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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风流-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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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庆二十年,平凉王率军入京,冯太后与九千岁魏其侯自尽身亡。
  骠骑将军谢冕领令清除乱党,一时之间,帝都血流漂杵,人人自危。
  --《隆庆简史》
  奉天元年,帝于太和殿大笑三声,登基称帝。改元奉天。
  朝会新开,帝封赏众臣,安抚民心,百废待兴。
  --《奉天简史》

  05 奉天

  奉天元年对许多人来说,是值得欢庆的,因为那是希望与安定的开始。
  而对于谢府来说,这一年,却仍然与往常一样。只是,谢渊澜自那日从未央宫回来之后,身体一直不怎么舒服,这让整个谢府都弥漫着一种凄凉的味道。
  清冷的笛声幽幽地传出,带着些许的寂寞。
  明夷抖开手中的大氅,望着那人更显瘦削的双肩,眼圈忍不住一红:“主子。”
  “明夷,”谢渊澜倚在窗边,看着窗外点点红梅随风而落,淡淡笑了笑,“你这个样子,会让我以为自己已经活不长了。”
  “啊呸呸。少胡说。”明夷本来心中伤痛,听到谢渊澜如此说,顿时觉得十二分的不吉利,双手合十,“过路的各路神仙,我家主子刚刚乱说,你们都没听到,没听到。”
  谢渊澜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忍不住想要捉弄:“呐,明夷,你直接祈祷我什么都没说不是更好?”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明夷点了点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渊澜,“主子,一大早的穿这么单薄坐在这里吹笛,是不是又不想吃药?”
  “怎么会呢?”谢渊澜一阵心虚,脸上却是纹风不动,“得了风寒的话,要吃的药不是更多?你主子我能做亏本的买卖么?”
  “哼,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不知道?”明夷两手叉腰,横了谢渊澜一眼,“每次主子不想吃药的时候,都是这样,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变通一下。”
  “呵呵,明夷,你想多了。”一只手撑住了脸,另一只手伸出窗去,接住一片正在下落的寒梅,“今天的梅花是不是比去年开得早些?”
  “兴许是吧。”明夷将他的手拉进来,顺手关上了窗,“主子,大少爷的府邸就在对面。”
  “嗯,我听忠叔说了。已经是大将军了呢,”低低应了一声,谢渊澜眯起眼睛,“父亲知道的话,一定会很高兴吧?”
  他的眼睛弯起小小的弧度,明夷知道,这时候,他是真正的开心。
  自从九年前大少爷离家之后,主子就很少有开心的时候。而锦园小姐嫁进皇宫之后,他更是难以开怀。
  若是真正能放开一切,不管他人死活,以主子的才智,这一生应是极为快乐的吧。
  偏生,浊世红尘,他资质太好,心肠却又太软。
  “主子,你想去见见他么?”
  “不见不见。”谢渊澜笑眯眯的,显然这开心劲还能持续一段时间,“相见不如怀念啊。”
  明夷叹了口气,握住他的手:“主子,你要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结不打开的话,大少爷永远都难以释怀。那件事,明明也不是你的错。”
  谢渊澜垂下了眼睛。
  他不但心软,还很软弱。蝶翼般的眼睫颤了颤,谢渊澜轻声道:“明夷,我害怕。”
  他叹了口气,眼神不知落在何处:“冕哥他,是个很骄傲的人。如果一直坚持他所相信的真相,那么,他才可以一直这么骄傲下去。”
  “所以,你就一直委屈自己?”
  “要我怎么说出口呢,明夷。”谢渊澜抬起眼睛,眼睛深处有浓烈的感情在搅动,“我要如何告诉他,确实是他的母亲在我饮食里下了毒?”
