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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歌良人-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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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长垂,发色与手部皮肤几乎混杂成一色。卫正留意到,乐问的脚没有沾地,双足悬空两寸,整个人都漂浮在空中。头微垂着,肩膀也耷拉着。
卫正试探地叫了声:“乐问?”
对方没有回应。
卫正肃容,将穿云剑握紧,走进那间屋内,门即刻在身后“砰”一声关上。
卫正回头看了眼,走过去,在桌边坐下。谢锦亭勾了勾手指,乐问便飘着过去了。
心内已经震惊非常,卫正却仍然面无表情,问谢锦亭:“下午才见过,谢老爷又找在下,所为何事?”
“来找你,自然是思念之。”
谢锦亭笑道,他的笑美得阴阳难辨,乐问坐在他的膝上,他摸了摸乐问的头发,又摸摸他的眉睫,赞叹道:“真美啊。”
卫正一身恶寒,强忍着把乐问拽回来扇两耳光打醒问他在干嘛的冲动,手指屈起,放在膝上,尽量放松。
“没事贫道要回房休息了。”卫正木着脸起身。肩膀却受到一股强力,迫使他坐下。卫正正要开口骂,就见谢锦亭解开了乐问的黑袍。
黑袍之下是素白的中衣,中衣之中又有亵衣,亵衣之下。卫正一想都是男的,也没必要避讳,却不料乐问的心口绑着束带,双臂及腰腹都有他在脚踝上看见过的咒文。
“住手。”卫正艰难起身,那股压迫还在,见他能站起来,谢锦亭笑了笑,手也停了住。
他的手指碰了碰乐问的肩膀,乐问浑身白如冰雪,长睫微颤,却没醒过来。双手松松握成拳,卫正忽然明白了点什么。乐问是没有性别的,可如今看来,他身体已发生变化,只是想掩藏起来。
刹那间卫正无比庆幸,乐问现在是无知无觉的。
皮肤里的咒文如同血浸染的一般,触及空气便发红,像烧红的烙铁般更加明显。
谢锦亭的手指碰及乐问的手臂,他的手垂着任由人摆弄,只是面部有些抽搐,似乎会痛。
牵扯卫正的力量被绷断,穿云剑在空中一挥,架上谢锦亭的脖颈,谢锦亭却丝毫不惧,抬眼看卫正:“他是你的同伴?”
“关你屁事。”
“这种咒术很邪门,既然你一身凌然正气,怎么能与妖孽为伍。不如就给我算了。”谢锦亭握着乐问的两只手臂,如同操纵傀儡般抬起他的双臂摆弄妩媚撩人的姿态。
卫正举剑的手一顿,想从谢锦亭这儿套点话出来,于是问:“你知道他中的什么咒?有办法解?”
谢锦亭却挪开目光,痴醉地贪看乐问身上的咒文,叹道:“真是美,我解不了,为什么要解,何况,你若是问他自己,他恐怕也不愿意解。”
看卫正一脸的不明白,谢锦亭一松手,怀里的人就滑到地上,卫正赶紧上前,拉起衣服把乐问裹住,正窸窸窣窣给他穿衣时,手在衣服堆里被握了下。卫正一愣。
乐问紧闭着眼,似乎毫无知觉。
卫正心里有了底气,替他简单收拾整齐黑袍,扶他在旁边的椅中坐下,就开始了同谢锦亭的谈判。
谢锦亭想要卫正把乐问留给他,作为他的助力,他说:“你道行太浅,成不了什么事,你们又没有定下血盟,他还不能算认你为主。哦,还有这个东西。”他手上拿着的是乐问从燕山那个真的谢锦亭身上摸回来的私印,谢锦亭转动私印,低头对坐在凳子上僵直背脊的卫正说:“这是我的,就不留给你了。反正死人也用不上这个,道长说是不是?”
