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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恶-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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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寡于言笑,面孔线条冷硬,不管什么时候说话都像在训人。偶尔一皱眉、一瞪眼,吓哭小孩简直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便是这时候,他脸上也没有丝毫温柔之意。香香不知道,这是属于自己和他的温存,还是他与记忆中蓝釉的温存。
  于是她便不抱以希望,免得失望的时候太过伤人。
  她不过是平头百姓家的女儿,没有良好的出身,没有什么后台。她在王府,永远都长不出自己的根须。
  于是只有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般前行。这府中她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慕容厉,失去一切,估计也不过是他一个转念。
  他不需要自己的感情,于是她便好好收着。他需要她伺候,她便温顺的、体贴的伺候着。
  她也不讨厌慕容厉,甚至有一点敬意,所以他给予的,她都承受。
  不讨厌,只是也不爱他。
  慕容厉逗了她一阵,见她大汗淋漓,终于放过她,揽着入睡了。香香见他并没有将自己赶下床的意思,不由也闭上眼睛,不一会儿,悄然入梦。
  慕容厉的伤势,章太医估计,要一般人无论如何也得养上个一年半载。当然了,要一般人,也很难挺得过来。这巽王爷,好歹也是天潢贵胄,偏偏命硬得跟老鼠蟑螂一样。
  慕容厉养了一个多月,全是香香在照顾。先前只是防着太子派人过来行刺,其实后来伤势减轻,已经完全可以交给下人了。进出听风苑的下人也多了起来。
  但是很多事情香香仍喜欢自己动手。她是个极为细心的人,有她在,下人们都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
  慕容厉从发觉自己能动了开始,就强撑着自己去茅房。让一个女人伺候着用便壶解决问题,实在是……太没有尊严了!这时候他已经能动弹了,不再像之前一样只能张牙舞爪穷吼,香香也不敢跟他争,只得扶着去。
  晋阳的冬天来临,天气越来越冷。在星月无光的寒夜,她为他穿上厚厚的裘衣,扶着他小心翼翼地去茅房。
  那地方当然不会很远,但再近的距离,也取决于人怎么移动。按他现在的挪动方式,还是不算近。
  香香总是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搀他。他倚着她的肩膀,一路行往茅房。她的肩膀当然并不宽厚,可是有一种很安稳的力量。多可笑,一个女人,竟然让他这样的男人觉得安稳。
  到了茅房,香香也顾不得别的,只得一块跟进去。
  巽王用的茅房当然比不上燕王宫里,但是也相当干净。香香小心翼翼地扶着他,也顾不得害羞,片刻不敢离。甚至会帮他提裤子,系腰带。这时候,他低下头就能看见她的侧脸,有一种很娴静、很温柔的轮廓。
  有时候正逢雨雪,她吃力地扶着他,避过地上的水洼。灯笼的光有些暗沉,倒映在水面,呈现出温暖的橘红色。
  次数多了,慕容厉倒是坦然了。
  到十二月下旬,燕王万寿节。因着年前病重,这次难免便注重了些排场,在浓华园设千叟宴。一来庆生贺寿,二来也算是安定大燕臣工百姓之心。
  席间除了九百九十九位民间德高望重的老寿星,文武百官也俱有列席。各地封疆大史,献礼的献礼,朝觐的朝觐。慕容厉已经能下床走动,便令管珏备了寿礼,准备入宫。虽然章文显太医仍不赞成他出门走动,但也无可奈何——说了也不会听。
  当天晚上,天气还不错。慕容厉带着香香进宫,本来以她这样的位分,赴不了燕王的寿宴。不过慕容厉要带着她,谁还敢把她赶回去啊?
