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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风流-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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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风流
作者:苏照颜
国破山河在
01 末路
隆庆二十年的年尾,平凉王军终于见到了王都。
冯太后嫡亲的侄子、九门提督冯雪卿临阵倒戈,同时策反了近卫营,在最短的时间牵制了城中禁军。
而刑部尚书魏无私则从天牢中放出了大批的将门之后,武林高手——这些人都是冯太后摄政期间所造成的冤。
这些人在不同程度上抑制了九千岁魏其侯所率的大内高手,因此,虽然平凉王大军压境,却几乎是兵不血刃。
在城下勒住马,轩辕逸抬起头,眯起眼睛看向略带沧桑感却依旧巍峨的城墙,风里传来的是城内百姓的狂呼:“吾皇万岁!吾皇万岁!!”
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几乎用尽这座城里所有人这一生的热情。
百姓并不在意坐在皇位的人是谁,只衷心地希望,能有一个君王,能带领他们走出冯氏太后摄政所带来的阴影。
轩辕逸心里明白,这将是他的天下。五年征战,卧薪尝胆,终于等到这一天。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自古亦然。
九门提督冯雪卿抄着手站在大开的城门下,略带了些笑意,神情不卑不亢,却是一句话也未说。
轩辕逸的眼睛却直直盯着城楼之上。
城上风急,身穿白色狐裘的少年正略略伸长了脖子看着城下,与他的眼睛相对只一瞬,便轻描淡写地错开。
那人给他的感觉很微妙。
轩辕逸生在北地长在北地,极少见到这等形貌的人。然而毕竟是城府极深,能让他感觉微妙的人也很少。
第一感觉是冷。王都位于大陆的正中心,就算是冷,也不会如何。相较于八月飞雪的塞北拥雪关,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而这少年就算穿着厚厚的狐裘,也丝毫无法给人温暖的感觉。
第二个感觉则是清。比清冷更清淡,比清冽更清澈。却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然后才感觉到是淡。仿佛是浅淡,又仿佛是淡漠。
所以,轩辕逸一时之间有些怔忪。
那人的目光却只是在他脸上停了一瞬,略略带了些惊奇,随即移开,在人群中逡巡着,似乎是寻找什么。
平凉军中所有人都是统一军装,如果将所有人都集中在一起,很难辨认出谁是主帅,谁是小卒。这种着衣方式是沈素提出的。这女子身在军中,跟一群男人同进同出,竟然是丝毫不差。
而且智计百出,应变迅速,倒也不愧“机心”才女之称。
那人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他身后的谢冕身上。
轩辕逸目力极佳,清楚地看到那人的目光在那一瞬间变得柔和异常,又似乎长期绷紧的神经突然缓和下来的那种如释重负。
“啊,那个人,”身侧马上的幼妹轩辕结心突然伸出一只手指,指着城上的那个少年,惊呼道,“秦大哥,你看,是不是谢渊澜?”
“嗯。”秦如晦沉沉应了一声,抚上了手臂——那个位置,利剑划出的痕迹宛然,“奉城那一剑,真是让人记忆深刻呢。”
“说得也是,一招败双敌,这等身手真是不多见。”轩辕结心眼中燃起熊熊的火焰,看向微微皱眉的轩辕逸,微微握拳,“大哥,这个人是我的,你不准动他。”
轻轩眉宇,轩辕逸闻言抿了抿唇,冷削的脸上浅淡的杀意一闪而过。
轩辕结心微微一惊,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哥,怎么了?”
“你们在奉城遇到的人是谢渊澜?”
“是。”
“这么说……”轩辕逸目光如剑,直刺城上的少年,“平城王轩辕熙是在他手中了?”