  明夷松开了他的手,沉默地退了两步。
  那是隆庆十一年的事情,那时候,谢渊澜七岁,谢冕二十一岁。
  谢渊澜是长房嫡夫人郑氏所出,自幼聪慧,一岁能诗,三岁成文,被认为是谢家百年来少见的天才。
  谢渊澜幼时生的十分可爱,性情也好,见谁都是笑眯眯的,因此深得谢家上下宠爱。再加上他自小积弱,身体一向不大好,谢家大小对着他都十分小心。
  然而,隆庆十一年的时候,谢渊澜突然染了急病,昏迷不醒。幸好当时神医骆冰华正在谢家做客,竟然诊断出谢渊澜是中了毒。
  但是谢家的宗主谢青震怒,随后查出下毒者竟然是妾室王氏。
  谢氏门规绝不允许族中子弟阋墙,因此按照家规,对外声称王氏得了急病而死,其实是依照家规被绞死了。
  王氏真正的死因连谢冕都不知道,只是,那时候谢冕年纪已经不小,自然能猜出几分。
  他不相信一向温柔善良的母亲竟会做出如此恶事,只当是父亲一意偏袒,一怒之下,离家远走天涯。
  那之后,也只有谢青辞世时回来过一趟。而且,只是在门口磕了三个头就走了。
  那日,谢渊澜就站在门后,看他磕头之后,一脸决然地离开,连头都没有回过一次。
  那日之后,谢家温文的小公子谢渊澜一夕之间,成为谢氏大家族的族长,急速的蜕变,让世人不由再次感叹,当年的天才果然还是那个天才。
  然而,温柔的浅笑一下,谁看到那彻骨的寂寞?
  明夷看着他明亮的眼睛,微微叹了口气:“算了,总有一天,会想开的吧。”
  “总有一天真是个好词啊。”谢渊澜也是一笑,微微转了转手中的长笛,“谢苏应该快到了吧?”
  “是,苏少爷带着那孩子,还要避开平凉王与冯太后余党的耳目,走的总是慢些。”明夷点头,“有楚公子在,应该无事。”
  提到好友,谢渊澜的眼睛又是一弯:“说到楚兄,真是想念他的酒啊。”
  “酒多伤身。”明夷沉下脸。
  “知道啦,我什么时候喝醉过?”谢渊澜赶紧摇手,一副嘴馋的模样,“上次,楚兄带来的竟然是丐帮的百家酒,哎呀,那个味道,真是……”
  “真是怎样?”
  “难以形容啊,似苦似涩,却又隐然有种甘甜。可惜楚兄不让我多喝。”
  “哼,算他识趣。”明夷哼了一声,随即语重心长道,“主子,你身体不好,自己也要注意些,发病的时候总是会痛的。”
  谢渊澜缩了缩脖子:“明夷,我很小心。”
  明夷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一叹:“好了,今晚可以喝一点桂花酿。”
  “真的么?”谢渊澜眼睛一亮,扑上前去,扒在她身上,“我就知道,明夷最好了!”
  “是啊,明夷最好了,”略显苍老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少爷,你嫌弃老人家。”
  “我哪有。”对着自家人,谢渊澜的表现显然亲近得多,自然而然地回嘴,“像我这样的人,一向都是温文知礼,尊老爱幼的。”
  “嗯,”老者点了点头,拈着山羊胡须,“那么温文知礼,尊老爱幼的少爷,你能去前厅见一下客人?”他看了看一脸笑意的少年,淡淡笑了,“冕少爷来了。”
  “咦?”谢渊澜睁大了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略略有些吃惊,“他不是说老死不相往来么?”
  “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啊。”老者慈祥一笑,“再说,冕少爷死要面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么说倒也对。”谢渊澜一个劲点头,拍了拍手掌,“既然这样,温文知礼又尊老爱幼的我就勉为其难,去见一见他吧。”
  说着一阵风般去了前厅。
  明夷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咋舌:“这也叫做勉为其难?分明是迫不及待。”
  老者咳了两声,端起老人家的架子,威严道:“明夷姑娘,怎么能这么说主子呢?就算是真的,也不能说出来啊。”
  “是是是。”明夷拖长了声调,吐了吐舌头。
  “明夷姑娘,老人家觉得你还是去前厅看着主子比较好。”
  “忠叔,主子们长久不相见,现在一定有很多话说,我去不合适吧?”