谢锦亭一语双关,动了要杀卫正的念头。
卫正也不是傻的,分神看了眼,门已紧闭,只能硬拼,打不过跑,说得轻巧,也要跑得掉。
谢锦亭身后倒是有扇洞开的窗户,他目光刚朝那边看,谢锦亭就叫了个名字——
“汤圆。”
白衣的女妖撑着伞自窗外升起。
卫正吓得差点叫出声来,简直是长发女鬼,一身素服,一盏白色伞面。
白伞映衬得汤圆的脸惨白,眼睛底下来两道血杠就更像冤死的女鬼了。卫正一边想一边在公文包里掏东西,谢锦亭注意到他的动作,但不以为意,一只手抬起,手中浮现出一柄箫。
卫正警惕地看着他,高声道:“你就是寺庙里天天去找谢锦亭的少年人。”
谢锦亭眉毛动了动,没有否认,满背的青丝在无风的室内飞扬起来,犹如要杀人的利器。
白伞底下的女妖脸冲卫正抛了个媚眼。
切断和简清吾的通讯后,卫正对怎么对付这只树妖毫无概念,手忍不住发颤,他用左手捏住右手,摸到块石头,手指迅速贴在石头上,石头的形状在心里描摹出,是个不规则的几何体,百鸟朝凤之声在他脑海里隐约扩散开。
卫正抠着那块石头,伺机行动。
“你要是能算出我的名字,还能饶你一命。既然你算不出,总归是无用之人,活着也是浪费。”谢锦亭眉心浮现出一朵梨花,映衬得他的脸妖异美艳,他将箫放到唇边,闭起眼。
箫声发出的前一秒,一道金光闪过,玄鸟石自卫正手中脱出,飞掷向谢锦亭,女妖尖叫一声自窗口扑入,卫正一个闪身滚到桌子下面,抱头滚到桌子另一侧,顶着个凳子在屋内瞎撞。
忽然间头部剧痛,卫正起了一半的身又被迫匍匐在地,他听见个声音,是乐问,忍不住惊喜大叫起来:“你终于醒了!赶紧打死他!”
乐问理都没理他,黑色袍袖挥动,白发骤然三千丈,犹如利鞭猛击向刚被玄鸟石砸得昏头转向的谢锦亭。谢锦亭御起结界,仍有三成白发扎入界中,缠住谢锦亭的手,长箫追敌。
一缕白发在谢锦亭的心口停了停,仿佛触手般敲了敲,谢锦亭手脚都被白发绑缚动弹不得。
乐问冷冷看他道:“不在燕山好好修行,枉费你千年修行,值得吗?”
谢锦亭嘴角有血滴落,血沫伴着咳嗽喷出,他落寞地笑了笑:“一千年又怎么样,你还不是。”
“我和你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至少我还是很爱惜自己的妖身,不会对自己下咒……”白发扎入谢锦亭心口,不过寸许,谢锦亭便疼得“唔”一声,大口吸气,正要说话,疼痛骤然加剧,白发还在向内扎入。
谢锦亭惨然一笑,血沿着下巴滴落,他说:“你也……只不过是……妖罢了……咳咳……你身上有……万堕咒法……永远也修不了仙……死后,地府也不会收……怎么会有人,像你这么恨自己……”
谢锦亭惨叫了声,白发从他的背心突出,血肉粘在白发上,乐问面无表情。
白发收回的刹那,血雾喷涌而出,谢锦亭的结界随着他妖力的消散而隐去。窗外传来更鼓之声,已经是四更天了。
女妖汤圆被卫正用乾坤鼎坐在屁股下面,她在里面到处冲撞,乾坤鼎不断发出嗡嗡之声。
乐问的头发恢复到正常长度,谢锦亭滑坐在血泊中,虚弱地抬手捡起地上的长箫,爱怜地反复抚摸,手指的血将箫也打湿。
街上传来隐约的喊声,叫着谢锦亭的名字:“锦亭,锦亭?”
卫正刚起身,底下的乾坤鼎就弹跳了下,吓得他赶紧一屁股又坐上去。
乐问走到窗前,沉默了会儿才说:“是谢锦亭的娘子。”
谢锦亭一手捂着伤口,趴到窗前,一把将乐问推开,血印子留在黑袍上,什么都看不出。
谢家娘子只在亵衣外披了两件长袍,满面焦急,提着盏光芒昏暗的灯笼,在青石板路上趿着鞋跌跌撞撞地走动,轻声喊:“锦亭你在吗?锦亭……你怎么又不在了……锦亭,你在哪儿?”