平城王轩辕熙乃是隆庆帝与皇后谢氏的独子,隆庆帝薨了之后,皇后谢氏殉葬。
轩辕熙成为皇室正统的独苗,平凉王、冯太后与谢家各自因为不同的目的参与夺王之战。
轩辕结心眨了眨眼睛,迟疑着点了点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看着轩辕逸的脸色,她省下了后面的一句——谢渊澜在奉城以一敌二,身受重伤,若是遇到冯太后一脉的人马。最多只能自保。
“那么,结心,如果你能问出平城王的下落,那个人,就赏给你了。”轩辕逸长声一笑,转头凝视一脸苦恼的幼妹,眼中尽是冷酷,“如果不能,他必须死。”
轩辕结心将他的表情尽数看在眼里,忍不住微微一颤,一颗心冷冷沉了下去。
——如果谢渊澜能放弃轩辕熙,那么在奉城的时候,又何必那么拼命?既然那时候已经拼了命,如今又怎么会放手呢?
她亦抬起头,去看城上的少年。她记得初见他是,那种淡漠的微笑,以及搏命之刻,他轻轻的叹息——我果然是心软的人吧,连杀人都不会呢。
她想起,他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桂花酿的香气,以及那已经到了颈边最后却收了回去的杀着。
那样一个人,仿佛是世间最为美好的存在,怎么能忍心杀死他呢?
城楼上,容颜明丽的女子站在少年的身边,微眯起的眼睛在人群中微微一扫,凑近了少年的耳边:“少爷,那个人看着你的眼神真的是很讨厌啊。”
“确实呢。”少年回头,冲她淡淡一笑,却带着十分的安抚,“明夷,那个人,将是这个大陆的新主宰。”
“诶?”明夷睁大了眼睛,眼中是夸张的懊恼,“真是不幸。”
少年又笑了一下,将手在衣袍中拢紧了:“起风了。明夷,我们回去吧?”
明夷点了点头,跟在少年身后慢慢离开。走出两步,回头看了一眼城下的人群,眼中泛起一丝冷意。
“如果公主下不了手的话,”城楼下,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断了轩辕结心的回忆,“沈素可以代劳。”
如花的笑颜,说出的却是冷漠至极的话语。
轩辕结心冷冷哼了一声,扭过头:“不劳机心才女大驾。再说,以才女的功夫,未必是那个人的对手。”她深深吸了口气,寒冰地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凛然中倒有几分嫡亲兄长的气势,“如果他一定要死,我会亲手杀他。谁敢动他,便是与我为敌!”
沈素垂下眼睛,笑了一下。
瞬间的沉寂之后,温和而略带赞许的声音淡淡响起:“公主殿下果然不愧与主君同源所出,连脾气都如此相像。”
说话的人下颔留有一抹长须,温和淡定,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的文雅。
冯雪卿一眼望去,认出此人正是平凉王太傅段秉烛。
他站在城门下,脸上带着浅淡的表情,听着一干人旁若无人的话语,心中却忍不住涌起淡淡的疲倦——小谢,这些人在谈论你的生死呢。他们,甚至都不了解你的为人,就妄自决定了你的生死。
做了那么多,真的值得吗?
轩辕逸冷哼一声,收回视线,抖了抖缰绳:“进城!”
冯雪卿微微垂下眼睛,行了一礼:“王爷,这边请。”
由于王都已经掌握在冯雪卿手中,因此,平凉军大半驻扎在城外,随平凉王进城的只是小部分的精锐。在大街上避开夹道欢迎的平民百姓之后,一行数人驱马直入皇宫。
02 穷途
千百年来,大臣进宫都要下马,可是,今天,这一条规矩成了空文。
平凉王一行人,骑着高头大马,跟着冯雪卿,一路直入冯太后所居的未央宫。
太后冯氏是清辉帝正宫,清辉帝驾鹤之后,由不满一岁的独子隆庆帝继位,冯氏由此摄政。至今已经整整二十年。
这二十年对于整个天下的人都是一场噩梦。外戚专权,宦官乱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已经臣服王朝百年之久的塞北与西漠甚至不堪重负,而脱离了王朝的掌控,分别恢复龙腾与西秦。在日后,这两个国家再次成为王朝的边疆之患。
若非如此,位居北地的平凉王也不可能有崛起的机会。
轩辕逸走在富丽堂皇的深宫之中,唇边忍不住泛起冷笑。那老太婆听到自家嫡亲的侄子也反了之后,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呢?
