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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谋(出书版)-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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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管,我不怕人笑话。要是我的东珠出了事,我也不活了。我不像你,没了东珠,还有一个纳敏!”遏夫人原本就是爱新觉罗家族的金枝玉叶,是颖亲王萨哈廉之女,在家的时候也是千娇万宠的,平日里除了自己的公主婆婆能辖制住,自是谁都不怕的。
  “胡说什么,东珠是东珠,纳敏如何能比?你又听谁嚼舌头了!”遏必隆用手将夫人搂在怀里,柔声细气地劝着。
  “底下人都在说,如今额娘没了,再没人能帮我辖制那几个妖精,特别是舒舒觉罗氏,她有儿有女、模样长得好又有心计。我知道,她老早就想代替我,如今,我的东珠才刚出事……她就领着纳敏往皇上身边凑!”
  “胡说。你老毛病又犯了。什么妖精?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脸上的褶子二寸的粉都盖不住,你还说她们是妖精。你呀!真真可恨。又干纳敏什么事?还是一个孩子,你就是这样,说话没个分寸,这点,倒让东珠给学去了。”遏必隆压着满腹心事,刻意让自己语气轻松,哄着夫人开心,“你放一千个心,咱们东珠没事,你呀,尽管放心。”
  “真的?”遏夫人难以置信,“那皇上来咱家干吗来了?”
  “咳,我告假时日已久,皇上来劝我回朝。”遏必隆在此时做出了一个决定,封存了多年的利剑是时候要出鞘了。
  “真的?”遏夫人将信将疑,“你若骗我……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
  “知道,知道,夫人别伤心了,也别生气了,否则就不漂亮了。若是不漂亮了,就不能叫和卓了。”遏必隆打趣着。
  和卓在满语里是美丽的意思,遏府上下都知道东珠之所以如此风华出众,都是因为有这样一位美冠八旗的娘亲。
  “不叫就不叫。早就配不上这个名字了。”遏夫人叹了口气,“法喀的儿子都生出来两个了,咱们如今都当上玛嬷、玛法了,还能美到哪里去呢!”
  “是啊,不美了,就不叫和卓了。改个名字吧。”遏必隆想了想,看到遏夫人一脸紧张,只故意说道,“从今往后,我只管你叫哈姬兰就是了。”
  “老不正经的!”遏夫人使劲在遏必隆宽阔厚实的胸口上狠狠捶了一下,但是面上却是满心的欢喜。
  门外,端着药碗的舒舒觉罗氏面上一僵,药也差点洒了出来。
  “母亲,阿姬兰是什么意思?”跟在她身后的女儿纳敏问道。
  舒舒觉罗氏没有应答,她当然知道阿姬兰的意思,那是“亲爱的”。原来,这么多年,自己委曲求全做了这么多事,在他眼中,还是和卓是他的阿姬兰。
  也是,回想当年,遏必隆的第一位嫡夫人原是英亲王阿济格的庶女,她为人木讷又多病,与遏必隆的感情只能算是勉强,后来又因阿济格同睿亲王的关系更是一下子倒了架失了势,没几年就郁郁而终了。遏必隆再娶,虽也是正妻,但是属于续弦,原本和卓以颖亲王嫡女的出身,是断断不可能下嫁给他当填房的。可是和卓喜欢遏必隆的温良敦厚,又敬他于贫贱危难间不弃糟糠不舍病母的孝义,哭着喊着不顾亲属们的反对嫁了遏必隆。
  所以,遏必隆一向敬着她、宠着她。
  府里除了自己和巴雅拉氏两名庶妻,便再无妾室。
  可是,老爷,你知道吗?
  跟着你过了那些年,在太宗皇帝无情地打压长公主穆库什,在受到株连那些艰难的蛰伏的日子里,陪在你身边的,并不只是她和卓一个人,还有我舒舒觉罗乌尤。
  恐怕,你早就忘记了乌尤这个名字吧?