她停在胭脂铺门口,疑惑地看了会儿紧闭的店门,在身上摸了摸,似乎没带钥匙。
采辛抬头的刹那,谢锦亭身一矮,立刻躲到窗下,乐问伫立在旁,看着他的手脚逐渐变得透明,问他:“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她吗?”
谢锦亭恍惚地摇头,从地上捡起那柄箫,带血的手紧紧握着。
他似乎想起很久之前,在寺院里遇到的谢锦亭,“谢锦亭这个人,长得并不好看,他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采辛。我遇见他时,他病得快要死了,更是形销骨立,跟素来所见野鬼没什么不同。面黄肌瘦,双腮下陷,若是采辛见他那个样子,也会吓一跳吧。”谢锦亭苍白地笑了笑,手指抚过箫上的孔,低声念叨:“我只想要一个名字,他不是我害死的。他有个愿望,我只是帮他完成遗愿,也许,人的痨病真是会传给旁人的,我吃了他的心,便注定有一死。”
“这叫不是你害死的?”吃了心都不叫,卫正真想不出什么叫做害死别人了。
“他那时,病得很重,就算不吃了他的心,他也会死。只是早晚而已。”
“人皆百年,照你这么说,都吃了算了。”
谢锦亭没再同卫正争辩,只是把箫凑在唇边,依依不舍地想吹,也已吹不出声音来了。他放弃地将手垂下,抬头哀求地望着乐问:“拜托你一件事……”
乐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知道他要托付后世,不耐烦地摆手拒绝。
看谢锦亭一脸黯然,卫正全身重量压在乾坤鼎上,能赶到那女妖一直在里面蹦,他的屁股都能感觉到乾坤鼎的不安分。卫正两条腿叉开,屋内很安静,他一条腿翘起,让谢锦亭先说什么事,不一定帮他办。
谢锦亭张嘴吐出来一颗圆滚滚亮闪闪的东西,卫正眼光兴奋地一闪,却没搭腔。
谢锦亭说:“采辛还怀着孩子,我身上……有谢锦亭的一魄……带了鬼气给她……她身体受不住,你们让她服下这个……或可保命……”
见卫正拿出个匣子去接,那匣子还有充足的空间,乐问冷冷看着。
失去内丹的妖很快就没了声息,谢锦亭的实体融化在空气里,血气也都淡去,什么都没留下。
谢家宅院里的梨树一夜之间枯败,绿叶白花通通败落,满院子都是枯叶,卫正走到后院时候,肩膀上停着一只白色的蝴蝶,蝴蝶的触须上还有亮晶晶的光芒。
道士站在树下不知在想什么,怀中一柄拂尘。
没等多久,谢家大宅的女主人回来了,采辛站在门前一愣,抱歉地迎上来:“道长久等了,实在铺子里太忙,不知忽然到访所为何事?”
卫正抬头看了看梨树,笑道:“贫道要离开武阳郡了,特来辞行。七日前听老板娘提过想算一卦,特意登门。”
卫正装模作样地摆卦,用的不是卦盘,而是从黄铜铸成的乌龟腹中倒出铜钱来,他一边数,一边看采辛脸色,忽道:“老板娘昨夜睡得不好,气色很差啊。”
采辛支着头,靠在案上,秀气的眉间浮现困惑:“昨晚也不知是怎么了,今晨醒来,我是在自家胭脂铺门口睡去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怎么跑那儿去的。”说完她又释怀地笑笑:“不过夫君离家后,常会记不清事情,也不足为怪了。”
“请大夫看过吗?”
“看过了,说是心病。”
卫正捡起铜钱,对采辛道:“你丈夫回来过了,三月前,你记得吗?”
采辛大为惊惶,“怎可能,我没见到他……莫非他过府不入……”
卫正摆摆手:“你只是忘记了。”
“那他现在何处?”采辛猛然起身,举目四盼,院子里,屋子里,都没有谢锦亭的身影。
“他出去采买了,昨日刚走,你一点都想不起了吗?”