相较于其他宫殿,未央宫就算用金碧辉煌来形容都不为过。已经是隆冬时节,未央宫内的花圃中还有艳丽的花朵怒放,在风中轻微的摇曳。
怒放的花朵,末途的王朝,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冯氏仍坐在她惯常坐的紫檀木椅上,一只手里捏着佛珠,另一只手撑住了头,正在小寐。
她的身后,是人称九千岁的大内总管魏其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或者说这个宦官,就站在了权力的巅峰。
相传,魏其侯的功夫名列天下三甲。
“平凉王,你来了。”似是被打扰了睡眠,冯氏略略抬起头,看着一群不速之客,轻轻皱了皱眉。
丝毫没有穷途末路的感觉,倒像是平常日后,接见前来觐见的晚辈。
她才刚刚过了四十岁,保养得极好,看上去倒像是三十许的少妇。
凤目轻扫之下,除却威仪,竟还有几分慈祥。
不愧是曾经母仪天下的女人!段秉烛虽然皱眉,却仍然在心内赞许。
“太后果然好胆色,临危不乱,如此气度已然让人佩服。”平凉王浅浅屈了屈膝,满脸讽刺。
“平凉王,五年的时间,能从边关打到王都,你--很不错。只是,要杀人也不急于这一刻吧?”冯太后看了他一眼,气势丝毫不改,只轻轻挥了挥手,“都坐吧。”
“雪卿,想不到连你也背叛哀家。”太后又抬起眼看了看站在门口的冯雪卿:“去叫谢卿来一趟,哀家有些话要对他说。”
冯雪卿皱眉看了她一眼,略微犹豫了一下。
冯太后淡淡一笑:“这事关联着谢卿的身家性命,若你不在意,尽可以不去。”
冯雪卿震了震,对着轩辕逸拱了拱手,转身冲了出去。
果然,只有那个人的命才让你如此看重吧?冯太后唇边现出一抹讽刺的笑,看着在堂中站得颠颠倒倒,完全没有一丝尊敬意味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了谢冕的身上:“是谢冕吧?听说你与谢卿有些误会,今日看来,果然不假。”
谢冕盯着掌握王朝二十年权柄的女子,淡淡一笑:“自九年前离开那一日开始,谢家就跟我没有关系了。”
“是么?”冯太后挑了挑眉,略路一笑,“那么,等一下,可不要太激动啊,谢将军。”
谢冕闻言,微微皱眉,却只是哼了一声,并不多言。
倒是轩辕结心一脸兴趣地看着他,又转头看了看冯太后,拐了拐身侧的秦如晦:“秦大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秦如晦仍是一脸深沉的模样,对着她耸了耸肩膀,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在魏其侯面前,众人都小心地收敛了呼吸,一时之间,大殿之中十分安静。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冯雪卿的声音沉稳地传了进来:“小谢,你快点。”
“唔,知道了。”略带了慵懒的声音中隐隐还有少年人的稚嫩,却是十分的敷衍,“太后她老人家很心疼在下,一定不会希望在下走的这么辛苦的。”
“小谢,你真是的……”冯雪卿的声音中带着些无奈,又走回了两步,应该是拖着那少年。
“哎哎,冯兄,不要拉,在下会走。而且拉坏了衣服,明夷会骂在下的。”
“明夷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哪里舍得骂你?”
“嗯嗯,明夷真是个好人,”那少年似是十分赞同,却又突然停住了脚步。片刻之后,再次响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迟疑,“那个……冯兄,冕哥……也在里面吧?”
冯雪卿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看裹在狐裘中的少年,因为快速行走,他的脸上微微有些泛红。
“啊……虽然很想见他,可是突然有些胆怯呢……”谢渊澜拢着手,站在原地,死活不肯挪步,“冯兄,你说,如果在下不去的话,太后娘娘会不会生气?”