  “就因为是久别重逢,所以老人家担心主子会一时冲动啊,”老者一脸的高深莫测,垂了双眼,“其实,冕少爷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我怕他对少爷动手。”
  “什么?你不早说!”明夷惊呼一声,脚步微动,人已经不在原地。
  “哎呀呀,年轻人,真是有活力啊。”老者拈着胡须,微微一笑。

  06 隔阂

  明夷刚奔到前厅,就听一声爆喝:“谢渊澜,你看看,你写的都是什么东西!”
  雪白的纸片飞得遍地都是,比纸张更白的,是谢渊澜的脸色。
  而谢冕须发皆张,显然十分愤怒。
  他低垂着眼睛,看着纷纷落地的纸片,仿佛是看一张盛大的祭礼,“我写的,有哪里不对么?”
  谢冕上前两步,一把叼住他的手腕,随手抓起一张纸狠狠道:“为什么说平凉王是乱臣贼子?”
  “这不是很正常么?”谢渊澜轻轻抬眼,淡漠的眼眸盯住谢冕,“平城王殿下才是王室正宗,只有他才是正统的继承人。平凉王身为旁支,妄想荣登大宝,率军逼宫,不是乱臣贼子是什么?”
  “率军逼宫?”谢冕眉毛轻扬,大吼,“隆庆朝还不够腐败么?文臣贪财,武将怕死,卖官鬻爵,那么一个大毒瘤,还留着做什么?平城王奉天之命,揭竿而起,有什么不对?”
  “还是--”他嫌恶地看着谢渊澜一脸的苍白,“因为他做了皇帝你便不是国舅爷了?”
  “这不过是他一家之辞。”谢渊澜毫不在意,淡淡反驳,“再说,王室不是还有个正统的皇孙么?”
  “你是说熙儿……平城王殿下?”
  “自然只能是平城王殿下。”谢渊澜抬起眼睛,冷冷盯着谢冕,“冕哥,就算你与我间隙再深,平城王殿下到底是锦园姐姐唯一的骨血,怎可罔顾他的生死?”
  谢冕深深看了他一眼,踱了两步:“听秦如晦说你曾经在奉城出过手?”
  “那又如何?熙儿不仅是皇室血脉,更是锦园姐姐的骨血。你可以袖手旁观,难道我也要放任不管么?”
  “你如今亦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管那么多干什么?”谢冕只觉得跟谢渊澜说不清楚,口气顿时差了,“你可知道,主君对谢家已然心存芥蒂?你想拖着整个谢家陪葬么?”
  谢渊澜微微皱了皱眉。
  他在城楼之上,在未央宫中,也见过轩辕逸。那个人身上有着军人有特有的冷血与酷烈。起于北地的诸侯,谢渊澜也并没有奢望他真能对一向高谈阔论、手无缚鸡之力的江南士族有好感。
  只是,已经盯上了谢家么?倒是有些眼光。
  谢冕见他不语,怒从心起,狠狠紧了紧叼住他手腕的手:“那么,平城王现在何处?”
  额上渗出了薄薄的冷汗,谢渊澜的目光中一片坦荡:“九千岁不是说了么?他已经杀了熙儿。”
  “我不信。”谢冕冷冷道,“别人不知道,我难道还不知道,你一旦出手,绝不会出错。”
  “这时候,你倒是了解我了?”谢渊澜浅浅一笑,随即皱了皱眉头,“你可以松一下手么,很痛。”
  谢冕心中一惊,情不自禁松开了一直叼住的手腕,却见垂下的白衣之下,白皙的手腕上一圈刺目的青紫色。
  他与谢渊澜间隙已深,如今见到这等情形,却并未感到开怀。反而,有一股莫名的焦躁。
  “真是娇贵啊。”为了掩饰这股莫名的焦躁,谢冕冷冷讽刺道,向后退了两步。
  谢渊澜瞥了他一眼,皱着眉头,轻轻咬住了下唇。
  “你……”他上前两步,像是做错事似的,想要说些什么,偏偏又说不出口。
  “没事,”轻轻转动着手腕,谢渊澜不在意地一笑,“没有断的话,过几天就会消下去了。”
  谢冕哼了一声:“熙儿既然已经不在了,你何必还要如此?”