  内侍们很有眼色的在慕容厉的案几旁边设了个陪坐,香香就坐在他身边,也方便照顾。
  宴席由王后跟内务总管康尽忠一并打点,虽然慕容厉跟太子已是水火不容,但他这桌的吃食倒是很注意地避开了发物。
  她不是一个会落人口实的人。
  慕容厉不让香香搀扶,径自进到浓华园。天气已寒,但浓华园上搭锦帷,内燃暖炉,玉台生烟、寒梅争艳,倒是一派生机盎然。
  香香跟在他后面,有些拘谨,到底是出身低了,不习惯这种贵人云集的场合。言语谈吐,便不如大家闺秀们大方。身边的人路过,她大多不认识,慕容厉当然也不会介绍。对方不论是谁,总是满面堆笑地跟慕容厉寒暄几句,然后对她微笑示意。
  都不用介绍,虽然见过她的人不多,但慕容厉唯一的一个侍妾,还挺有名的。
  两个人一路前行,冷不丁前面一个人,身穿五爪四龙纹的锦袍玉带,五官与慕容厉有两分相似。闪避不及,两个人撞了个对脸,那人面孔先白了。慕容厉面罩寒霜,那人勉强笑道:“老五,你可好些了?”
  却正是太子慕容慎。慕容厉冷笑:“承蒙二哥关照,已然好多了。”
  慕容慎想走,硬着头皮道:“那就好,你且好生歇着。”侍卫呢?!都瞎了啊!!
  慕容厉上前两步,慕容慎转身就跑。他虽然有几个随侍武功都不错,但是未必是慕容厉的对手——虎死雄风在啊,看那几个没用的家伙已经在发抖了。
  虽然掉头就跑很是有损储君威严,但是大庭广众被揍上一顿,难道就很露脸啊?!那本就是个浑人,真要在这里被他痛揍一顿,父王顶多不过一顿训斥。看在他伤重的份上,说不定杖责都舍不得。
  罚俸倒是可能,但是他缺这点银子啊?巽王府连下人月钱都比别的府高,没准他还买个月票什么的……傻子才不跑呢!
  慕容厉是带着伤,但如果是照以往,只要他没死,他就会追上来。他是疯狗个性,对移动中的东西格外敏感。一见那东西快速移动了,立刻就会条件反射——是啥,抓住了看看?
  但这时候他没追上来,慕容慎倒是奇了怪了。他转身一看,就见一个女人楚楚可怜地拖着他,整个人都要挂他手臂上:“王爷,您伤还没好,章太医说了……”
  慕容厉怒道:“放手!!”
  那女人当然是香香,来的时候章太医就再三叮嘱,万万不可让王爷过多活动。这伤口要再抻裂,好得会更慢。她都要哭了:“王爷……”
  慕容厉用力一抽回手,她一个踉跄就坐地上。
  周围许多人看过来,也没人敢上前劝架,每个人脑门上都写着——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有那机灵的,已经飞奔着去禀告燕王。燕王倒是淡定,问身边的慕容博:“儿子,你看老五上次的军功,能抵多少板子啊?能不能多算点啊?现在晋阳城只有周卓一个,打重了怕他吃不消啊……到时候周抑又要来找孤碎碎念,他有多罗嗦,你也是知道的啊……”
  慕容博低着头,这样斯文博雅的人也觉得——他妈的,大燕武官到今天还没叛变,也真是日了狗了……
  那边香香一屁股坐地上,慕容厉也是一呆——妈的老子抽回手你不是有脚吗?这也能坐地上?
  他又看了一眼慕容慎,最后伸手,把香香从地上拎起来。见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就想,算了吧,太子天天在宫里,哪天不能打。于是说:“走啊,麻烦!”
  香香听说他不追了,不由松了一口气,小媳妇一样垂着头,跟在他身后。两个人一路往席案走去。
  慕容慎还站在原地——这时候一堆人上来保护太子了,他怒了,你们怎么不等老子死了再来啊!
  那边燕王正准备见到一个鼻青脸肿的二儿子呢,然后把慕容厉的军功抵了呢。往储君的席案一看,发现自己的二儿子面孔仍然白净清秀,不由一愣。问旁边的慕容博:“老五终于学会打人不打脸了?”