“小谢--”冯雪卿看着他脸上略带了谄媚的笑意,觉得有点头痛,“如果小谢不想去的话……”
“冯兄,你做的事太后娘娘一定知道了吧?”谢渊澜偏了偏头,“被至亲的人背叛,总是会觉得很心痛呢。”
冯雪卿按了按眉心:“小谢,如果不那样的话,这个王城恐怕要血流成河。”
“说得也是。算起来,我也有份。”谢渊澜看了他一眼,又低着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轻轻叹了口气:“算了,太后娘娘的时间恐怕不多了,这次不去,她就算去了怕也不能安心。”
冯雪卿看着他咬了咬下唇,壮士断腕般,昂起头,缓缓向宫内走去。
未央宫虽然金碧辉煌,但是无论来多少次,都觉得很是阴冷。巍峨宫殿之下,是难以计算的支离白骨。
无定河边骨,亦是春闺梦里人呢。这个皇宫,是比战场更让人敬而远之的所在。
谢渊澜缓缓靠近门口,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一切终于要了结了。
“站住!”两柄剑在眼前交叉,拦住了去路。
看着那人微微眨了眨眼睛,然后他的胸口处一鼓一鼓的,持剑的人本能地释放出杀气:“什么东西?”
圆圆滚滚的小东西挣动了几下,才慢慢探出头来,一双略带了湿意的黑眼睛滴溜溜看着众人,最后它转动着小脑袋,在谢渊澜一脸无辜表情的脸上蹭了蹭,似是在安慰。
持剑的人看了一眼,赫然发现竟然是只体态极小的白狐,轻轻吁了口气,收回了手中的剑,让开了堵在门口的身子。
然后殿中的众人才看清了那少年的容颜。
宫中燃着火盆,谢渊澜向前走了几步,身上有浅淡的桂花酿的香气慢慢飘散。
轩辕逸皱着眉,神情复杂地看着那少年一步一步走上前来。
这次给他的感觉不是冷,不是清,也不是淡,而是一种烈。
--那个少年,带着能够燃尽王朝的最后一把火,缓缓走了进来。
03 谢氏
一直到很多年以后,轩辕逸还记得,那个时候的谢渊澜,带着复杂与纯粹,一脚踏入了他的领地。
谢渊澜慢慢走上前去,看也不看神色各异的众人,只在路过谢冕身前的时候,稍稍顿了一下,蝶翼般的眼睫颤了颤,掩去了所有的情绪。
最后,他咬了咬唇,似是下了决心般,走到轩辕结心身前,将手中的小白狐递到她手中:“这位姑娘,劳烦你……”
轩辕结心愣了愣,随即伸手去接,笑道:“不劳烦,不劳烦。”
谢渊澜手缩了一下,眼中是十分的认真:“姑娘,滚雪不喜欢人玩她的耳朵还有尾巴,而且,不能提在手上。”
如此接近的距离,轩辕结心能看到他的手纤长柔白,竟然跟小白狐的毛差不离。
“呃……这样么?”轩辕结心大咧咧一笑,毫不犹豫地伸出双手,托住小白狐的身子,感觉到一股温暖的柔软,“唔,她是叫滚雪吗?”
“嗯,”谢渊澜笑了一下,看着缩在轩辕结心手中的小白狐,略略偏了偏头,眼中尽是柔和的笑意,“她好像很喜欢你。”
“是的呢,”轩辕结心小心翼翼将小白狐凑近眼前,看着小白狐滴溜溜的眼睛瞅着她转,喃喃自语道。“如此看来,本公主还是很亲切的啊。”
谢渊澜轻笑一声,转了身,向前走了两步,一丝不苟地撩衣单膝点地:“太后娘娘千岁。”
这个动作他已经做了数年,绝对是完美无暇。
身后是平凉王众人带着各种含义的目光。
若是按照往常的程序,接下来应该是赐座。果不其然,冯太后脸上笑意更甚,眼中却是一片冰冷,冰锥般扎在他脸上:“谢卿不必多礼,赐座!”
