罢花,华重梅又引着一众少女来到暖棚。听闻棚内的牡丹已经盛放,少女们心中顿时雀跃,她们早听闻华府暖棚中有许多珍奇花木,倒没想到这个时令牡丹已经开花了。
  一入暖棚,浓烈的花香便扑鼻而来,但却夹杂着一股怪异的臭味,少女们纷纷拿帕子捂住口鼻。
  棚内的花匠娘子在一侧解释:“今早刚给花儿施了肥,气味不太好。”
  多半闺秀从未到农田去过,别说劳作了,听到施肥还一脸懵懂,也有略懂的问道:“听闻施肥可以使花木越发茂盛,但从不知气味如此……”那姑娘绞尽脑汁,方找出一恰当之词,“清奇!”
  华重梅忍不住笑了:“因为用的牛粪马尿,气味自然清奇了。”
  少女们闻言顿时神色各异,强撑着没有呕出来,但不免影响了赏花的心境。只有武丽若并不避臭味,反而微笑着说道:“若不施肥,花木不会如此繁茂,便是我们盘中菜果,也会施肥。”
  何玉芙不服气地哼了声,颇觉武丽若有卖弄之嫌。
  要说牡丹不愧为国色,朵朵雍容艳绝,华贵绚丽。最让人惊艳的是一株墨绿牡丹,据说是极难培育的,硕大的花朵香气馥郁,花瓣重叠。
  “这是最名贵的翠玉流芳,栽种三年方开花。”花匠娘子指着绿牡丹细细介绍。
  “不愧是名贵品种,美得忍不住想挥毫画下来。”何玉芙忍不住赞叹。
  “这么说,何小姐擅长丹青了?”武丽若轻笑着问。她身着胭脂色绣花罗衫,秋香色下裾,发髻上双蝶金钗,腕上镂花金镯,耳上明珠辉映,衬得整个人华贵娴雅。
  何玉芙斜睨她一眼:“听说武小姐也擅长作画,何时能让我等见识一番。”
  华重梅闻言接话道:“你们提到作画,我倒是想起,母亲一直想请人作画,欲将牡丹的绝艳留下来。一会儿我命人备好笔墨纸砚,稍后赏完花,大家在花亭饮茶作画如何?”
  少女们表示赞同。
  这些出身大户的姑娘,自小修习各色才艺,瑶琴、书法、丹青、刺绣……纵然不太精通,也都习练过。
  “若能摘一朵簪到发髻上,定会美艳动人。”谢以荣指着一朵盛开的姚黄说道。
  “不可!”一声冷斥将赏花的少女们惊了一跳。
  只见一个身着粗布罗衫手拿花剪的老妇从一株盛开的红色牡丹后转了出来:“小姑娘,动辄就摘花可不好,你可晓得,花草皆有灵,它们也会痛的。”
  谢以荣瞥了眼她手中亮闪闪的花剪,后退了几步,说道:“我也没说摘啊,只是说簪在发髻上会很漂亮。”
  “这也是府里的花匠吗?”武丽若问一侧的花匠娘子。
  花匠娘子不敢说话。华重桂忙说:“她精通花木种植,时常到棚内指点府里的花匠。”
  武丽若走上前搀住华老夫人:“您老歇息片刻,我来帮您修剪如何?”
  “你会修剪?”华老夫人颇惊讶地瞧了一眼武丽若。
  武丽若嫣然一笑:“我也喜欢花草,在家中曾随着花匠学过。”她接过华老夫人手中的花剪,将多余的枝叶剪掉。
  华老夫人见她动作利落,倒没想到她一个娇小姐肯做这些,默默点了点头。
  众人赏完牡丹,自暖棚出来,花亭内已经摆好数个梨花木条案,上面设着笔墨纸砚和各色颜料,专门有一张条案上设着各色茶具,有小丫头在一侧扇风烧着茶水。
  姑娘们沐着春光,品着清茗,在宣纸上挥毫作画,也是一道赏心悦目的美景。
  何玉芙不悦地扫了一眼武丽若,见她专心作画,她提笔蘸了颜料,开始细细描画牡丹。她一心要赢过武丽若,实在瞧不下她占着姐姐与华府五姑娘相熟的便利,时时出风头。
  ******
  进了府以禅才晓得这是华府。
  邀她们来的仆从只说是武家小姐有请,说是因樱花斗篷刺绣别致,武家小姐要订绣品。樱花斗篷本是周菱所绣,绣样也是她描画的,以禅本想让周菱前去,然而周菱从未去过大户人家,心中胆怯不敢前往。
  以禅只好一道前来,原以为要去武家,不想竟是华府。
  红绒想得很开:“华小公子伤也好了,小姐也为此坐过牢了,华家没理由再为难小姐了。”
  以禅倒没那么担忧,华家再为难她能如何,总不能再将她送入牢中。如果事先知晓,她一定不会来。如今已到华府,再返回似乎不妥,她生意还是要做的。
  后园花亭内,姑娘们画罢,正在互相欣赏,便见仆从引着以禅主仆沿着青石小径走了过来。
  巧的是,以禅今日穿了一件茶白色罗裙,裙裾上绣着大朵牡丹花。衣衫上绣大朵花,穿不好极易让人有披着被面的感觉。
  以禅这件罗裙只在裙摆上绣了数朵牡丹,由于花色深浅和疏密搭配得当,牡丹看上去国色雍容,上身后不仅不显俗气,反而华贵绚丽。
  她在花亭外站定,清风徐来,裙裾飞扬,衣衫上侬艳的牡丹花随风翩飞,衬得人比花娇。
  花亭中的闺秀有几位是认识以禅的,也知晓她与华府的过节,见到她皆有些意外。
  武丽若并不认识以禅,也并不知锦绣坊是谢家的,原以为不过是做针线的绣娘,哪会料到来的人会是大家闺秀。
  她起身迎上去,问:“哪位是绣娘?”