  她叹了口气,让自己的神情恢复以往一贯的谦逊卑微,轻声说道:“福晋,药好了。”


第三十九章 最狠莫过诛心意
  天色渐晚,顶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鳌拜骑着马一路飞驰回府,入了府门将坐骑交给仆人便大步向内苑走来。
  穿过重重院落,一直来到紧挨着后花园的两层小楼内,还未入门即开口喊道:“其其格!快弄点吃的,这雨下了一天,不大不小黏黏糊糊的,真叫人讨厌。”
  “老爷回来了?”穿着一身火红撒花宫缎旗袍旗装笑意吟吟迎出来的正是鳌拜的第九房妾室其其格,她比鳌拜的女儿青阑才大五岁。
  她乖巧地接过鳌拜的顶子,又帮他除去外面披的大衣裳,摘下配刀,又叮嘱房里的丫头将这几件物件样样都摆放妥帖,这才说道:“自然知道您不喜欢这样的天气,所以特意备了暖锅子。看,有新鲜的鹿肉和狍子肉,在这个小炭锅里一烫,再蘸点辣酱胡椒,再配上咱们老家的小烧,发一身汗,晚上再泡个热水澡,肯定舒坦。”
  其其格梳着的银红色大两把头,穿着红通通的衣裳,整个人鲜亮的就像绽放的石榴花。虽然全身上下除了耳际边带着一对金宝琉璃耳坠子,并无半件首饰,却仍显得雍容华贵美得耀眼。
  鳌拜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打扮成这个样子,还让我吃鹿肉?我看你是想让我先把你给吃了。”
  其其格咯咯笑着闪开了:“只要老爷高兴,就是把其其格生吞活剥抽筋削骨,其其格都是乐的。”
  “小蹄子,这嘴上一定是抹了蜜了!”鳌拜说着上来就是一口,狠狠锁住其其格的唇用力地吮吸着。
  其其格用一双粉嫩的拳头使劲捶打着他像铁壁一般的胸口。“爷,先吃点东西,淋了雨又饿着,别伤了身。”
  “伤身?你能伤了爷的身?”鳌拜笑嘻嘻地说着,不管不顾地把其其格扔到炕上,一面压了上去。
  听到里面这样的动静,站在外间准备上热茶和手巾的丫头们都红着脸进退为难。这样的情形在九夫人这里可不鲜见,只是这种随时随地的亲近,让她们这些下人实在为难。
  里面的声音听得那样真切,丫头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正在这时,鳌府侍卫总管齐日迈大步过来,看到她们的神色,又听到里面的动静,便猜到情形。
  他在屋外来回踱步,也不敢入内打扰,偏偏又有不速之客来临。
  “九妹妹,老爷在你屋里吗?”来的正是珠翠环身的八夫人。
  “八夫人,老爷在里面,不过……”齐日迈小声说道。
  “不过什么?”八夫人面上微微一笑,不顾阻拦径直走了进来,这房里的丫头们立即喊了起来:“八夫人,八夫人……”
  “喊什么!”屋里听到鳌拜如雷般的大吼。
  所有人都哆嗦着跪了下来,大气也不敢喘。只有八夫人仍旧往里走去,九夫人赶紧用锦被将自己裹了起来,而地上散落的衣服,屋里弥漫着的欢爱过后的气息,一切都无须掩饰。
  八夫人面上笑意袭人,而眼中却如同喷火。
  然而想想来意便只能先行忍下,对着裸露着上身只穿了件贴身衬裤的鳌拜,立即杏眼含水温情脉脉地说道:“老爷,不是巴雅不懂事,可是……昨儿夜里老爷在我那里歇息的时候咳了好几声,所以巴雅特意命人准备了血燕银耳汤,这个最是清火补身的,特意赶在晚膳前给您送过来。”
  “咳,那是被你抹的那头油的香气熏的!老爷我的身子像铁打的,哪儿用吃什么补汤。”鳌拜看了看八夫人面上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有什么事,就说吧,巴巴地送碗汤过来,别白走一趟。”
  八夫人看了其其格,正在思索着要不要说。
  其其格则乖巧地说:“巴雅姐姐来了,就一道用晚膳吧,我再去张罗几个小菜。”