  “轩辕逸承认熙儿已经死了么?”谢渊澜冷静问道。
  “你……”谢冕一怔,仔细看了一眼他的神色,“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么?”
  谢渊澜微微皱了皱眉,沉吟片刻才慢慢道:“很好。轩辕逸若是亲口承认熙儿已经死了,我便为他正名。”托住手腕,瞥了一眼--冕哥,是想捏断我的手?
  “要主君亲口承认熙儿已死?”谢冕看着他,冷漠道:“熙儿未死是不是?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九千岁说熙儿已死,我自然是信的,谢家自然也不会怀疑。只是,贵上相信么?”谢渊澜向前行了两步,“他若是不信,谢家的麻烦就没完没了。”
  “为防后患,在下身为谢氏宗主,自然希望新君能给在下一个确切的答复。”
  “熙儿在哪里?”谢冕沉着脸,冷冷道。
  “你想拿他去领赏?”
  谢冕沉默了片刻,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些年,谢家全靠谢渊澜一力支撑,无论是在什么立场,他都没有资格来质问。
  只是,为什么这心中的焦躁竟然越来越深了呢?
  谢渊澜看他一眼,冷冷哼了一声,最开始见到他时的那种热切已经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冷漠:“谢将军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
  “什么?”谢冕微微一愣,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虽然一直说很讨厌这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弟弟,甚至还说过老死不相往来,但是为什么那么疏离的一句谢将军从他口中说出时,会让人那么不痛快呢?
  “一朝天子一朝臣,谢渊澜是旧朝权贵,而谢将军是新君爱将,两家还是少些往来比较好。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困扰。”谢渊澜淡淡笑道,“请吧。”
  谢冕一向是骄傲的人,此番来见谢渊澜本来也不是来叙旧的,既然主人家下了逐客令,他也就干脆地道了一声:“告辞。”
  他走得很急,并不曾回头,因此,没有看见,那一身清介的白衣,在他身后,缓缓委顿在地。
  明夷大惊,冲上前去,将他搀起来:“少爷,你……感觉怎样?”
  谢渊澜勉力睁开眼睛:“似乎是奉城时的旧伤发作了。秦如晦的剑法果然是绵密有度,后劲十足。咳咳,冕哥走远了么?”
  “走远了。”明夷胡乱点着头,“他已经走得很远了。”
  “那就好。”谢渊澜倦倦地合上眼睛,拍了拍她的手,“明夷,你不要害怕,我没事。”
  说着,一口血喷出,染红白色的衣袍。
  “少爷!”明夷惊慌地抱着他,大喊,“忠叔,快去叫大夫!”
  哎,都说了没事了,不要叫这么大声啊明夷。谢渊澜耳中嗡嗡作响,无奈地叹了口气。
  王都的人一向嘴碎,这要是传了出去,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呢。

  07 谢苏

  华灯初上,廊下的宫灯次第燃起。
  明夷狠狠盯着眼前的老医师,揪住他的衣襟,怒道:“无能为力是什么意思?”
  老医师微微叹了口气:“明夷姑娘,谢小公子这是多年积弱,药石难以奏效。老夫行医多年,说话总不能昧良心吧。”
  明夷心知他说的是实话,眼中忧色更甚。这老医师曾在宫中太医院任职,这些年名贵的药谢渊澜吃的已经不算少了,但是少见起色。
  尽管如此,却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吐血昏迷的。
  “老医师,刚刚是明夷太过于心焦,得罪之处,还请见谅。”明夷松开了手,有些焦躁地原地转了两圈,“难道真的没有更好的方法了么?”