  以禅扫了一眼花亭,见何玉芙和郑鱼都在,以往这样的场合她也在被邀之列,今日却只能以绣娘身份而来。听到武丽若问话,回道:“我是谢以禅,这是周菱,我们两位皆是锦绣坊绣娘,樱花斗篷是周菱所绣。你便是武小姐吗?听说你要订绣品。”
  武丽若盈盈一笑:“正是,既然斗篷是周绣娘所绣,便请其他人在此稍候,请周绣娘随我至暖棚,华家五小姐要见你。”
  周菱扯了下以禅衣角,接触到以禅鼓励的眼神,硬着头皮随武丽若而去。


第22章 牡丹图
  以禅站在花亭外石阶下寂然等候,她没有再看亭内,但亭内的少女们却都在打量她。
  “她不是打伤了华小公子吗,怎么还有脸来这儿参加花宴?”一个圆脸盘的女子轻声说道。
  “似乎不是华家请的,听说她最近在接绣活,刚才武小姐请的绣娘可能就是她。她就算参加花宴又能如何,都坐过牢了,难道你还怕她抢了你的风头。”另一个女子嗤笑一声说道。
  两人说话声音虽低,但以禅恰站在顺风处,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全随风送入她耳中。她抬眼瞥了那两人一眼,圆脸盘的女子她不认识,另一个却有过几面之缘,是穆府的穆音。
  穆音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何玉芙拦住了:“穆小姐,你画的这是牡丹吗?我怎么瞧着像狗尾巴草啊。”
  穆音闻言恼羞成怒:“说什么呢,你画的才是狗尾巴草呢。”
  “让我瞧瞧。”郑鱼凑过去看了一眼,“穆小姐当真是画技高超。”穆音欣喜万分,得意地瞪了何玉芙一眼,却听郑鱼继续说道:“高超得都能将牡丹画成狗尾巴草了。”
  “你……”穆音气得说不出话来。
  华重锦凝立在海棠树下,遥遥望向花亭,朝身后侍卫使了一个眼色。片刻后,侍卫便引着一个在花亭服侍的丫鬟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为何谢以禅会在这里?”华重锦不悦地问道。
  丫鬟将为何邀请以禅详细禀告,华重锦微微蹙眉,吩咐道:“你去告诉我五姐,别让小公子遇到谢家二姑娘。”
  ******
  华重梅从暖棚刚出来,便见武丽若引着一个姑娘过来,说是绣樱花斗篷的绣娘。问了方知,她只会描樱花绣样,针法也是旁人所教。
  “既如此,怎不请你师傅一道过来?”
  周菱忙道:“她在那边候着。”
  武丽若见状说道:“我以为你只要见绣樱花斗篷的绣娘。”
  华重梅轻笑:“她的技艺既然是师傅所教,自然要见师傅了。”
  待看到以禅,华重梅也不免有些惊愣,既称师傅,原以为徐娘半老,哪曾想是二八少女,还是美貌的少女。她瞬间明白了武丽若的小心思,任谁看到比自己出色的女子,怕都会有几分忌惮。又看到以禅身上的牡丹裙,华重梅的视线便再也移不开了。
  “这牡丹裙可是你所绣?”华重梅满眼惊艳。
  以禅点头应是。
  华重梅又问:“绣样也是你自己画的吗?”