“谢太后。”谢渊澜淡淡道,起身走到冯太后下首的一张椅子前,缓缓坐下,“不知太后召见,有何吩咐?”
“世人皆道,小谢风流,司马清介。谢卿比之司马无相如何?”
“司马兄胜过在下不知凡几。”
“谢卿,多时不见,你倒是谦逊不少。”
“是,强中自有强中手,在下不敢托大。”
两人交锋一招,一者绵里藏针,一者四两拨千斤,秋色平分。
段秉烛抚着下巴,以往平淡的脸上现出了一丝赞赏。
冯氏摄政多年,世家大族难免伤筋动骨,而谢家立于大族顶端,却丝毫未伤,看来眼前这个少年,确实是有几分能耐。
“哀家这里有一份司马无相撰写的隆庆朝史,谢卿不妨先看看。”冯太后挥了挥手,魏其侯走前几步,将手中一叠纸张递到了谢渊澜手中。
谢渊澜双手接过,快速翻阅着,半晌,放下手中的书稿,淡淡一笑:“司马兄果然是在江湖上走跳得久了,竟然只会写简史。”
“哦?”冯太后峨眉轻挑,“谢卿以为如何?”
“在下以为司马兄所写,未必全然。”谢渊澜恭声道,“若是在下来写的话,除却外戚当权,宦官乱政,以至于苍生涂炭,民不聊生之外,定然会写上太后毒杀亲儿,逼死皇后。”
冯太后目中冷意大盛,恨道:“谢卿,哀家这些年,可待你不薄。”
“在下有谢过太后。”谢渊澜摊了摊手,苍白的脸上有些无辜,亦有些无奈,“太后恩宠,在下能说不么?谢家既为文史世家,自然要如实写就。”
他的脸上略略现出一丝沉痛:“皇上就算再多过失,到底是太后亲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太后何忍?”
“说的好!”冯太后盯着他的脸,虽然是笑着的,可惜神色有些狰狞,“亲子又如何,整个皇宫何曾有过真正的骨肉亲情?”她的目光落到了轩辕逸身上,大笑,“平凉王,这天下,哀家就送给你,日后,你未必不会后悔!”
轩辕逸淡淡拱手:“此事不劳太后操心。”
“罢了,这些年,荣华富贵,权柄江山,哀家也经历过了,也没有什么遗憾,可是谢卿,你真以为新朝容得下你么?”冯太后的目光悠远,看着谢渊澜,“你很聪明,可惜年岁尚浅。否则,这天下若是送给了你,哀家反而欢喜些。”
谢渊澜抿了抿唇,垂下眼睛。轩辕逸的目光犹如实质的剑光,狠狠刺着他。
“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么?”冯太后冷笑,“哀家最后问你一句,平城王……熙儿何在?”
谢渊澜慢慢抬起头来,神色是十分的无辜,半分的惊奇:“这个问题,问九千岁不是更好?”
“魏其侯?”冯太后大笑,“谢卿,你想用离间计么?若是熙儿在他手中,哀家怎会不知?何况,小谢武功盖世,当日奉城夺王,谢卿既然出手,怎会空手而回?”
“在下还能不能动手,九千岁心里应该很清楚吧?”
魏其侯淡淡扫了一眼身着狐裘的少年,冷淡道:“就算只能出手三招,小谢仍是高手。”
“九千岁过奖,在下惭愧。”谢渊澜淡淡道,“只是,在下不明白,九千岁留着平城王殿下意欲何为?”
魏其侯盯着少年,半晌,不屑一笑:“自然是杀了。”
冯太后见他爽快承认,不由气结:“魏其侯,你--”
“太后,”魏其侯转了身,略略低下了头,“你该上路了。”
冯太后微微一愣,凤目扫了一眼满殿的虎视眈眈的兵甲,倦然笑了一下:“是啊,哀家也该上路了。”她看着魏其侯,温柔道,“魏哥,你会陪着我吧?”