  “这样自是好的,那就谢谢九妹了。”八夫人随意客套了一下,待她们下去之后,这才对鳌拜说道,“老爷,有件事情请老爷一定要为巴雅做主。”
  “说吧!”鳌拜坐在桌前,将桌上的肉和菜一股脑儿倒进热汤锅之中,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巴雅的兄长因为一点小事就让九门提督拿了去,请老爷一定要替巴雅出头,拿帖子给他们传个话让他们赶紧放人,我家嫂子过两日就要生了。”八夫人说着,眼圈就红了起来。
  “早跟你说过,你那个兄长实在不是东西,当年修三大殿的木料就是他掺和的,结果搞得老子一身骚,这还没消停两年,又惹了什么官司?”鳌拜从热汤锅里捞了一筷子煮好的肉在调料碟子里一蘸,放到嘴里大口嚼着,一面又拿起酒杯狠狠咂了一口。
  八夫人赶紧给他把酒杯倒满,“不过是一丁点儿小事,只是为了一个女人,跟人打斗了一场原没什么大碍。况且,我兄长也跟他们说了跟咱们府上的关系,可是他们还是不放人。好像对头是苏克撒哈府上的,那些人居然拿苏府来压咱们,爷,这事可不仅是巴雅一人的事,这可关系到爷的脸面!”
  “有这事?”鳌拜将筷子重重一摔,面色阴的吓人,“来人。”
  齐日迈立即入内。
  鳌拜刚要吩咐,九夫人其其格领着丫头们端着新上菜品进屋,她面色平静地看了一眼鳌拜,眼中别有内容,又拉着八夫人一同坐下,嘴里说着:“巴雅姐姐,快坐下一起吃吧。老爷刚回来,有什么事情,吃过饭再说不迟。”
  这里面似乎另有玄虚,鳌拜当下便改了主意,对着八夫人说道:“这事,你叫班布尔善弄去,我不管。”
  “别啊,九门提督那边放了话,说是旁人都不管用,这一次除非您亲自出面讲情,否则……”巴雅还待再劝。
  “否则什么?他还敢威胁老子?屁大点的事。”鳌拜一吼,正看到立在身旁待命的齐日迈,便说道,“你来,你去拿我的帖子,亲自去走一趟,把人给领回来。”
  齐日迈应了声,但似乎还有些迟疑,他看了看九夫人,又把目光投向了八夫人。
  “老爷,这事情让齐总管去看看也是应当的,只是还要先看看情形再行事也不迟。”其其格终于忍不住开口。
  “也是。”鳌拜点了点头,刚待吩咐。
  齐日迈此时上前,附在鳌拜耳边低语几句。
  鳌拜听了勃然大怒:“巴雅,你好大的胆子!你那个不知死活的没脑子的哥哥当街干出这等事情来,你还要我去替他说情?我还纳闷这案子怎么没到刑部却到了九门提督那里,你……你……”
  那八夫人心中又急又慌,她不敢对着鳌拜说半个不字,却拉扯上九夫人:“其其格,这府里上下人人都说你是个狐媚子,唯有我巴雅真心待你,你又何苦在老爷面前多言坏我的大事。”
  “巴雅姐姐。”九夫人只得勉强答言,“舅爷的事情底下人传来传去,其其格也是偶然听到。若是旁的事情,咱们老爷出面讲情或许还有的救,可是这件事,一来冲撞了圣驾,二来这奸杀民女殴打朝廷官员的名声实在不好。咱们老爷不仅是当朝一品,是百官仰慕的辅臣,更是受八旗子弟爱戴的真正的巴图鲁,若是糊里糊涂地去讲情,说不定会让人误会。咱们可不能给老爷脸上抹黑。”
  “啪!”八夫人狠狠扇了一个耳光给其其格:“你这个贱人,在老爷面前挑唆什么,你真是要害我大哥没命,害得我家破人亡。”
  “姐姐,凡事都要讲个规矩,规矩之内怎么都好说,可坏了规矩……”其其格的话说在了鳌拜的心坎上,看来平日里偏疼九夫人还真是没白疼,比寻常女人就是有脑子。
  再看双眼红肿满面泪痕的八夫人,鳌拜也心有不忍,在巴雅入门前,八夫人也是他宠爱了好久的。于是,便想安慰几句,哪承想八夫人仍旧拉着其其格厮打。“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规矩都是上边的人定的。你守规矩?那你身上这件红色的袍子还不赶紧扒下来?这大红也是你一个妾能穿的?别忘了,就算我死了,在你前边还有七个大活人呢,怎么也轮不到你穿红。我明儿就到宗人府去告你,你看看你这个规矩怎么守!”