采辛支着头:“什么……都不记得……可我为什么能记得别的人和事……”
“兴许是他对你至为重要,他离开会让你太难受,所以忘记。不过有个好消息。”卫正的笑容让人觉得浑身温暖,他还特地刮了胡子,笑起来充满阳刚之气,“你已有两个月的身孕,来年夏末,会生个大胖小子。”
采辛呆呆地抚摸着尚无动静的腹部,立刻去吩咐人请大夫过来了,又取来两吊钱想给卫正作为酬劳,堂里已经一个人都没了。
老仆艾乌自门外匆促跑进来,问她晚饭摆在卧房还是厅里。采辛想着她是一个人在偌大的谢宅用膳,疲惫地起身,吩咐他在卧房里摆。老仆是是地答着,扶着她出门,采辛看了眼枯木,手搭在树干上,低声问:“怎么就枯了……”
“今晨忽然如此,府上都不知怎么回事,夫人当心点,地滑。明儿个找人来把这树铲了去罢。”
枯木,老院。
采辛视线逡巡一转,摇摇头说:“不必了,就留着,院子里再种点什么,太荒凉了。”
“是。”
那年燕山禅院,病入膏肓的谢锦亭趴在席上求千年的木精能吃了自己的心,作为交换,求他照料老家的妻。
木精将他的胸膛剖开,取心而食。
他最爱听病痨鬼的妻,在耳畔轻轻喊他“锦亭”。
木精没有名姓,后来他叫谢锦亭。
作者有话要说:
☆、梦魇(1)
天阴。
简清吾说和汝庄在武阳郡以东,东行两百里可到。但从武阳郡出来,卫正御剑时就傻了,穿云剑在空中抖颤两下,把卫正摔了个马趴,随便怎么踢都飞不起来,剑身玄黑,剑刃迟钝,像没开锋一样。
卫正在空中抖开拂尘,好吧,什么都没发生。
他收手,白毛没精打采地搭在他臂弯里,卫正摸了摸白毛,摸着软软的,他把毛圈在脖子上当围巾。翻开公文包清点东西。
穿云剑日常使用,时速可达一百二十公里,坐动车的平均速度也就差不多这样。但是现在不能用。卫正随手把穿云剑丢到一边。
深蓝色像装了整个海洋在其中的是天冥珠,可回血。
天冥珠被甩出去,又被捡回来,虽然这次没派上用场,但卫正带来的法宝少得可怜,这几件是名符其实的一个都不能少。
乾坤鼎用来炼丹,也可暂作拘拿之用,远远比不上可以驱使妖怪听令的拘妖铃。卫正觉得,拘妖铃可能被见钱眼开的简清吾放在诡屋卖了,卖了就算了,还没分钱给他。
腹诽完毕,玄鸟石被卫正拿在手里掂了掂,轻拿轻放,毕竟是功臣,没有玄鸟石这次就已经game over了。
轮迴杖可驱驰死魂,也是小师妹的法器,不过现在归他了。卫正摸了摸上面的蛇头,轮迴杖是小师妹最唾弃的法宝,去她家清理遗物时,这玩意儿都沾满了灰。卫正的师妹说,无论活人死人,皆有灵,如果有灵,就必然不希望被人驱使,做违背自己心意的事。
雷霆羲和卷他没用过,卫正把它展开,琢磨可不可以当飞毯用,那羲和卷上画的是山水,也有村庄城镇,镇上人在日常活动,画里的人能动,卫正戳了戳某个幞头儒士袍的小人,小人摸着屁股一脸莫名其妙。
戳一下都有反应,卫正把它从地上捡起来,如果踩在上面飞上天,估计这里面的小人要集体反抗,把他从天上摔下来就不好了。