  慕容博忍着笑,低声说:“好像是被老五的侍妾劝住了。”
  “嗯?”燕王向慕容厉的席位旁边看了一眼,离得有点远,只看见一个打扮素净的女人坐在慕容厉旁边。他点点头,说:“好女人难得啊。”慕容博点点头,又听他说,“下火。”
  这等父王……你到底知不知道为老不尊四个字怎么写啊!慕容博脸红了。
  慕容宣笑笑,突然问:“子曦,何以治天下啊?”
  子曦是他的字,燕王从来没有这样叫过,慕容博一怔,说:“施恩于众,以仁德泽被,令天下从。”
  慕容宣说:“这只是其一,为人君主者,既要手握利器,也要心怀仁德。子曦,王者背生双翼,一翼羽白,一翼污黑。危难之时亮黑翼,以杀止杀。安泰之际挥白翼,德泽苍生。”
  慕容博微怔,慕容宣说:“好好保护你的利器,有德无能,国岂能国。”
  慕容博震惊之色溢于言表——父皇这是……允许他问鼎之意?
  他不敢多问,只是躬身道:“儿臣谨记。”
  慕容宣挥挥手,说:“退下吧,让太子过来伴驾。”
  慕容慎方才就见父王跟大哥说话,这时候过来,难免有些忐忑。这位父王,一直没个正形。有时候朝堂之上就讲荤笑话。迫得一众臣子哭笑不得。
  他从不跟自己的武将讲策略,比如有人奏报老丞相私受了五千两银子的贿|赂。他直接就对丞相薜绍成说:“你少贪点啊,免得哪天孤看你家大业大,见财起意……你身败名裂倒是没什么,污了孤贤主之名,才是罪该万死。”
  薜绍成哭笑不得,但是自此以后,再也没干过出格的事情。
  他会跟太尉周抑说:“军中你威望高,提携一下我儿子啊,将来我儿子要是比你儿子还没用,肯定要害怕。他一害怕,还不杀你儿子啊?我儿子要杀你儿子,我不帮着按手按脚就是仁义了,你还指望我帮你啊?”
  周抑身为太傅,对所有皇子俱是倾囊相授。并且处处教导自己儿子,要时刻谨记身为臣子的本份。虽然他儿子好像根本没记住……
  燕王慕容宣,六个儿子,私下结党营私、争权夺利的事儿没少干。但是没有一个人不敬重他。
  慕容博与慕容厉举兵叛变,都已经攻下晋阳城。而他病重之中一句话,说都回来吧。
  三军解剑卸甲。城墙之下的兵戎相见,立时就成一场闹剧儿戏。
  这世间有一种人,能以一言化干戈。
  他慈爱地摸摸慕容慎的头,说:“君王主要靠头脑,次要的才是拳头。”慕容慎正想恭敬地答一个是,就听他一本正经地说:“只有像你父王我这样的人,才能靠魅力。”
  慕容慎:“……”
  妈的有这样的父王,真的好丢脸啊!
  香香替慕容厉挟菜,会很细心地剔肉去骨。慕容厉旁边坐的是他四哥慕容俭。六兄弟里面,四皇子慕容俭是最与世无争的,不从党派,也没有野心。
  香香这是第一次见到他,他不同与慕容氏其他几个皇子,显得有点文弱。肤色也白得过了份。
  这时候他正在打量自己身边的人,看了半天,突然问了一句:“你是老几啊?”
  香香挟菜的手一抖,菜掉案几上!他……他不认识慕容厉?!
  四皇子是个傻子?看样子也不像,而且没人说过啊!
  慕容厉睨了他一眼,冷哼,懒得答。慕容俭却似乎突然认出他来:“啊,老五!好久没见你了,听说你受伤了,现在如何了?”
  慕容厉冷冰冰地说:“你关心这些有用?”我要是死了你认得出少了哪个兄弟吗?!废物!