  “越说越不像话了。又扯到衣裳去了!”鳌拜瞪着屋里站着的丫头嬷嬷,“去把她扶回去,别让她跟这儿闹了。”
  丫头们上前来拉,巴雅越发恼了,冲进里屋的针线筐里寻了一把剪刀,冲着其其格就过来了:“我要剪了你这件衣裳。”
  “姐姐不必动怒,若说这衣裳坏了规矩,那其其格脱下不再穿了也就是了。可是做人做事若是坏了规矩,必不是这么简单的。”其其格的话软中带硬,果然又激怒了巴雅。
  巴雅突然一阵大笑,她停了下来,冷冷地说道:“爷,您觉得她说得都对,是吗?”
  鳌拜瞪了瞪眼睛:“你别再这儿闹了,你怎么也不向其其格学学,总是这么不懂事。”
  “不懂事?”巴雅又是一阵冷笑,她拿着剪子向其其格走去,“你穿红的,若没什么事,那咱们老爷穿龙袍,也是没事的了。”
  此语一出,四下如死了一般的寂静。
  仿佛只有鳌拜粗重的喘息声。
  接着,“老爷!”
  那是其其格的一声惊呼。
  满眼血色。
  巴雅淡蓝色的旗袍上漾起一朵奇异的血红色的花朵,像是杜鹃,又像是月季,她是那样的鲜红,让人触目惊心。
  巴雅的眼睛瞪着大大的,她的嘴甚至还微微张着,仿佛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她再也不能开口讲话了。她的神情显得很意外,因为她永远也不会预见自己年轻而美丽的生命就这样在一瞬间离开了。一切,只因为她说错了一句话。
  她不该轻意将那件事说出来,那是天大的秘密,或许有朝一日那是一桩光耀天下的大喜事,然而现在,它便是引来无数风波的祸端。
  那源源不断的鲜活的血色很快便浸染了那像天空般湛蓝的颜色。
  其其格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她想,晕倒,必须要马上晕倒,这是当下自己必须要做的。
  于是,其其格晕倒了。在倒下的一瞬她尽量让自己的身体避开了那摊令人震惊的血色。她不想让那血色沾染在她的身上。
  虽然,这是又一条与她有关的人命。
  这些,原本都是她计算好的。
  今晚,本该她侍寝,所以鳌拜一定会到她房里用晚膳。而白天出了那样的事情,巴雅也一定会来替兄长求情。所以她才故意穿了那身红色的衣裳,她才会刻意激怒巴雅,直到让她说出那件龙袍的事情。
  这样,鳌拜才会警觉,他的事情并非密不透风。
  这样,他才能做好防备。
  而这件事情既然巴雅知道了,便保不齐有其他人知道。这样即使日后此事传到宫里,鳌拜也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其其格内心极其坦然,这是当下唯一的两全之策,虽然牺牲了巴雅,但是那又怎样?同样是别人的棋子,她蠢,她就活该有今天的下场。
  鳌拜将其其格抱到炕上,又命人将室内的狼藉收拾干净。
  换上衣裳,穿戴整齐,这才同齐日迈来到书房。本家几个子侄与亲近大臣和门客显然是老早都到了,见他来了便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这件事原也怪不得吉布楚,不过是一个汉人女子,看上她应当是她的造化,谁知她还勾搭着苏克萨哈的儿子。”
  “那查克旦也真不是东西。不过是个女人,居然还抬着棺木堵在吉布楚家的祠堂前。这可把吉布楚惹火了,才与他玩命的。”
  “是啊,更巧的是今儿这事,居然让皇上遇到了。”
  “我看查克旦就是故意的,吉布楚不过是个章京,没见过圣颜不知皇上也就罢了,可他查克旦应当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居然还在那里纠缠。惹得皇上出面过问,那个不知死活的吉布楚也真是背,竟真的冲撞了圣驾。”
  “这也就罢了,他是万不该说那几句。”
  “哪几句?”