卫正想了想,把东西一股脑收进包里。点了点银子,林林总总花了近百两银子,现在还剩四张一百的银票,几锭碎银子。卫正又返回武阳郡,雇上一辆马车,揣着指南针,独自赶车朝着东边去了,一边打开手机,手机虽然格式化了,还有一首试听用的歌《Arriety’s Song》,卫正听不懂歌词,但歌曲将他带回到当初窝在寝室里抱着薯片死宅看宫崎骏的时光。
那时候真好啊。
早上起来上课,不想去就不去,想去了就趿双拖鞋,买两串关东煮。宿舍外面就是商业街,关东煮、寿司、沙县小吃、肥肠粉、肉夹馍,想吃什么买什么,叼着木签去教学楼,到教室刚好能吃完。上课上得困了趴在桌子上就睡,要不盯着第一排的学霸发会儿呆,回宿舍还有哥们儿能下楼帮买饭,吃完晚饭又是撸两局英雄联盟吆五喝六看大片儿的节奏。
毕业之后,卫正有大半年半本书都没看过,更不要说打游戏。
电影还是简清吾拖着才有机会去,几十块钱一张票,他宁愿多吃几斤五花肉。
拂尘随着马车颠簸,在卫正的道袍襟口跳来跳去,卫正被挠得痒,把它拿出来放在旁边,前方天空黑暗。
卫正估计要下雨。
结果没跑多远,果然就大雨,回头是晴空万里,继续往东走是瓢泼大雨,卫正低头看看反正浑身都湿了,干脆也不掉头,反而更快地赶车往前跑。
只是没想到,大雨竟然笼罩了几十里地,他跑来跑去不仅没跑出雨带,还跑进山坳坳里了。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卫正浑身湿透,连内裤都湿了。他就这一条贴身的内裤,脱下来得穿古人的亵裤,光屁股了。
拂尘躺在马车木板上,板子湿了,拂尘没湿,摸上去还是又干又软,在寒夜里格外温暖。卫正把它围在脖子上,在能见度方圆两米的山坳里抹黑慢行了两里路,终于看见前方有微光。
有座小屋,屋里亮着灯。
卫正特别高兴,忍不住乐道:“终于有地方落脚了,你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乐问发完大招,肯定要睡觉的,虽然现在是柄拂尘,卫正还是觉得它一定听得到。当然,拂尘没有理他。
卫正把马车丢在门口,前去敲门。
里头很快有脚步声出来,开门的男人披着蓑衣,头戴斗笠,十分疑惑地看了看卫正,和他脖子上的一圈毛,低声问:“道长找谁?”
卫正笑道:“找你的。”
“我?”
那人一看就有点呆,不知所谓地指点自己的鼻子。
卫正说:“下大雨了,想借宿一晚,”见男人有点犹豫,卫正又道:“放心,不白睡你,给银子的。一晚上三两银子行吗?给个遮风避雨的地儿就行,明天一早就走。”
那人腼腆地笑了,去牵卫正的马车,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泥泞,把马引到后门去,“没有马厩,将就拴在院子里,我先把车下了啊。”
卫正“嗯”了声,心想正好,反正他也不会卸车。
他找的马车就是个很简单的板车,拉稻草用的,卫正舍不得花钱,再说就他一个人,弄那些个奢华用品没用。
“你一个人住啊?没打扰到你睡觉吧?”
“啊,一个人住,家里亲戚都住在镇上的,这里是个小村庄,偏僻得很,村里统共才十口人。”那男人表情和神态都很斯文,步子也小,很费力才爬上台阶,又上上下下帮卫正卸车,卫正看着偶尔也搭把手取下来木板。
“你叫什么名字?”