  香香听他语气不善,倒是很抱歉地冲四皇子笑笑。慕容俭倒是丝毫不以为意,只是说:“我这病……”
  慕容厉也懒得说了,埋头想要喝酒,发现面前只有奶羹。
  他瞪了香香一眼,香香颤颤兢兢地说:“太医说,王爷还不能喝酒……”他一喝起来没完没了,章文显早早就叮嘱香香一定要看住了。
  慕容厉拿起奶羹吃了一口,觉得一般,又放下。香香小声说:“四皇子……有什么……”女人嘛,再如何娴静,还是八卦。但是一看慕容厉脸色不好,她又不敢问了。就此打住。
  慕容厉却说话了:“他分不清人。”一双狗眼,也不知道长了有什么用。
  “啊?”香香傻了,还有这种事?她低声问:“分、分不清人?”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厉说:“意思就是,任何人他看过就忘了。记不清父王的长相、认不出我们兄弟几个,连贴身的宫女、嬷嬷也分不清。”
  香香算是涨了见识,天底下还有这种毛病啊?!
  慕容厉见她不停地打量慕容俭,有些不悦地放下筷子。香香赶紧又替他挟菜,慕容厉觉得两个人难得说几句话,于是说:“以前他宫里有个宫女,不小心打破了他的头。他从屋子里追到屋外,外面有两个宫女。他就分不清是哪一个了。”
  香香噗哧一声笑出声来,见慕容俭看向她,赶忙又捂住嘴,双肩猛抖。这天下真有这样的事啊……她忍着笑,问:“那其他事能记住?”
  慕容厉说:“能,他又不傻。只是分不清人的面孔。最多能分清男人和女人。”
  香香觉得很有意思,转头见慕容俭盯着她看,不由笑得不行:“那他下次就不记得我了?”
  慕容厉说:“下次?你起身出去一下,回来他就不记得了。”
  香香一脸好想试一下的表情,慕容厉没有发话,她不敢。慕容厉当然不能让她试一下——让自己女人玩自己的哥哥,有意思啊?
  再说慕容俭其实人不坏,几个兄弟里,他真是最厚道的人了。
  但是一转脸,看见香香眸光亮闪闪的。他说:“拿点芝麻酱过来。”
  香香答应一声,兴冲冲就出去了。不一会儿回来,特意在慕容俭面前转了一圈。慕容俭果然是全无反应了。
  到底是十七岁,还是个孩子,她恨不得去戳上一戳,问上一句:“喂喂,你真不认识我啦?!”
  好在还是不敢太过份,又坐回慕容厉身边。
  慕容厉只是想,她笑起来还挺好看。眼睛里的光水汪汪的,像是要流淌出一条溪流一样。
  至于兄弟,唉,玩玩就玩玩嘛,反正又不会死……

  ☆、第38章 遇刺

  第三十八章:遇刺
  两个人吃着饭,香香觉得浓华园内殿的琉璃珠帘被撩起一点点。她抬眼望过去,只看见珠帘之后人影一闪。再没有其他动静。
  她也没有留意,慕容厉一顿饭也没怎么动,连骨头都是她在剔。
  从浓华园出来的时候,慕容博一路送到宫门口,说:“你还没好,怎的就急着入宫?”
  慕容厉不理他,朝中那拨老家伙,最是擅长见风驶舵的。他要再不好起来,这拨人恐怕又要向太子示诚了吧?
  慕容博说:“出来也不带侍卫,你这粗心大意的性子!”
  说着对自己身后几个亲卫说:“护送巽王回府,一定要将人送到府中。”几个亲卫躬身道:“遵命。”
  慕容厉说:“我若多带侍卫,反倒露怯。我自己本就是武人,若出入还需人马保护,未免太可笑了些。这也值当你担心?”
  慕容博难得也强硬了一次:“少不当一回事!躺了这么久还没得到一点教训?”