  “那小子死到临头还嚷着‘鳌拜是我妹婿!就是皇上也要听我妹婿的,你们谁敢动我?’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
  静静地听了好一会儿,鳌拜并不忙着表态。见他一直未语,子侄与诸大臣面面相视,终于四下里安静下来,大家谁也不再说话,都把目光齐刷刷地盯上鳌拜。
  这时鳌拜才缓缓开口:“班布尔善,你去找九门提督,就说我的意思。吉布楚顶撞圣驾,罪该万死,不必姑息。但是这皇上微服出巡受惊可是天大的事情,他九门提督负责京畿安保,自是难逃干系。再有,今日那些护驾的侍卫们,也统统该死。此事就由领侍卫内大臣索额图去办。”
  这番话说完,室内鸦雀无声。
  半晌,班布尔善第一个反应过来,他面露喜色,带头用双手发出有节奏的击掌声。接着,所有人都用力拍起了巴掌。
  “鳌公大智无人能及。原本是件糟心事,这样一来,不仅九门提督的位子可以换上咱们自己人,就连皇上好不容易在身边布置的那些个御前近身侍卫也可以一并除去。这可真是坏事变成了好事,一个吉布楚,就让京城与皇宫的内外防卫都成了咱们的人。最妙的是,不但鳌公的名声丝毫未损还可以博一个一心为公、不藏私护短、大义灭亲的忠义美誉。鳌公此举四两拨千金,真是大大的英明!”
  “你们就别给我戴高帽了!说实在的,老夫如今可是骑虎难下,要不是现在尾大不掉,身边有你们这些人总要顾及些,老夫真想就此卸下这千钧的担子,带着美姬娇妾找个庄子过些自在的日子。”鳌拜端起案上的茶喝了一口,悠然说道。
  “是啊,鳌公这一辈子,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福没享过?除了那太和殿上的龙椅没坐过,可是也差不多。”
  “就是,今年正月大节,鳌公穿黄袍上殿接受百官朝贺,皇上也未见说个不字。”
  “如今,索尼老迈,苏克萨哈失了人心,遏公又值大丧,四辅臣当中就以鳌公为尊,朝中大小事情哪样不等着鳌公裁断?”
  称颂之声并未让鳌拜放松警惕,他反而在整桩事件中品出了一丝危险的味道。“皇上今日为何出宫?”
  “听说去了遏必隆府。”
  “去他府上?”鳌拜思忖着,半晌无语。
  “听说,昭妃娘娘失踪了!”
  “什么?”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对接下来的局势又会有着怎样的影响,他们不得不慎重对待。此时,这些朝廷中的重臣,杀场上的巴图鲁们都沉浸在各自的筹谋与算计中,谁都没有留神书房门口古柏青松下那一闪而过的葱绿色身影。
  她庆幸她今日穿了绿色,在一片葱郁的树木掩衬下,这个晚上她看到了许多让她一生难忘的事情。她,就是鳌拜的幼女青阑。溜出鳌拜的书屋,穿过正房大院,悄悄来到后角门,像往常一样丢给守门侍卫一个银锭子,便如脱兔一样轻而易举地出了鳌府。
  在转角的老房子里牵出那匹寄养在民居的枣红马,策马扬鞭直奔城西。


第四十章 我爱由我不由命
  “费扬古!费扬古!你快出来!”青阑到了董鄂家的老宅跳下马便用力拍打大门。
  门吱叮一下子开了,守门人自然认得这位格格。“青阑格格,咱们家少爷还没回来。”
  “你甭骗我,我知道他回来了,我有顶顶要紧的事情要找他,你快去给我通传。要不,我自己就进去了!”青阑说着,便要往里闯。
  “青阑格格。”眼看拦不住了,仆从们赶紧往里面传话。不多时管事成平出来了:“青阑格格,我家少爷今儿淋了雨,身子不太爽利,已经喝了药睡下了,实在不能相见。若有什么事情,还请您留个话,奴才一定传到。”
  “你?你也配!”青阑黑着脸,硬往里闯。
  成平伸手要拉,青阑便嚷着:“怎么?我金枝玉叶的身子凭你也敢碰吗?”