  以禅再次点头。
  华重梅方才已经瞧过花亭内众人所画的牡丹,虽然也都很不错,但却不及以禅裙上牡丹有灵气。
  “家母一直想绣一幅牡丹图挂在室内,也曾让府中的绣娘描过绣样,皆不尽如人意。她看到你绣的牡丹一定欢喜,还请姑娘到暖棚赏花,稍后我们再详细商榷刺绣一事。”
  以禅唇角挂着淡淡笑意,径直说道:“华小姐想必还不晓得我的身份,我是谢以禅。”
  华重梅一惊:“谢以禅,谢家的二姑娘,你就是打伤宝暄的那个谢二?”
  以禅微微施礼:“原以为武小姐邀我等到武府,未料到是贵府,还请华小姐见谅。若无事,我便告退了。”
  “留步!”华重梅上前拦住以禅,“怎么,你是谢二又如何,难道我们华家的生意你不做?”
  以禅浅笑着问:“华小姐知晓我的身份,还要让我做绣活?”
  华重梅确实不喜以禅,尤其听闻她故意伤了宝暄,害得宝暄在病榻上躺了几个月。可见到以禅本人,不知为何,她却讨厌不起来。眼前的女子,一双眼睛清澈明净,好似被冰湖的水洗涤过,难以想象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会故意去伤害别人。
  “我看中的是你的手艺,与你是谁无关,其他人在外面候着,你随我来吧。”华重梅率先入了暖棚。
  周菱跟了以禅这些日子,也已知晓她和谢家的过节,不免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轻声提议:“我们还是不接这个绣活了吧。”
  以禅原本也不想接,可仔细一想,事情既然到了这地步,倒不如接了绣活。一味逃避不是办法,倘若能化解恩怨总比一直结怨要好。
  她让周菱稍安勿躁,自个儿入了暖棚。
  暖棚很大,栽种了好几排珍奇花木。由于温泉的缘故,棚内温暖而湿润。只是气味不太好,闻上去应是马粪。
  华重梅瞥她一眼:“气味不大好,谢小姐受得住吗?”
  以禅轻笑:“那是自然。”牢中气味也不好闻,她还不是受了几个月。
  入眼处一株一人高的牡丹,数朵碗大的绿牡丹在枝头盛放。牡丹以绿为上品,以禅晓得这株牡丹很珍贵。不过,她倒不觉的名贵的牡丹就最好看,后面还有诸多品种,也都很美。
  姚黄、赵粉、蓝田玉、状元红……硕大的花朵竞相开放,铺洒着各自的绚丽雍容。
  然而,这些牡丹全部入画会使画面杂乱不堪。
  以禅对华重梅说道:“不如让老夫人挑三四种牡丹入画。”
  华重梅自去请示华老夫人,以禅在等待的工夫,就听又有人入了暖棚。
  “好臭啊,今儿又施肥了吗?”
  以禅听出是华宝暄的声音,忙弯腰躲到了花丛后,她实在不想招惹华宝暄。
  又听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小祖宗啊,怎么样,那些女子有你喜欢的吗?我瞧着武家姑娘不错,容貌美,又知礼,画得又好。还有何小姐也不错的。”
  “我的三姑啊,她们花也赏了,点心也用过了,画也画了,是不是该请她们打道回府了。我就问你,谢姑娘去哪里了,我看到她的丫鬟在外面了,怎么不见她人?”
  以禅透过花枝的间隙向外望去,就见华宝暄和一个华服女子一前一后正在花丛中穿梭。
  “谢府的姑娘?你说那个谢以荣啊,她在花亭里作画呢。”
  “三姑,我说的是谢以禅,不是谢以荣,她是不是在暖棚赏花?”华宝暄驻足,皱眉说道。
  “没有啦,那两个丫鬟是随谢以荣来的。”女子试图将华宝暄哄出暖棚,偏华宝暄执拗得很,非要在暖棚找以禅。
  以禅缩在花枝后,眼瞅着华宝暄从不远处的花丛中走过,很快就要发现她了。她慌忙挪了挪身子,躲到了花卉间的盆景山石后。
  忽听一侧花丛中有人小声说:“谢小姐,请跟我来,我带你出去。”
  以禅转头望去,认出是方才跟在华重梅身边的丫鬟。她猫着腰尾随着丫鬟在曲曲折折的花丛中穿行,片刻便来到暖棚一角。此处瞧上去没什么异样,但丫鬟伸手一扯,这边的白绸布居然打开了,原来是一个隐蔽的小门。
  她忙随着丫鬟闪身出去。
  “谢小姐,我叫梨枝,五小姐说老夫人选了姚黄、赵粉、翠玉流芳和状元红。”梨枝低声说完,又道,“五小姐吩咐奴婢送谢小姐从偏门先出府,稍后再派人送你的丫鬟也出去。”
  以禅蹙眉:“我在哪里等她们?”