  慕容厉倒也不再驳他,由香香扶着上车,香香自己坐到他身边。
  外面天已经黑了,小雨夹雪,路很滑。赶车的倒是十分小心,慕容博站在车后,一直等到他的车驾离开宫门而去,方才与王妃苏菁一起回康王府。
  马车里十分暖和,但方才从浓华园出来的时候,寒风透体,还是很冷的。香香觉得慕容厉的手有些冰。到底是重伤未愈,没有之前强健。
  她不由捧着他的手,轻轻呵了几口热气,然后左右搓搓。想到带了手炉,忙从马车里找出来,添上银碳,为他拢到袖子里。
  慕容厉觉得有些好笑,却是捧了那手炉,也不再说话。天又小雪,车顶不高,可以听到雪落的声音。
  周围只有轿夫和亲卫走动的声音,慕容厉向香香招招手,说:“过来。”
  香香走过去,他撩开轻裘,羽翼般将她拢在衣里,顺便把手炉塞她手里。大男人,捧着这玩意像什么话?香香抬眼看他,这是两个人成亲以来,第一次对她表示亲昵。
  慕容厉没有看她,自顾自闭目养神。他倒是没有多想,纯粹就是……过来,老子抱着。
  马车碾过薄冰,发出吱嘎的声响,他怀里确实很温暖。香香像是躲在翅膀下的小鸟一样,慢慢地有了些困意。不多时,也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马车经过豫让桥,有些微的颠簸。香香正睡得香,突然慕容厉将她压低下去,整个人覆在她身上。她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见几支黑色的箭矢嗖嗖穿入马车。
  外面慕容博留下的亲卫爆喝一声,已经和什么人打了起来。香香顿时有些紧张,那赶车的一直没有离开。很镇定地说:“王爷,有刺客,六个人。”
  慕容厉问:“大哥留下的人能不能对付?”
  那人一直在观察战况:“康王爷的人都是好手,当有余力。”
  慕容厉说:“那应该还有后手。下桥。”
  那人应一声,立刻准备将马车赶到豫让桥下,突然只听砰地一声巨响。电光火石之间,慕容厉扯起马车里厚厚的褥子,一下子裹住他和香香。
  香香根本没看见外面的情况,只感觉身子突然飞起,风筝一样掠出一段距离。随后被褥落下,正好铺在水面。慕容厉在被褥上轻轻一借力,跃到岸边。
  而豫让桥已经断成几截。马车沉在水里。水里估计早已安排了杀手,
  香香面色发白,但还算是镇定,甚至也没叫出声来。慕容厉放开她,慕容博的几个亲卫,一落水立刻被偷袭,多有伤者。但能够常年跟在康王爷身边的人,身手俱都不错,很快又扭转了形势。
  黑暗中一个影子,快速地掠过水面。有人闷哼一声,一股血泉喷出,身子软软地倒落水中。
  慕容厉想要过去,香香轻声说:“王爷……你动手的时候……小心身上的伤口,好吗?”只怕他有什么别的安排,不敢阻止他。
  慕容厉极难得地,居然嗯了一声。不能跟香香站在一起,杀手的目标是他。他伤势未痊愈,不一定能保护她。离开她反而能安全一些。他快步离开香香身边,杀手很快发现了他,没入水底涌过来。
  那黑影鬼魅一般,捕杀着水底的猎物。
  香香站在光秃秃的柳树下,四周都是层层涌动的黑影。她当然害怕,但是周围没有人顾得上她。她想了一阵,转身往回跑。燕王寿宴刚散,这会儿肯定有别的人也会路过附近。
  晋阳城的冬夜,星月无光。百姓已经早早地钻进了温暖的被窝,寒风如刀,簌簌地刮过脸庞,能将人耳朵尖都冻得掉下来。
  香香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在官道上,四周只有落雪的声音。鞋子被雪水浸湿了,脚已经不觉得冷,只是发麻。
  她没有停,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突然听见前面有人声。她突然想起来,也不知道哪些人是太子的人。
  这一拨她不认识,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远了。又走过一拨,她冻得瑟瑟发抖,不一会儿,前面有人低声说话,香香听了出来,大声喊:“周将军?!”
  是周卓跟太尉周抑,武将是惯于骑马的,他们父子二人并肩,正跟某个官员模样的人说话。这时候听见这个声音,周卓一怔——老子这是出现幻觉了?!