“单喜。”
斗笠下露出张清癯的脸,长相生得平凡,唯独有点读书人的气质,卫正说不出来。大概就是所谓的,腹有诗书气自华。
进了屋之后,卫正环视了下,屋里布置得很简陋,左右两道帘子,其中一道就是个破纱,里面放的木床看得一清二楚。卫正微不可见地抽了抽鼻子,他摸着自己的鼻子,单喜烧了锅水,卫正注意到,他只有一只汤锅,估计烧水煮饭都用这个,还好,炒锅有。比卫正刚从学校搬出去还过得俭朴。
“道长是何方高人,突然降临,我这儿也没什么好款待的……”单喜摘了斗笠和蓑衣,把蓑衣搭在门口椅背上风干,屋檐很深,雨进不来。
脱了蓑衣的单喜显得更瘦,但人是高高长长的,脸色虽然苍白,估计也就是营养不良,不像病容。
粗陶碗里放了两片青青的茶叶,泡出来的茶汤几近透明,聊胜于无。
卫正倒不介意,喝了口,知道这已经是单喜家里唯一的一点好物,倒还有点感动。
茶水有点烫,卫正猛喝两口,身上暖和起来。
“武阳郡过来的,不是什么高人,你别太顾着我,忙你的去。”卫正说。
单喜反而坐下了,离卫正很近,呆呆看了会儿卫正。
卫正觉得这人有点呆,又抬头看了看,正中的书案两侧有几个简陋的木架子,堆着很多书,怕是个十年寒窗的读书人,读书读得有点呆。
“白天睡多了,这会儿不太睡得着,不怕道长见笑,直睡到方才我才起来。”
卫正挑眉,诧道:“读书人不都辛苦得很,悬梁刺股的,你竟白天睡觉,小心挨夫子骂。”
单喜挠头嘿嘿笑两声,“进京赶考回来,也没什么夫子骂我了。”
看这样子是落第了,不过能通过乡试,再次也是个举人了,古代人念书含金量高,卫正一口口喝茶,盯着门口蓑衣不说话。
单喜直盯着他喝茶,卫正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茶喝光了不等他开口,单喜就拿过去又倒上一碗。
卫正这次不急着喝,端着暖手,动了动肩膀,皱着眉。身上湿得难受,单喜只看他一眼,就说:“如蒙不弃,就先穿我的旧衣服……道长以为如何?”
当然是好。
卫正就这一套道袍,只有到了和汝庄再买。
没一会儿,卫正换过单喜的衣服,有点短了,手腕脚腕露在外面,单喜不好意思地低着头:“道长生得高大,衣服短了些……”
“没事没事。”喝别人的,穿别人的,哪儿还好意思挑剔。
卫正也困得很了,打了个哈欠。那单喜尤其会察言观色,见他这副模样,赶紧又去铺床,把炕烧得火热,铺了厚厚的褥子。卫正没想到,单喜一个单身男人,收拾起来动作利索,像个女人似的细致周到,要换了他就随便在床上躺了。
缩在被窝里没多久,卫正就觉得被窝温暖得很。
挂在中间当隔帘的薄纱被风一吹就飘起来,淡淡的颜色就像是没有颜色,单喜没关屋门,外面院子有篱笆围着,住在这种荒郊野地里,想来也不用闭户。卫正就从被子里探出个脑袋,翻来翻去地在热炕上烙烙饼,突然他坐起来,一拍脑门儿。
为什么睡不着,都是因为他的床伴不在!
卫正蹑手蹑脚地下床,不想吵醒另一道帘子隔着的单喜,拂尘就摆在桌上,卫正摸到把柄,正要收过来。
听见点怪声——
“唔……嗯……嗯哼……小姐……”
卫正听得很模糊,想着大概那单喜做春梦了,只是住一晚,也管不得那么多闲事。
卫正把拂尘勾在小指上,赶紧地回到床上,热气将他裹住,他抱着拂尘,安心踏实多了。
把白毛圈在脖子上,卫正迷迷糊糊起来,被子也往下扯到胸口,炕烧得很热,没一会儿卫正就睡着了。
第二天卫正是在雨声里醒来的,大雨没完没了地下,他把白毛圈在脖子上坐在门口喝稀饭。夹一筷子咸菜,咸菜爽脆够味,卫正吃得津津有味。
单喜慢条斯理地吃,筷子碰在装咸菜的碟子里,他的头猛朝下点,醒了过来,不好意思地收回筷子呼哧呼哧喝稀饭。
“昨晚没睡好?”卫正问。
单喜看着很疲惫,昨晚光线暗,卫正这会儿才看清,他带着很重的黑眼圈,瘦得有点纵欲过度的相。又想起昨晚上单喜发出的声音,卫正坏笑着问:“昨晚梦见什么了?”