  “就在偏门等候。”
  以禅晓得华宝暄在暖棚找不到她,定会寻红绒和紫线去问,这会儿也不好带她们,便随着梨枝而去。
  华府的后园子本就临着街,但因占地广阔,两人绕着园中小径,穿过一片海棠花树,又绕过一处池塘,才看到一处角门。瞧着平日也不常用,门上挂着一个大锁。
  梨枝打开锁:“劳烦谢小姐稍候片刻,稍后五小姐会派府中马车送您回府。”因以禅来时是武丽若派人接的,并未乘谢府马车。
  外面是一条偏僻的街道,正午时分,行人寥寥。
  梨枝陪以禅等了会儿,还不见红绒紫线和周菱出来。以禅有些不放心,对梨枝道:“不如,你回府去瞧瞧,她们何时过来。”
  梨枝回去不久,街道上驶过来一辆青呢马车。
  “哟,这不是谢二姑娘吗?”一道流里流气的声音自马车中传了出来。


第23章 百子千孙绣样
  青呢马车在以禅面前停下,一个男人从马车中跳了出来。
  “谢姑娘在这里做什么?”那人笑嘻嘻问道,一双眼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以禅。
  以禅认出他是那日在锦绣坊被君兰舟带走的孙崖,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故意装作不识的样子:“你认错人了。”
  孙崖呵呵笑道:“怎么会?那日我特意找人打听了,你就是谢家二小姐。怎么,这么快就不认识大爷我了,放心,很快就会让你忘不掉我。”
  以禅听他说得不像话,转身去推门。
  孙崖上前两步拦住她:“想跑?你晓得这是谁家吗?这是华府,你进得去吗?”
  以禅取出几张绣样,朝他晃了晃:“华家五小姐要订绣品,我是特意来送绣样的,很快就有人来接我。”
  “你以为我会信吗?”孙崖冷笑一声,招了招手,驾车的车夫也朝这边走过来。
  以禅隐隐感到不妙,环视四周,这条街本就偏僻,此时并无行人。以往,她被父兄保护得不知人间险恶,如今却不再那般单纯。她知道,孙崖这样的人,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你看看这些绣样,倘若见不到我的人,华小姐定会找我的。”以禅一张张翻着绣样,纤手微微一抖,一张百子千孙的绣样掉在了地面上。
  孙崖根本没将以禅的话放在心上,他嘿嘿一笑,伸手锁住以禅的胳膊:“刺绣有什么好玩,跟了本大爷,你就晓得比这好玩的事多了。”
  “光天化日之下,你要做什么?谢家不会放过你的,你这个混蛋。”以禅怒声说道,毫不犹豫地往孙崖身上一撞,手肘猛击在孙崖腹部。
  孙崖虽说看着挺胖,人却虚浮得很,大约是长期在风月场合厮混,身子早就被掏空了。以禅一撞,他踉跄着摔倒在地。
  以禅趁势推门,一边扯着嗓子使劲喊道:“来人啊,有坏人。”不想车夫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拖拽着她到了马车前,掀开车帘将她推了进去。
  以禅一头撞在车厢壁上,眼前一黑,她强忍着疼痛刚刚爬起来,便被刚钻进车厢的孙崖连踢了两脚,又抬脚踩在她背上跺了下。
  以禅痛得差点背过气去,一丝血顺着唇角淌了出来,她蜷缩在车厢角落不敢再动。
  孙崖目光中闪过一丝森冷,恶狠狠说道:“你还当自己是以前的谢以禅,在牢里不知被多少人睡过了,要不是看你生得美,以为我稀罕你这样的。识趣些,老子或许会开恩让你做个小妾。我收了你,你母亲和兄长还得感谢我呢。不然,你就等着老死在谢家吧。”
  马车飞快向前驰去,她强忍着没有流泪,这会儿充斥在她心头的,不是愤怒,而是凄凉和绝望。
  她很努力地忘记过往,努力地刺绣,以为只要不嫁人就好。她努力不去听闲言碎语,以为只要不在意世人对她的看法就好。可是,她根本无法阻挡人心的恶,如今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坠入地狱。
  她原本是天上的云,可在旁人眼中,她早已是地面的烂泥,任谁都想踩上两脚。
  ******
  以禅失踪的消息传入华重锦耳中时,他正在书房品茶。
  他轻轻摇曳着茶盏,茶叶在水中缓缓舒展,犹若温婉的女子在伸展腰肢,茶色清淡,入口略有一丝苦涩,慢慢品味,便是满口清香。
  华重梅风风火火地闯入书房,华重锦以为五姐要强行带他去花亭见那些女子,品了口茶笑道:“五姐,别费心了,我不会去的。”
  不想华重梅却焦急地跺着脚道:“老六,不好了,出事了。”
  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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