  香香生怕他没听见,跑出来道:“周将军,王爷遇到刺客!”
  周卓跟周抑脸色都变了,周卓问:“在哪里?!”
  香香也不知道桥叫说什么名字,只得说:“前面三四里路,有一座桥。”
  周卓拼命打马赶往豫让桥,周抑当然带人随后。人群一阵风一样卷过去,香香被雪水溅了一身。等到面前恢复宁静了,她才发现自己又被无视了。
  但这时候也来不及多想,她想看看还没有别的认识的人经过。可惜康王府跟这里是不顺道的,而朝中其他人,她几乎都不认识。她正想着,方才跟周卓说话的官员笑眯眯地过来,问:“姑娘是王爷的侍妾香夫人吧?”
  香香正要答应,突然身子微微一晃——太尉府跟巽王府相距极近。周抑跟周卓跟慕容厉回程的路线几乎是相同的。而现在,这个人在这里跟周抑父子路边说话,是因为什么?
  因为他要拖住周抑父子,不让他们经过豫让桥,营救慕容厉。
  她突然觉得更冷了,身子鹌鹑一样抖。
  虽然见过慕容厉杀人那种切头如切瓜的模样。但是她这样的人,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人直接杀她。
  那个人渐渐靠近,香香几乎忍不住要哀求他。不,别杀我,我还有女儿,我要回去。萱萱这个时候睡下了吗……
  她突然说:“大人能送我送回王府吗?”那人愣了一下,香香藏在袖中的手已经握紧,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不,求他也没有用。
  她说:“周将军还真是个急性子,王爷已经脱险,只是马车坠河。他让我前来找周将军。如果我不跟上,只怕周将军不好交代。”
  那人垂下眼睛,要杀她是很容易的事。她就站在河边,只要把她推进水里。这样冷的天,她绝无生理。
  他在这里拖住周抑,本来周抑就撇不清——谁知道是他有意拖延,还是周抑故意耽搁?所以周抑不会向慕容厉提到他,因为摘不清自己。
  而这个女人看见了他,当然是杀了保险。但是慕容厉只有这一个侍妾,又已经生了女儿。若她真死了,周抑怕担责任,会不会把自己供出来就不好说了。
  他正犹豫,那边周卓已经想起来。香香虽然跌跌撞撞地跑了许久,但实则也不过三四公里的样子。周卓很快就想起她来,立刻派了侍卫过来接。
  侍卫马蹄如雨,过来行礼道:“香夫人,周将军派我前来送您回府。”
  香香全身脱力一样,看着还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位大人。这位大人眼里杀意尽去,他是个文官,再如何跟这些侍卫的武力值还是不能比的。
  他微笑:“本来下官也打算送香夫人回府,既然周将军派了人过来,下官也就放心了。”
  香香冲他点点头,由侍卫扶着上马。侍卫牵马而行,难免就慢了。香香冷得连五脏六腑都结了冰,但她还是问:“王爷如何了?”
  侍卫道:“回香夫人的话,小人并没有赶到现场就被周将军派过来,不明情况。但是有周将军在,王爷吉人天相,定然无恙的。”
  香香没有再说什么,由着侍卫送回了巽王府。虽然很担心慕容厉,但是她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不如安安份份回府。
  豫让桥已经垮塌,侍卫只有绕路送她回去。她到的时候,慕容厉还没回来。香香通知了管珏,方才去换衣服。碧珠见她一身湿透,头发上都结着薄冰,吓得不行,忙给她熬了姜汤袪寒。
  香香洗了个热水澡,喝了一碗姜汤,仍然觉得头痛。到底是冻着了,却睡不着,还是想着等慕容厉回来。
  及至三更时分,终于外面一阵骚动。香香跑出去,听见管珏问慕容厉:“王爷,去洗剑阁?”