  一句话便让成平僵在当场。
  就这样,青阑还是闯了进来。
  大厅、花厅、书房、卧室都没找见人,青阑直接往后苑一路摸去。
  “青阑格格,这是先端敬皇后所居的降萼轩,莫说是你,就是当今皇上来了,也不能擅入。”成平如门神一样拦在门口。
  “好,我不进去。”青阑看到院中烛火通明,自然知道费扬古就在此处,所以大喊着,“费扬古,你快出来,我是青阑,我有急事找你,你再不出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话音才落,只见正房房门打开,费扬古一脸肃穆从里面走了出来。
  “你总算是出来了!”青阑长长松了口气,“我还怕今晚见不到你,就坏了大事。”
  “这么晚了,青阑格格深夜造访自然是要事的。”费扬古沉了脸,对上成平说道,“还不请青阑格格到前边花厅奉茶。”
  “是。”成平头前引路,“青阑格格,请吧!”
  “不必了,我看这里是极雅致的,不如你请我进去坐坐吧。”青阑格格指着院内说道。
  “这是先姐昔日的闺房,先皇曾有旨任何人不得擅入。所以,请恕难从命。”费扬古说。
  “那,就在那边坐坐吧。”青阑在不远处回廊边上放着的竹椅上坐下,费扬古也只得跟了去,又命成平下去唤人备茶。
  寂静的亭园中,只留下他们二人,青阑仰望星空仿佛犹豫了好久,这才把目光对向费扬古。“你今日陪皇上出宫了?”
  费扬古神态从容:“我虽不想骗你,但是皇上的行踪实在不能自我口中说出来。”
  “这也没什么,如今整个京城都传遍了,皇上出宫去了遏必隆府上,回宫的时候遇到苏克萨哈之子查克旦抬棺与我们府上八夫人的兄长吉布楚相殴,吉布楚出言不逊顶撞了皇上,有没有这事?”青阑面上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费扬古未语。
  “想知道我阿玛要如何处理此事吗?”青阑又问。
  费扬古盯着她:“你若是为此事而来的,就请缄口。这不是我该知道的。”
  “事关你,你必须知道。”青阑十分动情,“我阿玛让索额图把你们今日这些随圣驾出宫的人全都办了。明天,你可能就要面临牢狱,甚至有性命之忧。”
  “若是皇命如此,或是依法相判,那无论怎样的结果,只要是我该受的,我自当领受。”费扬古说得很是坦然。
  月下,他的面容像是笼上一层梦幻般的光泽,越发显得舒雅俊秀、英姿如仙。他是这般出色,又是这般让人着迷,对着这样的他,青阑心中更是又急又痛,生怕他有一点儿闪失。
  “你别傻了。我阿玛想借此向九门提督和内廷侍卫问责,借机铲除你们,换为自己人。”青阑顾不得许多,她脱口而出,眼中神色那样急切。
  “这些话,你实在不该说出来。”费扬古站起身,“很晚了,我叫人送你回府。”
  “费扬古,我对你的心,你是明白的。两年前,我同东珠一道入宫选秀,众人都以为是皇上没选我,其实是我没选皇上。没有人知道,是我自己找的太皇太后表明心迹,我请求她许我落选,许我自己定终身。”青阑眼中渐渐有了泪光,但是她强忍着,她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柔弱,“你是知道的,即使落选的女子也会被指给亲王勋臣。可是两年了,马上明年又是一届秀女大挑的日子。我至今还没有定下人家,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格格的心,费扬古此生难承。”他又一次坦白地拒绝了她。
  “你别以为我是来求你的,或是以今日的情势来逼你的,我只是不想让你有事。你明白吗?”青阑的声音微微有些轻颤,“你知道吗?今日我不仅偷听到了我阿玛的谈话,还亲眼看到我八娘死在我阿玛的刀下,你是知道的,我亲生额娘死得早,我从小是我八娘带大的。看着她的血一点一点涌出来,看着她瞪着好看的大眼睛那样满是疑问地不明不白地死去。我竟然顾不得悲伤,就这样跑来给你通风报信了。并非我冷血无情,你可明白,只因在这个世界上,你才是我活下去的指望!我不能让你有事!!”