  老医师这些年也算是看着谢渊澜长大,心中对这个少年也是疼惜的,看着明夷焦虑,也只是摇了摇头:“明夷姑娘,小公子心思过重,难以纾解。如今旧朝已废,新朝既立,你便劝劝他,放开心怀吧。”
  随即又十分慎重地补了一句:“虽然不能治本,但是心情好对身体总是有好处的。”
  “老医师,多谢你。”明夷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珠,“我会劝着公子的。”
  “江南的天气适合休养,若是小公子无事,可以去那里走走。”老医师叹着气,将自己的药箱收拾好,“这孩子太过于聪慧,未见得是好事啊。”
  “我明白。”明夷应道,搀住老医师,“我送你出去。”
  “不用了,明夷姑娘,你好生照顾着小公子,我老人家认得路。”老医师笑着拂开了她的手,“你回吧。”
  “那么,你老人家慢走,我就不送了。”明夷挥了挥手,“天黑,你老人家多小心脚下。”
  老医师也是挥手,循着来路慢慢往回走。自谢老爷子去后,每次来谢府,总免不了要听那小丫头的狮子吼,谢家的小公子这脸色也是一年不如一年。
  虽是看多了生死,半生浸淫药理的老医师还是忍不住叹息--那孩子,也才不过十六岁吧。
  走到门口,老医师回过头,看着谢家气派的朱漆大门,又摇了摇头。
  名门世家,人事繁杂,那孩子若是少操些心,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
  朱砖台阶之下,一名青衣的男子头戴斗笠,顶着寒风,手中牵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气态悠闲地慢慢行来。
  与之擦肩而过的时候,老医师略略抬了抬眼,看到那人温和的脸上一抹深邃的笑意。
  老医师深吸了一口气--这、这不是谢家的三爷谢苏么?
  谢家长房大公子谢冕当年离家远走天涯,二小姐锦园是女儿家,撑不得门楣,谢老爷子又去得急,全靠这人一力支撑年岁尚幼的小公子。据说两人感情甚笃,早已比亲兄弟还要亲上几分。
  身后,头戴斗笠的男子摸了摸鼻子,停在了白玉石狮前,似是怀念,又似是犹豫:“看情形,阿淼这家伙又生病了,这时候进去难免要被吼啊。”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牵着的孩子:“熙儿,等一下进去了,就堵上耳朵,知道么?”
  “嗯。”那孩子也是跟他一样的打扮,只是那斗笠略显大了些,一点头就觉得整张脸都被掩去了。“舅舅的身体不舒服是么?”
  “耶?你知道?”
  “当日在奉城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轩辕熙稚嫩的声音轻声道。
  “啊,那家伙是大病没有,小病不断,你不用担心。”谢苏轻轻拍了拍孩子的头,淡淡安慰道,心里却不由微微一沉--谢渊澜身体不好,冬天的时候尤其小心。这些年虽然脸上一直没有血色,但是卧病在床,需要延请大夫的时候还着实不多。
  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扣了扣朱漆大门上的铜环。
  来开门的自然是忠叔,老人家见到他,一把将他拖进门:“苏少爷,你终于回来了。少爷这几天都在念叨呢。路上还顺利么?”
  “冯太后都已经没了,余党自然好对付,一路上还算平静。”谢苏淡淡一笑:“恐怕念叨的不是我吧?”
  谢忠微微低头,就见到他手中牵着的孩子,神情顿时有些复杂:“这位便是锦园小姐的孩子么?”
  “嗯。”谢苏应了一声,将孩子头上的斗笠取下,露出一张清秀的小脸,“乍看之下,跟小时候的阿淼倒是有几分相似吧?”
  谢忠是打小就照顾谢渊澜,连凑上前去细看都不用,就已经看出,这孩子跟谢渊澜有些像。
  若非是如此,谢苏也不可能会出手相助吧?谁不知道,这位少爷最怕麻烦。
  “忠叔,阿淼现在如何了?”