  慕容厉说:“听风苑。”
  香香便没有上前,默默地回到洗剑阁,小萱萱也已经睡了。她拢着被子,闭上眼睛,做了一夜的恶梦。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果然伤风了。好在章文显太医还在府里,碧珠请他开了帖药。香香头疼,流鼻涕,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喝了药,本想见女儿,又担心过了病气给她,便只是躺着。让碧珠做了饭给慕容厉送过去。
  碧珠送了饭过去,没多久就原封不动地带回来了。香香问:“怎么了?”
  碧珠说:“王爷在会客,好像是薜绍成薜大人亲自过去了。康王爷也在。”
  香香说:“发生了什么事吗?”
  碧珠随口说:“是商量迎娶王妃的事吧,毕竟亲事定下这么久了……”
  突然想到什么,默默地住了嘴。
  香香嗯了一声,那些古文诗话里总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实际上,这是多么奢侈的愿望。

  ☆、第39章 王妃

  第三十九章:王妃
  慕容厉、慕容博确实是在跟沛国公商量王妃的事,不过慕容厉面色铁青,慕容博哭笑不得,沛国公一脸无奈。
  巽王慕容厉,少年从军,诗词歌赋一向厌恶,琴棋书画无一精通。舞刀弄枪倒是强项,本来也容易搏女儿欢心。
  十八岁那一年,定国公温家的女儿去庵里上香时被强匪所掳。定国公央了他去搭救。他追到扛着温家大小姐的山匪,两步上前,一刀劈过去。
  山匪扛着温小姐出去了,下半身还留在原地,爬行了好长一段路,方才气绝。
  温小姐回到晋阳就吓疯了,养了三四个月才缓过劲来。然后提起这个人,仍然时不时犯病。
  这样一个人,在贵家小姐的圈子里,名声能好得了吗?!
  薜绍成的长孙女,那也是爱若掌珠的。从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名闻晋阳城的才女。如今突然听闻自己要嫁给这样一个煞星,早已是花容失色。
  再跟其他贵女一打听,顿时就一病不起。
  薜绍成见她日日以泪洗面,怎么宽慰也无济于事。但是这巽王素来是横惯了的,已经应下的亲事,无论如何也不敢退啊。
  前些日子他跟慕容博逃出晋阳了,薜大人倒是松了一口气,暗想这亲事应该就作罢了吧?
  谁知道燕王一醒,他跟慕容博又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薜绍成还是想靠这棵大树,太子有王后一党撑着,他薜家没有什么倚仗啊。在王后的亲友党里,只能是被排挤的份儿。
  慕容博可不同,如果慕容博登基,薜家大有可为。是以当慕容厉摆明态度之后,他倒是更想结这门亲事了。奈何他的长孙女一听,自己仍然要嫁给这个只知杀人打仗的野蛮人,不由又萎顿了下去。
  薜大人愁,慕容厉怒——妈的敢情老子在晋阳城还真就娶不到一个王妃了?!虽然以前他一直没有纳妃,但是不纳妃和没有人愿意嫁那完全是两码事啊!
  慕容博也怒——温氏那女儿,好歹我家老五也救了她的命!她竟然敢四处诋毁他名节……呃不,名声!实在欺人太甚!
  他和气地道:“薜大人,老五你也算熟识,就不能劝劝?女儿家未出闺阁,有所误会也是在所难免……”
  薜绍成看了一眼慕容厉,心说就是因为熟识,我才没法劝啊……
  慕容厉起身,拂袖而去。薜绍成这才小声道:“康王爷,镜屏从小被老朽娇宠惯了,只怕是真的接不了这门亲事。方才巽王爷在,下官不好说。下官还有个小孙女,人品样貌也算是万里挑一。只是年纪小点……今年才年方十二。”
  慕容博想了想,说:“年纪小倒是不怕,反正还能长。只是……庶出吧?”
  薜绍成咳嗽几声,说:“虽是庶出,但也是我薜家的女儿,都一样。”
  慕容博说:“薜大人,我弟弟堂堂巽王,你要让他取一个庶出女儿作王妃,胆子也是够大的。”
  薜绍成也知道这样一来,慕容博必然怀疑他的诚意。当下说:“康王爷,可否随下官到寒舍一叙?”
  慕容博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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