  “青阑,你……”面对这样的告白,费扬古呆住了。
  “我们府里的事情,外面有很多猜忌,但是都只是山之一角,海之一瓢。”青阑摇了摇头,眼中神色哀而不伤,让人好生怜惜。“曾经,我以为做鳌拜的女儿很自豪,很安全,也很骄傲。可是现在,我才知道我其实很可怜,在那样一个府里,别人以为我什么都有,其实我什么都没有。没有人真正关心过我,也没有真正在乎过我。每个人都在算计着自己明天要去得到些什么。现在,我只想找一个喜欢的人,安安静静本本分分地生活,因为我怕有一天,我们鳌府会突然倾覆,一切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什么都剩不下。”
  青阑曾经很跋扈,也很任性,但是她并不坏。她有些率真,有些简单,也有些善良。她与东珠完全不同,她也喜欢病态地缠着自己。曾经,他的确有些讨厌她。现在想来,更多的是因为她的阿玛,那个权倾朝野不可一世的鳌拜。
  在这个以出身论一切的世风中,他讨厌代表权贵的鳌拜,进而讨厌大小姐风格的青阑。
  但是此时,他很同情她。
  甚至是怜惜。
  特别是她强忍的眼泪。
  她比东珠还要倔强。
  东珠哭的时候会抓着他的袍子来擦眼泪,虽然很多时候她完全可以不哭,尽管她其实一转脸就可以笑出声来,但她还总是在他面前委屈地流泪。他曾经想过,东珠是想用她的眼泪牵绊他,因为她知道这一招对他最管用。从小到大,他都怕她的眼泪,因为她的眼泪在他眼中像珍珠一般宝贵。每落一滴,他都会不安和自责。
  现在,当他看到青阑隐忍的强要憋回去的泪水以及那副硬挺挺的样子时,他突然觉得她们一样可爱,一样值得人呵护。
  青阑似乎看出他眼中的不忍,于是她笑了,那种悲伤中的笑容更让人难过,费扬古几乎是要伸手去帮她擦泪。
  就在此时,意外发生了。
  “费扬古。”
  一声呼唤,惊醒两个人。
  那是东珠的声音,是东珠醒来不见了费扬古,立即不安地叫了起来。
  接着,事态完全超出了费扬古的掌控。
  青阑冲进了降萼轩。
  看到床上睡眼惺忪的东珠,青阑眼睛里浸满泪珠儿。“你果然在这里。”
  “青阑,怎么是你?”东珠完全没搞清现状,她甚至揉了揉眼睛,“我是做梦吧!”
  “我倒宁愿是噩梦一场!”青阑指着东珠,“你真不要脸,都当上皇妃了,你还……你还在孝中,你竟然偷跑出来跟他在此处厮混!”
  “青阑。”费扬古将房门关严,他必须要妥善处理眼下的局面。否则,死的绝不仅仅是一个人。
  青阑看见费扬古将房门关上,她突然将想要说的话悉数咽到了肚子里,她面无表情地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一杯残茶,也不管是谁喝剩下的,就直接灌了下去。
  不仅是这半杯残茶,她咽下去的还有满腹的委屈,满腹的怨恨,与无尽的悲伤。
  她是鳌拜的女儿,从小是在怎样一种环境的熏陶下长大的?众人都以为她跋扈而爽直,其实那是她的外衣,在刻意的伪装下隐藏的是一颗缜密的心。
  她将所有听到的事情串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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