  “还是老样子,”谢忠关上门,领着两人往谢渊澜住处而去,“吐了血之后,似乎好一些了。明夷正在熬药,你们躲过一劫。”
  “真是幸运啊。”谢苏轻笑,牵着轩辕熙的手,慢慢走着。
  谢渊澜的房中燃着火盆,十分温暖。
  谢苏走进去,就见轻纱薄帐之后,被子拱起了一个包--谢渊澜还未醒。
  轩辕熙挣开他的手,跑上前去,轻手轻脚撩起纱帐,就看到谢渊澜几乎将整个脑袋都缩进被子,只留了一撮额发在被子外面。
  “舅舅。”他伸出圆乎乎的小手,轻轻推了推锦被。
  “小公子,少爷刚刚才睡着。”忠叔走过来,将轩辕熙拉开,“不然这样,老人家先伺候小公子去洗洗,睡一觉?”
  “不要。”轩辕熙扬起小脸,看着眼前的老人,“熙儿要等舅舅醒来。舅舅不醒,熙儿就不睡。”
  “这……”谢忠对着这跟谢渊澜小时候有八分相似的孩子,一点辙儿都没有,只好求助似的看了眼谢苏。
  “忠叔,由得他去吧。”谢苏掏了掏耳朵,“我这一路啊,就听他念叨舅舅,舅舅的,这耳朵都快要长茧了。”
  “那好吧,”谢忠叹了口气,“我去叫厨房热点小点心送过来给小公子吃。”
  “那我也先去沐浴更衣。”谢苏笑了笑,对着轩辕熙挥了挥手,“熙儿,要乖啊。”
  “知道了。”轩辕熙沉着道,目送谢苏走了出去,就转身趴在床边。
  小心翼翼地将被子向下拉了一点,就见到谢渊澜略显得苍白的脸,头发有些凌乱地散在脸上。
  他撑着脸,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觉得有些困了,就将脸贴在锦被上。
  谢苏沐浴更衣,焕然一新地进门来,就看到谢渊澜的手从被子中伸出来,想要将小小的孩子拉近被中。
  “我说阿淼,你是想挨骂么?”谢苏见状,快步上前,将他的手塞回被子里,自然而然就看到他白皙手腕上那一圈还没有消下去的青紫。
  脸色微微一沉,随即笑了笑,又捏了一把熟睡中的孩子,“小鬼,你不是说会好好看着阿淼么,怎么睡着了?”
  轩辕熙揉了揉眼睛,顿时恼了,嘴硬道:“谁睡着了,谁看见了?”
  “说话不算话,小癞皮狗。”谢苏伸出手指在自己脸上刮了刮,看那小小的孩子像是被踩了尾巴般跳了起来。
  “三哥,辛苦你了。”谢渊澜笑眯眯看着,微微坐起身。
  他此时并未束发,如墨的长发披散下来,都落在肩头。衬着苍白的脸色,在灯光下竟然有种异样的妩媚。
  谢苏看得半晌,心下暗惊,忍不住问道:“阿淼,你真的不是女孩子么?”
  谢渊澜面皮迅速变红,咬牙半晌,终于气恼地抓起枕头,狠狠掷到谢苏的面门上。
  “哈哈,开个玩笑而已。”谢苏走上前去,将被子拉高,仍然将他整个儿裹住:“真是的,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得听明夷的狮子吼,会折寿知不知道?”
  “抱歉,”谢渊澜脸上满是歉意,“明夷又小题大做了?没有吓到熙儿吧?”
  “那倒没有,上天保佑,我们回来的时候,她正好发作完。”谢苏微笑着摇头,“否则的话,以她的火力,若是正在兴头上,哈,恐怕后果难料。”
  谢渊澜也笑,扭头看着轩辕熙:“怎么熙儿回来之后,没有去换衣服?”
  “这小子要做孝子,没见你醒来,死活不肯挪步啊。”
  谢渊澜摸了摸轩辕熙的头:“乖,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看看这脸,都瘦了。”
  轩辕熙见到他醒来,心中早松了口气,这会儿站着都能睡着。听他这么一说,自然是求之不得。
  挥了挥手之后,就跟着谢忠出去了。
  “阿淼,对于熙儿,你到底是怎么打算?”谢苏见他出去,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略略皱眉。
  “三哥,我打算让熙儿改名,入住谢氏本家。你看这样如何?”