“是,你自小最怕黑,我怎么会丢下你一个人呢?”魏其侯轻声道,声音竟然也是出奇的低沉。
平凉王众人听的云里雾里,但是,也大致能猜出冯太后与魏其侯定然有些不为人知的私情,不由大皱其眉。
“那么,魏哥,你送哀家一程吧。”冯太后笑眯眯看了谢渊澜一眼,眼中第一次现出了长辈对于晚辈的那种宠溺,“谢卿,这些年,多谢你给哀家解闷。”
谢渊澜站起身,深深看了眼华贵的妇人,缓缓双膝着地跪拜下去:“恭送太后。”
冯太后表情有些复杂:“哀家有儿子,也有孙子,只是,想不到,最后给哀家送终的人,竟然是你。”
“在下荣幸。”
冯太后脸上再次浮现出一个于宠溺十分接近的笑:“魏哥,记得把那东西给他。”
“是。”魏其侯淡淡应着,双指一并,向冯太后百会穴点下。
他出手极快,也很准,满殿高手,竟然来不及阻拦。
轩辕逸等人虽然也看出冯太后死意已决,却没有想到她竟然是用这种方法,一时惊愕之下,只能看着冯太后带着一脸笑意歪在魏其侯怀中。
只是,太后已死,轩辕逸继承大宝的合理性就有了瑕疵。
一念及此,轩辕逸眉头微皱,脸上冷意大盛。
04 文史
“魏其侯,你竟然刺杀太后!”段秉烛一脸的不可思议。
“那又如何?”魏其侯淡淡扬眉,冷漠的眼中一片空茫。他看着仍然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谢渊澜,微微笑了:“谢公子。”
“九千岁。”
“咱家知道,这些年,你暗地里救了不少人,就连殷尚书那一双儿女,也是你一力保全。可是,他们未必会感谢你。”
“人心一向如此。”谢渊澜也是一笑,十分豁然,“在下从未希望有人感激。”
魏其侯略带赞赏地看着他:“若是你早生十几年,这天下定然不会是现在这等模样。”
“天意难测,强求不来。”谢渊澜淡淡应道。
魏其侯短促一笑,轻轻一扬手,一个纸包直直飞入谢渊澜手中。“你每次来未央宫,太后总会请你喝茶。这些茶叶够你喝半年的。切记,不可过量。”
“多谢。”谢渊澜脸色如常,看上去十分真诚。
“谢倒不必。想来你已有所察觉,这茶也不是什么好物。”魏其侯的笑中带着浅淡的冷漠,“你身子不好,每次喝了茶之后,多少都会减少些疼痛是吧?”
谢渊澜点了点头。
“止疼的药吃多了总是不好的。”魏其侯眯起眼睛,看着少年苍白的脸色,“可惜你就算面上再如何无畏,到底也是娇生惯养的。何况,那种痛,就算是铁汉,也未必受得住。所以,就算知道吃多了不好,也还是会吃的吧?”
“九千岁目光如炬,在下佩服。”
“真是……水泼不进啊。”魏其侯有些无奈,最后郑重道,“谢渊澜,咱家送你一句话,你要记住,过钢易折。”
“是。”谢渊澜淡淡应道,略略低下头去,“恭送九千岁。”
魏其侯淡淡一笑,举掌在头顶一拍,顿时气绝。
殿外寒风呼啸,殿内却是十分温暖,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立于权力顶端的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去了。
轩辕逸看着两个人竟然是以这种方式逝去,一时之间有些无法接受。想了千百种方法安排两人死法,却不想一下子都落了空。
连带着心里也空落落的。
人死如灯灭,他也不是小气的人,会跟尸体过不去。
殿中,身穿狐裘的少年已然站起,沉默地看了看两人的尸体,半晌,轻轻启唇,唱起了遥远的葬歌。
他的声音因为压抑,有些轻微的颤抖,却是温和的,仿佛亘古的月光,照过山川,照过河谷,最后那月光,沧桑了他身上的华衣。
谢冕站在轩辕逸身后,听着那情稚却明显已经有了沧桑的歌声,忆起当初父亲辞世,他在门口磕了三个响头。
而门内,是年方八岁的幼弟那稚嫩的送葬之歌。
一转眼,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他离开之后,谢渊澜终于肆无忌惮地长大了。
处于乱世,带着偌大的家族全身而退。谢氏的宗主,总算是没有堕了谢家威名。
歌声停止的时候,他轻轻咳嗽了两声,冯雪卿自门外冲了进来,小心翼翼地搀住他:“小谢,你还好吧?”