单喜脸腾地就红了,不自在道:“不……不记得……谁能记得梦里发生什么呢……”
“如果梦发生的时间,接近你醒来的时候,就会记得。而且醒来会疲惫不堪,觉得好像做了一整晚的梦。”卫正喝完一碗,示意单喜再盛一碗,毕竟要赶路,他也不跟单喜客气,而且要给银子的。
“梦就只是梦。”单喜闷头吃饭,没再打瞌睡。
卫正听出他话里的坚持,耸了耸肩没说话。他心烦的是漫天大雨,天色虽然只能算阴暗,没有黑云压城,但外头连天雨幕,也不好赶路。
单喜收拾碗筷时,摸了摸卫正搭在椅子上晾干的衣服,为难道:“道长的衣服还是湿的……”
卫正想了想:“你这身衣服多少钱,给你四两银子,带昨天的吃住,成吗?”
单喜面色有点犹豫。
卫正一想,可能这书生就两套换洗,自己身上就是一套。往椅子里一坐,和单喜打商量:“要不然再住一天,房钱照给?”
单喜脸上浮现出喜色,显然十分满意。
他满意,卫正也就满意了。他不喜欢与人为难。饭吃完了,古人要喝茶,单喜是个读书人,喝不上好茶,粗茶还是有一杯。卫正坐在屋檐下,把袖子撩起,露出健硕的两臂,他把穿云剑拿起来。剑身完好,但穿云剑剑刃上有云纹,呈金色,发力时,将法力注入其中,可以攻击力加倍。
卫正试着催动两下,穿云剑还是通体乌黑。
卫正朝它吹了两口气,小声说:“喂老兄,给点面子,我就确认一下你还活着。”
剑灵一说卫正听过,他一直觉得剑是有灵的,但穿云剑还是毫无动静,卫正在那儿鼓捣了半天,穿云剑仍然是坨废铁。他无可奈何地把剑摔在地上,回头去想要杯茶,只见单喜已经在椅子里睡着了。
睡着时候的单喜头一点一点,面上浮现潮红。
卫正歪着头打量他,对方睡得很熟,也没发觉。
单喜忽然抬起手,做了个推拒的动作,口中还喃喃低语——
“别,小姐别再过来……”
然后又是一阵“嗯嗯啊啊”,身体不自然地扭曲痉挛,面部表情一忽儿享受一忽儿难受,卫正歪得脖子都疼了,大声“嗯哼”。
单喜睁开迷茫的双眼,看清卫正的刹那,浑身一阵颤抖,满面通红地站起来,额上汗水亮晶晶的。
“对不起道长……我刚才好像……睡着了……最近读书太累……”
卫正摆摆手表示不在意,“你这屋里东西我能动吗?茶叶在那边格子上对吧,我自己来,你困了就去床上睡,仔细感冒,天有点冷。”
单喜表情片刻空白,然后答应好,就去床上躺着了。
卫正泡茶时候随手翻了翻单喜摆在桌上的书,本以为是四书五经之类的,没想到却是一本怪谈,不入流的妖怪志,封皮没有作者也没有题目。
卫正眉毛动了动,心头好笑。
他端着茶,重新又坐在屋檐下。
天地被连绵大雨连成一片,远处不高的山上白雾缭绕,颇有点仙气。半山腰的塔尖若隐若现,卫正觉得粗茶也因为所见而有了点茶味。
他低头在拂尘上蹭了蹭下巴,低声问:“你该不是,再也不想见我了吧?”
其实卫正觉得,有点秘密没什么,不做那什么血盟也没事,但木精消失前说的话令他很是在意,万堕咒文是什么,听他的意思,可能会自伤。乐问身上似乎有很多秘密,而且,他好像已经不是他,而是她了,这也很重要。
那她喜欢的又是什么人,他既然是她的主人了,就该帮她的忙,像她帮他一样。卫正早就迫不及待想和乐问好好说几句话了,可惜他只要以拂尘姿态出现,就像是挂了四个大字“今日休息”一样。卫正也没办法。
只能等。
作者有话要说:
☆、梦魇(2)
上午的时光一晃就过,卫正修了一上午的法器,一无所获。听见单喜喊吃饭,应了声,把乾坤鼎拿出来,上面贴着符纸,有一层透明的光膜。
蝴蝶在里面扑扇翅膀,见卫正看它,便飞到鼎沿上来,昆虫的眼睛巴巴盯着卫正。
卫正撇撇嘴,也是无聊。干脆把蝴蝶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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