  谢苏闻言,沉默了一下。
  谢氏本家,非是嫡系血脉不得入。就算是他,再如何惊采绝艳,也入不了本家。
  轩辕熙,真是让人嫉妒啊。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沉吟片刻,才慢慢道:“阿淼,你是谢家宗主,你拿主意就好。”
  “三哥,谢家又不是我一个人的,这些年你出力不少,我总得听听你的意见。”谢渊澜诚恳道,“再者说,熙儿是你亲子的身份过继到我名下,总要你点头才行。”
  谢苏抚了抚他的头,静静一笑:“阿淼,你想太多了。难怪别人都说你心思太重。”
  见谢渊澜淡淡一笑,他叹了口气:“只要是你说的,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字?”
  “真是的,”谢渊澜无奈地笑了一下,将脸在被子上蹭了蹭,“三哥,我发现我欠你的越来越多了,这辈子恐怕都还不清了。”
  “守护本家,一直是谢氏旁支的本职。”谢苏淡淡道,“所以,阿淼,你完全不用觉得对不起我。”
  “这样……”谢渊澜垂下了眼睛,声音有些沉闷,“那么就定在五月我生辰那日吧。谢家的文帖,要早日发出去。”
  谢家号称天下文史第一家,门阀清贵,其文帖对于天下的读书人有着极大的诱惑力。
  能接到文帖的人,都是当今世上大家。
  “好,这件事我会安排妥当的。”谢苏看了看他的神色,将他按躺下去,“这些年你已经做得够多了,无论是对谢家还是对隆庆帝。”
  谢渊澜合上眼睛,疲倦道:“三哥,其实当时,太后要下手的时候,我是知道的。”
  “可是我什么都不能做。皇上跟熙儿,我只能选一个。”
  谢苏拍了拍他:“阿淼,那不是你的错。你只是有名无权的国舅爷,保住熙儿,已经够了。”
  谢渊澜闻言笑了一下,沉沉睡去了。
  谢苏看着他睡熟后宁静的脸,神色微微一沉,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08 遗诏

  第二日,谢渊澜身体略有起色,明夷大为高兴,嗓音终于又恢复到娇媚婉转的程度。
  用过早膳,便服侍谢渊澜换上稍微正式一些的家居服。
  魏无私到谢府的时候,谢渊澜正在庭院中被强制散步,已经绕着偌大的花园转了三圈,见到魏无私便如同见到救星:“魏兄,你来了。”
  魏无私顿住脚,笑了一下:“小谢,你又想拿在下做挡箭牌?”
  “魏兄,你这话说得不厚道,在下什么时候拿你当过挡箭牌?”谢渊澜撇了撇嘴,招呼脸色略微有些变黑的明夷,“明夷,泡两杯茶来,用我上次从宫中带回来的那个。”
  “知道了。”明夷按了按略微抽痛的额角,这个少爷,真是太不自觉了。
  跟着谢渊澜在小亭中坐下,魏无私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发现他精神还不错,略略松了口气。
  “魏兄,在新帝手下做事,没有被打压吧?”谢渊澜漫不经心问了一句。
  “还好。”魏无私笑了笑,“听说昨晚明夷姑娘又狮吼了,你还好么?”
  谢渊澜无奈地摊了摊手:“看我的神色也知道没有大碍,明夷总是这样。我总是免不了要担心,她日后会嫁不出去。”
  “你多虑了,明夷姑娘赤胆忠诚,除了你的事,也还算得上温柔可人,怎么可能会嫁不出去?”
  “话是这样说没错。”谢渊澜也笑,看着魏无私,略略整了整神色,“魏兄,在下与新帝虽然只得一个照面,却也看得出,他并非没有容人之量。只是,你与冯兄,到底是有些不同的。”
  魏无私垂下眼,修长有力的手指在石桌的面上轻轻扣着。
  “就算没有太后扶持,冯家也算是大世家。冯兄又是已故殷尚书的得意高徒,在礼仪祭祀方面,天下之大,无人能出其右。”谢渊澜看了看魏无私,眼中隐约担忧,“可是魏兄不同,就算熟知法典,有九千岁那一层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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