“还好。”谢渊澜眼角扫过殿中众人,淡淡一笑,“冯兄,剩下的事,在下无能为力了。”
“都交给我吧。”冯雪卿点了点头。
仿佛是倦极,谢渊澜的脸色更是白了几分,慢慢走到轩辕结心身前,从她手中接过小白狐,低低道:“多谢。”
然后他再也不看众人,只拖着沉重的步子慢慢向外走去。
无论过了多少年,这种凝重的气氛都是不适合我啊。
轩辕结心还伸着手,一脸怅然若失。
“谢公子身上所穿,似乎不是狐裘?”沈素微微皱起了眉毛,脸上的表情略带些嫌恶,“听说有一种狼,只在腋窝处有一抹白,谢公子身上的衣裳……”
“集腋成裘罢了。”谢渊澜瞥了她一眼,浅淡的笑容中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漠:“机心才女真是好见识。”
“啊啊……”拖长的语调,略显惊咋的口气,正是平凉军中的总管账房萧掩瑜,“这种衣服的价格,光是用想的,都觉得贵啊。”
“大人若是喜欢的话,在下可以送一件给你。”谢渊澜冷淡道。
萧掩瑜缩了缩脖子,吐舌道:“在下也是随便说说而已。”
“在下也是随口说说而已。”谢渊澜淡淡道,扭头看向冯雪卿,“如果见到魏兄,请他去一趟琅琊别院。”
冯雪卿点头应了一声,看见秦如晦伸出手,拦住了谢渊澜:“谢公子,你身上的伤好些了么?”
站在轩辕逸身边的人,都不约而同地露出诧异的神色--这……真的是有哑巴将军之称的秦如晦么?
“多谢关心。已经好了。”谢渊澜的眼中略略有了些温度,礼数周全。
秦如晦皱了皱眉,沉默地退了回去,让开了路。
直到谢渊澜的身影彻底看不到了,冯雪卿才转向脸色凝重的轩辕逸:“请问王爷,现下要如何做?”
“将冯氏按太后之礼下葬,”轩辕逸冷冷瞥了一眼相拥在一起的两人,“至于魏其侯,枭首示众,以儆效尤。”
“清查冯魏两派人马,有用的人留下,其他的人--杀无赦!”
“王爷,”段秉烛静静开口,“如今年关已至,还是少见血为好。何况,首恶既已伏诛,余党便不足为惧。”
“太傅说得是。”轩辕逸合了合双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冰冷,“只是,这个王朝已经温和得太久了。只有血的味道,才能让人们想起先祖皇帝的厉烈。”
段秉烛心中一凉,就听轩辕逸冷声道:“谢冕,清除乱党的事,就交给你了。至于登基大典,缓一缓也好。”
“是。”谢冕垂下眼应道。
“这个王朝腐败太久了,要彻底改变恐怕不易,但是本王相信,这个王朝一定会在本王手上走向盛世。”
“王爷圣明!”所有的人附身,齐声道。
在一片颂扬声中,轩辕逸挥剑,方才冯太后做过的紫檀木椅轰然而裂。也只有这一刻,他仍然是跃马天下,杀伐决断,自血与火中一路行来的平凉王。
但是--轩辕逸抬眼,看着云绕盘龙的雕柱,心中豪气顿生。
这个皇宫,这个王朝甚至是整个天下,都将在我的手中!
天下英豪,会甘心为我所驱使!
也包括谢家!
隆庆二十年,平凉王率军入京,冯太后与九千岁魏其侯自尽身亡。
骠骑将军谢冕领令清除乱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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